回到家後,兩人坐在沙發上,舒展累了一天的雙腳。
「這幾天你先留在台北吧!」
「啊,為什麼?明天要上班耶!」何文嚴一臉的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原本還打算待會兒就去坐車回新竹。
「你傷成這樣,我不放心讓你就這樣去上班;再說那個禽獸不知道會不會再跑到你的住處去騷擾你,我不能冒這個險。」說起陳財雄,齊傑仍難掩氣憤。
她心中冒起一個個溫暖的泡泡;原來被人關心、被人寵愛是這麼的幸福。不過她很想告訴他,他帶給她的全身酸痛,遠超過脖子上那道已經不太痛的瘀青。
「可是我不想請假,而且張媽媽他們也會在,所以應該……」接下來的話,在他嚴肅生氣的眼神下,全數吞進肚子裡。
「我已經答應你不會去找那個禽獸算帳,你是不是也該依我一次?」他的語氣十分堅持。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裡,都不回去吧?這樣張媽媽他們會擔心我的。」他該不會是想把她關在台北一輩子吧?!
「你不會回去了,我……」齊傑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的驚呼聲打斷。
「什麼!你說什麼?你該不會是以為因為昨晚突發的狀況,就認為我會要你負責,所以要把我留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城市吧?!你放心,昨晚是你情我願的,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也不需要內疚,我不會利用這種事纏著你的,你還是可以維持你原來的生活,而我也會忘了這件事,盡我的本分努力的工作。」
即使知道她已經氣得將嘴嘟得老高,看在他眼裡卻更顯嬌媚可愛。
一把將她帶向懷裡,親啄一下她嘟起的紅唇,回應他的卻是她不屑的輕哼,讓他忍不住笑了。
聽見他爽朗的笑聲,她更是不爽了,正準備開口,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又偷襲了一次她的唇。
「你應該聽我把話說完的。」眉眼帶笑地看著她。
「沒什麼好說的啦!我又不是花瓶,可以過那種整天被悶在家裡,只會擔心髮型沒做好、指甲沒修好,哪天要去看名牌服裝秀,唯一的專長就是嗲嗲的說話,然後在床上裝得很淫蕩來滿足身邊的男人……我就知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何文嚴用鼻子噴著氣,不悅地說。
「什麼時候我說要把你悶在家裡了?你會不會想像力太豐富了一點。」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子。
「不是這樣的嗎?電視都這樣演的啊,一旦上了床後,男人就會把女人關在家裡做他的情婦,需要時就勾勾手叫她過來,不要時就給她一筆錢打發她。你就是電視中演的那種有錢人,所以你也想這樣打發我對不對?別再狡辯了,我都知道。」眼神斜斜地睨看他,一副不信他的樣子。
「不是,你那套老掉牙的連續劇情節我完全沒興趣。那你現在可不可以聽我把話說完?」
見她仍是臉很臭地撇開不看他,齊傑只好自顧自地繼續說:「經過那個禽獸這麼一鬧,你現在租的地方已經不夠安全了,而且房東他們也不可能隨時都在家,否則就不會發生前天那件事。」
「如果我還毫不在乎你的安危,讓你繼續住在那裡,就比禽獸還不如了。你在新竹,我在台北,畢竟還是有一段距離,如果再發生什麼事,不是每次都能像這次那般幸運;看到你受傷,我比任何人都心疼。」
聽到這兒,她緩緩地轉頭望向他,看到他眼底赤裸裸的深情,小嘴一扁,雙手搭上他的脖子,主動摟著他。
她好想哭喔,感動得想哭。
他輕輕順著她的背脊撫摸,繼續說:「我從來沒想過要把你關在台北,吸引我的是你開朗與積極面對一切的態度,如果我自私的剝奪了你工作的權利,不就等於是剝奪了你的快樂?我沒興趣成為一個劊子手,我只是希望你先在這裡休息幾天,把傷養好。」
「我會利用這幾天的時間,重新幫你安排住的地方。不管你怎麼想,我都不會讓你回去現在住的地方,我無法忍受任何一丁點的意外再發生在你身上,所以不要拒絕我的好意,至少讓我暫時可以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擔心你的安危。」他感覺他被摟得更緊了,而且脖子還有點濕濕的。
齊傑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低頭看她。「你又哭了?最近你好像特別愛哭喔!而且好像都是我惹的,唉……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掉淚了,我一定要把那個開朗活潑的鬼靈精給揪回來。」
「神經!」她輕搥他的胸膛。
「文嚴。」
「嗯?」她怎麼覺得他這樣叫她的方式有點耳熟?好像昨晚他也是這樣叫她,然後她就變成他的女人了。
「今晚我們也『你情我願』好不好?」果然,他邊吻著她的發線,邊拿她說過的話回問她。
她的回答,是一記又深又熱情的吻。
於是何文嚴在台北和齊傑甜蜜的生活了一個星期,白天他去上班,她就窩在沙發裡看雜誌、聽音樂,晚上下班後再一起去吃飯,過得既甜蜜又愜意,幾乎讓她以為自己其實是真的適合當情婦的料。
當然,齊傑沒讓她知道,他還是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全面封殺陳財雄,讓他不論走到哪兒都成了過街老鼠,逼得他最後只好坐上漁船,逃到對岸去,不敢再回來。
※※※
走進齊傑為她準備的新房子時,只有一連串的驚歎號可以形容;簡單舒適的裝潢與擺設,讓她喜愛得不得了。
何文嚴吐吐舌頭。「房租很貴吧?!而且還有游泳池、健身房、網球場和社區警衛呢!」要是她自己一個人,才不可能租這麼好的房子。
「我把它買下來了。」
「什麼……」她吃驚地瞪大雙眼。「這怎麼可能?只有短短幾天的時間而已,過戶手續都不只這些天了。」她不信地說。
「剛好屋主急著賣房子,聽說對方原本是園區的科技新貴,當初買這棟房子只是為了投資,卻因為公司股票一直跌,沒辦法再負擔房貸,所以急著脫手。因為產權清楚,所以辦起手續也就方便許多,加上這棟房子剛完成,還沒人住過,週遭環境也還不錯,所以就買下來了。」
「你會不會太大手筆了一點?房子用租的就好了,幹麼買?」嘴巴雖然抱怨著:心裡可是甜滋滋的。
「沒辦法啊,誰教我親愛的小女朋友要在新竹工作呢?我又不想每次來新竹找她就得住飯店,一點溫暖都沒有。」他輕點了下她的鼻子。
揉揉有點發癢的鼻子,她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對了,張媽媽那邊……」
「我已經先跟他們說了,他們也能理解;我本來想多付一年的租金當作違約賠償,他們一直堅持不要,只是拚命交代要記得請他們喝喜酒。」
何文嚴一臉不信地說:「張媽媽才不會這樣說咧,最後一句一定是你自己加上去的。」
「我發誓!以上如有虛構,就讓我醉死在何文嚴的懷裡。」齊傑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頭。
「喂,那太便宜你了吧……到時候萬一害我被人家誤以為是殺人犯,我還要倒楣的受牢獄之災呢!」何文嚴翻翻白眼。
兩人一邊整理,一邊打情罵俏,倒也過了一下午。
晚上吃飽飯後,兩人坐在客廳看新聞,何文嚴發現已經快九點了,齊傑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推了推他的手臂問:「你不回台北嗎?太晚回去不太好,你還是早點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擔心他太晚回去,視線不佳開車危險。
「明天我剛好要到園區拜訪客戶,所以今晚住這裡,可以嗎?我可愛善良的小紅帽。」他故意帶著色色的眼神看她,意圖非常的明顯。
「噹噹噹然可以,我休息太多天了,要準備明天上班的資料,你忙,我先上樓了。」看到他帶著強烈慾望的眼神,她當下決定趕緊逃離,否則明天又得請假了。
真不知他哪來那麼多精力?居然還真應驗了阿楠他們常說的,二十更更、三十瞑瞑、四十……他真的是每晚都要,雖然她也樂在其中,但今晚不行,明天可是要上班的,不能再縱慾過度了。
「我也差不多該上樓了。」齊傑關掉電視,跟在她屁股後面上樓。
他怎麼可能讓她輕易地逃走呢!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眷戀她的身體,卻怎麼也不願戒掉這個甜蜜的習慣。
「那我先回『我的』房間了,晚安!」何文嚴匆忙的快步走向房間,還來不及關門,他就已經閃進來堵在門口,帥氣的眉被挑起一邊;隨著他這個挑眉的動作,是她抽氣的聲音。
「你忘了,你的房間就是我們的房間。」嘴角含笑地說。
她用一手撫著額頭,在心中想著──完了完了,他沒事挑什麼眉!難道他不知道那有多麼撼動她嗎?看來今晚又要淪陷了……
她認命地看著他,而他倒是不客氣的直接用行動表示。「你你你,不行啦!明天要上班,會爬不起來啦!」她還在做垂死掙扎,不斷地試圖推開他,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誰知他就像無尾熊一樣,黏抱在她身上,推也推不動,拔也拔不開。
他埋在她的頸窩說:「初到貴寶地,怎麼可以不來個落地簽呢?你說是不是?」
「什麼落地簽?」半晌之後,她才恍然大悟地猛打他的肩頭。
「色鬼!大色狼!誰跟你落地簽?床單才剛新換的,走開……唔……」接下來的話都被他給吞沒了。
「我會很小心的,保證不沾到床單。不要再說話了,辦簽證時,海關問你話,你再回答就可以了,嗯?」說完,不再給她任何機會地覆上她的唇。
想當然耳,小紅帽是贏不了大野狼的,於是她又被吃乾抹淨了……
※※※
「哇!糟糕,又要遲到了啦!」她慌張地從齊傑的臂彎爬起來,匆忙地套上衣褲。
要不是昨晚太過激情,又忘了設鬧鐘,現在的她哪會在這裡不斷的咒罵。
被她的咒罵聲叫醒的齊傑,微笑地看著眼前慌亂行動的女子。
看她莽莽撞撞的穿衣、刷牙、洗臉,頭髮隨便一撥就要出去,才開口。「甜心,不給我一個吻別嗎?」他懶懶地說,起身坐在床上。
「都是你啦!我都快遲到了,還吻什麼吻!」
她拿起外套就要走,齊傑快她一步地來到她的面前,也不顧自己是一絲不掛,抓住她的雙肩,鄭重地說:「遲到就遲到,不准把車騎得飛快,也不准亂超車!如果讓我知道你不守交通規則,我就吊銷你的騎車權,天天派車接你上下班,聽到沒?」
當初要不是她苦苦哀求,他才不會心軟地同意讓她繼續騎車上班;現在看她一副準備飄車去上班的樣子,為了避免自己心臟停掉,只好先警告她。
何文嚴無力地回答。「聽到了啦!」她知道他說到做到的。
「好,親一個。」把臉側向一邊,啵的一聲後,再把另一邊的臉轉向她,又啵的一聲後,將額頭移到她的臉前,再啵的一聲,最後把嘴巴嘟起來等她。
她歎了口氣,在他嘴上印下一吻,等他也重複同樣的動作後,吻別的儀式才算是完成。
他這才心滿意足地拿起睡袍穿上,陪她下樓。
「我可以走了嗎?」何文嚴無奈地說。
「嗯,路上小心,記得我剛說的話。」他不嫌麻煩的再提醒一次。
「知道了!」
到底誰年紀比較小,誰才是女人?他怎麼比她還囉唆?何文嚴無奈地牽出摩托車,在他關愛的眼神相送下,以時速二十騎出社區,直到從後視鏡看不到他之後,才敢加速逃逸。
※※※
「嘿,大姊頭,你回來了喔!去哪裡逍遙啦?怎麼自己一個人去快活,放我們在這邊吃苦咧!實在很不夠意思喔!」阿傑一看到何文嚴,馬上就先虧她一下。
「就是說啊!而且也沒帶名產回來給我們,兩手空空就回來;早知道,就不要幫她趕工,讓黃副理去給她碎碎念。」阿楠也加入虧她的行列。
「你們兩個一搭一唱的,有完沒完?大姊頭是有事才請假的耶!」阿發各敲了他們兩個的頭一下,惹來大家一陣訕笑,何文嚴也忍不住笑了,真的是一群可愛的工作夥伴。
「這個星期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阿發自豪地說:「有我們頂著,還會有什麼事?過兩天應該就可以請尾款了!」
「就是啊!那個黃副理被我們照顧得服服貼貼的,還一直催我們趕快辦驗收。」阿奇也驕傲地說。
「那表示我們又完成一個工程了,謝謝大家嘍!」
「大姊頭,下一個工地是不是還發包給我們公司啊?」阿楠擔心地說,也道出他們所有人的心聲;萬一下個工地他們公司沒得標,那他們可能全部都要回去吃自己了。
現在時機太差,公司根本不願意養人,除非有工作做,否則就會叫他們全部放大假,回家吃自己;像是公司中另一組負責做電的,就已經因為沒案子接而放假一個多月了。但他可是還要照顧行動不便的奶奶,絕對不能沒有收入的。
何文嚴知道大家在擔心什麼,因為每個人都背負著一個家庭的生計,她當然也希望下個廠仍然能繼續和他們合作,但發包權一向決定在採購身上,她只能就技術與配合度上幫他們加分,供採購作參考。
雖然以往幾乎都還是順利由他們公司得標,但現在時機越來越差,競爭越來越激烈,很多公司不惜破壞行情削價競爭,可是他們公司始終堅持品質保證,不願加入這場割喉戰,阿楠會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會盡力幫你們爭取的,像你們這麼好的合作夥伴,我怎麼會輕易的放掉呢?」其實她自己也沒太大的把握。前陣子她曾聽說阿發他們公司在第一次議價後,因為價格高出太多而被列為候補名單,現在只能看情況再做打算了。
「沒關係啦,我們也知道我們公司的報價比別人高,希望不大,我們只是問問而已,搞不好我們老闆已經有其他的安排,要我們到其他的工地去也說不定。」阿發故作平常地說。
何文嚴怎麼會不知道阿發這是在安慰她,讓她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現在業界除了宇訊訂單滿載外,其餘的根本只能接到一些零星的小工程,自己都吃不飽了,更遑論發包給廠商,所以才會造成業界所有的下包商全部擠來宇訊搶標。
「到時候再說吧!開標前我們採購會先通知,那時候再看看情況如何。」
※※※
這天,台北總公司的採購葉珍珠打電話來找何文嚴,告訴她U廠得標的廠商:雖然她早知道阿發他們公司希望不大,但還是免不了失望,不過葉珍珠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她震驚且憤怒莫名──
「你監控這個部分我決定發包給『連照』,到時你再直接和他們聯絡,通知他們進廠時間。」葉珍珠淡漠地說道。早聽說她的多項英勇事跡,雖然兩人沒見過面,不過基於女人善護的天性,葉珍珠自然對她懷有敵意。
「連照……我沒聽錯吧!為什麼發包給它?它並不在合格廠商名單當中。」她快氣瘋了。任何一家廠商得標她都能接受,就是連照不行,只要發包給它,保證收不了工程。
連照早已是業界有名的超級爛廠商,工程從未完整完成過,總是要客戶再多花一大筆錢請別的廠商善後;別說她了,要是讓U廠知道他們發包給連照的話,她大概會被他們踢出來,嚴重點,恐怕連宇訊都會遭殃。
「他們價格是最低的,其他廠商無法降到他們提出的價格。況且我並不需要對你解釋那麼多,訂單等總經理簽核出來、寄給連照後,正式生效。」
「喔!是嗎?將近兩千五百萬的工程,憑你一句話,就決定發包給那家草包公司?採購部還真是人才濟濟啊!竟然可以獨自一人作重大決策,而不需要跟相關部門開會討論……」何文嚴諷刺地說。
以前她就覺得大項工程只讓採購單位獨立發包,容易引起糾紛,沒想到現在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公司的規定就是這樣,我們協理也放手讓我去做,你還有什麼意見?你只要負責做好你的工程就好了。」她壓根兒就瞧不起做工程的她,甚至覺得何文嚴根本無法跟她這個坐在豪華辦公室的專員相比。
「你這樣一發包,工程是肯定做不好了。我明天就上總公司親自向你報告,讓你知道你所發包的公司有多麼的『優秀』,多麼的讓業界『尊敬』,讓大家提到它就會全身發抖!」
她真的氣極了!這個鳥採購、白目採購,根本只想到自己的業績,以為替公司省了一大筆錢,卻不知道,到最後,可能會讓他們辦追加工程辦到手軟,花費更多的錢。
「就算你現在來也一樣,這件事情已經決定了,而且我們協理也簽了,現在只差總經理那邊,難道你也懷疑我們協理的判斷能力嗎?」堅定的口吻在在告訴她,連照這次得標得定了。
何文嚴幾乎咬著牙說:「我明天會準備資料上去,到時候麻煩請你和貴部協理大人,撥點時間給我這個粗俗的工人,我一定會好好的向你們解釋說明。」
「不必了,我們沒空。」說完葉珍珠就不客氣地把電話掛了。
掛上電話後,何文嚴真是餘怒未消,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咆哮了起來。「媽的,一群豬!到底是誰在做工程?誰要背負工程的成敗?真是豬八戒加三級,超級機車的。」
發洩完了之後,她直接拿起安全帽到工地找阿發。
「阿發,明天工地就麻煩你一下,我有事要到台北總公司一趟,明天不會進來。」何文嚴交代道。
阿發擔憂地問:「怎麼了?從來也沒見你到總公司去過,是不是U廠發包的事?」
「不是,你別亂猜。」一方面是不想讓他擔心,一方面是職業道德:即使她和阿發私交很好,她也不能破壞行規,先透露發包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