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公子,十年沒見,沒想到你已經從少不更事的小毛頭,變成一個翩翩美男子了。」成王一臉賞識,頗具威嚴地讚道。
「王爺過獎了,晚輩不敢當。」喬楠風有禮地躬身作揖。他那一身漢族儒生錦繡長衫,手執名貴摺扇,腰繫鍍金佩劍,儼然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
尤其那身華麗的大氅襯著他頂上的華冠和貴氣的珠寶配飾。舉手投足間,全身上下散發著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俊美得令人不敢逼視。
「你這次突然進京,是不是負有什麼任務在身?」成王直問。成王府上下早已傳遍這個不速貴客的到訪,竊竊私語著。
「不瞞王爺,晚輩這次進京,只是想見見晚輩的未婚妻。」喬楠風坦言。
「喔,怎麼會忽然想見路兒呢?你和路兒的婚事還有一年的時間,不是嗎?」成王笑道。
「是的。不過晚輩父母年事已高,加上近日來爹爹的病情每下愈況,所以晚輩想早一日成親,好了卻父母的心事。」他溫文恭敬地表示。
「你們喬家想提早成親,我這邊當然是沒有問題,只是……」
「王爺直說無妨。」
「路兒她今年不過十五,年紀是小了些。」成王低歎道。「年紀小些還無所謂,我只是怕她嫁過去喬家後,會給喬家增添許多麻煩啊。」
「王爺多慮了,我們喬家人丁單薄,就只有晚輩這麼一個血脈,路兒郡主若是能提早嫁過來,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
「既然你這麼說,就先讓你們兩人見個面好了。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路兒她雖是我的親生女兒,卻是在兩年前才住進成王府,開始接受王族禮儀教養,若她還有市井小民的失禮之處,請喬公子多多包涵。」成王直言道。
「請王爺不用擔心。」喬楠風微微一笑。
「來人,還不快點把小姐請出來。」成王接著向旁人下令。
「老爺,小姐她……」一名奴婢怯怯地低著頭。
「不要告訴我小姐這時候還在睡覺。」成王蹙眉。
「不是的,小姐她沒有在睡覺,她……」另一名躲在一旁偷看的奴婢連忙現身。眼前這個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富家少爺若真許給小姐,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如果郡主因我的突然造訪,不方便現身,不如我親自去賠個不是。」喬楠風一派溫文儒雅。
「不是這樣的……」奴婢一致地搖頭揮手。
「總之,要小姐立刻過來廳內。」成王不悅地低斥一聲,一旁的喬楠風則饒富趣味地觀看著。
他從來不曾和未婚妻見過面,這門婚事是他的爹娘在兩年前決定的。當時,喬家老夫婦聽說成王找回了十三年前遺落在民間的親生女,於是便請媒人上門提親,由於喬家和成家同是皇親國戚,加上喬家更是江南首富,於是成王便當下允諾這門婚事。
雖是父母作的主,喬楠風卻一點意見也沒有,畢竟事親至孝的他,相當尊重家中長輩的心意,再者既是成王府的郡主,氣質儀態定是大家閨秀之上,他無庸擔心會娶到一個見不得人的平庸俗女。
「老爺,小姐她不見了……」綾小路身邊的丫鬢怯然道。
「什麼?人好好的在府中,怎麼會不見?快說啊!」成王怒問。
「三日前,小姐又說她要溜出府外,我們大家都以為小姐又再說笑了,所以沒人理她,也沒人看著她。隔天一早,才知道她用三更迷魂香迷昏了守衛,擅自出府去了。」
「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沒人跟我報告?你們不想活了是不是?」成王氣得全身顫抖。
「老爺這幾天都不在府內,小的根本沒有機會報告啊。再說小的已經派人去找小姐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小姐的消息了。」
「王爺,請您保重身體,不要動氣。」一旁的喬楠風終於出面說話。「雖然我還沒見到路兒,但我相信路兒她只是貪玩,玩膩後自然就會回來了。」
「堂堂的成王府郡主,哪容得她如此在外荒唐撒野?」成王氣極敗壞。
「王爺,晚輩這幾日並無要事,不如就由晚輩負責去找回路兒小姐,將她平安無事地帶回府裡。」喬楠風嘴角微揚,神情相當自負。
他此次進京,知道的人沒幾個,所以郡主絕不可能是為了避他才偷跑的。原本對這個未來的妻子,他只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現在她忽然蹺府離家,倒是勾起他的些許興趣與好奇了。
「既然如此,帶回小女一事,就拜託喬公子了!」成王頭疼地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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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飯飽茶足後,綾小路就上床休息了。一覺醒來,不但身體舒爽許多,更因找到久違兩年的大娘而心情愉悅。
一下床,看見几上擺了套粗布女衫,心想定是大娘特地為她準備的,於是欣然穿上,並隨手綁了兩條麻花辮子。
試了試房門,今天竟沒上鎖,於是她偷偷地來到房外。沒想到,簡單樸素的房間外,卻是另一番不同的天地。
「這就是鬼莊啊,沒想到在白日下這裡還挺美的。」她打量這座位在郊山野嶺間的莊園,點頭讚道。
幾棵老樹乾枯,鳥巢高築,四周有棲鴉飛鳴。遠處,疏林間引掩映著茅舍、草橋、流水、扁舟,別有一番情趣。
更遠處,大路曲徑,柳梢枯黃秋意更濃。腳夫趕著馱炭的毛驢進城,你追我趕,蹄聲達達;一頂小轎款款而行,轎後隨從眾多,看得出正準備到天邊盡頭的墳園區掃墓。
除去那一大片墓園,眼前的水田、耕牛、農人、鼓場、石罄、頑童,不啻是一派生氣蓬勃的郊外田園風光。
「眼前這風景挺眼熟的,說不定以前大娘曾經帶我來這邊掃過墓。」綾小路自喃自語地漫走著。
不一會兒,她便繞著鬼莊四周走完一圈了。
莊的正入門口懸著一塊匾額,上頭寫著「鬼莊」兩字,入門後便是一個寬敞的大廳了,廳的兩側是多間大小不等的廂房,此外,主屋的周圍還有馬房、灶房、院子等等。鬼莊的整體規模當然比不上成王府,不過倒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綾小路來到綠蔭遮天的院子內,遠遠地就見到鬼怒天獨自一人佇立在院內,不知正在做什麼。
「刀疤大哥,我大娘她人呢?」綾小路來到他身邊,一臉輕鬆地問著。由於昨晚的抗議,她決定改稱這老成傢伙為大哥而不是大叔了。
「奶娘她回老家了。」鬼怒天見到她的瞬間,面無表情的臉龐肌肉抽動了下。她穿著女裝的模樣煞是好看極了,清新可人的讓他不敢直直逼視。
「回老家?」她愣了下。「我以為大娘她一直孤家寡人的……大娘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今天還是明天啊?」
「今早奶娘沒有詳細交代歸期,便匆匆離開了。」鬼怒天簡單答道。「聽說是她老鄉的一位近親患了重病,她趕著回去見最後一面。」
「是這樣啊。」綾小路難掩失望之情,一臉不開心。好個容易找著了大娘,兩人卻只見了一面,如果在大娘回來之前她就被成王府的人馬逮回去,那她的心血不就前功盡棄了……
「大娘什麼都沒交代清楚,只交代我,在你住在鬼莊的這段期間,要我好好照顧。」鬼怒天平靜地轉述道。
「我才不用你照顧呢。」綾小路正為大娘的遠行不開心,也就懶得理他了。
她獨自來到一棵老枯樹下,就著草地席地而坐。她那嬌小身子背對著鬼怒天,逕自拔著地上的枯草生悶氣。
鬼怒天見她不開心,沒說些什麼,便旋身走回屋子去。不一會兒,只見他手上拿了一盤食物,在綾小路身邊坐了下來。
「肚子餓容易上火,先吃些饅頭墊墊胃吧。」他把一整盤的饅頭全擺在她面前,待她伸手取用。
「誰說我肚子餓了,我不餓。」她倔強地轉過頭去。
「這饅頭可是大娘親手做的,如果你不想吃,我幫你代勞好了。」鬼怒天見她賭氣,便笑著將手中熱騰騰的饅頭收回。當然,他那幾乎看不出來的難得笑意,綾小路是沒看見的。
「就算本姑娘現在不吃,也不許你吃了大娘對人家的愛心。」綾小路當然不會任他捉弄,於是一手將那一整盤饅頭搶了過來,用雙手拚命護著。
「好歹你的大娘也曾是我的奶娘,她所做的這些饅頭也包含我的分啊。」見她又恢復凶樣,鬼怒天總算鬆了口氣。
自從他知曉她的女兒身份後,他向來平靜的情緒似乎起伏大了些。這……究竟是代表什麼預兆?是好還是壞呢?
他有些困惑地低頭看她,恰巧和她投來的天真目光對上。瞬間,他竟感到自己的心柔軟了起來。這種一見如故、異常親近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好似兩人真的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般。
「刀疤大哥,你說大娘曾是你的奶娘,這麼說,我們可以算是兄妹嘍?」綾小路忽然間抓著他的手道。
「是啊……」鬼怒天表面上裝得很鎮定。
「既然如此,若妹妹要求哥哥幫忙,哥哥也不能拒絕嘍?」她露出很詭異的微笑,語氣更是難得的溫柔。
「基本上如此。」他點頭,心底預感有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那麼,我能不能請刀疤大哥娶小路為妻呢?」
「你說什麼?」這一定是幻聽。
「小路說,她要嫁給你,愈快愈好!」她在他耳邊大聲喊道。
「為什麼?」他蹙眉,難得的悅色已然消失。
「什麼為什麼?」她裝傻,隨手拿起饅頭亂啃。
「為什麼想要嫁給我?」他嚴肅地問。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這小妮子太胡來了。
「因為小路喜歡刀疤大哥嘛。」她心滿意足地啃咬饅頭,聲音含糊不清。
「你喜歡……我?」他的語氣是懷疑的。
「當然嘍,刀疤大哥不但人高馬大,溫柔體貼,充滿英雄氣概,而且臉上的刀疤更顯出你的男子氣魄和威勢。和刀疤大哥在一起,小路就不怕被人欺負了。」她一副認真的神情,更讓鬼怒天分不清這話是真是假。
「有人會欺負你?」他眉頭挑了下,欣然認同她所說的那些讚美。
「當然嘍,小路這麼善良可愛,不會被壞人欺負才怪呢!」說這樣話時,她的眼神閃過瞬間落寞。
「是成王府的傢伙欺負你,所以你才會偷跑出來,回來找大娘。」他低聲說出真正的原因。
「刀疤大哥,你……」她一臉愕然地抬起小臉蛋。
「昨晚奶娘同我徹夜長談,說了許多有關你的事情。」他坦言道。
「大娘她怎麼可以……」
他搶去她未完的話。「如果你真的想留在鬼莊,就留下來吧。至於你剛剛開口的求婚玩笑,我會當作這件事不曾發生過。」
「刀疤大哥,我方才不是在開玩笑。」她急著表明。
「堂堂一個成王府的千金郡主,怎麼可能下嫁我這種粗野男人呢,就算郡主真願意,我也承受不起的。」鬼怒天若有所思地低望她。「饅頭快涼了,快點吃吧。」他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離去。
「刀疤大哥,你以為你這麼解釋就可以敷衍我嗎?小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向你開口,你卻這麼無情無意、沒有心肝、自以為是……」扯喉罵人的話還沒結束,綾小路的聲音忽然消失,就此沒了聲響。
就快走回主屋內的鬼怒天,停下步,納悶地回頭一瞧……
「小路!」這一瞧,差點沒讓他嚇出病來。只見她整個人臉色蒼白的倒在樹邊,而一條三角頭型的毒蛇正從她腳邊緩緩滑入草叢中,隨之消失。
鬼怒天箭步一跨向前,同時間,抽出腰際間的長劍,便往毒蛇的頭部刺去,正中目標。
「小路,你乖乖地不要動!」三兩下解決完毒蛇後,他立刻來到綾小路的身邊,探查她的傷勢。
只見綾小路唇色開始發黑,呼吸急促,且雪白的左腳踝上有一個明顯的蛇齒咬痕。「可惡,這傷口竟如此深!」鬼怒天低罵一聲,立刻彎下身來,用力吸吮她腳踝的傷口,並吐出毒血。
一口、兩口、三口……直到他嘴裡吐出來的不再是污血,他這才撕下身上的青衫袖角,替她包紮好傷口,而此時,綾小路早已臉色蒼白地昏迷過去。
「少爺!少爺!」
就在鬼怒天抱起綾小路準備回屋的時候,盟添海恰巧這時回莊。當他一來到後院,撞見鬼怒天抱著一名昏迷的陌生女子時,臉上自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撞鬼神情。
「快去請林大夫過來!」鬼怒天不加解釋地把懷中的可人兒抱回房,留下訝然的盟添海。
「少爺,這姑娘是……」盟添海追上房前,追根究底。
「廢話少說,快去請林大夫!」他低斥一聲,用腳力將房門重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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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楠風來到鬼莊後院,已經好一會兒,從綾小路一出房門,到她呆呆地被毒蛇咬傷,所有的過程都讓隱在樹梢的他瞧得一清二楚。
早先經由他初步調查,路兒郡主在尚未進入成王府前,有一位感情深篤的奶娘。於是他親自到那位大娘早先住著的屋子,透由鄰居得知她現在的下落。
來到鬼莊後,他一眼認出綾小路就是那天將她誤認為乞丐的暴力姑娘。原本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未婚妻就是她,聽到兩人的交談和名字後,他只能很哀怨的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
想不到堂堂成王府竟然出了這種不像郡主的郡主,雖然她是個很有趣的姑娘,但離他想像中的「才女郡主」或「美人郡主」,簡直八竿子打不著邊。
唉,一定是他上輩子善事做得不夠多,老天爺才要他現在補足回來。將這個沒人要的暴力郡主娶回家當老婆,真是大善事一件啊。
「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嘖地一聲,喬楠風吐掉嘴上含咬的樹枝,身手俐落地從樹上躍下。
瞧他那一身破爛惡臭的乞丐裝,足以代表他對綾小路懷著試探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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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夫,小路的傷勢要不要緊?」鬼怒天穩住心底的強烈擔憂,冷靜問道。
「鬼莊主,還好你及時將毒血吸取出來,這位姑娘已經不礙事了。」林大夫將一根根的銀針從綾小路身上各部位取出,經過他的針灸治療,小路昏迷的狀況已經好轉,急促的呼吸也漸漸恢復平穩。
「你確定沒有殘毒留在她的體內,之前她才因生病而昏倒,身體還沒完全復原,極可能還有少量餘毒沒有逼出來……」鬼怒天縱使力求鎮定,言辭問不免暴露出他的關心之情。
「鬼莊主,請你放心,這位小姑娘不會有事的,等一會兒我開些藥方,讓小姑娘補補身子。再好好多休養幾天,她就會完全康復了。」年邁的林大夫將他的緊張全看進眼底。
「有勞林大夫了。」
鬼怒天的視線從入門後不曾離開過床上的綾小路。望著她柳眉微蹙的昏睡神情,強烈的自責和罪惡感便油然而生。
「鬼莊向來不歡迎女人涉足,顯然鬼莊主很看重這個小姑娘,想必她對你來說是個很特別的女人,莫非這小姑娘是未來的莊主夫人?」看病看了十年,林大夫和鬼莊之間自然有著相當深厚的交情。
鬼怒天先是一愣,之後神情轉為冷酷。
「就因為鬼莊少有女人,我才會稍稍緊張。畢竟她是奶娘的乾女兒,毫髮傷不得的。」他不帶感情的表示。
不經林大夫點醒,他完全忽略這兩天來自己的轉變。
這兩天來,他的確將太多心思和精力放在這女扮男裝的小姑娘身上了。而她,更是輕易的左右起他情緒的起伏。
該死,這是個糟糕的警訊啊!
「鬼莊主,其實你也該為自己的未來好好盤算盤算,免得鬼莊後繼無人啊。」林大夫若有所意的勸言後,準備離去。
「大大有所不知,晚輩早已決定終生不娶,誓言要守孝在鬼莊直到老死。」他冷進一聲。
「老爺、夫人、小姐們都已經往生十年了,難得你還有這份孝心和意念。」年邁六十的林大夫深深感慨道。「莊主請留步,不用送了,稍後派人來取藥方即可。」
大夫離開後,只剩下鬼怒天和綾小路,以及一直沈默在旁的盟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