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煜龍體病重一事,早已是朝廷上下公開的秘密,大小官員無一不曉他兒乎是病入膏育了,將近月餘未上朝主持朝政。
各地傳上來的奏章堆積如山,雖有中宮皇后代為批閱,但是緩不濟急,很多重要的國事還是因此耽誤了。
喬灝回京後便聽到眾多傳聞,但他不予理會的直奔馬府,先送上黃金萬兩為馬皇后鞏固勢力,暗中打點解決朝中大臣對她獨攬大權的異議之聲,助她站穩腳步。
他一連串的動作甚得馬皇后激賞,因此又再一次在相府召見他,想借由他的力量共商大計。
「是呀!皇上這病來得突然,叫人措手不及,本宮也煩惱得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馬皇后說得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十分憂心皇帝的病情。
「太醫們的診治可有說法?」喬灝的表情不是擔心,而是配合她故意裝出的語氣,她一聽便明瞭。
「唉!不就是皇上身體老邁,風邪一入身整個人就垮了,一盅盅的湯藥沒斷過,但人就是好不了,本宮在他耳邊說話都聽不見了。」她假意傷心,頻頻以絹帕拭淚。
誰最希望沈煜死?不就是眼前作戲演得很真的馬皇后。
宮裡的太醫哪個敢反駁她的旨意,不是早早被收買了便是懾於淫威,三緘其口不敢議論皇上病情,用藥是照著藥方拿,絕不過問其中幾味藥材是否份量下得過重。
畢竟連最受皇上信賴的佟太醫都離奇失蹤了,是生是死無人知曉,他們人微言輕的小醫官自是明哲保身,盡量遠離風暴中心,不該去做的事絕對不做。
隻手遮天的是皇后娘娘,她才是皇宮的主人,聽她的準沒錯,起碼能逃過一死,不禍延全家。
「娘娘你要多費心了,這趟買賣我帶回一根老山暮,給你補補身。」喬灝一揚手,身後的隨從立即送上已成人形的百年老參。
神色愉悅的馬皇后滿意的點點頭,「你有心了,要是本宮那皇兒也有你的玲瓏心思就好了,本宮也用不著夜夜憂思過重,睡不安枕。」
「娘娘鳳體保重,太子聰明佟俐,必能解娘娘心頭憂慮。」他話點到為止,等著皇后來接,果然--「聰明是聰明,卻不太成材,他還這麼貪玩,日後怎麼接續他父皇的大位?本宮實在是惶恐不安。」那老頭撐不久了,等他一死,天下就是他們母子的。她在心裡暗暗得意著,表面卻裝出不勝惶恐的樣子。
「娘娘擔心的是朝中大臣的聲音吧?這點娘娘儘管寬心,太子雖然年幼,但嫡皇子的身份高貴,放眼皇室宗親除了他有誰能擔當大統?」
喬灝說的正是她心裡事,扶持幼帝登位正是她所樂見。「本宮是怕人說是非,皇上龍體欠安是事實,若是他突然賓天,本宮一個婦道人家難敵悠悠眾口,孤兒寡母被人欺呀!」左相等著捉她把柄好把她拉下皇后寶座,她可不能讓他如願。
喬灝在心底冷笑,不過表面還是壓低聲音,故弄玄虛的道︰「娘娘若是信任我就交給我處理,太子是天生帝相,捨他其誰呢?」
「你的意思是……」她偏過頭,以小指金指套輕刮他面頰以示親近,意味著他是自己人。
「姑姑向來疼我,靖王又寵妻如命,娘娘與姑姑、姑父有多年深厚情誼,相信我在姑姑耳邊多提兩句,娘娘便可心想事成,萬事如意。」他暗指靖王是傾向太子,一座穩當的大靠山。
一聽他能搞定向來忠於沈煜的靖王,馬皇后安心的笑了。「登基大典就要你操心了,小皇帝的經驗不多,要各位重臣好好輔佐了。」
「那皇上他……」他側身,輕聲一問。
她冷冷揚唇,「活不長了,頂多半個月,沈煜駕崩。」
可見她多想康明帝死,不稱皇上,直呼名諱。
「嗯,半個月……足夠準備了。」墨瞳一幽,他暗暗思付怎麼安排太子即位,幼帝掌權,世代交替。
「靖王妃真是好福氣,有你這般出色的佷子,本宮算是沾了她的光,少費了不少心思呢!」商人善謀略,識大體,果真是她的好助力。
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還幫她解決諸多擾人的麻煩,她當初拉攏他的決定是對的,他的確是個人才。
「那是娘娘不嫌棄,肯給晚輩一展長才的機會,娘娘惜才,在下自當湧泉以報了。」他一副望皇后多多提拔的奉承樣,眼眸明撤的彷彿已是獨一無二的皇商。
「你為本宮辦事,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你,該給你的一分也少不了。對了,你和琳兒的好事也該定下了。」結成兒女親家才更有保障,以後不愁沒有銀子使。
眸光一閃,喬灝笑意盈眼。「此事不急,待娘娘大事底定再議也不遲,琳兒妹妹是知進退的人。」
「你們年輕人這點情事呀,本宮是管不了,不過你有空去瞧瞧她,本宮似乎許久未見她來請安了。」那孩子不會撞了邪吧!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實情嚴重許多。
自從喬灝出京之後,為了想讓自己變得更美,坐穩當朝第一美女的寶座,馬玉琳搜刮了所有佟欣月留下的美白秘方、藥材,照本宣科的用在自個兒身上,龍膽三七粥更是三餐食用,想養成一位舉國無雙的大美人,美上加美。
可是沒多久怪事發生了,她嗜睡的毛病越來越嚴重,手腳常常麻得沒有知覺,因作惡的毛病太過頻繁,甚至讓人以為她有喜了,下人們背後議論紛紛,還開賭盤下注賭誰是孩子的父親。
這不算最驚人,有天早上她一起床,服侍梳洗的奴婢一見她就尖叫著摔了手上的銅盆,因為她的嘴竟歪了一邊,口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好好的閨女變成這副模樣,相府簡直當成家醜,絲毫不敢大聲張揚,就怕女兒將來沒人要,太醫診治後不見好轉,暗中重金請來名醫診治,封口費都不知花了多少,最後才知是中毒,毒雖也解了,但一張如花美貌卻已不能復原。
馬玉琳天天以淚洗面,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她怕喬灝回來不要自己,天天疑神疑鬼,活生生地快把自己逼瘋了。
「是的,娘娘,等忙完娘娘和太子的大事,在下定會前往關心。」皇上「病危」,他也該有所行動了。
喬灝送走了皇后,便由相府後門上了自家馬車,前往天馬寺與相約踫面的靖王沈天洛會合,並告知他自己的真實身份,由靖王帶他進宮見皇上一面。
「你不是八兒?!」沈天洛訝異。
「對,我不是,抱歉騙了你,堂兄。」他真心致歉,不見虛假。
沈天洛一愣,「你喊我堂兄?」這世上能與靖王稱兄道弟的人並不多。
「是的,我是華皇后當年所生的小皇子,玉碟排行第九。」
九皇子……「證據呢?」
喬灝脫去衣衫,讓他瞧見背後的胎記,沈天洛這才相信他的說詞,九皇子沈子威並未死。
想來真是離奇,他曾是妻子疼愛有加的弟弟,而後是關係密切的姑佷,如今喬灝有求於他卻置之不理的話,恐怕王妃會跟他翻臉。
不是怕老婆而是疼老婆,更牽扯上皇嗣問題,沈天洛沒有半絲猶豫,當晚就暗中帶他入宮。
可是兩人到了皇宮之後,沈天洛才發現這個佷子兼堂弟不簡單,他居然早已在皇上身邊安插他的人馬,換掉皇后的眼線,掌控大半的宮中侍衛。
看到柳雲風畢恭畢敬的向喬小子行禮,沈天洛有些不是滋味,他瞞了他不少事,連宮裡布線都已安排妥當。
「殿下,皇上在寢宮休息。」
「他是清醒的嗎?」
「是的,吃了殿下派人送來的靈藥,皇上神智已有好轉跡象口」能清楚的問他現今由誰主持朝政。
「靈藥?」他連皇上生什麼病都曉得?沈天洛不禁佩服這位絕頂聰明的九皇子。
本該是窗明几淨的騰龍宮,如今一看黯淡無光,宮燈佈滿灰塵,牆上瓖的夜明珠不知被誰撬走好幾顆。
迎面而來是濃重的藥味,蓋過腐爛的腥臭氣息,紫檀百花迭繡屏風後,五色雲紋垂帳以金鉤勾挽,面色枯黃的老人氣若游絲的躺在騰龍王朝最尊貴的龍榻上。
即便解了毒,他還是病得很重,有人走近龍榻也沒發覺,凹陷的雙頰緊閉著雙目,彷彿在等待死亡的到來。
沈煜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吃力的睜開混濁的雙眼,幽明的燈燭閃爍著,蒙隴間,他看到一個和自己年輕時長得很像的男子,他是……他是……
驀地,他失聲喊出,「皇兒?!」
神情略顯激動的喬灝穩住情緒的道︰「父皇,兒臣不是皇七子沈子揚,兒臣是皇九子沈子威。」
他沒打算用沈子揚的身份出現,死了的人再復生太驚世駭俗了,他想不需要驚擾油盡燈枯的父皇,讓他最後這一段路上走得平順。
「沈子威……子威……」沈煜忘神的喃喃自語,憔悴面容老了許多,驟地,他兩眼進出難以置信的異彩。「你……你是朕的皇兒?!」
「是的,父皇,兒臣是你的親生子。」出生時祥鶴凌空的九皇子,祥瑞照騰龍。
「像,很像,朕像在照鏡子一樣……不過,你的眉眼酷似鸞兒……」他眼眶紅了,泛起盈盈淚光。
「皇上,臣證實過,他的確是九皇子沈子威,背上有六星胎記。」沈天洛出聲道,這話一出,更加讓沈煜再無疑慮。
沈煜老淚縱橫,病到不見肉的瘦手顫抖一舉。「你,過來,讓朕好好瞧瞧你。」
近鄉情怯的心情吧!神色不變的喬灝走得極其緩慢,在榻前雙膝一落地。「父皇,兒臣來遲了,請父皇賜罪。」
如果他的佈局再快一點,如果他的實力再強一點,如果他再早一點知曉父皇的處境,如果……許許多多的如果都挽回不了他此時心中的悔恨和懊惱,人總要遲了一步才發現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沒……沒有遲不遲的傻話,朕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不遲、不遲……朕很欣慰……」總算心中的遺憾少了一樁,他可以去見歷朝先祖了。
「父皇,佟太醫尚在宮中,兒臣立即請他來為您診治……」
他話未說完,沈煜已用力的捉住他的手。
「不……不用費……費心了,我這身子骨不行了,義……義方跟我說了,皇后下毒,他已盡量控制,讓我多拖了幾年……」也為難他了,背負軾君的罪行。
其實佟義方受制皇后是假象,再疼閨女也不能背叛一國之君,他假意受到控制是為了顧及皇上的身體,因為就算他不做,皇后也會再找別人下手,皇上會「病發」得更快。
所以他犧牲了女兒,有意無意透露她是藥人,讓皇后利用她的血來延續皇上的生命,好讓他有機會研製出解蠱毒的解藥。
只可惜他力有未逮,少了來自苗疆的關鍵藥材,加上皇后對皇帝病情的「嚴加控管」,致使他一事無成,始佟解不了皇上的毒。
「我不怪他,他盡力了,但是……皇后的野心不能輕饒,朕要她……要她……」他說著說著咳了起來,口中嘔出濁紅鮮血。
「父皇,您靜心休養,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兒臣,兒臣不會令父皇失望。」喬灝語氣透著沈痛,以明黃錦巾擦拭沈煜嘴邊的血漬。
看著和自己已逝太子沈子揚相似的五官,顫著手的沈煜笨拙的撫著他的臉。「朕不……不行了,朕要傳位給你,由你繼承騰龍大統。」
這是他唯一的補償,他的帝位。
「不,父皇,兒臣不能接受。」他自有打算。
「不能?」沈煜訝然。
「兒臣主張讓十二皇弟繼承,畢竟他如今已是太子。」死過一回的人了,更知道這世上珍貴的是什麼,十二皇子天性純良,未肖其母的深沈心機,只要好好教導成材,假以時日必是一代明君,再說他也是朝中大臣認定的繼位人選,自己再攪和進來,只是突增困擾而已。
「為……為什麼?」他不得不問。
「盛極則衰,兒臣要皇后目睹一蹴而就的榮華就在眼前卻拿不到。」她盼望的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沈爆忍住胸口的翻騰,壓下急喘,仔細凝視他與華皇后所生的皇兒。「拿朕的御璽來,在第三根龍柱後掛著皇后畫像的牆面,有一暗櫃,朕要擬旨。」
馬皇后始佟無法如願的是她找不到傳國玉璽,沈煜從前再怎麼寵幸她,也不打算讓她干政,傳國玉璽是一國之重,世上只有他一人得知其擺放所在。後來察覺她有異心,更是早做防範,不讓她得逞。
「臣來。」沈天洛主動走到雙人合抱的柱子後,拿開畫像,他按下牆上的機關,取出一個黑沈色木盒。
透著唬拍色的金黃玉璽,閃著玄秘光芒。
「皇上駕崩了——」
即使解了毒,做了一番調養,沈煜還是難逃病魔折磨,康明二十一年,大行於騰龍宮,皇后、太子及一干大臣在龍榻前哀泣,痛失一代明君。
帝王崩姐,舉國悲傷。
全國休市七日,著孝,不得嫁娶與舉行任何慶典,茹素三天為先帝祈福,寺廟禁止鳴鐘。
但國不可一日無主,手持聖旨的沈天洛登高一呼,擁立十歲太子沈子熙登基為帝,群臣拜倒在地,直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道旨意中,另外還宣佈一件事,封喬大將軍之孫喬灝為攝政王。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卻無人敢有異議—所有會出聲反對的人,都不在朝堂上。
新帝上位,改年號為清明。
沈子熙登上皇位,馬皇后的計劃算是得逞了,但他們卻沒能享受這勝利的果實。
前一天夜裡,右相府被禁衛軍包圍,馬氏一族全被打入詔獄,相府被抄,起出賄銀百萬兩,以及三本名冊,全都是相互有所往來的野心之士。
馬皇后則被囚禁在慈惠宮,與她同夥的國師言無盡、大內總管邢公公皆是被打入大牢。
「貶為庶人……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皇上逝世,本宮就是皇太后了,為什麼什麼都沒有……沈煜,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十幾年的夫妻之情呀,你竟狠心至此……」
究竟是誰狠心了,毒害丈夫,設計謀殺前太子,讓皇子流落民間,毒婦心有誰及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