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慘死,季群玉服毒自殺,虎頭寨剛失去兩位當家,正暗自竊喜能一人獨大的王刃高興不到三天,威武大將軍的精兵上山一掃,上千土匪頓時死得死、擒得擒,一夕之間煙消雲散。
送入官府地牢的紀如倩,因為受不了刑求和同牢房犯人幾近變態的凌虐,不久後即變得瘋癲癡傻,連自己老父都認不得的只會傻笑。
事情終於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選定的良辰吉日迎雙喜,一個乞丐也沒上門。
但,天生好命兒的好運也有用罄的時刻。
自從乞飛羽挨了風悲雲一頓好打之後,她的日子變得水深火熱,一刻不得閒。
日同行,夜同寢,新婚夜被迫提前大半個月,每天累得無法一大早吊嗓子喚人起床,睡得迷迷糊糊沒精力滿莊跑,幾時穿衣下床都不曉得。
通常眼一睜開已近午,一丈之內的夫君鐵定「相隨」,有時是在處理莊務,有時與人商討婚禮事宜,而她沒有插嘴的權利。
不會、不會,她真的不太會武功嘛,為什麼沒人相信她的說法呢?
打狗也算是一種武功嗎?
義父兼師父明明說為了怕她被狗咬,所以專門為她設計一套打狗棒法好趕狗,什麼時候變成武林絕學也不通知一聲,要不然打死她也不敢施展呀!
「二拜高堂。」
有句話說好事多磨,當新人雙膝一跪拜祭祖先時,從天而降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乞丐高坐堂位,沒個坐相地抖著腳斜蹺。
那一頭亂髮根本讓人看不清長相,兩根枯草還停留在頭頂,只差沒鳥來築巢。
他的出現沒引起太大驚訝,山莊裡的人都被新娘子磨得很鎮定,而且她本身便是丐幫中人,出現個乞丐不算奇怪,他們才納悶這些天鬆化鎮的乞丐哪去了,怎麼不來喝杯喜酒?
「老傢伙,你沒事來湊什麼熱鬧,難得我第一次嫁人,你就不能失蹤個徹底。」那一身乞丐味真教人忘不了。
乞飛羽的話引起現場一陣大笑,新郎倌的臉色有些鐵青地想掐死她,難道一次還不夠,她還想嫁第二次、第三次嗎?
早已習慣她率性口氣的老乞丐抓抓露出破鞋的腳指頭,一臉無所謂地端起桌上的酒一飲。
「等你下一次成親我就不觀禮了,好歹讓我過一回當高堂的癮。」酒不錯,只比皇宮內院差一點。
「嚇!你詛咒我婚姻不幸喔!」一次就夠她受了,誰要再當傻子。
「呵呵呵……怎麼會?我是專程來送大禮。」保證讓她大吃一驚。
乞飛羽一聽,立即滿臉防備地扯下紅蓋頭,「你別搞鬼哦!我會翻臉。」
「羽兒。」風悲雲不悅的沉下臉為她覆上紅蓋頭。「前輩尊號是?」
「就知道這丫頭沒良心,白養了她十六年,想當年觀音托子……」」說起觀音托子,大家就知道他的身份。
「周前輩大駕光臨是晚輩的榮幸,高堂之位只有你最適合。」風悲雲從容的拱手一揖。
微怔的週三通突地發出爽朗笑聲,「有出息、有出息,比我家小乞丐有教養多了。」
「什麼樹結什麼果,老狗養得出鳳凰嗎?」乞飛羽小聲的嘀咕。
「唉!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不請自來總是惹人嫌棄。」他故意咳聲歎氣的埋怨。
「少裝了啦!坐一坐就可以走人了,廢話包回去說給你的乞子乞孫聽。」她還會不瞭解他嗎?
老滑頭才教得出小滑頭。
「我說女婿呀!老乞丐真是對不住你,教出個不學無術的女兒讓你包容了。」好歹送他一罈酒帶走嘛!
臉皮微微抽動的風悲雲實在笑不出來,「前輩可否允許晚輩們先拜堂,要敘舊待會酒席上再盡量。」
今天是他成親之日,他可不想毀在這一對無法無天的義父女手中。
「好好好,還是你識大體,但拜堂前我有些話先交代一下。」不然就白來一場。
乞飛羽有不好的預感想阻止他開口,然而肩膀有只厚掌直壓下她衝動的舉止,讓她起不了身成跪姿。
惺惺作態的週三通乾咳兩聲,一瞬間教眾人傻了眼,原本瘋言瘋語的態度一轉嚴肅,口氣也變得慎重。
「丐幫第三十七代弟子乞飛羽聽令,我,週三通以丐幫第三十六代幫主下令,即日起任命你為第三十七代丐幫幫主。」
當場一片鴉雀無聲,除了出人意料之外,簡直有些兒戲的感覺。
「卑鄙的老乞丐,七袋長老不到場就不算數。」這下風悲雲也不阻止她取下紅蓋頭一甩,這消息太震撼了。
幫主之位能如此隨便相送嗎?
「誰說我們不在場,老早在上頭候得腰酸背痛。」粗嘎的老聲由樑上傳來。
風一陣掃來,七個年過半百的老乞丐已立在眾人面前。
猶作掙扎的乞飛羽不服氣的道:「傳承物呢?我可沒見你拿在手上。」
「哈……薑是老的辣,我不是早傳給你了嗎!」週三通笑看桂花拿在手上的竹杖。
乞飛羽聞言施展輕功一躍,巧手一抽,用力一擠,丐幫綠竹棒即由裂開的竹身中透出。
「你……」
「因為時間上來不及,所以只通知六袋以上的弟子……呸!」冷不防,週三通朝她吐口口水。
就在大夥錯愕的目光中,走進一大堆乞丐,同時二話不說地朝乞飛羽吐一口口水,連帶身側的風悲雲也承受了不少唾液。
「不要怪我,丐幫承傳之禮向來如此,你該慶幸這次只來六袋以上弟子,依慣例是五袋弟子也在此列,『才』五、六千名而已。」
所以她不要當幫主嘛!偏偏……嗚!她被老滑頭給騙了。乞飛羽望著手中的打狗棒大歎。
「繼續拜堂。」忍著一身口水味,風悲雲也不在乎合不合宜地帶著她拜高堂。
真的好戲高潮迭起,一群乞丐來來去去,像是來辦交接似的吐了口口水即離開,留下七袋長老和已卸任的丐幫幫主。
紅蓋頭重新覆上,一對新人彆扭的拜了高堂。
「夫妻交拜」
「等一下。」
很多人都開始變臉了,尤其是四鬼和四花的五官幾乎扭結在一起,心裡哀歎今天是怎麼搞的,大家都存心來攪局嗎?
早知道就加強防衛不許外人進出,不過眼前的幾位怕是攔不住。
當一身戎袍的威武大將軍帶著一位冰霜似的美人兒走進來時,眾人的視線先是一愕,接著是同情,然後是無可奈何,這場婚禮真是風波不斷呀!
「請問兩位有事嗎?」立於原地不動的風悲雲口氣冷了些。
心上人的義父及眾位長輩他不好得罪,其他人若敢來破壞他絕不輕饒,即使貴為王孫將侯。
單破邪淡淡一笑的道:「你不能娶她。」
「為什麼?」風悲雲已經快要發火了。
「因為她有可能是當朝鎮國公之女。」此話一出語驚四座,連幾個老乞丐都嚇得跌下椅子。
「何以見得?」他的羽兒是皇親之後?先前是有些懷疑,但經由外人口中得知更相反而難以接受。
「她胸前的蝴蝶玉玦乃先皇所賜,上面刻著她的名字『飛羽』。」總算找到了,他終於可以成親了,單破邪開心的暗忖。
風悲雲信了八成。「要喝喜酒請自便,別妨礙我們拜堂。」
他的語氣中充滿不容挑釁的怒意,他才不管心上人的身份為何執意要娶,態度堅定地擁著乞飛羽冷視單破邪。
「信不信要抄了悲情山莊很容易?罪名是公然挑戰皇家威儀。」皇室女不該下嫁平民百姓,於禮不合。
「將軍大可試試,也許你會走不出悲情山莊的大門。」必要時,他不惜殺害龍子龍孫以保住所愛。
兩頭雄獅互不退讓的瞪視著,所為目的都是為了能和心愛的人兒長相廝守,共度白首。
只不過心願互相牴觸罷了,一個要留人,一個要帶走,爭的全是自己的私心。
「將軍哥哥好生有趣,只憑一隻玉玦認人是否馬虎些,壞人姻緣可是討不到娘子哦!」這些一人真是吃飽了閒著,他們不曉得鳳冠很重嗎?
早點結束好早點拿下來。
「小丫頭,要不是你是我表妹,我一定命人斬了你。」敢詛咒他不得所愛。
「哎呀!你可別嚇唬我,小丫頭膽子很小,萬一嚇死了,你拿什麼賠我的悲雲哥哥?」她才不要和他攀親帶故。
「有本事叫他找皇上要,你必須跟我回皇城認親。」他今天一定要帶她離開。單破邪誓在必行。
「哪有親,我是天生天養的天乞兒,你看我人見人愛就來拐我是不是?王法是你家訂的也不能強搶民女。」乞飛羽抵死不認親。
「凌飛羽,我真想湊你一頓。」小口溜得他幾乎無法反駁。
畢竟流落民間十六年,單憑一隻玉玦認人太牽強,何況還是個言行粗鄙的小乞丐。
原來我姓凌呀!「紅線姊姊,可否麻煩把你家的狗牽這些,它吠得我沒辦法嫁人。」
風悲雲滿臉柔情的握住她的手。
「你說我是狗……」
冰眸微露笑意的褚姁霓按住一身戾氣的單破邪,「他是你表哥。」
意思是若他是犬類,那她也好不到哪去,全是狗族,但是說太白等於侮辱到整個天龍王朝的皇族——狗皇帝。
「不敢高攀、不敢高攀呀,我還想長命百歲呢!」皇家多紛爭。
「霓兒,你別擋我,就算要把她打昏才帶得走我也在所不惜。」她太令人生氣了。
多少人想攀都攀不起,她有膽拒絕天賜的福分?!
「你敢!」風悲雲冷冽地陰沉著臉,似有一較高低的意味。
「上一次開口說這句話的人已種在土裡當蟲蟻的食物。」沒人敢威脅一個將軍。
「想帶走她除非踩過我的屍體。」
「別以為我做不到。」
兩人僵持不下,各持己見,似有一觸即發的可能,等著喝杯酒的週三通不耐煩的打個哈欠,轉眼間旋風似地點住單破邪的穴道。
然後他口氣松懶的抓抓背,一副大事已定的模樣走回主位坐定,一腳不雅的抬放在椅子上。
「拜堂拜堂,誰要誤了我老叫化子的酒興,我就拜訪他祖宗八代。」嗟!一群毛娃兒。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單破邪眼睜睜地看著新人在他面前拜堂,送入洞房,他卻無能為力地僵立著,心裡的咒罵聲絕對不值得學習。
一旁的褚姁霓難得風趣地說了句話,「落難的威武大將軍。」
他眼珠子一轉,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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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也要穿成這樣?」
「如果你想被逮回去。」
一對身形懸殊的大小乞丐沿著街角走動,小乞丐手裡的竹棒猶帶新味,好像剛從竹林偷砍般翠綠,錯身而過的人不免回頭多望了兩眼。
小乞丐的表現倒還稱職,邊走邊乞還哼著小曲兒,逢人笑咪咪地大嬸、老爺喚個沒停,惹得大夥開心地多掏些銀兩施捨。
但是大乞丐就可怕了,兩眼冰冷地一視,連小孩都會嚇哭。一些正要掏銅板的百姓駭得錢袋掉了都不敢撿,平白地送人銀兩。
奇怪的兩人一路乞來特別引人注目,收入之豐教人咋舌,如此堆積財富法,不出一年必定富可敵國。
而其中一人根本連口都不用開,只要站在小乞兒身後即可。
「羽兒,你真的不回皇城認親?」
乞飛羽回頭一笑的握住他的手,「我最親的人就在身邊,何必去自找麻煩呢!」
「你不覺得跟著我很委屈?」心頭一暖的風悲雲當眾擁著她。
「有嗎?我以為是你跟著我呢!」她打趣地把他的黑髮揉得更亂。
三天前兩人由自己的婚禮脫逃,換上一身破爛乞裝遠離鬆化鎮已百里,一路往南方走去,可想而知現在山莊的情況有多混亂。
但心中無愧的乞飛羽和風悲雲完全不在乎,由四鬼當家他們很放心,想玩多久都可以,直到某人死心。
「你不想認祖歸宗,看看自的親生父母?」人都有孺慕之心。
「祖宗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有空乞到皇城再繞過去瞧兩眼,相認不見得是好事。」她可當不了名門千金。
他眼底帶笑地幫她把鼻尖一抹白抹黑,「刁嘴兒,若他們追來呢?」
「有何困難,面對單表哥,我是人見人愛的小乞兒乞飛羽,要是奸詐的老乞丐來相逼,我絕對鄭重地聲明本人姓凌,不是第三十七代幫主乞飛羽。」
多好用呀!棒子一丟就了事,義父兼師父肯定會氣炸了,她把丐幫的信物綠竹棒丟還他,並以三十七代幫主口諭命他暫代幫主一職,或許有一天她玩膩了會回去接下棒子吧!
還有將軍大人的怒火不知燒到幾重天,希望他能保重身體,水媚的娘子尚未娶進門可別便宜了其他登徒子。
「你喔!小滑頭一個。」風悲雲寵溺地點點她鼻頭。
「偏偏有你這個傻子愛慘了小滑頭,好好的莊主不當要當乞丐,浪跡天涯不後悔。」乞飛羽取笑地柔了雙眸。
「愛你是我一生所求,不離不棄。」名利、財富及不上她的一顰一笑。
她輕偎著他胸膛,「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我失憶了,你最好一天說個十回,因為我是如此的愛你,我愛你,羽兒。」他深情的說道。
「我也愛你,悲雲。」
街角有對乞丐不顧世俗眼光熱切的擁吻,天邊傳來兩道怒氣衝天的咆哮聲,不過他們當作沒聽見。
反正你快樂,我快樂,大家都快樂,何必理會那幾個不快樂的人,庸人自擾之。
不久之後,街上響起了清脆的行乞歌——
「好心的大爺、大姊來施捨,福壽迎門來,祿滿財庫堆如山,憐我乞兒無父養,一口飯菜九朵蓮,朵朵都是菩薩心,憫我乞兒無母疼,薄衣單裘浮屠坐,佛陀座前你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