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錢少了嗎?會立刻回來質問她嗎?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把粥喝了乾淨。最好他會問,她就不認,怎樣?有本事來搜她的身呀!
「吃飽了嗎?該走了。」結果走回桌旁的孔聿一臉溫和的笑,提醒她準備離開。
奇怪,他到底有沒有發現?是沒有懷疑到她身上,還是沒膽子問她?
出了客棧,整段路程這些問題不斷地在腦海裡翻騰,莫子歡想不透,卻又不能直接問他——一問就等於不打自招,她才沒那麼傻。
無法獲得解答的疑問一直懸在心上,讓她心情很不好。而且不知怎麼著,平常總會找機會和她聊個幾句的孔聿今天也不講話了,除了問她累不累、要不要喝水、吃什麼,沒有其他多餘的話。
不會是因為昨天的事還在生她的氣吧?該生氣的人是她才對,他嘔氣個什麼勁?莫子歡越想越覺得煩躁,火氣跟著上湧。要冷大家一起冷,他能閉嘴最好,可以別聽他嘮叨她還求之不得呢!
她沈著臉,背脊挺得筆直,頭也不回地拚命往前走。
跟在後頭的孔聿並沒像她所想的那樣一臉怒意,他臉上甚至還帶著笑,靜靜地把她的身影斂進眼裡。
昨晚同房所造成的影響,讓他有點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她。
他……作了場春夢。孔聿愧疚地紅了臉。他夢見自己將她抱在懷裡,她的身軀嬌小柔軟,像是他稍一用力就會折斷了似,他試著停止,卻意亂情迷地吻上了她的唇,然後——他就嚇醒了。
醒來後他就再也睡不著,只能望著上頭的橫樑,受盡煎熬直至天明。想到昨夜的情景,孔聿覺得羞慚不已。都怪她就躺在離他不到一尺的榻上,都怪她擾人心思的幽香縈繞著鼻際,害他無法克制地作了那場夢。
要是他沒醒來,不曉得接下去的夢境會如何……發現腦海裡開始浮現旖旎的念頭,他呼吸一窒,更驚慌地發現到自己對於夢境被打斷竟有些懊惱。
你這個禽獸!卑鄙、下流、無恥!他只差沒狠狠地摑自己一巴掌,趕緊把思緒捉了回來,捆得牢牢的,不敢再胡思亂想。
這樣教他怎麼還有臉像之前那樣和她說話?光是要做到看著她而不會臉紅就已經很難了。孔聿無聲地吁了口長氣,他也真是的,她明明對他並沒有任何感覺,他卻依然一廂情願。
憶起昨天那場激烈的爭吵,他的心猛地揪緊。即使知道她無情,他還是祈望著能勾起她一點點的眷顧,就算不是情感也罷,只要一點點另眼相看他就心滿意足。
但,希望微乎其微。
他很清楚,那雙眼太冷、太空,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在裡頭停留。
他只能像現在這樣,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把握住抵達京城前這段所剩無幾的時間,將和她相處的情景一一深刻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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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來瞧瞧,京城裡時興的款式我這兒都有,多挑幾樣我還可以算你便宜點!」賣首飾的小販一見客人靠近,立刻熱絡招呼。
莫子歡拿起一根髮簪,才瞄了眼就知道它不值錢,看了看攤上沒什麼好貨色,她把髮簪放了回去。
昨天傍晚他們進了這座城,早上離開前到市集逛逛,還以為這座城的規模大,能買的東西應該也會變多,結果依然看不到什麼名貴的東西。
她不曉得那是因為她在「天水宮」裡看多了金銀財寶,加上也盜過不少稀世寶物,這些尋常的東西當然入不了她的眼。就是因為平常看太多,她對首飾並沒多大的興趣,要不是為了刁難他,她壓根兒就沒想要買。
她還準備敲他一筆呢,誰要他昨兒個惹她整天都不高興?瞥了跟在身旁的孔聿一眼,莫子歡皺了下鼻頭。算了,沒差,偷來的錢還好好地躺在她的錢袋裡,先再放他一馬吧。她繼續逛著,沒發現身後的人短暫消失了會兒,然後才又跟了上來。
「連賣驢打滾的都沒有,回客棧吃早膳去。」逛完一圈,她旋步往客棧走去。
她還真愛上了驢打滾。孔聿微笑,跟著她一起回到客棧。他怕她亂買食物又吃不下,提議到市集用早點,結果她反而什麼也沒買。
回到客棧,點了東西,莫子歡隨意張望四周,突然發現坐在對面的孔聿有些欲言口又止。
「這次我可沒亂買吃食哦!」她搶先開口。這樣他可不能再罵她浪費了吧!
「我知道。」孔聿揚笑,而後抿了抿唇,向來有話直說的俊容染上一絲絲的靦覜。「這個,給你。」手迅速伸至她眼前的桌面,又迅速收了回去。
留在桌面上的,是一支銀簪,那支她剛剛在攤子前拿起看了下的銀簪。莫子歡愣住,看了它好半晌,不解的視線才調向他。
「我想你應該是喜歡這支髮簪。」第一次送姑娘家這種東西,孔聿的臉好紅好紅。「別擔心,我的盤纏夠,別幫我省錢。」
這種幾乎等同定情之物的東西不該由他來送的,她應該不會多想吧?他完全沒那個意思,他只是想到她連根髮簪都沒有,剛好又看到她好像喜歡這支髮簪……
好吧,他承認,他是有點私心,希望能留點什麼事物在她身邊,就算之後兩人分開了,在看到東西時,她也能偶爾想起他。
莫子歡難得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這些日子以來,他還看不清她有多自私嗎?他竟然以為她是在幫他省錢……
她拿起那根銀簪,在市集上她只顧著評估它的價值,沒好好看清它長得什麼樣,直到現在才算真正仔細看它,簪尾雕了梅花,花心用珍珠鑲綴,材質差、手工粗糙,卻……好漂亮。
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東西,不是完成任務得來的賞賜,也不是迷惑人心誘來的報酬,這是他主動送她的,因為他以為她喜歡,就這樣。
不知怎麼的,她覺得心酸酸的,卻又像盈滿了蜜,甜了整個心窩。
莫子歡想也不想立刻把辮子拆開,盤了個髻,用銀簪固定。「好看嗎?」她微側身子,讓他能看到那朵珠花。
她當場簪上的舉動讓孔聿的心激烈地跳動著,啞得說不出話來,他必須不斷地深呼吸,才有辦法開口:「嗯,很適合。」她不嫌棄,還把它戴上了……他覺得自己愉悅得像浮在雲端。
莫子歡回頭,欣喜綻笑。「真的嗎?」瞧不見自己的她只能不斷地用手摸著。
那笑容讓孔聿看得癡了,那雙璀璨的瞳眸裡只有單純的快樂,閃耀著動人的光芒。
只要能看到這張笑靨,他別無所求了……
「您的燒餅、豆漿和饅頭。」送菜來的店小二毀了一切。
莫子歡斂了笑,雖然唇角還微微勾揚著,但那雙眼已染上了慣有的冷淡。孔聿難掩失望,不過只要一想到他送的銀簪還好好地簪在她頭上,心就忍不住雀躍,失落也跟著一掃而空。
莫子歡把豆漿端過來,撕了半片燒餅開始吃喝,像是已經忘了剛剛發生的事。還沈浸在喜悅中的孔聿也不以為意,專心用他的早點。
結果吃到一半,面前的她突然冒出一句:「……謝了。」頭也沒抬,說得又急又快,要是不留心很容易就會聽漏了。
正咬著饅頭的孔聿停了下,眼中蘊上了滿足的笑。雖然只是隨口一聲,但他很清楚這對不曾放軟姿態的她已屬難得。
吃飽後,孔聿去結食宿費,莫子歡坐在原位等著,等她發現時,手已摸上後腦上的珠花,用指尖感覺它的起伏紋路。
她不自覺地揚起笑,在瞥見從樓上走下的兩個男人時,笑意頓時僵凝於唇畔。她趕緊別過頭,不讓他們瞧見她的容貌。
該死!怎麼會在這兒遇上仇家?想到自己目前失了內力的狀況,她臉都白了。她唯一能傷人的只剩懷中那把匕首,但那根本敵不過對方。
見鄰桌有人起身,她上前將那人當了屏障,若無其事地來到孔聿身邊。
「快走。」一接近他,立刻拉住他不由分說地往門口走去。
「怎麼了?」那驚慌的神情讓孔聿覺得有異。
莫子歡沒有應,只是逕自往外走,她甚至連頭都不敢回,怕一回頭就會被人認出。看出狀況不對,孔聿沒再多問,和她出了客棧。
即使心急,她仍故作鎮定,並沒有直接前往城門,而是在巷道裡繞來繞去,確定身後沒人跟著,一直提懸的心才放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孔聿嚴肅問道。她總是天不怕地不怕,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這麼驚懼的神情。
「不關你的事。」莫子歡轉身要走,卻被他擋住去路。
「是不關我的事,但我擔心啊!」她完全迴避的態度將他稍早的喜悅完全毀滅,不過是剛剛而已,他才覺得自己踏進了她的心房,立刻又被冷硬地推到千里之外。
莫子歡倔強地抿唇不語。要她怎麼說?說她為了盜物和人結下樑子?說她失手被擒,為了逃脫先是利用色誘讓對方失了防備,一刀將他刺死之後,還把他兄弟的腳筋給挑斷了?
她們出任務時會蒙著面巾,見過她容貌的人不多,偏偏那名餘下的活口將她的相貌印進了眼。要不是那時對方的後援來襲,她急著要逃,當時真該也一刀將他刺死!
面對她防備的表情,孔聿覺得挫敗又無計可施。他不知道她的過往,不知道她在怕什麼,他甚至不知道她躲避的是誰!她什麼都不肯跟他說!
「走不走?如果你要耗在這兒,恕我不奉陪。」莫子歡冷冷地看著他。她必須趕快離開這個城鎮,離得越遠越好。
除了答應,孔聿還能如何?他滿臉寒霜地越過她往城門的方向走去,強烈的擔慮讓他完全無法揚笑以對。
那挺得僵直的背影散發出濃濃的怒意,莫子歡跟在後頭,為他的反應感到心煩。
告訴他又能改變什麼?對方是武林世家,他這個練武防身的半吊子敵得過嗎?而且聽到她的所作所為,他搞不好還會揪著她去跟對方賠罪哩!
她一直告訴自己現在不是顧慮他的想法的時候,專心避開仇家才是她該做的,但思緒總忍不住飄到他身上,她,更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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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莫子歡腳步比之前的速度還快上許多,幾乎快跑了起來,足見她的心焦。孔聿緊緊跟在後頭,兩人都沒說話,沈凝得化不開的氣氛籠罩著彼此。
遠遠地,從城的方向有馬騎急奔而來。
莫子歡心裡一驚,往後望去。官道上本來就常有車馬經過,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可她卻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來人奔得太急,急得像在追趕什麼似的……
「我們走小道。」她拉了孔聿往一旁的岔路走去。或許是她多慮,但她不敢冒險。
孔聿察覺她好似是在閃躲什麼,回頭一看,有兩騎正逐漸接近,距離太遠,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面貌。
走了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莫子歡凝神傾聽,發現到對方非但沒有往官道直行,反而岔進了小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開始拔足狂奔。
「他們到底是誰?」匆忙間,孔聿只來得及看清對方是兩名勁裝漢子,他們臉上的騰騰殺氣即使隔著大老遠都感受得到。
那疾馳的馬蹄聲像是催命符,每一下都敲得人心驚,莫子歡沒有時間回答,看到不遠處有間小廟,轉向朝小廟奔去。
他們一衝進廟裡,她立刻關門,臨時找不到門閂,連神案都拖來擋門。情況危急,孔聿只得把疑問拋到腦後,幫著拖神案抵擋外敵。
馬蹄聲來到廟外停住,門上傳來用力的撞擊。「裡面的人給我出來!」外頭的人怒聲大喝。
「我說是她你就不信,要是在客棧就逮住她不是簡單得多嗎?」另一名男子喋喋抱怨。「她那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妖女,快開門!」被罵的人顯然越來越火大,厚重的木門被他撞得不住搖晃。
孔聿和莫子歡必須奮力抵著,才能不讓門被撞開。
「離開門口。」冷不防,身後傳來警告,莫子歡驚駭回頭,看到一個跛腳男子拿著長劍陰狠地指住她——他競趁著他們忙著擋門時,偷偷地從窗口爬了進來!
莫子歡陡然抄起案上的香爐往他擲去,飛揚的香灰侵入了眼,痛得那人哇哇大叫。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突然間聲音沒了,莫子歡已抽出匕首筆直地刺進那人的心窩,結束了他的生命。
「三弟,你怎麼了?回答我啊!」外頭的人心急不已,更加奮不顧身地撞門。
所有的事在頃刻間發生,不曾經歷江湖血腥的孔聿被她的冷狠震得怔站當場,這一失神,讓門外的人覷得機會給撞了進來,強力的撞擊連同神案將他撞得摔倒在地。
莫子歡很清楚她只能攻其不備,對方一闖進廟裡,不等他看清狀況,她已拾起被殺那人的長劍刺了過去。
雖然屋內的昏暗讓男人一時無法適應,但單憑聲音已聽出攻勢,他輕易避了開,隨即掌力一吐還擊回去。
莫子歡驚險避開,雖沒被打中,但對方強勁的掌風仍刮得她往後踉蹌,撞上了身後的神案。
「你殺了我大哥,又殺了我三弟,我要你償命!」男人皆紅著眼,手上運勁要再痛下殺手。
莫子歡無路可退,這一刻,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跨步,掌力朝她使勁擊出,突然間她的視線被遮蔽了,有人擋在她身前,為她接下了這一掌。
她無暇細想,本能地往旁一躍,手中的長劍乘隙激射而出,沒料到有此變故的男人來不及防備,被長劍穿透胸膛,不可置信地張大眼往後倒去。
閻羅殿前走了一遭,莫子歡心驚膽跳,一回頭,她怔住了——她看到孔聿神色痛苦地倒臥在地,大量的鮮血不斷地從他口中湧出。
痛……好痛……強烈的痛楚讓孔聿幾乎無法思考,無意識地發出呻吟,五臟六腑像被震碎了般,每一次吐息都痛得他難以承受。
他恨自己的武功不夠高,什麼忙也幫不上,能為她擋下這一掌,他直想感謝上蒼,再痛都無所謂,只要她平安無事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咳、咳……」他突然激烈地咳了起來,又嘔出大量的血。
莫子歡走到他面前,並沒擔心地蹲下審視他的傷勢,也沒有焦慮地關懷他的情況,她只是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會死。這掌打得太重,把他的臟腑全震傷了,她沒有內力可以渡氣助他療傷,也沒有藥可以暫時先吊住他的命,他死期到了,人命就是這樣,脆弱得很,她早看多了。
以往深植的無情佔據了整個腦海,她的心驀地抽了下,又一下,但那種感覺是之前不曾有過的,她只能選擇漠視,緊緊攀牢她所熟知的情緒和思想,她的表情變得好冷好冷,淡然的視線像在看著地上的螻蟻。
孔聿試著將她看清楚,但身上的痛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昏暗中他只看到兩點星芒在隱隱閃耀,冷若玉石,和前天她冷言回應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你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嗎?
我是沒有,如何?
那時的對話,清楚地浮現腦海。剎那間,他明白了,沒有什麼能在她心上停留,她沒有情,沒有心,包括他。
原來,這些日子的相處依然改變不了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對她而言,他和一個陌生人沒有兩樣,即使為她擋下一掌,仍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她伸手抽下髮簪,如絲的長髮滑散開來,美得像幅畫。孔聿虛弱地半睜著眼,最後一次將她的美斂進眼裡。
莫子歡鬆手,髮簪掉在他身上,然後滾落在地。
到此為止。她不用再聽他囉嗦,不用再被人束縛,一切到此為止。救了她又如何?他自己要幫她擋這一掌的。
心裡那抹不明的波動愈漸擴大,她只能不斷地用冷硬填滿所有的心思,說服了自己,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聽到她離去的腳步聲,孔聿的唇畔浮上淒苦的笑,手無力摸索,找到了那根髮簪,握進掌中。
他早知道的,卻還存著一絲希冀,直至此時,才被她用深刻的絕望殘忍喚醒,狠狠地將他的心絞擰成碎片,比身體的痛都來得劇烈。
恨她一視同仁的無情,恨自己還是愛著她,如果時光能夠倒回,他依然會選擇救她,義無反顧地救她……他閉上眼,眼前浮現她戴上髮簪時的笑。
只要能看到那張笑靨,他已經別無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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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廟,莫子歡看到那兩人騎來的馬,想也不想就躍上其中一匹急馳離開。
她不斷震抖韁繩催促馬兒快跑,像是要逃離洪水猛獸,但不管它跑得多快,迎面而來的風刮得臉蛋生疼,那種奇怪的感覺還是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她只能咬緊牙,放空心思,專注地看著前方。
不知奔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個小村莊,幾名孩童在村口前嬉戲,看到一匹馬兒瘋狂地朝他們奔來,嚇得尖叫四散。
你就不能慢一點嗎?他們都是些孩子,你這樣很容易傷到他們的!
耳邊彷彿響起了怒斥,莫子歡勒韁停馬,直覺就要反擊回去,一轉身才驀然驚覺那人已經不在。
她失神地下了馬,被風吹散的發披散她的肩頭,更襯出她的無助。她環顧四周,連馬兒乘機奔離都沒發現。
這兒和前天那個村莊好像,一樣小、一樣破舊,但那時狠狠罵著她的人呢?她開始慌亂搜尋,卻看不到那只要她一回頭就會揚笑望著她的溫和臉龐。
你忘了?你把他丟在那間小廟裡了。心裡響起了指責,提醒她的無情作為。
莫子歡呼吸一窒,心開始狂跳。不,她沒忘,她只是不讓自己去想,結果她卻那麼熟悉他的存在,下意識地尋找著他。
他沒救了,想他做啥?反正你身上有錢,沒他也無所謂,更不會有人在旁叨叨唸唸的。她聽到自己在心裡這麼說著,那口吻就像她之前殺了人、騙了錢一樣地無所謂。
你沒去試怎麼知道他沒救了?至少你該跟他說句話,而不足就這麼丟下他啊!她又聽到自己的聲音了,裡頭的傷心和懊惱卻是如此地陌生,她從不用這種口氣說話的。
「姊姊,你迷路了嗎?」原本奔離的孩子見高大嚇人的馬匹跑得不見蹤影,才有勇氣紛紛靠了過來。
望著那一張張關心的小臉,她的腦海裡還是他。如果她把他們全踢倒了,他會不會氣急敗壞地出現?眼前浮現他氣若游絲倒臥在地的身影,她被這殘酷的事實震懾到無法呼吸——不會的,他不會出現了!他已經快死了!
莫子歡慌了,手腳冷得發顫,她想盡快回到小廟,卻找不到馬匹,她無暇細想,直接撩起裙擺往來時路奔去。
或許還來得及的,他身子很健壯,說不定熬得下去的,她必須回去救他!她一直跑,即使缺了氣的肺幾乎快炸開了也毫不停步。
縱馬奔馳的一段路跑起來竟然那麼遠,若不是憑意志力撐著,虛軟的身子早已癱軟倒地。好不容易終於接近了,自遠處即可見到的白煙讓她的心涼了半截。
那是廟的方向!她奔得更急,一爬上坡,所見情景震得她腦海一片空白——
小廟成了焦黑的斷垣殘壁,屋頂塌了,樑柱折了,週遭瀰漫著滅火後所餘下的焦臭味。
「小心吶,那邊還會塌!」
「挖出一個人了,裡面還有屍首,快點來幫忙!」
「沒事怎麼會起火呢?還燒得這麼烈,唉……」
趕來救火的鄰近居民忙著清理現場,議論紛紛。
地上躺著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首,就體形看來,是被她殺死的敵人。
看到那具屍首,莫子歡整個人像被掏空了,視線移到那座已然頹圮的小廟,水眸一瞬也不瞬。想到他被壓在裡面,同樣地被燒得焦黑,前所未有的痛狠狠地撕扯著她的心。
為什麼?為什麼?!她回來了啊……她往前走去,瘋狂地搬開石塊,連手被割傷也不覺得痛,一心只想把他挖出來。
「姑娘,危險啊——」看到她手都流血了,一旁的婦人趕緊阻止她。
莫子歡被拉得後退,她拚命掙扎,結果用力過猛,手是掙開了,她卻也仆跌在地。她撐地要再上前,但手掌被某種東西刺得發疼,她移開手,看到了那根被火燒得變形的銀簪。
她伸手拾起,才輕輕一碰簪身就斷了,只剩下那朵被燒黑的珠花。它和他都被她狠心地留在這裡,髮簪毀了,他也……死了……
見她怔愕,婦人乘機將她拉離,這次她沒再反抗。
「你認識裡面的人嗎?你們打哪兒來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察覺到她應該與此事有關,一旁的人逐漸聚集了過來。
連串的問題激起了她的防備,莫子歡握緊手中的珠花,任它刺著掌心,臉上的表情變為木然,所有的情緒都已隱去。
她不發一言,轉身離開,把曾有過的回憶和曾被激起的感覺全留在這片廢墟中,再也不去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