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卯交會時,蘇州街上的攤販已經一個個出來擺攤了﹐一些早起的婦人婆子忙著和菜販魚販喊價買菜,一面又不忘說說長道道短,聯絡感情。
忽地,這些婦人婆子的目光被眼前的一道身影給吸引﹐頓時全像啞了聲音般,且勾勾地瞪著那人看。
那是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相貌極其俊美﹐身材高大挺拔﹐穿著醬色夾袍,外罩一件石青風毛巴圖魯背心,足蹬鹿皮靴,益發烘托得他如玉樹臨風般,瀟灑至極,讓人瞧得目不轉睛,口水都快流滿地了。
但見那男子對著路旁一個賣菜的婦人問道:「大娘,敢問能仁寺要怎麼去?」
賣菜婦人還來不及回答,身旁一群早起買菜的婆子已擁了過來,大家七手八腳的,有人扯著青年的袖子,有人拉著他的袍子,還有人乘機摸了他一把。
「公子爺,你要去能仁寺嗎?我知道。告訴你,要先出城,然後左拐……」
「不對,是右拐,左拐就到水裡去了。」
「就是要在拐走水路,水路才會快﹗」
「不對,這時候走水路怕不走到天亮,要走陸路……」
這時,一隻髒兮兮的小手穿過這群七嘴八舌的三姑六婆,扯了扯青年的袖子,將他悄悄的往外拉。
「如果我告訴你能仁寺怎麼去,你可不可以給我一文錢?」小乞丐仰著頭對男子這麼說。
男子微微的一笑,「當然,如果你願意帶我去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兩銀子,如何?」
聽到一兩銀子,小乞丐臉都亮了。「一兩銀子?你說的是真的?你真要給我一兩銀子﹖」
「當然,那俊何時說話不算數?」說著,他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兩銀子遞給小乞丐。
原來這個引得三姑六婆、滿街婦人姑娘為之瘋狂的青年,正是驍騎管的都統那俊。
半年前,康熙為了那俊的當眾退婚﹐折辱女兒香蘿,大發雷霆欲斬那俊,後來在香蘿的求情下免於一死。
可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康熙還是決定將那俊送往西北充軍,以懲戒他羞辱公主的滔天大罪。
誰知,香蘿竟在那俊出發的當天死了。
沒有人知道香蘿是怎麼死的﹐但香蘿的死,讓康熙大感痛心﹔而康熙在痛心之餘地無意再責懲那俊,只是免了那俊繞騎營都統一職,並將那佟連降兩級以示薄懲。
對於自己的決定,那俊並不後悔。他不是個以貌取人的膚淺小人,不會為了香蘿的美醜而決定要不要娶她;他之所以拒絕她,乃情勢所逼,不得不這麼做。
但如果說那俊對香蘿沒有半絲愧疚的話,那就錯了。
他雖不愛她、不想娶她,可她卻因自己而死,即便他再無情,也不能不對此感到內疚。何況他並非無情啊﹗
當時若不是情勢逼得他毫無選擇餘地,他又怎會棄她而去,當一個不被父母見諒,被君王、被天下人所唾罵的負心人?
想到這兒,那俊不由得想起十三阿哥胤祥時裡的管事文七十四所說的,宮內都在傳香蘿公主並沒有死,而是在心灰意冷之餘,看破紅塵出家去了。
那俊曾經為此向胤祥求證過,只得到胤祥冷冷的一句話──
「如果想找香蘿的話,不會自己想辦法?」
衝著胤祥這句話,那俊近半年來幾乎踏遍各地大小寺廟庵院,為的就是想解開自己心中的疑團,想知道香蘿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因為香蘿的死太奇怪、太懸疑了﹗她是康熙的嫡親愛女,在死訊傳出後,康熙還追封她為固倫公主。
想想,堂堂一個固倫公主辭世,竟然未召告天下,也未發引,沒有送入宗廟,更遑論移至公主陵安葬了。
再加上京城裡繪聲繪影,說香蘿公主因不堪被那俊所棄而出家,使得那俊不得不相信,香蘿可能真的還活著。
為了找香蘿,那俊從皇姑屯著手,那是胤祥的母親出家所在;香蘿如要出家,第一個可能便是皇姑屯,可惜他在皇姑屯並沒有找到香蘿。
接著便由北往南,一路找了下來。半年裡,他幾乎踏遍名山大川,訪遍大小寺院,可惜都沒有找到香蘿。
而今蘇州已經是那俊的最後一站了﹗如果蘇州再沒有,那麼他就得真的死心,接受香蘿已經死了的事實。
邊想著,那俊已經跟著小乞丐來到這個打從唐代至今就香火鼎盛的能仁寺。
「公子爺,能仁寺已經到了,我可以走了嗎?」
那俊點點頭,又賞了錠碎銀給他。
小乞丐樂得差點摔倒,走路輕飄飄的,直以為自己遇上神仙了。
看著這雄偉古剎,千年寶殿,那俊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肅穆之感。他跨入大雄寶殿恭恭敬敬地拈香行禮,然後跟著幾名香客在寺中隨意行走。但別人或許是真心來參拜禮佛,他可不是,他是來找人的﹔因此他一抓到空檔,便立刻避開人群,躍上屋樑,藉由居高臨下之便仔細觀察能仁寺裡的大小出家人。
基本上,能仁寺是以和尚為主,至於尼姑幾乎沒有看見。
那俊在屋樑上觀察了好一會兒,也確定能仁手裡除了幾個打掃的婆子外,並沒有其它女人。
看樣子這裡也沒有了。那俊這樣想著。
就在他失望打算離去之際,忽地聽到站在廊蕪下的兩名僧人低低交談著──
「山上那邊送吃的過去了嗎?」
「一大早就派人送過去了,連吃的、用的,共四十人份,沒敢怠慢。」
「怠慢不得,對方是皇親國威,連出家修持,也派隨從侍衛保護著,吃住都有人伺候﹔不像咱們這些凡夫俗子,一切得自己來,還得下山挑水哪﹗」
「少打妄語,當心住持師父聽了責罰你。」
這兩人的交談令那俊心頭疑雲大起。
出家還有侍衛隨從保護,吃住有人伺候?這是出什麼家?難不成……真有皇親國威在這兒?
一念未畢,那俊已經躍出能仁寺,同能仁寺後方的山上奔去。
*****
在半山腰的地方,果真有座小小的庵院,這種庵院放眼各山,不知有多少,因此也就不足為奇。奇怪的是,這座庵院,竟然有人把守;而且把守人所穿的服色,居然是護軍營的服色?
那俊雖統領驊騎營,但對八旗各管的服色卻瞭若指掌,一眼就看出服色上的差異。
當下那俊不再猶豫,避開侍衛的眼線,直接進入庵內。
若說能仁寺是富貴人家,那麼這小小的庵院無疑就是山野農莊,簡單樸實。
除一尊佛像略具莊嚴外,放眼屋裡的一切幾乎都很克難、也很粗糙,一張破椅子擱在牆角,一隻缺了腳的茶几歪倒在佛龕下。
那俊不禁有些懷疑,這樣的地方會是堂堂固倫公主的居住之地?
正想著時,他聽到左側方向傳來腳步聲,定睛看去,但見一道瘦弱的身影吃力地提著一桶水,搖搖晃晃地走進屋來。
那人進屋後,對佛龕上的佛像一頂禮,然後跪下身子,開始一小塊一小塊地擦拭著地面。
先是東邊,再是西邊,當那人轉過頭準備擦後面時,那俊終於瞧清楚了她的長相,卻也讓他全身的血液頓時有如凍結般,不由自主打著寒顫。
那……那竟真是香蘿﹗
雖然她裝扮不一樣了,衣服不一樣了,甚至連一頭青絲也剃得不剩,可那俊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香蘿,就是畫像上那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香蘿公主﹗
她竟變成這樣?她竟為了自己變成這樣?天啊﹗她……
那俊搖搖頭,完全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以為自己看錯了,所以他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想讓自己清醒過來。
可眼前那個瘦弱的身影、那個跪在地上擦著地板的身影、那個憔悴不堪的身影,在在告訴著他,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就是他半年前棄之不顧、當眾被邢紫嫣折辱、成為全北京城笑柄的香蘿公主﹗
但見香蘿擰著小抹布,仔仔細細的擦著,八月時分,早晚的天候已經有些涼,可香蘿卻擦得香汗淋漓、氣喘吁吁。
好半天,當香蘿終於擦好整個地板時,一雙男人的腳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香蘿沒有抬頭,只是淡淡說道:「小庵不對外開放,請施主到其它地方去吧﹗」
「公主,你這是何苦?」
那俊動都不動,恍如一尊雕像般靜靜站著,聲音沙啞到連自己都差點認不得。
香蘿身子一晃,微微顫抖著,卻沒有抬頭,「這裡沒有公主只有佛與菩薩,如果施主要拜佛的話請自便,否則便請下山。」
那俊輕歎了口氣,「既然只有佛與菩薩,為什麼你不敢抬頭看我?」
香蘿收起抹布,規規矩矩地擱在腿上,頭低低的,「小庵只有女眾,為了避嫌,施主知不參拜,就盡快走吧﹗」
那俊搖頭,「不,我踏遍千山萬水,為的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怎能說走就走?」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施主請吧﹗否則我要叫人了﹗」香蘿似乎打定主意不看那俊,並欲伸手輕輕拍了兩下。
可那俊豈容得了她有拍手的機會﹐當那雪白如玉的皓腕一伸出,他使如閃電似地扣住她,接著將她往自己懷裡一帶﹐身子往後飛縱而去。登時離開了這間小小的尼姑庵,往繁華俗世而去。
香蘿大驚失色,拼了命地捶打那俊。
「你做什麼?放開我,你放開我﹗」
那俊理都不理她,帶著香蘿避開人群,從窗戶躍進自己所住的客棧房間。
*****
看著這裡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外,別無長物的小小房間,香蘿心中的驚駭更多了。
「你、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我要離開,我要回山上,我不要待在這裡。」
香蘿掙脫那俊的掌控,奔往房門的方向。
那俊一個閃身擋在門口,他輕輕的搖頭,「除了這裡,你什麼地方都別想去,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你……」
那俊深深瞅著她,看著她一身的緇衣,以及剃光了青絲的頭,心底不知怎地,竟泛起一絲憐惜。「你穿這樣不好到處行走,你等等,我去去就來。」
他伸手點了香蘿的啞穴讓她無法呼救,又在她腰上輕輕一摸,頓時香蘿只覺得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那俊懷中,急得她面紅耳赤,卻無可奈何。
那俊抱起她乎躺在床上,拉過被子輕輕蓋住,「我馬上回來,嗯?」
香蘿眼睜睜地看著那俊越窗而出,心裡又急又氣又是莫名其妙。
他……他做什麼這樣?他不是不要她、不想娶她嗎?既然不要她、不想娶她,為什麼又來找她?莫非是皇阿瑪為難他?
不,不會的﹗當初自己堅持要落髮出家,皇阿瑪雖不捨,卻也答應了,同時還答應自己絕不為難那俊。皇阿瑪既然答應,自然沒有再責備那俊的理由,更不會要那俊來找自己。
況且皇阿瑪需要這麼做嗎?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老人家掌握中,他不需要透過那俊,那麼……那俊為什麼來找自己?尤其是在事隔半年之後?
想到這兒,香蘿的記憶不由得回到半年前。
半年前的那天,她原本懷著待嫁女兒心,又羞又喜地準備嫁給那俊為妻﹔想不到那俊竟為了一個明月教的女子棄她而去,頓時讓她成為全北京城的笑柄,更在她心中劃下一道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痕。
她不懂,如果他不願娶自己,大可以拒絕;既然他不拒絕,又為什麼半途毀婚?而如今事情都已經過去,他又為什麼回頭來找自己?難道他認為他給的羞辱還不夠嗎?
*****
正當香蘿在胡思亂想之際,房門無聲無息向後退開,那俊瘦長挺拔的身影晃了進來,手上抱著一個小包袱。
他扶起香蘿,解開她身上被點的穴道,把包袱交給她,「把衣服換了,我帶你離開這裡。」
香蘿睜大一對冰靈靈的美目瞅著他,「你要帶我去哪兒?」
那俊一楞,「當然是回京城,不然還能去哪兒?」
香蘿淺淺一笑,那笑容卻透著幾許淒楚,「回京城?那是回你家還是回宮裡﹖」
那俊被問得說不出話來。他並沒有想過自己真能找到香蘿,因為他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來找她,自然沒有想過找到她之後該如何。
見他不回答,香蘿又接著說:「如果是回你家的話,那請問你有什麼理由帶我回家?如果是回宮裡,那就更沒理由了。因為我到能仁寺,是經過皇阿瑪同意的,出了家就如同離了家、離了塵緣,沒有道理要皇阿瑪再接納我。」
香蘿站了起來,把包袱塞入那俊懷中,然後往門口走去,小小的肩膀微微垂下,看起來無限落寞,看得那俊心頭一緊。
她回頭看了那俊一眼,「如果沒有其它事,我想回去了。今天的早課沒做,一會兒還得打掃山門,我不能再耽擱下去。」
那俊一個箭步上前,再次擋在門口,「我當然有理由帶你回家,你想聽聽我的理由嗎?」
香蘿怔了怔,「你……」
那俊伸出雙手撐在門上,將香蘿圈在自己的雙臂之中,低下頭既輕柔又堅定的道:「第一個理由,你是皇上指給我的妻子,不管我們拜堂與否,既然你沒有再嫁,皇上也沒有再將你指給其它人,那麼你就是我的。至於第二個理由就更充分了,因為我要你,所以我要帶你回家。」
說著,那俊湊過嘴,堵上她驚訝得來不及閉上的小嘴,試探性地親吻著。
香蘿大驚失色,忙想推開他,「不要、不要,嗚……」
她的掙扎,反而讓那俊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一手箝住纖細不盈一握的柳腰,一手托起她的下巴;滾燙的唇不容置疑地壓著她、吸吮著她,品嚐她從沒有人嘗過的甜美。
老天﹗她好甜、好香,比他所能想像的還甜、還香,比他以往所碰觸過的任何女人都要來得誘人﹔而且她的唇好軟,恍如一朵飽和蜜汁的牡丹花,呼喚著他的所有感官,救他本能地汲取,淹沒掉她的抗拒和掙扎。
那俊喘息著鬆開她,指尖沿著她線條美好的櫻唇輕輕勾畫,忍不住又低下頭想再親她,可這次香蘿避開了。
她別過臉,使盡吃奶力氣將那俊推開,同時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你何必這樣子來侮辱我這個出家人呢?你給我的,難道還不夠多嗎?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是不是皇阿瑪又對你們那家下了什麼命令,所以你才會想到我,想到我這個沒有人要的醜八怪,想到我這個被你當著眾人面前拋棄的公主?」
那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默默承受了香蘿的怒氣。他靜靜的站著,看著發怒又激動的她,看著淚光點點、嬌喘吁吁的她,心底暗自驚異,她真美;他第一次看到一個女人連生氣都可以這麼美,即便她穿著緇衣、剃光頭髮,臉上脂粉不施,可她還是美得驚人。
他不發一語,等著香蘿發洩完後才開口:
「皇上根本不知道我會來找你,事實上,連我爹也不知道我來找你。我之所以找你,純粹是為了我自己,不為別人。」
香蘿眉頭蹙了起來,「為了……你自己?」
「對﹗我從不後悔自己所做的,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樣做。可當十三爺告訴我,你為我而死的時候,我的心卻受到莫大的震撼;我那俊只是一個小小的都統,現在更什麼都不是,而你卻為了我連公主都可以不做……」他的視線落在她那我見猶憐的贏弱嬌軀上。
香蘿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你錯了﹗我之所以要皇阿瑪告訴大家我死了,只是不想再承受其它人憐憫同情的眼光。畢竟大清王朝開國至今,還沒有一個公主是這樣讓人退婚的,而且是當著眾人面前退婚。這對皇阿瑪,對我愛新覺羅氏列祖列宗,都是莫大的侮辱。我要皇阿瑪宣佈我死了,是為了對天下人有所交代;我會出家,是為了對列祖列宗有所交代,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敢見我?又為什麼要躲到這個離京城有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來出家?在宮裡帶髮修行不成嗎?宮裡多的是帶髮修行的人,為什麼她們可以你卻不行?還有,既然要出家,去皇姑屯和十三爺的母親作伴不成嗎?那是皇上賞賜的封地,去那裡名正言順,而你什麼地方不好去,偏偏選這裡?」
「我……」香蘿別開臉,避開他炙熱得會燙人的眼神,「我要在什麼地方出家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係。」
那俊定是看著她,「我不管你是為什麼出家,更不管皇上和其它人會怎麼想,總之,我找到你了。我不會再放任你一個人過著自怨自艾、孤苦無依的放逐生活。這輩子我要定你了,打皇上將你的畫像給我看的那一刻開始,我就要定你了;妳是尼姑也好,是公主也好,我都要帶你離開。」
換作是半年前,香蘿聽到這話,會欣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可現在她卻只覺得悲哀。
「那俊,你是因為看了我的長相,知道我不醜也不怪,所以才回心轉意的嗎?」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如何?」
香蘿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畜著淚水,「即使我現在是個剃光頭髮的尼姑,你也要我?」
她的淚讓那俊的心再次揪緊,「你並沒有受戒,不是嗎?即使是受了戒,你還可以有一次還俗的機會。」
香蘿點頭,「沒錯,我是沒有受戒,是還可以還俗,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還會要我嗎?」
那俊一楞,不懂香蘿在說什麼。
但接下來那俊就懂了,因為香蘿居然抓起桌上的茶水往地上一摔,跟著撿起茶壺碎片往自己臉上劃去。
雖然那俊伸手想阻止,卻還是退了一步;香蘿在自己臉上劃了一道細細長長的
傷痕,鮮血沿著臉頰不住的流出。
那俊目瞪口呆,又急又氣又是無法置信,「你……」
香蘿搖搖晃晃,連返好幾步,喘著氣說:「你走吧﹗現在我不但不是公主,還是個名副其實的醜八怪,這樣你總該不會要我了吧?你走﹗我永遠不想見你﹗你走﹗走﹗」
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那俊足足楞了好半天沒有說話。
可不多時,便聽到那俊發出陣陣狂笑,他笑得張狂、放肆,笑得香蘿膽戰心驚,不明所以。
「你笑什麼?」
那俊寵地止住笑,深不見底的瞳仁一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身上。「公主,你以為那俊真是那種以貌取人的膚淺之徒嗎?我說過,不管你是公主還是尼姑,我要妳就是要妳。即使你瞎眼腐腿,甚至又老又病又醜,我仍舊要你,我仍舊要帶你走。」
說罷,那俊攬過香蘿的腰,一手抓著包袱走出了客棧,不管客棧外沸沸揚揚的大街上有熙來攘往的人看著。
香蘿驚急交羞,不住掙扎,「你、你做什麼?放開我、放開我﹗」
那俊回頭,狂妄又無體的宣示道:「還俗﹗我說過我要你,所以現在第一件事就是帶你去還俗,然後拜堂成親,讓你成為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