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進這間屋子,便覺有一股奇怪的腥味飄進鼻子裡,令人作嘔。她連忙用袖子摀住口鼻,不讓這股腥味繼續肆虐,只是這個動作無法持續太久,為了盡快離開這兒,她想,與其摸黑找半天,不如點火快點找到,也就能盡早離開。
袖兒不想遵從杜芊蘋的話做,她正要開口說不,袂兒卻找著了打火石,點著了桌上的臘燭。
「小姐,別看!」袂兒一見到血淋淋的法壇和草人,後面的垂簾又以血水繪製人像,讓人看了覺得噁心想吐,隨即想到杜芊蘋也在場,立即喊叫,只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袂……」杜芊蘋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恐怖的畫面,她想喊人壯膽,但所有的聲音都卡在喉嚨裡喊不出來,整個人也傻傻地愣在那兒戰慄個不停。
「袂兒,你快點將小姐帶回去,這兒我來處理就好。」袖兒知道杜芊蘋不能接受這種事,急忙推著袂兒和杜芊蘋出去。「你小心地送小姐回去,別——」
袖兒話還未說完,門竟「咿啞」一聲打開。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三更半夜偷偷溜進集賢園來!」古媚雲的丫環青兒擋在門前喝道。
袂兒扶著近乎要昏厥而呆傻的杜芊蘋無法離開,急得冷汗直冒。「袖兒,你快點想辦法啊!」
袖兒想也不想的用身體將青兒撞開,快速地扶住杜芊蘋的另一邊,急急忙忙走到屋外。「走,先回去吧!」她想趕快離開集賢園,畢竟現下這兒是古氏母女的地方,萬一丫鬢把古夫人喚來,古夫人為了不讓事情曝光,趁此將她們主僕二人殺害滅口,三更半夜冷焰門的人根本不知道,等到明日一早,大伙見不到她們,說不定還以為她們又來一次不告而別。
「走?!別想走!夫人、小姐,有人擅闖法壇了,夫人、小……門……主。」青兒想喊人來阻止她們離開,卻沒有想到喊來的人是歐陽冷焰。
「歐陽門主!」袖兒也驚訝地看著來人。
歐陽冷焰的黑眸在暗夜裡銳利不減,冷峻的目光直視跌坐在地的青兒,她不由自主的顫抖了幾下,人便昏了過去。
「小姐怎麼了?」歐陽冷焰朝袂兒伸手,心疼地將呆愣的杜芊蘋擁入懷裡。他從她離開房間時便緊跟在後,原想守在外頭,讓她和那兩個丫鬢到裡頭玩這場尋寶遊戲,怎知她進屋又出來後,竟成了這副樣子。
「呃……呃……」袖兒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將裡頭的事說出來。
「澍!」歐陽冷焰沒有耐性看袖兒在那兒吞吞吐吐。
「是!」隱身於暗處的護衛聽到主子的召喚,立即現身走進屋子。一會兒他走出來,回到歐陽冷焰身旁,在他的耳畔低語。
袖兒和袂兒聽不到澍說些什麼,只見歐陽冷焰原本憂心的魅眼忽然殺意一閃。
「表哥!」古媚雲聽到丫環的叫喊,從房裡趕了出來。她相當訝異歐陽冷焰此刻人會在集賢園,更驚慌的是他一見到她,就想殺她。
「歐陽!你要做什麼?」聽到聲音隨後趕來的曲孟平適時擋下歐陽冷焰的掌風。「媚雲……媚雲再怎麼樣也是你的表妹,她做錯了什麼事,你竟然二話不說就要殺她。」
「想知道原因,你何不問問她,在我冷焰門裡做了什麼好事?」歐陽冷焰陰鷙的目光狠狠地瞪向躲在曲孟平身後的人。
「媚雲,你做了什麼事?」曲孟平不瞭解眼前情況,順著歐陽冷焰的話問。
「我……我……我不知道。」她雙手緊抓著曲孟平的衣袖,抖著聲調回答。
「不知道?!」歐陽冷焰俊臉一斂,聲音寒得嚇人。感受到懷裡的人也顫抖著身體,他的手溫柔地拍拍她的背,聲音卻絲毫沒變,且又加了個冷笑,「好個不知道。澍,命人把裡面的名字改過,叫門堂裡的每個人都拿劍來練一練。」
古媚雲聽他這麼說,臉色霎時蒼白如鬼,她驚懼的往後退,搖著頭哭道:「表……哥,不要、不要……」
「澍!」歐陽冷焰不理她的哀求,朝樹直接下令。「去!」
「表哥,求求你……不要。」古媚雲哭喊著。
「媚雲……歐陽,到底怎麼回事?」曲孟平抓住幾乎要癱在地上的淚人兒,他完全不懂他們在演什麼戲碼,也不知道古媚雲到底在害怕什麼?
「媚雲!媚雲,你怎麼了?」古夫人一臉睡相的從房裡出來,看到歐陽冷焰在園子時已夠驚訝了,又見寶貝女兒哭倒在地,急忙上前扶她起來。
「娘……表哥……表哥要殺我,他要殺我。」古媚雲哭倒在古夫人懷裡。
「為什麼?歐陽……你也太狠了,媚雲做了什麼事得罪你,讓你三更半夜跑來這兒殺她?」古夫人氣急敗壞的責問。
「什麼事?」歐陽冷焰眼睛詭譎的一瞇,冷冽的聲音彷彿不是從他的嘴裡出來,「哼!你們母女兩人倒挺會演戲的嘛!。」
「你……這話什麼意思?」古夫人尖著嗓音問。
「孟平,我可有說要殺她?」歐陽冷焰沒直接回她的話,他朝不明究竟的曲孟平問。
「沒有,但——」
「我不過是說要把那屋子裡的名字改一改,要門堂裡每個人拿把劍來練一練而已,有說過要殺她嗎?」他用著譏諷的語調將適才的話又說一次。
「你……你說什麼?」古夫人在他的提示下也嚇白了臉,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怦然跳動的心彷彿要從身子裡蹦出來。「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做?」
「我為什麼不可以?」歐陽冷焰也發狠的回答古夫人,他將一直靠在他懷裡的人轉向她,「你們都可以對她做這種事了,我為什麼不可以做?」
「歐陽——」古夫人想要反駁,但被歐陽冷焰的哼聲制止了。
曲孟平聽來聽去,還是聽不出所以然來,他自個兒跑到那間屋子門口往內一瞧。「這……媚雲……這……夫人,這是你們弄的嗎?」
他實在不能相信眼睛所看到的情景。屋子裡充滿了噁心的血腥味,怵目驚心的烏血灑了四處,法壇上的牲禮也是鮮血淋漓,但最令人心驚膽戰的是草人上頭的人名,不但用鮮血寫成,每一筆一畫都還插上了令人噁心的血針。
她真的這麼恨她嗎?她們之間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這麼做不可嗎?曲孟平不信的眼光從古媚雲的身上繞到杜芊蘋的身上,又轉回到古夫人臉上。「歐陽,這真的有作用嗎?杜姑娘她……」現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袒護古媚雲了,只想知道杜芊蘋是否真受到傷害了?
歐陽冷焰看了看一直沒有回神的杜芊蘋,知道她被嚇呆了,心痛她受到這麼大的驚嚇。「動機不可饒恕!」他憤怒的說。
「歐陽……」曲孟平被他強烈的殺意給震懾住,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歐陽門主,請……您靜下心來聽我說,我們小姐……小姐受到驚嚇了,此時又夜寒露重,您可否先送她回房休息,免得小姐染上了風寒?」袖兒最擔憂的是杜芊蘋的情況。
經袖兒一提醒,歐陽冷焰心神乍醒。他被眼前的事給震昏了心神,只想給古媚雲重重的嚴懲,以致疏忽了杜芊蘋的情形。他抱起她,在離去前對集和澍交代:「去叫承宇,至於她們古家所有的人,暫時全都關到土牢裡。」
「歐陽——」曲孟平想喊住歐陽冷焰商量一下,但歐陽冷焰頭也不回的離去。
「曲公子,你最好祈求我家小姐趕快醒來,她若醒了,自然會為古夫人、古小姐說情,你也就不必擔心有負歐陽大人所托。」袖兒站在曲孟平面前說完話,逕自拉著袂兒走開。
曲孟平很訝異袖兒的這番話,不過他回頭一想——也對。因為平日看她們主僕三人就是沒什麼氣焰的善良女子,尤其是那主子,一副柔弱、無助的樣兒,比剛才那叫袖兒的丫環更沒膽識,看來……她應該說得沒錯,只是……他該找誰去請她當說客呢?
「袖兒姑娘,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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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公子,你又來看我們小姐了嗎?」袖兒端著一盤雪花糕,在房門口問曲孟平。「你進去吧,歐陽門主和華領主他們都在裡頭。」
曲孟平朝她尷尬一笑。自從上回的事件發生後,他已在冷焰園多逗留不少時日,今日用過早膳後,他又依照慣例,來此探問杜芊蘋的情況。「你們小姐她……」他一如往昔的先問袖兒。
「小姐還是如此。」袖兒眼神黯然的說。
「這樣的話,那……想要歐陽先放了——」曲孟平又對袖兒試探,卻被她給打斷。
「曲公子,這事袖兒沒有說話的餘地,要不……曲公子自個兒跟歐陽門主說,或者請歐陽老爺來與門主商量,再不然等我們小姐清醒了,你再來找我們小姐幫忙。」袖兒說完話,愛理不理的瞧一眼曲孟平,見他欲言又止,又開口說道:「你要進去嗎?你若不進去,袖兒要先進去了。」語畢,人轉身踏進房裡。
曲孟平立在門外,進也不是,去又放心不下。他知道杜芊蘋驚嚇過度,整日都癡癡傻傻認不得人,彷彿真成為沒魂沒魄的稻草人。歐陽冷焰找了許多大夫、法師、道長來為她看病、收驚,一點效用也沒有。為此他震怒到要殺古媚雲洩恨,幸好歐陽世伯在隔日的清晨恰巧也來到冷焰門,若不是在他極力的求情下,恐怕古氏母女和幾名丫環早全死在冷焰門裡。
但歐陽冷焰的憤怒雖被勸止,卻還是不願意放過她們,他憤恨地對歐陽世伯咆哮:「只要蘋兒一日不復元,她們就休想離開冷焰門的土牢一步。」
曲孟平回想那天的情形後,又想起最近這幾日他每天都去土牢探望古夫人和媚雲,古夫人的情形倒還好,但媚雲的樣子就幾乎和杜芊蘋一樣可憐,神形憔悴又食不下嚥,身子自然瘦弱不少。
「我說不就是不,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出去!」
忽來的一陣咆哮驚醒沉思中的曲孟平,「裡頭發生什麼事?我……該不該進去看一看呢?」當他往前踏一步時,門又被人推開。「承宇,歐陽怎麼了?裡面發生什麼事了?杜姑娘今日的情形可有好轉?」
走出門外的華承宇對問話的人淡淡一笑後搖搖頭。
「唉,那……關於杜姑娘的病,你可有想到什麼法子了嗎?」曲孟平頹喪的歎氣道。
「法子……想是想到一個,不過……唉!門主不同意,而我……唉!是江郎才盡了。」華承宇邊歎氣邊搖頭的說。
「那法子不好嗎?」曲孟平小心地靠近華承宇,低聲問。
「若好,門主會不同意嗎?會把我趕出來嗎?」華承宇反瞪他一眼,隨即舉步往回走,「但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我該再去同門主……門主!」
「歐陽……」曲孟平驚訝於歐陽冷焰會跟在華承宇身後出來。
「去叫人準備準備,一會兒我帶蘋兒過去。」歐陽冷焰眉頭深鎖的說。
聽到歐陽冷焰的話,華承宇不信的揚起一道眉,訝然的進一步問道:「門主的意思,是想試試屬下所建議的法子嗎?」
歐陽冷焰冷哼一聲,「人若沒有好,我唯你是問。」
「門主,蘋兒小姐的病經此一試,若還是沒有起色,她一輩子癡癡呆呆,屬下就服侍她一輩子,她若因此而死,屬下就陪葬,就算在黃泉路上也一定把她醫好,請門主放心。」華承宇朝歐陽冷焰躬身,誠惶誠恐的說。
歐陽冷焰僅冷冷的瞧華承宇一眼,什麼也沒說的又走進房裡。
華承宇聽到房門「砰」一聲的關上,抬頭對曲孟平說:「走吧!跟我去準備、準備吧。」
「準備?準備什麼?」曲孟平莫名其妙地跟著華承宇一路來到集賢園,聽著華承宇指揮其他奴僕將那天見到的法壇樣子弄出來。等一切弄好了,他想問到底怎麼回事,卻瞧見歐陽冷焰帶著癡傻的杜芊蘋出現。
他扯住華承宇的衣袖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華承宇一邊迎向歐陽冷焰,一邊低聲對他耳語:「別多問,你看了就知道。」
「你有幾分把握?」歐陽冷焰雙眼一沉地問。
「這……」華承宇沉吟了下,「不賭永遠沒有勝算。」歐陽冷焰心裡盤算著這句話,雙眸一黯,抱著骨瘦如柴的杜芊蘋,輕輕吻上她的臉頰,明知她現下聽不進什麼話,依舊在她耳畔說:「蘋兒,我在這兒等你,你……有事就叫我。」
他放手讓袂兒和袖兒扶住她,華承宇在她們走進去前,靠到袖兒耳邊交代一些話,袖兒看了看他,點點頭後與袂兒扶著杜芊蘋進去。
她們一進屋子,便發現裡頭的擺設改了一些,心裡的驚慌也滅了不少,然而嗆鼻的血腥味卻濃烈了些,一大片布幔用硃砂筆畫得滿滿的,艷紅得像鮮血一般,看了依舊令人噁心。
「袖兒,小姐……」袂兒一心一意注視著杜芊蘋,看她完全沒有反應,不知該如何是好?
袖兒也不知所措的回視袂兒,她轉著眼逡巡屋子四周,「袂兒,去把門關上,我們把燭火點燃。」
「這……」袂兒猶豫著。
「去!」袖兒毫不遲疑。
門一關上,雖是在大白日,屋子的亮度依舊滅了不少,袖兒要袂兒先扶住杜芊蘋,她則拿著打火石和蠟燭在杜芊蘋眼前燃亮。
「小姐,別看!」袖兒邊打火,邊故意重複那天袂兒說的話。
火光一閃,打著了燭心,打亮了房間,也再次打開杜芊蘋失去已久的恐懼。
「袂……袂兒……好……」杜芊蘋顫抖得說不出話來。她迷濛的視線被血淋淋的艷紅給佔滿,恐怖的血人圖上有她的名字,草人身上也有她的名字,桌上的每樣東西都是血,每樣東西上都有她的名字……
「袂兒……我……」
「小姐,別看了!」聽到杜芊蘋害怕的低語,袂兒急忙將她抱入懷裡安慰,哽咽地說:「小姐,袂兒在這兒,你別看了,我們回冷焰園找歐陽門主就沒事了。」
杜芊蘋緊緊抱住袂兒的身體,無法克制自己的顫抖,抖了許久後,哭著說:「袂兒……我……我想吐!」說完,她開始吐了起來。
「袖兒,快點要歐陽門主進來,小姐清醒了,小姐清醒了!」袂兒又哭又笑的叫,根本不在意杜芊蘋將東西吐在她身上。
袖兒雖然一直立在袂兒面前,卻也被杜芊蘋的甦醒給樂呆了,她在袂兒喊了兩次後,才想到歐陽冷焰在外頭等她們,當她轉身要去開門時,歐陽冷焰已經迫不及待的衝了進來。
「蘋兒!」歐陽冷焰在杜芊蘋身後喚了一聲,杜芊蘋茫然的回身一看,立即往他懷裡投去,「冷……」話尚未說完,人已昏過去了。
「承宇!」歐陽冷焰抱著昏迷的杜芊蘋,大喊華承宇過來。
華承宇急忙來到杜芊蘋面前,簡單地為她把脈,「門主,小姐既然回神了,人會昏過去是正常的現象,因為小姐天生膽小且心臟無力,遇到恐懼害怕之事,便會暫時昏迷,此乃她保命之法。之前她受的刺激過大,心裡無法承擔,所以才會有失神現象,而今我們給了她一段緩衝期,她的心裡也逐漸適應了那份恐懼,所以回神後會想吐、會昏迷,這些都是正常的身體反應,請門主放心。」
歐陽冷焰聽了華承宇的解釋,心疼的看著懷裡的人,「那她會昏睡多久?」
「這……應該不久,依屬下判斷,她還會作噩夢一段時間,清醒也不會真的清醒,大概會同黑衣人事件一樣,一、兩日的休息對她來說是絕對必要。」
「喔!那這兩日門堂裡的事要水雲多擔待一些。」歐陽冷焰抱起杜芊蘋往外走,同時也交代華承宇這事。
「門主放心,屬下會知會水雲的。」他跟在歐陽冷焰身後說道。
「還有,把這兒燒了。」
「是,屬下一會兒命人燒了這兒。」華承宇繼續唯唯諾諾的應事。
袖兒和袂兒跟著他們後面出去,想回去照顧杜芊蘋。但袂兒甫走到外頭,人立即被季沐翔捉到一旁,「跟我回去清洗清洗。」
「季領主,袂兒可——」袂兒想要說,她自個兒回房去清洗即可,然小手被他捉住,只好隨著他離開。
袖兒見袂兒被人擒走了,只好聳了聳肩,打算獨自走回冷焰園;沒想到被人遺忘的曲孟平竟跑到她眼前。當她正愁不知該如何避開他的糾纏時,幸好看見集站在一旁。
「集護衛,我跟你一塊回冷焰園。」袖兒匆匆跑到集的身旁,身子緊依偎著他,臉斜斜地朝曲孟平狡猾一笑。
集對袖兒的行為看得很清楚,他沉默不語,只將身體微微一晃的護到她身後,阻絕了曲孟平的視線。
曲孟平被拒絕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抓著自己的頭,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一個離去的澍停在他身旁說:「曲公子,這麼聰明的女人不適合你去招惹,還是找個像蘋兒小姐那樣的姑娘,但膽子要大些、身體要好一點,還有,絕對不要太愛哭,這樣的女子才是最適合你的。」
他看著給他忠告的澍,直到澍的身影從集賢園消失後,才喃喃自語:「我又沒要去招惹誰,我不過是請想袖兒姑娘幫我當個說客而已……」
■■■
「小姐,袖兒知道小姐不是愛記恨之人,雖說古姑娘存心不良,然而小姐這次的病跟古姑娘並無關聯,那法壇聽說早在我們回冷焰門前就已設置,斷斷續續請法師做了五次法事,可是小姐乃有福之人,身子依舊安然無恙。若不是小姐好奇心重,跟著袖兒偷偷摸摸去那兒,也不會被嚇著,所以——」袖兒故意把事情說得無關緊要,又故意說得好像是杜芊蘋自己惹來的麻煩。
「袖兒,你偏心!」杜芊蘋尚未聽完便嘟著嘴抗議,「為了這事,我可是吃了不少苦頭,結果……哼,你還責備我。」她將喝了一半的湯藥推開,臭著小臉給袖兒看。
袖兒笑了笑,「小姐,老爺、夫人教我們做人要寬宏些,這件事雖說古姑娘有錯在先,但後頭的苦是我們自己招惹來的,全要怪她,袖兒覺得有欠公允。另外,古姑娘在小姐生病的這段日子,一直被歐陽門主囚在土牢裡,人……也病了。反觀小姐你呢?這段日子有人細心照顧,現下身體也復元安康,事情是不是告一段落了呢?」她分析給杜芊蘋聽,見杜芊蘋沉思不語,又開口說道:「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再過幾日便是新年了,難道……你要古姑娘她們母女和婢女全在土牢裡過年嗎?」
「這……」杜芊蘋猶豫了。
正當她要開口,守在外頭的袂兒突然嚷嚷起來,「門主……您回來了,小姐已……」
袖兒把藥重新端回,「小姐,快把藥喝了,冷了更苦、更不好喝。」
杜芊蘋勉強一口把藥灌下,她將空碗遞給袖兒,皺皺鼻子、抿了抿嘴,「唉!這藥真苦啊。袖兒,想來我的膽小也不無原因,從小爹娘、你和袂兒常要我吃藥,偏偏藥全是個苦味,我想……我的膽子大概就是這樣被苦怕、苦小的。」
推門進來的人聽她這麼說,竟大聲笑了起來。他走到她身旁,抬起她的下顎仔細地看了看。
「嗯!醒來這麼多天,今天臉色總算好些,難怪可以苦中作樂。」歐陽冷焰俯首將她唇邊的藥汁舔淨,揚眉邪笑道:「這藥對你而言是苦了些,但不至於把人的膽給苦小才是,難道是承宇把藥方子寫錯了?」
「沒有啦!這是我……我胡亂說的,跟華領主沒有關係。」杜芊蘋明知他在取笑她,仍怯著紅臉解釋。接著她看到袖兒在他身後暗示的手勢及福身的動作,她點點頭示意。「冷焰相公……我……」
「你怎麼了?」他見她低著頭,心裡似乎有話想對他說,便落坐在她身旁。「想告訴我什麼事?」
杜芊蘋二話不說的偎入他的懷裡,兩人無語了一陣子,她的小手玩弄他胸前的衣襟,小臉偶爾也貼在他胸前磨蹭,「冷焰相公,再過幾天就過年了。從前在家裡,每逢過年時,我很容易被鞭炮嚇著,若被嚇著了,我爹他總會抱著我安慰,而且他都會答應我所求的事,好讓我開心。」
他感受到她在懷裡無意義的遊戲,身體卻燃燒著想要她的慾望,從救回她到現在,兩人雖同床共枕,但這是第一次,他有了想要佔有她身子的衝動,看來成親的時機已成熟了。
他深吸一口氣,手臂箍緊她的柳腰,嗅了嗅她身上特有的少女芬芳,「蘋兒,我不是你爹,也——」
不等他將話說完,杜芊蘋突然用力地推開他,噘起櫻桃小嘴,滿臉受傷的委屈。
歐陽冷焰驚訝她這麼強烈的反應,看見她淚濕的眼眸,知道她誤會他的話意,唇角掛起寵愛的笑紋,伸手將她重新攬回懷裡。
杜芊蘋像個受傷的小孩在他懷裡掙扎,哽咽的哭了起來。
「蘋兒,乖,別哭。」他沒想到她會為了一句話就哭得像個淚娃娃。他抬起她的小臉,溫柔地拭淚,輕柔的安慰,「蘋兒,你先別哭嘛,至少也該先聽我把話說完才是。」
杜芊蘋對他的話根本不理睬,她抿著唇,依舊無聲的流淚。
歐陽冷焰見狀,只好吻住她,不讓她哭泣。直到她嚶嚀的發出聲,他才放開她,任她靠在懷裡喘息。
「蘋兒,我剛才是想告訴你,我不想當你爹,只想當你的相公。以後你受了驚嚇,會抱你、安慰你的人是你的相公,不是你爹。會讓你開心的人也是你的冷焰相公,而不是你爹,你懂嗎?」
聽完他的解釋,杜芊蘋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對不起!」她躲在他懷裡囁嚅地道歉。
歐陽冷焰手指在她的粉頰刮了刮,取笑著:「愛哭鬼,為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就哭得淅瀝嘩啦,將來怎麼當人家的娘呢?」
「我……我……」她閃避著他的動作,想開口辯解又說不出話來,小臉兒一閃,整張臉都埋進他的懷裡。
歐陽冷焰逗著她,感受到她恢復健康時的精神,心裡放鬆下來享受她的撒嬌。「適才我來時,你想和我說什麼事?」
「再過兩、三天就要過年了——」杜芊蘋抬起頭來說道。
歐陽冷焰聽她重複提起這話,以為她想家,「本來我是打算在過年前,帶你回襄城杜府,好讓你和雙親團聚過年,但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害我們錯過時機了。」
他概略的將她受傷的事、受驚嚇的事,和關外拜月教的事提了提,最後才告訴她,等過完年,他會帶她回襄城正式向她爹娘提親。
「冷焰相公……嗯……你真的要和我成親嗎?」杜芊蘋疑惑地問道,「那古姑娘怎麼辦?」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歐陽冷焰以為她不信任他,不悅的瞪她。
杜芊蘋見他不高興,慌慌張張的搖頭。
發現她驚慌、害怕的樣兒,他緩了緩表情,「蘋兒,你很怕我?」
「沒……嗯……有一點點。」她本想說沒有,在他皺眉的注視下,改變了主意,「冷焰相公,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怕你?」
歐陽冷焰緘默的頷首。
杜芊蘋吞吞口水,「我娘很尊敬我爹,可是她從不怕我爹。而我從小就很愛我爹和我娘,也很尊敬他們,但我從來沒想過要怕他們,可是……你跟我爹一點都不像,你好凶喔!」她說他和她爹一點都不像時,又遭到他的白眼,連忙說完最後一句話,便將臉埋到他懷裡,住了口。
歐陽冷焰瞪著她的頭頂好一會兒,才問道:「蘋兒,為什麼一再拿你爹和我比?」
她蒙在他懷裡回答,「我爹很疼我,多數時……他都會問我,什麼事可以讓我開心,可是……你沒有。」語畢,她歎了口氣。
他思慮著她的話,銳眼一瞇一張,眉峰一蹙,推開懷裡的人,瞪視著她的臉,「蘋兒,別和我耍心機,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嗯……我想要知道,你……決定和我成親,那麼古姑娘她……她怎麼辦?」杜芊蘋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他不生她的氣,且願意放了古媚雲。
「你在擔心那個女人?」他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表情,魅眼一轉,唇畔揚起一抹冷笑,「誰告訴你的?袂兒、袖兒、曲孟平,或者是歐陽欽?」
杜芊蘋每聽他說出一個名字,眉頭就緊皺一下的搖頭,她不希望有其他人受累,連忙解釋:「有些事是因為我的關係才發生的,所以我希望……我能知道的事,你不要瞞著我,免得……以後我發現了,我會懊悔自己是那個罪魁禍首……」
「你不是!」他說得斬釘截鐵。
「是,我是。」她很認真的點頭,「我不要因為我的關係,而讓古姑娘死在冷焰門裡,我……冷焰相公,你放她們走好嗎?」她柔柔的、哀哀切切的懇求。
歐陽冷焰身體一鬆,斜靠在床柱上閉目養神,不理會她的求情。
她順著他的動作,半斜著身體,仰著臉看他不妥協的樣兒,沮喪地歎口氣,發出可憐兮兮的聲音,「冷焰相公,這件事這樣算了好嗎?其實這件事要怪就怪我自個兒不好,袖兒說那個……那個法壇已經擺了一個餘月,可是我卻一點事也沒有,若不是那天我自個兒跑去,又沒膽子的被嚇著,根本不會發生事情的,所以……你要氣就氣我好了。」
歐陽冷焰在她說完話時,張開眼看她,「我是氣你,沒事半夜不睡覺,也沒有對我說一聲,自個兒偷偷跑去嚇破膽,惹了一身病回來,讓我足足擔了半個餘月的心,現在身子才好一些,你就敢來跟我討人情?」
望著他冷硬的表情,杜芊蘋不敢再多說半句話,嘟著嘴、懊惱的低頭垂淚,啜泣了一會兒,便推開他的身體下床。
「去哪兒?」他不悅地坐直身子喊住她。
她抽噎了一會兒才說:「我……你既然這麼氣我,我……一直待在這兒,只會讓你更生氣,我想我不如和古姑娘一起待在土牢裡,等你氣消了,你再命人去那兒喚我好了。」
「你……」歐陽冷焰一團怒火在胸口奔騰,他握了握拳頭,憤怒地起身將她扯到胸懷,「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芊蘋被他大聲一喝,涓涓的淚水立即順流而下,她邊哭邊說:「你……好凶喔!你……你一點都不像我爹,我爹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爹說:『做人千萬別趕盡殺絕,不留餘地。』我爹還說:『人有時要聽聽人家的勸告。』可是……你一點都不聽我的勸,還凶我……」
歐陽冷焰很氣她說的話,但看她哭得像個淚人兒,又氣不起來。
他任她哭泣,靜下心思來細想她所說的話,頓時明白,她是一個道德禮教的產物。她的良心不容許有人因她而死,所以努力的勸說他放了古媚雲。只是她也是一個被人寵慣的千金小姐,當說客的技巧很差,兜了一大圈,沒有把他說服成功,反而惹得他生氣,也把自己弄得傷心。
罷了!既有心和她相處一輩子,彼此就該學著適應對方的性子,這次……讓她吧!
他圈住她的身子往上一抱,將她放回床上,讓她躺在床上繼續哭。
「來人,把古家所有的人全趕出冷焰門,一個時辰後,方圓十里內不許有他們的蹤跡。」
她聽到他命令外頭的人,雙手驚訝的捂著嘴,兩眼瞪得圓圓的,不信地看著他。
「這樣你可開心了?」他俯下身,貼靠在她耳畔呵著氣問。
「我……」杜芊蘋不知他為什麼忽然改變主意,只能不知所措地猜想他的意思,久久回不出話來。
「你什麼?」他舔著她的小嫩耳,瞧她羞怯地閃了閃,緊追不捨的跟上。一會兒,順著她柔軟的弧線吻去她臉上的淚痕,緊接著又吻上她的小檀口,最後停在她的唇畔喃道:「蘋兒,我這樣做,你可開心了?」
面對他的挑逗,她迷醉不已,嚶嚀的歎口氣才回了聲,「嗯……」
「蘋兒?」他繼續挑逗她,愛憐的吻從她醉人的唇,一路跟著他的手到達她雪白細嫩、渾圓高聳的柔軟處。而她雪白細緻的藕臂在他將衣服推開後,更展露出無比誘人的風情。
這是他第二次對她這麼做,第一次對她這麼做時,純粹只是想讓她知道,這輩子他是要定她了。但這次除了讓她明白他要她之外,更含有他渴望佔有她的慾念。
「蘋兒?」他穩住心神,又喚了她一次。
「嗯?」杜芊蘋茫然的應聲。
「蘋兒,我讓你開心了,但我不是你爹,也不想當你的爹,現在和未來我都只想當你的冷焰相公,你懂嗎?」他回到她的耳畔,輕聲細語的說。
她思索了一會兒,瞭解他的意思後,臉和身子霎時全漲紅了起來。她緊貼在他懷裡,羞答答的點頭。心裡想,這次他順她的心意,成親後她可要多聽話些,算是回報他這次的寬容。
歐陽冷焰對於她的反應,開懷大笑。
之後,他吻回她的小檀口,眼露邪魅的光芒,故意問她:「我是誰?」
杜芊蘋一邊迷醉的回應他的吻,一邊轉著淘氣的星眸。她想起逃家前、逃家後的際遇,以及後來和黑衣人的相遇,心裡頭默默地感謝黑衣人,是他讓她不但能有機緣和歐陽冷焰相通,更在她迷惘時點醒她,讓她明白自己心裡的選擇,及時把握住和歐陽冷焰的這份良緣。
她帶著一抹幸福的笑容,緩緩地回答:「你是……我的……我的……」
「誰?」
「良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