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依舊熱鬧無比。裴家依舊是一位丞相一位大司馬。兩年下來,只聞裴家二公子外出雲遊未歸,其餘倒太平。哦,還有一點,就是裴無邪榮登京城第二黃金單身漢。
裴止天才在客棧歇腳,就聽到不少姑娘小姐們在議論這件事。
柳眉挑了挑,比較開心她老弟受眾家姑娘青睞。基因好嘛,不看她母親多美,父親年輕時多英俊。
執起杯,很優雅地抿一口,沒發現自己已成焦點,眾女子議論的雖是裴無邪,可目光都往這兒瞄了。
正瞎開心呢,樓下上來幾個挎著竹籃賣水果的。
她美眸轉轉,招過小二:「茶樓怎麼准賣水果了?」怪事,不會到那個南疆久了,落後到趕不上京城的流行了吧,邊喝名茶邊用水果?
小二大膽地看她,他從未見過有男人這麼俊美,連那幾桌的姑娘都沒一個比得上他這個男人:「回公子,呆會兒裴大人會往這條街過,她們買水果是用來砸他想引起注意的。」
裴止天當場被茶水嗆住,忙揮退小二,以袖掩去差點吐出來的茶水。拜她寶貝弟弟所賜,差點她的墓碑就要刻上「此女死於一杯茶水哽喉,起因緣於京城時尚扔水果於其弟」。
陰險地勾勾唇角,美眸透出一股欲陷害人氣息。
大大方方的,精美的容顏抬高,更是吸引住所有目光。雪白的纖手一抬:「我買下所有水果。」
一句話,倒了一片。
惟裴止天心中奸笑,差點害她嗆死的裴無邪,她不會放過的。在七彩雲天什麼都學,學得最好的就是有仇必報,還學得不一般的好。
逕自嚥下茶,袖一揮:「待會兒,裴無邪來了,全部砸下去。」
又是一片倒地聲。
眾女子又竊竊私語,一致認定,這個突然出現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和裴無邪犯沖。
第二批賣水果的馬上被其餘女子團團圍住,生怕今天風頭被裴止天搶走,雖是個男人,但太過美麗的男人,也得提防。
佔了窗邊位置的好處即是可以輕鬆看向窗外,不致在那些女人的撕搶中被胭脂嗆死。
「來了,他來了!」低呼欣喜地響起。
裴止天頭未抬,茶未放,另一隻手輕輕一擺:「倒。」
賣水果的小販們得令地將幾十籃水果潑水似的傾倒一空。心疼這辛苦種得的水果如此浪費,但物還有所值。
一片喧鬧在辟里啪啦的水果下砸聲中猛然靜止。
裴止天將衣袋裡所有碎銀賞給小販們:「下去吧。」
小販們謝了半天,紛紛離去,而底下仍是寂靜無比。
品茶,心想是不是無邪坐的轎子給砸碎了,然後他也被砸暈了?那該有一片尖叫,而後這樓上的所有女子都會衝下去,讓他的傷勢更重,怎麼全跟木頭一樣?
猛的,底下有人吼道:「誰在亂倒水果?鬧出人命了!裴大人在此候你歸案!」
……哦,原來砸死人了。一回來就去吃牢飯,不好吧。
頎長的身骨立起,朗聲喝到:「我。」
絕美的容顏出現時,震傻了所有人,嚇呆了一個人。
又是死寂。
「二哥!」只見人上人的裴無邪大叫一聲,拔腿往茶樓裡靠。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向裴無邪,再凝向裴止天。
裴止天緩緩掀起唇角,再次抓住所有人。
然後,裴無邪三兩步奔上來,叫道:「二哥,你把人家砸昏了!」
對樓下吼道:「快抬人上來!」
這就是兄弟相見,兩年來的第一次。
裴止天抽回手坐下。
裴無邪坐她對面道:「你怎麼回來了?怎麼不去通知我?」轉頭道,「把人放在這兒。」指向一邊叫人拼起的桌。
一點也不感人。沒期盼過,可也沒希望會是這個樣子啊。裴止天對抬上來的人瞄兩眼,女的還算清秀,把脈沒到一會兒,掏出瓶清涼藥油,打開放在她鼻下。
女子咳嗽幾聲,睜開眼。
收回小瓶子,裴止天捧茶喝一口:「她是被嚇暈的。」起身掏口袋半天才伸手到裴無邪之前,「我的錢全拿去買水果了。」
裴無邪乖乖掏錢:「二哥……」
把錢放在桌上,裴止天扯出個無意義的笑:「再見。」輕吐出兩個字,翩然而去。
裴無邪睜大單鳳眼,眨了半天,才著急地叫:「我還要上朝,二哥!」翻個白眼,對手下說道:「你們送她回去。」自己向樓下追去。
「大人那上朝……」
「告假!說我病了!」聲沒影沒足以可見先前那位「二哥」對他有多重要。
街的一端,只見裴無邪匆匆忙忙跑過去,裴止天才笑了,迷人且誘人。臭小子,這是對姐不孝的下場。
走出大街,悠悠閒閒地往反方向走去。回家吧,好久未見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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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兒。」見到裴止天,梅珍淚就下來了。
「娘。」扶住她,往廳裡走,裴止天無奈道:「我不是好好的麼,您別哭了。」掏出帕子,輕輕替她拭去臉上的淚。
「你瘦了。」梅珍心疼地一同拉著女兒在內廳坐下,上上下下打量著,生怕漏掉一點地方,「兩年了,娘時時想著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看你,瘦了那麼多。」
「娘,沒事的。」裴止天只能乖乖地任數落,總不能真說出一年前那場大雨害她病了半年吧,近半年才慢慢養好身體回家的。
「去端少爺的藥膳上來。」梅珍揮退侍女,這才握住女兒的白玉手,低問:「女兒,有沒有找到一個好夫家?」
相似的琥珀鳳眸對望半天,裴止天綻放笑容:「有哇,但後來他被我剋死了。」
梅珍被逗笑了:「又貧嘴。」走到裡屋,取出個錦盒,「止天,你也不小了。」打開,是一套雕工精美的金飾,從頭到足全部囊括,「你是從小當男兒養大,唉,苦了你。」慈愛地撫上她粉嫩的頰,「你爹把你教導得如此優秀,為娘的也為你驕傲。可你總得嫁人,不能一輩子如此下去呀。」
「娘。」合上蓋子,裴止天彎出美麗的笑,「這是嫁妝?女兒收下了,您放心吧。」
梅珍歎了口氣,對於女兒和兒子,她插不上什麼,只是希望他們都有個好對象,不像非兒那孩子。柳眉顰上,露出令人心疼的哀傷神情。
娘又在想大哥了……
裴止天瞇上眼,掩掉心中那股疼痛。期望娘能寬恕她這個罪人。
沉靜了一下才打起精神:「娘,聽說無邪成為全京城第二單身漢了?唔,那第一是誰?」
梅珍思緒轉到小兒子身上,便滿是慈母的笑意:「是啊,他才十八就有不少達官世家托人上門說媒。怎麼,你沿路上有人和你說?」
裴止天點頭:「還是不少人。」
梅珍笑瞇了眼:「邪兒變得越來越像你爹年輕時候了,長高了半個頭,也變壯了。他堅持每天習武,可以幫僕人的小孩上樹取風箏呢。」提到小兒子,她滿心歡喜,「可惜你沒見著他。」
裴止天面無表情,接過茶無意識地晃著茶水:「見著了。」
「哎?你們見著了?」梅珍睜大眼,「那邪兒肯定高興壞了,這兩年雖不算長,可他想你想得慌呢!」
是麼?她看是咒她咒得慌吧。淡然開口:「這倒沒有。」
梅珍沒聽見她的話,逕自道:「你們見過面,那怎麼不見邪兒回來,他人呢?」
裴止天撇嘴:「男人,以責任為已任,哪會在意親情、兒女情,上朝去了。」起身,「娘,我不想提他。你歇著,我回紫微院。」
梅珍有些詫異,小心問:「邪兒是不是惹惱你了?」止天一向最寵無邪,怎麼會離別兩年一見面就發火?
「沒,是我惹他了。」不願多談,裴止天拍拍衣擺,「一路過來,我累了。娘,我回紫微院。」
「哦。」梅珍點頭,不忘道:「晚膳到太古院來用,我們好久未一起用膳了。」
「嗯。娘,孩兒告退。」裴止天笑笑,踱出門。
「少爺。」立即有侍女迎上來。
「備洗澡水,我要沐浴。」她懶洋洋地道。
「是。」侍女先一步回紫微院。
裴止天則慢悠悠蕩回去。她好久未在園子裡四處看看了。
繞了半天才發現少了什麼,回頭向一直跟在身後的侍女問道:「天市院呢?」原本是天市院的地方變成了一大片廣闊的草坪。
「夫人常觸景傷情,老爺命人拆了。」侍女恭敬答道。
拆了麼?
放眼過去,昔日假山林立的天市院……小時她常和無邪纏著大哥在裡面捉迷藏。後來大家一齊唸書,一齊玩耍,一齊立志。可為什麼,長大後就全變了?真的只是那個人的錯,還是她太過偏激?還是大哥也有錯?
怎麼說,人都已經死了。無論是什麼,都不可能再重來了。包括那些兒時的夢想。
甩袖,離去,不願再去看她心中的夢魘。
她是裴止天,為她所愛的人會付出一切的裴止天。有什麼天大的事就讓她來承擔吧。
回到紫微院,梅珍命人熬的藥膳已送上來,侍女也報稱洗澡水放好了。
先喝盡藥膳,再揮退眾人,獨自到洗浴間。
繞到屏風後,解下方巾,褪下衣裳,步入嵌在地下的池子,看著洋溢著香氣的溫水淹沒纖足、膝。
全身侵入水中,深吸一口氣。
也許,回家也不是什麼壞事。
艷容緩緩地浮出個笑來,雜著絲……淒涼。
沐浴後,滿身馨香坐於椅上翻看著書本,任侍女輕輕將發中的水分揉入布巾中,再梳順束起。
「姐!」門外蹦進個氣喘吁吁的大男孩。
「三少爺。」屋內侍女紛紛行禮。
「你們都下去吧。」傻小子。放下手中的書,直到屋外樓道吱吱響聲全部消逝,「你下朝了?」故意冷聲道。
「姐……」裴無邪搬椅坐到她對面,「我知道今天是我錯了,可我得顧及官場形象啊。」
形象,又是個不得不遵循的禮數。淺淺望了眼,發現他開始像父親了,印象中那個十分女孩氣的男孩已經有了陽剛之氣:「嗯,知道了。」
「姐。」慌忙拉住她的手,「我不會再這樣啦!」同樣的琥珀鳳眼可憐兮兮地瞅著她,可疑的水光開始在其內綻現。他不會真哭吧。
「水果砸傷你了麼?」她淡道,移不開眼。兩年了,多想這個惟一的弟弟呵。一下子,他又長高不少,可能和龍晃雲一般高了吧。龍晃雲——這個害她大病的混球。想到他真不吉利。
裴無邪老實地答:「沒有,那幾個水果還砸不傷我。」
哦,怎麼會忘了無邪不比她,從小習武長大。突然的,裴止天用力一拳過去正中他腹部,「唔,看來是沒事。」捧起茶,細抿。
裴無邪抱著肚子,慘兮兮地叫:「姐——」
瞄他,忍不住笑出來,探手揉他的發:「你呀,真當我會生你的氣?」
「姐。」他也笑了。
好一會兒,裴無邪才執起她的手,認真道:「你是我惟一的姐,我是你永遠的弟。永遠,愛你。」
她歎息而笑:「傻瓜無邪,那你妻子怎麼辦?她會吃醋的。」
他沒笑:「你是姐,最重要的姐。」
最重要的……姐麼?閉上眼,轉過臉:「無邪,我累了。」
他張開唇,卻沒多說什麼:「姐,我出去了。」退到門外,靜靜候著,沒多久,便聽到了細碎的抽泣。拳捏緊,好久,才輕走出去。
「最重要的哥哥。」
「最重要的妹妹、弟弟。」裴無非的聲音一遍遍響起,年輕而爽朗的聲音,「其實,爹和娘才是最重要的,為人兒女,一定要孝順爹娘,知道麼?」
「嗯!知道了!大哥!」
縮在床榻上,揪緊被褥:「叔叔,我這麼做究竟對不對?」忍不住的淚,一滴滴下滑。
她所深深愛的哥哥呀,死在她手中。
「止天,來喝藥膳了,嫂嫂親手為你做的。」嬌艷的少婦親自端過玉瓷杯,「別一天就知道看書,身體要緊。」嫂嫂白嫩的小手搶過手中的書,「來,喝藥膳。要不,嫂可生氣了。」
裴止天淺淺笑,「嗯。」端過杯子,慢慢飲下。卻發現胸口湧起一股腥氣,猛丟開杯子,摀住胸,「嫂,你放了什麼?」
笑容依舊是那般美麗,眸子卻幾盡憐愛:「止天,嫂是為你好。如果你將一切傳出去了,裴府今後將如何立足?」
「嫂嫂……」
「別怪我,止天。」突然,她臉色一變,摀住腹部跪下去,「唔……我的肚子好痛!肚子好痛!止天,救我!」
苦笑,癱軟在椅上:「我如何救你?」
「你……無非救我!」淒厲的叫喊引來門的猛踹開,裴無非衝進來,看到倒地不支的嫂子,不多想她扶入懷中,「若兒,若兒!」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驚恐地看到裙下鮮血越湧越多,猙獰地瞪過來,「裴止天!是你!是你!」
裴無非臉色大變:「止天?」微微瞇上鳳眼,小心放下懷中人,「是你?!」
無力掙扎、動彈,靜靜看著他走近,那雙男性的手高高舉……
「不……不是我!」用力睜開雙眼,看到黑暗中的羅帳頂,暗暗的白紗,從頂上分散到四周。
外面吱吱作響,侍女的低喚響起:「少爺?少爺?您沒事吧。」
「沒事。」聲音沙啞得完全不像她,「你們下去吧。」合上眼。
「是。」又是一陣下樓聲,四周重回寂靜。
懶洋洋支起身,才發覺身子出了冷汗,貼身的白衫都濕透了。一粒粒解開盤扣,扔出帳子去。習慣性地拉起被,裹住全身,隔掉夜的陣陣涼意。
下午哭著就睡了,然後……做噩夢了麼?
無力地垂下頭,她夢見她了麼……
重新抬起頭,眨眨眼,這麼說,她誤掉了娘為她準備的洗塵宴?明天吧。
呆呆的,環望四周,一回來就做噩夢。在七彩雲天僅住了半年,就逐漸沒了的。是地點問題,還是心結?
是她欠他們的吧。
被下伸出右手,張開。
暗夜,仍看得出它稚嫩若玉。
就是用這雙手,殺了他們。兩條……不,三條,還有她未出世的小侄子。
茫然地望出羅帳,無焦距地游移。
她這麼做對麼?對方是她的至親,她最愛的兄長。可她為什麼沒一絲後悔?可為什麼總有無盡的痛隱在她心中。
裴夢臨死前,握著她的手,說的不是別的,而是「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發覺得太晚了。」
一年,叔叔英俊的面容,迅速轉為病的蠟黃。
作為醫者,他與她都無力查明,直到裴無非和她在裴夢臨終之際說出了一切。
笑,緩緩浮現櫻唇。
素手,扶過唇邊,帶不走那絲苦意。
怎麼會,怎麼會,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最敬愛的哥哥呀!
伏回床榻,靜靜思索著。
是她影響了他,還是那原本就誘惑著他。
無眠至天亮。
「少爺。」侍女們進屋,捧著新的罩衫,對地上的白衣亂扔無任何詫異之色。少爺離家前,夜夜噩夢都是她的習慣。剛開始少爺還會命人進屋點燈,到後來,她自己能處理,只是她們都會被叫聲驚醒。那聲音中的淒涼,令她們心驚。誰言二少爺對大少爺的死冷漠?根本胡扯。要不是二少爺禁止她們亂傳,她們早去訓斥那些奴婢了。
穿上衣,梳洗。一切都在安靜中進行。
晨起的壓抑,令她有些煩躁。
太古院的侍女在門外道:「夫人請二少爺去用早膳。」
螓首輕抬又垂下,朱唇輕道:「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謝夫人了。」
「是。」侍女退下。
紫微院的侍女才端上她平時最愛的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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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廊橋走到另一間高築的樓。紫微院是依她的設計而建的,兩層樓高低,從一樓上二樓都是外建的樓道,而樓與樓之間更是高架飛橋,晃晃悠悠的。一樓用於給侍女住或招待客人,二樓則是她的私人空間。
這棟樓是書屋。
回味著剛才樓道的搖晃感覺,漫步到書架前取一本書,依入大大的軟椅裡,斜臥著看。
隨侍的侍女沏了茶,靜候一側。
看到眼累,裴止天放下書,揉著眉心端過茶抿一口。
她是覺得有點兒孤單才回到家中的。
家裡以往還有無邪陪著她,要麼她可以到宮中,讓煩雜的事麻痺自己。官場的爾虞我詐,讓人沒有也不敢與對方深交,否則不知何時被踹了一腳還不知,第二天仍笑咪咪地打招呼。
裴夢告誡過,她不可活得過於謹慎,因為她是個女人。
女人不懂男人間的生死之交,不會理解男人們間的義氣和責任感。女人做不到的男人敢作敢當,也甚少有女人能像男人一般拿得起放得下看得遠。
因為是個女人,扮成男人生活在男人的世界,她多了一份擔當。每每模仿男人的舉動時,她還得擔心是否被他人發覺。做任何事,她得與自己以親情為重的性格和男人以責任為重做鬥爭。
十幾年下來,她做男人很成功,也很辛苦。
她也曾以自己可以以男人的角度多看這世界一分而自豪,她也曾痛恨過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但那只是一時,很多時間,她得費心於種種周旋之間,少之又少的個人時間也讓家庭的事排得滿滿的。在辭官以前,她根本沒有任何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
所以,當一切都結束時,當一切都歸屬她,可以自己調用時,她反而不習慣了。
沒睜眼地淡淡彎起唇角。
人是犯賤的吧,男和女都一樣。拚命想從自己所在的一方蹦到另一方去,卻不知那一方的人也拼著命想跳到這邊來。
雖隔了三年,她仍記得以前的習慣。清早,便已是上朝時間了。爹和無邪正在大殿上與皇帝一齊為這個國家而操勞吧。
以前在朝上,雖忙得焦頭爛額,但她還是可以交到幾個朋友。只可惜,往往剛建立起的薄弱友情都破壞在她的忙碌和對方的懷疑上。
相形之下,在七彩雲天時,她那麼輕易地就與汪洋他們打成一片呢?沒有顧慮的原因在她沒有背景,不用顧忌到什麼。
原來,環境也是助犯之一。
想想,這麼長時間龍晃雲為何沒有向皇上挑明?
記起那時她男人樣的種種,八成龍晃雲提過,被皇帝駁回了吧。她裴止天可不是省油的燈,否則哪兒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那麼多年?
呵……龍晃雲……
粉拳捏緊,那個該下地獄的傢伙!
目光重新回到書上。
慣了,是女人扮男人。
不習慣,又如何,只能順意下來,當作她裴止天的命唄。
當年為了整掉曹國良,藉著她在皇帝面前的當紅,賠了她的官位。這次……也許她得再做出件事,讓皇帝欠她個人情才可以免死……如果她的身份被拆穿的話。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幸而有不少男人也沒喉結可以幫她解釋這點。自幼的體弱多病,也可以解釋她為何皮膚白皙而且瘦弱。只是,用此來解釋她不長鬍子……是勉強了許多。
唔,數年前救了落水的太子,算不算人情?可那時皇帝賜了不少東西,好像可以抵消了。
如今找什麼方法去賺人情呢?
唔,大問題。
日近晌午。
「二少爺,該用午膳了。」見裴止天終於放下書,閉著眼,侍女才忙道。
睜開眸,時間過得這麼快?
慵懶地起身,將書擱在小桌上:「老爺和無邪回來了麼?」上朝不用那麼久吧,他們早該回來了,怎麼不見爹命人喚她去太古院。
「老爺和三少爺該回來了。」侍女們端著茶、手帕、藥一齊隨她踏上樓間飛橋,晃晃悠悠地往臥樓去。
沒待裴止天踏上樓,簾子猛地被掀開,裴無邪帶笑俊容出現在簾後:「姐!到太微院去用膳吧,我朋友來了,想見你。」
給弟弟的笑柔化了一身的冷漠:「好。」輕側了首,「撤掉吧。」
「是。」侍女門從另一頭轉回樓道下去了。
「走吧。」笑著,和弟弟一同向下走去。心情因見到他而好起來。
看著她的笑,裴無邪笑得更開心。瞭解姐姐因男裝沒有女性朋友,如今只有他努力找朋友來讓他們認識,至少也讓她不會總是孤單一人。
「姐。」
「什麼?」慢行著,目光由一側花園轉向弟弟。嗯,今天天氣真好,明艷得讓人全身都懶洋洋的。
裴無邪舔舔下唇:「皇上知道你回來了。」
明瞭地點點頭:「因為昨天那事?」忍不住彎出個笑來,早知有那麼好玩的事,她就在七彩雲天運一車柚子回來了。北方水果品種太少,又普遍偏小。兩個蘋果抵不上一個柚子。否則,一兩個就夠受的了。
裴無邪抓抓頭,也笑了:「皇上要拜你為太傅,今早在朝中提出時,爹說要問你的意見。」
裴止天收回了笑,仰高頭:「觸怒皇上了麼?」
裴無邪搖了搖頭:「看不出來。」拉住她,「姐,你已辭了官,不必要再回官場。」
看了他好一會兒,裴止天才又淺笑別開頭繼續向前走去:「你呀,對我說這話沒關係,但對其他人,容易引起另一種含義的。」
可憐的裴無邪張嘴半天才閉上:「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你知道的,我只是不願你再去做你不願做的事罷了。」
愈描愈黑。她淺笑:「嗯,我會答應的。」
「為什麼?」他大叫,以前她對官場的事總是不太熱衷的樣子,怎麼這次……
「為了後路。」挑高眉,看到弟弟突然沉思,笑了,回手勾住他的臂彎,「走啦,別想太多。」
「哦。」裴無邪乖乖被帶向前去。
建於湖心的太微院有大片的荷塘,近夏來,滿塘荷香更是誘人。
宴席設在湖中另一個亭中。
小船停在亭側,亭內的人已迎出來。
「無邪,你請到你二哥了嗎?」青衣的男子首先叫嚷出來。
「奉君,沒看清楚別瞎嚷嚷!」白衣的男子隨後用扇敲了青衣男子一下。
後邊的兩位男子笑成一片。
很典型的爽朗男兒。
裴無邪先跳下船,高聲道:「我二哥才不會跟你一般見識呢。」回身,「二哥。」
裴止天背手,昂頭邁下船。翩然身形,絕美面容吸引住了四個男人所有的注意力。直到裴無邪忍笑咳了數聲,四個男人才恍然,其中竟已有三個未開口先紅了臉。
白衣男子含笑道:「百聞不如一見,我本以為無邪已是當朝第一美之子,沒想到,原來裴府還藏有更勝之人哪。」抱扇道,「林翰銳。」
青衣男子也上前,一抱拳:「逯奉君。」
後兩位中的灰衣男子斯文一笑:「吳丹陽。」另一位褐衣男子道:「高語傑。」
裴止天淡笑頷首:「裴止天。平日舍弟麻煩諸位了。」
「哪有,是翰銳最麻煩人。」逯奉君搶先說道,「他一天到晚招惹人,每次都還是無邪替他收的尾。」
林翰銳揮手一扇打過去,笑罵:「死小子。你一定要拆我的台麼?!」
「我說實話呀。」逯奉君笑著躲。
「好了,看無邪的二哥都在這兒了,還鬧。」吳丹陽笑著,向裴止天道:「請入席吧,我們私下裡就是這般鬧騰,見笑了。」對上裴止天含笑的佳容,斯文的俊臉又是一紅。
裴無邪忍笑道:「二哥,入亭吧,太陽太大了。」
「嗯。」裴止天點頭,淡笑入亭。
四個大男生拉拉扯扯,另兩個更是打鬧著入亭中落座。
「這些人都是這兩年的狀元榜眼。」無邪替止天倒上茶,介紹道,「現都為朝中諫官,而語傑,是我的副手。」
止天合一下鳳眼,笑道:「翰銳是林老將軍之子吧。」早聽說過當朝另一位大將軍獨子好文不好武,曾氣得老將軍滿府痛打愛子。
林翰銳呵呵笑:「見笑了,以往的事讓我揚名,連止天兄也知道。」
「叫我止天可以了。」瞅見無邪的外視,微揚眉,「無邪?」還有人沒來?這幾個性情中人,都是能為朋友兩肋插刀之人,無邪交對朋友了。
裴無邪一笑:「王爺還沒來。」
王爺?不期然的,腦裡蹦出龍晃雲的影子,是他麼?他也回來了?「哪一位王爺?」捧起玉瓷杯,細抿口茶水。
「九王爺,龍晃雲。」高語傑道,他笑起來有很重的孩子氣,「他只用了大半年就平定了南疆,三個月前,被皇上召回京城。」
「那他也要來?」有氣無力的,有股想翻白眼的衝動。
「是啊。」逯奉君笑咪咪,「他也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常在一起聊天喝酒。」
無耐一笑,這群男人,也不能脫離那些俗人俗事。喝酒、聊天、做詩、賦詞、談女人。裴止天喝著茶,想著的是怎麼找借口出去布陷阱不讓那個龍晃雲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