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普要塞依然攻不下來,今天他們挖的第五條地道又告崩陷,真是教人洩氣,從他開始攻打要塞起,至令已近七個月,再不速戰速決,恐怕……
他必須對魯普作出最後的決定,而決定在家裡想也可以,說不定還比較容易呢,因為有憐兒在旁,他就只需要想一件事就好,不必又想美人,又想江山的。
因為坎普墩的東西實在教人無法恭維,所以他在回來的路上,就順便在已攻下的基普用了晚餐,味道不錯,必要之時,不如就把基普的廚子叫到坎普墩去,想不到當他走進大廳時,撲鼻而來的竟是香噴噴的味道。
但雷夫也只是愕了一下,然後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憐兒的身上,她身著淡藍色衣服坐在主位上,頭髮編成辮子,分置於兩邊胸前,尹維和璦媚雖然和她同桌,但似乎只顧著聊自己的。
大廳中雖然吵雜,雷夫卻覺得這裡只有她和自己,光是看著她,他就已經變得很滿足了;這時憐兒才覺得不對,抬頭一看,兩人的眼光自然交纏在一起。
眼看著他朝自己一步步走來,憐兒一顆心便跳得有如鼓捶,連胄部都糾結成一團。
很快的就會知道他喜不喜歡這裡的轉變,憐兒至此才發現其實自己一點也不勇敢,耳邊甚至響起血液流動的嘩啦嘩啦聲。
其實雷夫眼中只有她,根本看不到別的,憐兒察覺那種眼光代表什麼意思時,不禁迅速低下頭去,拚命想講話,卻發現自己啞口無語。
很多雙好奇的眼光都等著要看主子對於改變會有什麼意見,葳葳和莉莉尤其為女主人捏了一把冷汗,但雷夫的眼中只有憐兒,連璦媚面如土灰他都沒有注意到,不過誰又注意到了?大家的眼光都擺在男女主人之間啊。
憐兒在丈夫拉開椅子時驚呼一聲,隨即被他橫放起來,在往樓梯上走的時候,後面不斷傳來歡呼聲、拍手聲,羞得憐兒只好把臉猛往他的懷裡藏,直到他將門關上之後,她才叫了出來。「你怎麼可以這樣?」
他緊抱住拚命掙扎的她,面露無辜道:「當我這麼想要你的時候,除了把你抱來這裡之外,還能怎麼樣?」
「每個人都知道你想做什麼!」她只覺得羞愧難當。
雷夫哈哈大笑。「你太高估自己了,說不定他們以為我是想在自己房裡打你哩,你要不要帶個黑眼圈下去?」
「別避重就輕,」她沒什麼好氣的說:「就算動物對自己的配偶也會有所尊重,除非你馬上放我下樓去,否則我非跟你鬧個沒完沒了不可。」
他以一記火熱的吻席捲掉她所有的反抗意志,等一吻既畢時,憐兒甚至不曉得自己的雙腳是何時著地的。
「好了,」他說:「帶著腫脹的紅唇,每個人都會明白我要的只是一吻而已,現在你可以開開心心下樓去了。」
「真的?」
「我的確想要你,但是如果你不願意被強留在樓上……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快下去吧!」
憐兒垂下眼簾說:「謝謝,大人。」
「大人,」他嫌惡的重複一遍她的稱呼,然後歎口氣道:「去吃你的晚餐吧,順便叫人幫我準備洗澡水,讓德恩進來,還有請你的侍女盡快把東西搬走,你自己最好也在一個小時內回來,免得我又做出『動物』行為來。」
憐兒踏著愉快的腳步離去,雷夫交代的種種在在使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一位妻子,所以下樓後的她不再覺得不好意思,愉快的用完晚餐。
但到了必須回房去的時間時,她的冷靜卻消散無蹤,在上樓的時候,她甚至有找個地方藏起來的衝動。
他早已洗好澡,甚至把椅子調整成面對門口的角度,所以她一進來,兩個人的眼睛便對上了,由於雷夫的絲質睡袍是淡黃色的,襯得他的雙眸也變為淡褐,寬寬鬆松的前襟露出裡頭濃密的胸毛,看得憐兒目不轉睛,等察覺到雷夫知道她在看什麼時,更是羞紅了臉。
擺在桌上的是她交代葳葳拿給德恩的香皂和毛巾,原本都是她專用的物品。「為什麼要給我用那麼香的肥皂?有特別的意思嗎?」
「沒有,大人,從我認識你至今,你身上就從未有過難聞的氣味,這香皂是用迷送香花油做的,我想你應該會比較喜歡用它,質料香味都勝過原有的肥皂。」
「很貴嗎?」
「只貴在花費的時間較長,大人,因為這是我自己做的。」
「那我自然喜歡用,」他壓低聲音說:「不過如果你更快回來,我會更開心。」
「我回來得又不算晚。」
「你知道放你走時我有多難受嗎?」
「我……我不明白。」
憐兒無言以對,他看她的那種方式只有令她更加緊張而已,本以為鋪床可以拖延一下時間,想不到轉頭一看,卻發現床早已鋪好了。
她只好遠遠坐在自己那一邊,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瞧他一副自情滿滿的模樣,一定從來都不知道恐怖為何物吧?木像她,怕得胃部都翻攪不已。
她閉上眼睛,卻仍然清楚的感覺到他正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我來幫你寬衣。」
「我白己來就行。」
「你還在跟我鬧彆扭嗎?」
「我才不鬧彆扭,我從不鬧彆扭的,只有小孩才會,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她一邊說一邊脫衣服,到後來只剩薄如蟬翼的內衣,甚至看得見乳尖,令雷夫差點就忘了呼吸。
她實在是美得教人無法逼視,即便在生氣之時,依然有著驚人的魅力,分開的時候他日日夜夜的想她,如今在一起了,她仍像個美麗的幻夢。雷夫鬆開她的辮子,覺得在自己指間穿梭的,是銀色的月光,另一手再環住她的腰後,終於比較相信這不是一個夢了,這個美麗的女人再度喚起他心中的渴望,她對他是否也有同樣的心情?
憐兒由著他為自己脫掉內衣,片刻之後,兩人已是裸裎相對,然後他捧起了她的臉,由衷的說:「憐兒,我尚未為在寶獅莊所發生的事向你道歉,現在我誠心的希望得到你的諒解,請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憐兒驚訝到根本說不出話來,但雷夫要的本來就不是言語之爭,他想要她平息怒氣,給兩人一個全新的機會,他想要她像自己一樣的熱情難耐。
於是他俯下頭去,開始輕輕的吻她,直等到她有了回應之後,才轉為熱情激烈,最後憐兒終於忍不住呻吟出聲,忘掉了連日來所受的委屈,雙手一圈,就把他拉到床上去,也讓自己沈溺在他的愛火之中。
☆☆☆
月兒被雲層遮住了,狂風猛吹,暗示暴風雨即將來臨,獵犬狂吠,馬兒也躁動不安。
雷夫一個人在壁爐前走來走去,燭光把他的身影打在牆上,更添其孤單,距離天明大約還有兩、一小時的時間,而他正必須在那之前作出最後的決定……
「大人?」
雷夫轉過頭去,發現憐兒並沒有把簾幕放下,現在正睜大眼睛瞪住他看,眉間眼底全寫滿了關懷。
「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吵醒的,憐兒,你再睡吧。」見她不為所動,他只好再做進一步的解釋。「我有心事,但那與你無關。」
憐兒再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說:「也許把心事說出來之後,你會輕鬆一些。」
他也看了她好久好久,但最後依然搖頭,女人總以為天下事都很容易解決。
憐兒想的卻是另外一件心思:為什麼做丈夫的,總不肯開誠佈公跟妻子商量事情?「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對妻子說的,除非那個男人不信任——」
「好吧,」雷夫實在受不了她的堅持。「如果你不怕聽戰爭和死亡,我就說吧,明天將會有不少人投入死神的懷抱,因為我已想不出任何可以不用武力便取下魯普的辦法,」他坐下來繼續說:「牆太厚,挖的通道又一再陷落,他們的補給偏偏又十分雄厚,老在牆上挑釁,我的手下又氣又惱上再要求一戰,坦白說,我也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來了。」
「你打算從牆外硬取?」
「基普就是這樣拿下的,結果光是修補外牆,就花了我比動用武力更多的錢,我不是在和敵人作戰啊,憐兒,只是在確保疆域,怎麼禁得起一再拿下破敗的要塞?」
「你們打算架梯翻牆?」
「我別無選擇,我另外還包圍了三座要塞,因為時間已久,恐怕裡頭的人會因為不耐久關而冒險突圍,一旦他們突圍,就會發現自己上當了,外頭根本沒有他們看到的所謂火軍,只有我靈活調動,看起來才活靈活現的部署。」
「老天!」
「我本身只帶了兩百名士兵來,後來又從國王那裡雇來一批,但總數仍然不夠,所以我讓每座要塞都以為我想先取下它,也在每座之外都派兵駐守,讓他們之間沒有辦法互通消息,可是萬一被他們發現真相,我想我的手下將難逃被屠的命運。」
憐兒越聽越心驚。「你自己也會參與攻打魯普的行動嗎?」
雷夫叫道:「當然,我向來是身先士卒。」
「你登過好幾次牆?」
「我打過無數場戰役,包括和你的國王並肩作戰過,結果他現在也成了我的國王,只要那裡需要我,我就到那裡去,若不是現在情勢頗有尷尬,我早就採取更激烈的手段了,我向來以速戰速決聞名,誰曉得會碰上這種既得攻,又不能造成太大傷害的場面。」
「但是你仍要大舉進攻魯普啊。」
「那是因為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為什麼不暫時放下它不管,」憐兒認真的建議道:「先去攻打別的要塞,最後再回頭來取它。」
「讓我的人覺得他們不戰而退?憐兒,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是他們要求攻打的?」
「在架好樓梯前會先死多少人?當梯子被推落時,又會有多少人折斷脖子?接著還會有多少人被他們倒下的熱油燙死?」
雷夫翻了翻白眼珠道:「我幹嘛跟一個女人談論戰事?」
「你沒有答案嗎?大人。」
「要求攻擊時,他們已充分明白會冒什麼樣的險了,」他回答道:「戰爭又不是遊戲。」
「我很懷疑這一點,」她斥道:「因為你的人熱愛戰爭就好比小孩熱愛遊戲一般。」
他咆哮道:「戰爭不關你的事,夫人,除非人家已打到自家門口來了,否則都與你無關,再睡一覺吧,這樣你根本幫不上我的忙。」
她讓他彆扭一下了,然後又繼續發表意見。「如果能讓幾個人溜進去,冒險成分是否就會大幅降低?」
因為他背過身去,所以她以為他不肯回答了,頑固的男人!「笨問題,那樣當然能降低冒險成分。」最後他雖沒什麼好氣,但仍然開口做客。
「難道沒有人可以偷溜進去?魯普的防禦措施做得那麼嚴密?」
「他們最近已鬆懈了許多,大概認定我們絕對攻不下來吧,但是如果要派人偷溜進去開城門,一個不夠,太多了又怕事跡敗露——」
「不需要人多啊,大人,因為進去的人不必去開城門,只需要去找水源。」
雷夫轉過身來,一臉的驚訝。「你打算毒死全堡的人?連僕人都不放過!老天,想不到我的妻子竟冷酷至此!」
「不是要下毒啦!」她喝住他道:「可不可以聽我說完再來下判斷?我只是要你把榛草放進水裡去而已,那是種強烈的瀉劑,害不死人的。」
雷夫聞言狂笑了一陣。「如此一來,他們光是顧著搶茅房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會有餘力殺敵?」
「沒有解藥,再經過一番上吐下瀉,誰有能力防守啊?」
「老天!連我都想不出比這更巧妙的計策,」他大為驚歎道:「你實在夠狡猾。」
「我這是在救人啊,大人。」
見妻子微嗔,他馬上收斂道:「同意,但我要到哪裡去找榛草呢?」
「我……我的藥箱裡有一些已提煉好的,可是數量不夠。」
「你的藥箱?」他真的大大吃了一驚。「你真懂醫術?」
聽他的口氣就明白他早知道這件事,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而已。「我還有許多不為你所知的一面哩。」雷夫聞言又是點頭,卻沒有時間再往下探索。
「瀉劑要怎麼做?」
「五到七片葉子的汁液滲成一杯水,就夠讓一名壯漢癱倒了,樹林中多的是榛草,原料倒不怕不夠,不過除了葉子之外,根也可以利用,放進酒中,效果相同,我認為雙管齊下比較萬無一失。」
「準備起來需要花多少時間?」
「過程挺繁瑣的。」
「你有明天一整天的時間可用,叫所有的僕人都來幫忙,你看夠不夠?」
面對一臉專制的他,她除了點頭之外,還能如何?
雷夫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說:「如果計畫成功,憐兒,那我可真是欠你一份大人情了。在過去為我惹了那麼多麻煩之後,很高興你終於站到我這一邊來了,坦白說,你並不是一個容易應付的對手。」
就在她開始想和解時,他竟不惜潑她冷水,但目前豈是解釋的好時機?就算是,她也不要在他姿勢擺這麼高時解釋任何事情,反正以後還多得是時間,對不對?
☆☆☆
隔天早上憐兒是被雷夫以一記熱吻「叫」醒的,可惜他馬上以提醒她鼓起來提煉瀉劑的事破壞了所有浪漫的氣氛,甚至沒有注意到她僵硬的表情就先下樓去。
有過那麼美好的一夜,雷夫現在的心情棒極了,今天任由誰來惹他,恐怕他都不會不開心吧?憐兒不但已不鬧彆扭,而且還接受了他的道歉,不然她也不會主動提出幫忙,是不是?
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幫他忙,是婚姻改變了她的想法和看法嗎?如果他們不是因為那麼糟糕的理由結婚就好了,雷夫相信自己婚前若是見過她,一定會為了完全不同的理由向她求婚。
他歎了口氣,不曉得憐兒是否也會像他這麼快樂。
就在要往禮拜堂去的途中,雷夫赫然發現大廳有了全新的風貌,而且……「我的天啊,這裡的味道……真清新。」
「是夏天的花香,大人,」他轉過身去,看見璦媚往他走來說:「如果冬天也有花,我們也不必等到今天才有清新的味道可聞了。」
璦媚對於憐兒到底用了什麼法寶使屋內瀰漫著一股清香,根本一無所知,所以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話,但她總要說點什麼,免得雷夫因為這兒的奇跡而責怪她以前什麼都沒做。
雷夫笑道:「看得出來我不在的這幾天你都在忙,璦媚,成果我十分滿意。」
璦媚慌忙低下頭去掩飾竊喜的表情,憐兒沒有說這全是她下令改變的嗎?這麼說她當日說功勞全歸自己是認真的羅?「我做得不多,大人。」她甜膩膩的說。
「你太謙虛了,」雷夫回應道:「如果我的妻子也有你這麼認真就好了,我不在的時候,她做了些什麼?」
「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花園裡。」璦媚的聲音已經不那麼甜蜜了。
雷夫不以為然的說:「我覺得她對花園的熱度已稍嫌過頭,」再看一看四周問:「狗呢?」
「它們……都關在狗欄裡。」
「好主意。」
璦媚再度擺出甜蜜的笑容,只要雷夫不深究事情是誰做的,她就沒有必要揭穿,對不對?「我想你會更喜歡我們的餐點,大人,新的廚子手藝很好哩。」
雷夫和璦媚一起往前走,走過把一切都聽在耳裡的葳葳,她等男主人和情婦都走遠之後,才跟去找女主人,發現憐兒正在廚房邊的貯藏室中找籃子和瓶子。
「她好不要臉!」葳葳氣呼呼的說:「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居然把所有的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其實大人只要隨便找個人來問,就可以知道真相並非如此。」
憐兒僵了一下,接著便聳聳肩,繼續工作。「你會跟他說吧,夫人?」葳葳焦急的問道。
「讓他以為我愛邀功?不必了,反正他本來就不希望我管事,成果他或許並不討厭,可是一旦被他發現我擅作主張,他一定又會發脾氣——」
「我受不了。」
「不要再討論這件事了,」憐兒打斷她的話頭說:「葳葳,我又需要你的幫忙,現在有件事是他主動要求我做的,工作量不小哩。」
接下來即使在忙碌的同時,憐兒也無法不仔細思量丈夫和璦媚的關係,昨晚的柔情蜜意曾讓她差點想以全新的眼光看待丈夫,並給兩人一個全新的開始。
然而事實明明殘酷的擺在眼前,雷夫的情婦並沒有被遣走,艾倫對雷夫的評語到底算不算中肯?昨晚他不是表現得很體貼嗎?為了贏得她的熱情回應,不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雷夫實在不像是艾倫所說的那種非置他於死地不可的人,但不管他的人有多好,艾倫無辜失去家園也是事實啊!
唉,有太多理不出的死結了,偏偏國王又把她推入這個是非圈中,有時憐兒真想寫封信去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國王的決定豈容質疑?
雷夫在夜幕低垂回來時,發現憐兒已把東西都準備好了,不禁滿心歡喜,他說魯普那邊也已做好準備,自願偷溜進去的士兵甚至不只一名,可見他們有多急著求勝。
他沒有跟憐兒說的是包括索勃在內,幾乎所有的士兵都不同意實行這個計策,因為他們不相信一介女流可以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最後還是靠著一位曾親眼見識過這種瀉藥的人出面作證,大家才勉強同意的。
眼見丈夫笑得那麼開心,憐兒只覺得心情更糟,為什麼每件事到了他手中,都顯得格外容易呢?
「你不快樂嗎?夫人?」
憐兒本來正望著丈夫離去的背影發呆,冷不防被身旁的米妲這麼一問,一時之間竟無法回過神來。
回來坎普墩已有一個禮拜,也知道米妲是葳葳的朋友,但憐兒是沒有機會跟這個女孩說任何體己話,她記得以前來這裡時,好像曾幫米妲的母親治過病,但不管如何,米妲似乎都不該問她這麼「私人」的問題。
「你沒有事好做嗎?米妲,不然——」
「夫人,對不起,我並無任何不敬的念頭,」米妲急急忙忙的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在這裡過得快快樂樂,因為我……我一直怕你會嫁過來,完全是我的錯。」
這番說詞荒謬到憐兒都忘了生氣。「你的錯?怎麼可能?米妲。」
女孩低下頭去小聲的說:「因為……跟大人說你住在寶獅莊的是我,他為了能控制寶獅莊,便決定要娶你為妻,對不起,夫人,我不是要故意造成你的不幸。」
可憐的女人,她看起來真的擔心透了。「你毫無理由責備自己啊,米妲,反正我丈夫遲早都會知道我住在那裡,況且會引起他對寶獅莊的注意,也全是我的錯。」
「但在我提起之前,他並不知道你住在那裡啊,得知麻煩全是一個女人惹起的時候,他幾乎氣炸了。」
「我想也是,」憐兒害澀的說:「但該負責的人是我,該怪的也是我自己,米妲,和你完全無關。」
「好吧,謝謝你,夫人。」米妲像是終於卸下了心頭的重擔。「我會祈禱大人的脾氣穩定,不要再像新婚夜那樣突然大發雷霆。」
憐兒羞紅了臉,以為米妲指的是她刺傷雷夫的事。「那天晚上的事你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吧?」
「那件事我和另一名侍女都會守口如瓶的,夫人,但每個人都知道他後來怎麼對你啊,我以前一直以為主子只是比較烈性一些,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是個殘忍的人,真是的,才結婚幾小時就打太太的人——」
「你說什麼?」
米妲看一看四周,幸好猛然抬頭的傭人在張望一陣之後,便都再度埋首工作。「夫人,求求你息怒,我無意惹你生氣啊。」
「是誰跟你說我丈夫打我的?」
「玫瑰夫人隔天早上看到你的臉,然後她就告訴貝莎夫人,接著——」
「夠了,老天,他知道這件事嗎?」
「我想他並不知道,夫人,因為男女壁壘分明,女的幫你,男士們則都幫他,甚至引發了不少糾紛呢,像我們的新廚子約翰就打黑了老婆一隻眼睛,賈琪則用碗砸傷了她丈夫的頭,連貝莎夫人都在丈夫罵她長舌之後嘔氣,現在他只好忙著張羅禮物,以便安撫妻子呢。」
憐兒驚愕外加尷尬的說:「雷夫沒有打我,米妲,如果你記性不錯,應該記得我嫁過來的那一天,頭上就戴著黑面紗,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過敏出疹子。」
「不,米妲,那是個謊言,因為……我不肯嫁過來,所以我父親請人揍了我一頓。」
「這麼說——」
「我丈夫背了黑鍋,米妲,你聽好,我希望你去糾正這項誤會,你做得到嗎?」
「做得到,夫人。」想不到自己有此榮幸,實在太意外了。
憐兒離開傭人們,驚駭不已的她需要一個地方靜一靜。如果被雷夫知道大家背後這麼說他,他會怎麼樣呢?會不會反過來再把帳算到她頭上去呢?
☆☆☆
清晨時分,魯普外的營帳個個沉靜,每個人都帶著勝利的美夢入睡,探子雖然以每小時的頻率過來向索勃報告狀況,但他們所期待的好消息卻遲遲未見出現。清晨之後,士兵陸陸續續醒來,不過由於準備工作在前一晚幾乎都已做好,所以大家除了等待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事好做。
一個多小時之後,索勃進入雷夫的大營帳報告:「計畫似乎無效了,牆上已沒有巡邏的人,由外望去,行同空城。」
因為索勃的口氣十分勉強,雷夫不禁哈哈大笑。「難道你期待完全不同的結果?」
「我仍然不太相信你的妻子肯幫你。」
「我說過她想避免雙方人員傷亡。」
「我看為裡頭的人著想的成分要多一些。」
「今天早上你休想惹惱我,因為憐兒的計畫成功了,我心情好得很,咱們去接收魯普吧。」
「你不會忘了要小心一些吧?」
雷夫再度哈哈大笑。「別像個老太婆好嗎?索勃,我是來接收要塞,又不是來喝采的,我答應你在沒有得到全然的肯定之前,絕不輕易讓劍回鞘,這下你放心了嗎?」
結果接收的過程卻出奇得順利,梯子一架,就聽見裡頭傳出的呻吟,進去之後,更看得真確,雖然有一、兩個人曾試著反抗,但大部分的人忙著抱肚子都還來不及,哪裡有精力對抗呢?
雷夫很快的攻進主堡,原本守城的人束手就縛,等待親人付贖金來贖回,以前碰上這種情形,守城的將領通常都難逃一死的命運,不過現在情況特殊,雷夫也不想對手下敗將太狠。
回到營帳把頭盔交給德恩時,時候還早,甚至不到中午,雷夫於是坐在小桌子前陷入沈思,他很想寫封信叫人家送回坎普墩去,和憐兒分享這個好消息,但又不希望讓她知道自己不但識字,書寫能力也流利,因為一旦被她知道,她可能就不肯再為他記帳了,而依目前的情況看來,她越快幫他做妻子該做的事,就能越快接受他本人。
索勃走進來,雷夫問道:「都安置妥當了?」
索勃點頭說:「這裡的士兵也能得到相同的待遇嗎?」
「他們大都是臨時被召來的農民,或者是傭兵?」
「大部分都只會說英語,應該是農民吧。」
「那待遇自然相同,他們可以留下來為我效勞,因為我們還有其他的要塞待攻,自己人當然留得越少越好,這座城你建議由誰接管?」
「華特,他本人早已提出要求,再說吉斯、皮耶和雷諾都想跟著你繼續征戰——」
「但我本來是想在攻下更大的城池之後,才賞給華特的,魯普不夠大。」
「可是他急著安定下來,這些天來他日日奔波於魯普和妻子借住的福普間,委實累壞了,而且貝莎夫人常趁他不在時玩花招,他說他不想再在外面奔波,任妻子淘氣了。」雷夫聞言哈哈大笑,索勃卻皺眉道:「如果我是你就笑不出來,因為你自己也有個擅長惹麻煩的妻子。」
「嫁給我之後她就沒有再惹麻煩了。」雷夫為她辯解道。
「是還沒有,不是沒有。」
雷夫本想為妻子再辯解幾句,卻被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他和索勃一起走出去,迎上迅速下馬,興奮得差點說不出話來的手下。「大人,南普投降了!」
「怎麼會?」
「因為糧食用盡,士兵們餓得根本無法作戰,守城的將領只好求援。」
「咱們走回好運了,索勃。」雷夫笑著說。
話才出口,另一名手下又奔馳而來,在馬上就高呼壞消息。「大人,坎普墩的磨坊著火了。」
雷夫立刻對索勃道:「立刻派五個人跟我回去,你留下來指揮大軍轉往魏普。」
「皮耶可以領軍——」
「我要親自回去救火,照我的話去做,索勃。」
十分鐘之後,雷夫便已在趕回坎普墩的路上,兩地相隔大約有二十五公里,他們快馬加鞭的在林間穿梭。
雷夫比手下們先一步抵達河岸邊,從這頭看過去,有不少村民和他的手下正在那頭緩緩走動,火大概已經撲滅了。
既然不必再趕,雷夫便緩緩策馬,不料一支箭往他直直射來,在痛暈過去之前,他只來得及看到一個人影往樹林的另一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