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店門的同時,張子希不慎撞到正巧要入店光顧的一個人。
「對不起。」輕聲拋下這句話,她不疑有他的離去,然而這人卻別過臉來,注意到了他們兩人的存在。
沉浸在喜悅中,她連錯身而過的人都沒注意到,當兩人坐上了車,先前錯身的人衝了過來高喊,阻斷了今日的快樂。
「小姐,是大小姐,攔住他們,別讓他們逃走了,老大說要把她抓回去的。」
眼見四五個人著了魔似的住車子這邊奔跑而來,張子希緊張得全身冰冷,「快走,是山青幫的人。」
侯競琰二話不說,連忙將車掉頭離去,油門瞬間踩到極限。
追趕的人也搭上車子,就這樣,三輛房車在馬路上追逐叫囂起來。
前一秒還是悠閒的畫面,下一秒,就變成了亡命天涯的追逐。
「怎麼辦?」彼此的車速已經快得讓張子希不敢置信,她像逃獄的受刑人亡命的逃竄在台北的街道上,生死末卜。
侯競琰抿著唇,死踩著油門不敢鬆懈,突然黑夜中發出槍響,尾隨的車輛裡有人開槍示威,侯競琰喝喊著,「快把椅子拉平躺下,對方有槍,快——」
張子希咬牙忍住驚慌,拉起扳扭放平椅座,但是她更擔心侯競琰的安全。
「侯競琰……」
「別說話,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
「嗯。」
「怕的話就唱歌,我沒聽過你唱歌,為了不讓我睡著,你唱歌給我聽。」他說的輕鬆。
「這時候我哪唱得出什麼歌?」唱歌她是一點天分也沒有,她連上音樂課都懶得開口了,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刻,她的喉嚨像被人掐住似的,能說話已經算不錯啦!
「那就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在遊樂園。」
「思。」她慌亂的點頭。
這個想像法果然還比較貼近事實,她可以接受。閉上眼睛,車子引擎的聲響如雷貫耳,坐在車內,她可以感受到車外蕭颯的風速。
她閉上眼睛,思緒顯得清晰,往事浮光掠影的跳躍,像電影畫面的剪輯,雖然都只出現幾秒鐘,但是每一個畫面她都瞧得清楚萬分,不由得一陣心酸盈滿了胸懷。
忍住淚水,眉間聚攏,張子希內心的掙扎就像現在的奔逃一樣無助。希望!誰來給她一點希望啊!會是侯競琰嗎?可以嗎……
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多久,她只感覺車身在高速的情況下轉彎、飛馳,不時還有槍聲響起,侯競琰仍然沒有將車速放緩。
這一次他倆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不知道,只是令人難過的是,原來她可以擁有的快樂這樣的短暫,像曇花一現。
忽地,傳來玻璃被貫穿的聲音,侯競琰悶哼一聲,她驚慌的睜開眼睛坐起身。
「不要起來——」他制止她。
「侯競琰,你怎麼了?」看著他皺眉的模樣,她揣測著,驚慌惶恐的問他。
「沒事,把眼睛閉上。」侯競琰霸道的說。
那雙老愛搓揉她頭髮的溫柔大手,現在正抓著象徵兩人生命希望的方向盤,糾結浮現的青筋,看得出他有多盡力,張子希的內心有著說不出的情緒在劇烈波動。
車子甩開了來者的追逐,往深夜的淡水駛去,直到耳邊蕭颯的聲響放緩,她這才確定他們已經遠離剛才的風暴。
「競琰……」
「沒事了。」他安撫道。
車子開上了淡金公路,在黑夜中上了陽明山,終於在一處空地停下車。
侯競琰率先打開車門,繞過車頭走來,「出來透透氣吧!」
她依言下車,趕緊探問:「你沒事吧?」
黑暗中,她可以看見他發亮的眸光,卻無法判斷他是否安好。
「沒事。」
張子希想也下想,撲進他懷中,將他緊緊的摟抱著,卻不經意碰觸到他左肩上的濕濡。
「侯競琰,你的肩膀?」她退出他的懷抱,用惶恐的眼神看著他那黑暗中的身影。
藉著車燈,她終於看見他左肩上的一片赭紅,她難過的哭了出聲,「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受傷了,你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
「子希,別哭,只是子彈擦過左肩,要不我怎麼有辦法支撐那麼久?」
「別再說了,我們趕快下山去醫院,不能讓你發生意外,不行……」好難過,她多希望這傷是落在自己身上。
「別哭,打個電話給小陳,讓他到醫院跟我們碰頭。」
「嗯……」按著手機的按鍵,張子希的手抖得劇烈,如果是她受了傷,她的心裡會好過一些,但侯競琰受傷,她好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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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半,擔心的手橫亙在他腰上,侯競琰睜開眸子看著那手的主人,清秀的眉宇染上憂愁,這是他所不捨的。
昨天光為了床位的事情,他倆爭執了半天,她要他睡在唯一的床上,最後他說一人一半,才免去爭執。
這還不夠,這個小女人非得看著他安然的躺在床上入睡了,才願意蜷縮著身子,戒慎的瞇上眼睛休息,他是傷者沒錯,但她也太小題大作了點。不過,只要她高興心安就好。
他的起身連帶的擾醒了身旁的人,「肩膀還疼嗎?」張子希睜著迷濛的眼睛問。
「不疼了。」她雖然時而潑辣機伶得令人吃驚,但是真實的她,卻是一個極需要被保護的小女孩,瞧,那雙像無辜小鹿的眼睛,多令人憐惜。
「子希,幫我把襯衫拿來好嗎?」
「嗯。」她下床為他取來半干的襯衫,「衣服還沒全干,而且上頭的血漬洗得不是很乾淨……」
「沒關係,我回家換下就好。」
「你這麼早要回去了嗎?我幫你叫計程車。」她說完便要離去。
侯競琰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子希,你別下樓去,過來幫我把衣服穿好,我可以自己開車回去。」
他得把車開回車庫裡藏匿,因為他擔心裴老大的嘍囉已經記下車牌,若是他把車子停在這裡讓他們發現了什麼,她又會陷入危險之中。
「可是你的傷……」張子希小心翼翼的幫他套上襯衫,然後蹲跪在他身前,逐一的為他扣上衣扣。
如果可以,她想留在他身邊安靜的照顧他,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們是在單純的情況下遇到彼此,而不是牽扯到這麼複雜的黑道、販毒、官司……
她只是一個對愛情憧憬的十七歲少女,捨不得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不礙事的。」他低頭凝望著她憂鬱的神情,不喜歡見她如此沉重。
他喜歡看她張牙舞爪的模樣,這會讓他感受她的生氣,這樣的憂鬱太沉重,不適合十七歲花樣年華的她,也太讓他不捨了。
察覺他注目的眼神,張子希仰頭看進他那漆黑的眸子,「怎麼了?」
侯競琰不發一語,右手托住她的後頸,隨之而來的是他帶著掠奪的吻。
他吻得很深,巴不得這一秒就將彼此融合在一起,如果可以,他會馬上帶著她遠走高飛,讓她遠離那人渣繼父的惡夢,還給她一個生氣盎然的張子希。
這突如其來親暱的吻,讓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生澀中還帶點嬌羞,一手搭在他的右肩上,一手捏著小拳頭,抵在他胸口。
分開後,兩人都有著眷戀的情緒作祟,額碰額,鼻尖相抵,那紊亂的氣息還在交流著。
忽地,她回過神來,瞅著他抗議說:「你幹麼吻我?」
沒有回答,他用指腹撫過她那略腫的唇瓣。
張子希一把揪住他那撩撥的手,「你別這樣子,說,你幹麼突然吻我?兩個沒刷牙洗臉的傢伙吻在一塊兒,很噁心耶。」她噘著嘴抗議。
他仍是不吭聲,逕自扣好衣扣,「我先回去了,沒事不要出門,知道嗎?」
侯競琰拿著昨晚帶來的公事包,準備離去。
「喂,侯競琰,你幹麼不回答我——」她追到了門邊。
他停下腳步微側過臉說:「我喜歡你。」
「你這混蛋,喜歡人家就亂親一通,那如果你說愛我不就……」她原先還振振有詞,突然就讓自己的說詞給愣著了,捂著嘴巴,兩頰瞬間發燙。
他瞧她這模樣,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回她說:「沒錯,就如你所想的那樣,我的確會那麼做。」
「你——」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向來伶俐的嘴巴也失靈了。
「我真的要走了,快把門關好。」踩下了兩個階梯,他又回過頭,「子希,你……」
「什麼事?」她扁著嘴巴問。
「你考慮一下,跟我交往好嗎?」
交往?他對她提出交往的要求……
張子希簡直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喔,這一切實在太……青天霹靂了!
侯競琰走下階梯,慶幸自己終於說出口了。
半晌,倚在門邊發愣的她像是回過神似的,一路追趕著他的背影下樓。
終於在二樓的轉角處,她從身後撲摟住他的腰,不敢置信的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怕這是幻聽,原來老天爺還是眷顧她的,知道她喜歡侯競琰,賜給了她這樣的好運。
侯競琰握住那交錯在他腰際的手,「是真的。」他旋過身面對著她。
「我……我也喜歡你,侯競琰。」
一大早就發現了快樂,張子希情緒激動得想要狂喜吶喊,只是,她全然忘記,剛剛急著奪門而出,忘記帶鑰匙的她把自己鎖在門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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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進來。」侯競琰正從浴室走出來。
來人是侯母,這是他成年後,她第一次走入大兒子的房間。
「媽,這麼早找我有事?」
「競琰,你昨晚為什麼沒有回家?」
這孩子向來不讓人操心,也不像競語、恩渲這兩個孩子貪玩放縱,可是昨晚卻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徹夜未歸。
侯競琰梳整了頭髮,然後在母親身邊坐下,「讓你擔心了,我以為你早睡了,不會發現。」
母親的生活向來早睡早起,而他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深夜才返家,所以他粗心的以為母親不會注意到他徹夜未歸的事情。
「競琰,你實在太低估為人父母的心了,因為工作你習慣晚歸,我可是每晚都得聽見你開門的聲音才能睡得安心。」她打了兒子大腿一掌。
「對不起,害你昨晚沒睡好,我瞧瞧,看看媽是不是有黑眼圈了,那我得趕在百貨公司開門前去等著,搶先買一瓶眼霜來補救媽的眼睛。」他調侃著母親。
「你這孩子,沒個正經。」侯母雖然表面上責備,但是私底下是高興的,他這大兒子好久沒這樣跟她說笑了,她都要埋怨起工作霸佔了她的兒子。
「媽,吃早餐沒?我陪你去吃。」
「等等,陳嫂還在準備,我還沒跟你說完話呢!」
「媽要跟我說什麼?」他一邊說話,一邊起身收拾著桌上四散凌亂的文件。
「你昨天去哪兒了?」
沒預料到母親會追問這問題,他停住手邊的動作,然後才佯裝無事的繼續收拾著,「去朋友家。」
「是哪個朋友?媽認識嗎?」
「好像不認識吧,我不常跟她碰面,她也沒來過我們家。」他說的句句實話,但又帶著模稜兩可的意思,端看聽話者如何解讀。
「什麼事情讓你們聊通宵還忘了回家?」
怪了,媽今天是怎麼了?追問得這麼仔細。
「媽,你今天是怎麼了?什麼事情讓你如此不安?」
「沒啊,我來關心一下我的大兒子,這樣也不行嗎?」侯母起身拍拍侯競琰的左肩。
「呃……」他悶哼一聲。
母親突如其來的拍肩,正巧打在他受傷的肩上,因為沒有心理準備,未能及時忍住痛。
「怎麼了?你肩膀怎麼了?」侯母臉色大變,趕緊上前查看。
「沒事。」推拒了母親的查看,他懊惱自己的疏忽。
「還說沒事,要不怎麼會一碰就疼成這樣!」侯母急切的模樣,擺明今天若不說個合理的解釋,她是斷然不會罷休的。
「媽,我真的沒事,只是昨晚克難的睡在朋友家的沙發上,肩膀有點酸疼而已。」他撒謊,因為真相一定會讓母親擔心受怕。
「競琰,我聽你爸爸說,你最近接了一個很棘手的案子,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發生意外了?」侯母問。
她雖然是讓丈夫安養在家裡的貴婦,但也不代表她就真的與社會脫節,對於利害關係沒有概念,相對的,她比誰都還要清楚。
「不是這樣的。」他耐心的說。
「要不事務所怎麼會被人找麻煩?你這陣子出的意外足夠嚇死我一身的細胞了,比當初競語不學好還讓我頭疼,你說,肩膀為什麼會受傷?」
原以為最讓她放心的大兒子,才是最讓她提心吊膽的,因為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顧他父親的勸告擅自接了個棘手的官司,不是被擄就是受傷,這叫她這個當媽的怎麼有辦法再相信他?
「媽,對不起,我真的沒事,我真的只是昨晚沒睡好,況且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所以你不需要擔心。」侯競琰不知道母親為何頻頻追問,不過他還是耐心的安撫。
「真的?」
「真的,我發誓,法院已經作出判決。」
「結果呢?勝訴還是敗訴?」
「媽你說呢?」他賴皮的笑著。
「贏了就下來吃早餐,輸了就禁足。」侯母這才放寬心的說。
「是,馬上下去吃早餐。」
「肩膀如果酸疼就貼個撤隆巴斯,動作快一點,我下樓等你吃早餐。」
「嗯,我馬上下去。」
母親一出房門,侯競琰這才鬆了一口氣,不過才一轉身,他的房門就二度被打開。
別過臉去,只瞧見別恩渲的腦袋就探在門邊,眼睛眨呀眨的。
「恩渲,什麼事?」
這比張子希年長四歲的小女人孩子氣的咧嘴笑,然後大搖大擺的走進他房裡,隨即又像偷兒似的躡手躡腳關上門。
「恩渲,你這是在做什麼?」瞧她這模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哥,媽跟你說了什麼?」她一副就是來打探的樣子。
「你說呢?」捻起兩隻手指,侯競琰彈了她的額頭一記。
她埋怨的拍拍發紅的額頭。「大哥,你今天真不體貼。」
「這時間應該是你賴床的時候,這麼早來找我有事嗎?」
「說啥嘛,我哪是愛賴床的人?又不是小君棠那個蠢娃兒。」她推呀推的,就把這罪名推給年僅四歲的女兒。
侯競琰沒理睬她,逕自收拾好公事包才又開口,「憋這麼久不難過嗎?」
「啥?」她執意裝傻。
「還啥?你來找我不就是有問題想問,憋久了你內心會不舒坦不是嗎?」他早習慣了她快人快語的習性。
「呵呵,大哥你真幽默,我能有啥了不得的事情要問你,呵呵。」話才說完不過兩秒鐘,別恩渲的腦袋已經湊到他身後,「你肩膀上的傷是怎麼了?」
侯競琰旋身面對著她,「我肩膀有什麼傷?」
「我正要問你啊!」她瞇起眸子,賊兮兮的說:「哥,別想唬弄我,那個女孩子是誰?」
他一驚,「你說什麼?」他斂去了嘻笑。
她愣了一下,正襟危坐的說:「昨天晚上我去醫院看個同學,我見到你跟那個女孩子了,當然包括你受傷的肩膀。」
要不是同學在身邊,差一點她就要衝上去問個分明了,她很難想像,向來溫文有禮的大哥為什麼會惹上麻煩受了傷,還有他身旁那個女孩子是誰?
「瞞了一堆人,卻忘了你這只漏網之魚。」
「什麼漏網之魚!」她抗議的嚷著。
「噓——」侯競琰及時摀住她的唇,止了她的驚嚷,「別嚷得這麼大聲,要不爸媽都聽見了。」
她縮縮脖子,吐著粉舌,「喔。」不忘用手扯著他的衣擺,「大哥,你還沒跟我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還有那個女孩是誰?是你的小女朋友嗎?叫啥名字?」
女人最愛知道秘密,尤其這秘密是屬於競琰大哥,再怎麼樣她都不會忘了詢問詳細。
魯不過別恩渲的百般糾纏,侯競琰只好鉅細靡遺的說出他和張子希的一切,當然還包括昨晚的危急情形。
「哥,為什麼不接她回家住?」
「不行,家裡還有這麼多人,接她回來只是放大我們這個目標,便宜了山青的人。」
「可是她一個人……」她多想認識那讓大哥傾心的小女孩。
「不用擔心,她一個人也會活得好好的,她就是有這樣的生命韌性,我相信她。」他說的真切懇摯。
「女人的堅強的確是出乎人意料的。」
「沒錯,你也是這樣的人,所以看著子希,我也會連帶的想起你。」他疼惜的摸摸她的頭。
「哥,你高抬貴手吧,我都二十幾歲了,你還老當我是君棠那奶娃這樣寵。」她護著自己的頭,不讓侯競琰再這樣拍她腦袋。
兩人心無旁騖的說著,卻忽略了隔牆有耳,門外那深邃銳利的眼眸發出擔憂的光芒,在探知一切訊息後,那眸光的主人從容的離去。
「別跟媽說,她會擔心。」
「請我吃大餐,堵我嘴巴。」別恩渲威脅著。
「你這壞妹妹,我白疼你了。」
「就這樣說定嘍!」她高興的離開。
被當冤大頭的侯競琰只能搖頭興歎,無奈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