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寬約三尺的小溪,緩緩地向南而流。
溪畔兩旁種滿楓樹,時值初秋,滿林楓紅映著落日餘暉,景色好不滄涼。
在楓林盡頭約十餘丈見方的空地上,蓋有一間石瓦小屋。
這裡是陸家三口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雖然殘破的大門已因年久失修而搖晃著,窗戶也因漏縫過大而無法抵擋風雨,甚至嘎嘎作響,但眼前他們實在無力去改變這一切。
好在這裡地處偏僻,屋前的大片楓林有如天然屏障,因此這裡向來無人出入,一直只有他們一戶人家。
灶房裡有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在忙碌著,她便是————陸相思。
「咳……咳……」
一陣劇咳的聲音傳來,陸相思匆忙放下手上準備生火的火摺子,走到一旁掀起布簾。
「娘,您醒了?」她看到母親想要起身坐起,連忙上前扶著。
床榻上坐臥著的瘦削婦人,面無血色,由面貌看去,應是三十好幾的女子。由於病魔纏身,她已看不出昔日姣好的容貌,只有銳利目光仍是炯炯有神。
「唉!我整日躺著,難得今兒個有這個氣力起身。」病了數年,她早知自己已是病入膏肓,這病一拖再拖,卻連累了孩子。
「既然娘清醒了,相思這就去端藥來。」陸相思起身欲走,卻被母親拉住了手。「別忙,相思,你坐下,我有話向你交代。」
「是。」她只得乖乖坐在床沿。
「相思,家裡的銀兩所剩不多了吧?」
陸母心裡有數,這幾個月來家裡沒有收入,又一直有所花費,現下只怕是什麼都沒有了。
陸相思不想讓母親為錢憂心,只好說謊:「娘,錢的事您不用擔心,每晚我都有繡些小玩意托舅父幫忙轉賣,雖然收入不多,但總還過得去。您好好養病,別想太多。」
「你說福海幫著咱們?不可能,福海是娘從小看到大的,娘不會不瞭解他的勢利。說,你是不是答應他什麼?」陸母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抓著女兒的肩用力搖晃著。
「娘,沒有。舅父看我們這樣,怎麼可能還會要求什麼?您別多心。」陸相思不敢直視母親凌厲的目光,生怕被她看出什麼。
「真的?」陸母懷疑的問。從小就勢利的弟弟真的有可能別無要求嗎?
陸相思不敢說出答應舅父、舅母的條件,只要母親能早日康復,她的這點犧牲不算什麼。
「娘,是真的。我先給您端藥來。」為了迴避母親的逼問,她只得逃開,免得母親動怒而影響病情。
陸母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眼中有著不捨,這如花似玉的女兒啊……都是她的病誤了她的親事,一個年已十七歲的姑娘,卻連上門說親的媒人都沒有……「去吧!順便把俊彥叫來。」
她要趁今天意識清醒時,向兩個孩子交代身後事。
「娘?」
陸相思回頭,一臉的惶恐,好像已明白什麼。
「快去。」
這樣辛苦的活著,只不過是捨不得年幼的孩子罷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子,恐怕是時日無多了。
片刻,陸相思牽著一名小男孩進來。
小男孩走近床邊,輕聲呼喚:「娘……」
年幼的他好像也明白了有事將要發生,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母親就要離他而去……
「好孩子,娘要去找你們的爹了,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兩姐弟……咳……」
陸相思畢竟年長,童年時父親離開人世的景像她依稀記得。
她紅著眼眶,拉起陸俊彥的手,讓他握著母親枯瘦的手,就怕一時鬆了手,娘就走了。
「相思,俊彥還小,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離開他,直到俊彥成年為止。答應娘,一定要讓陸家的血脈傳承下去,否則娘將無顏見陸家的列祖列宗……」
「相思明白,相思不會棄弟弟於不顧的。」她向母親承諾。
得到女兒的保證,她轉而交代自己的兒子:「俊彥,你要答應娘,要乖乖聽姐姐的話,知道嗎?」
「嗯!」
「相思,我走了以後,把我葬在你爹墓旁。還有,你舅父為人勢利,即使……咳咳咳……再怎麼苦,都不要去找他,知道嗎?」
「我知道了!」
陸相思看著母親,更不敢說出自己已經答應舅父的條件……
陸母不捨地看著她兩個苦命的孩子,不能親眼看到他們成家立業就要死去,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她感到身體愈來愈無力,「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陸相思連忙扶著母親躺回床榻,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堅強,這個家還需要她撐著呢!
「俊彥乖,別吵娘,咱們出去吧!」陸相思帶著弟弟出了房門,淚再也止不住地滑落下來。
當晚——陸相思進房想喚醒母親喝藥,這才發覺母親已撒手人寰。
她這才明白,白天母親難得的清醒只是迴光返照。
人的生死,竟只在一瞬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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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陸相思單獨來到舅父家,就這麼跪在大廳中。
她不是忘了母親的囑咐,而是早在母親交代之前,她就已經積欠舅父不少銀兩,也答應舅父的條件——到「摘月樓」工作。
現在娘走了,她連買一口薄棺的銀兩都沒有,她不能這麼不孝,唯一的辦法就是再來求舅父。
「相思,不是舅母為人刻薄,而是之前你答應過我們的都還沒有做到,教我們怎麼敢再相信你?借給你的可都是我們的血汗錢啊!」身穿錦袍的柳氏睨了眼陸相思。
「舅父、舅母,娘已經離開了,她最掛心的就是俊彥。相思不求別的,只希望日後舅父、舅母能照顧俊彥,相思就算是一輩子為妓,也不敢有所埋怨。」早在來之前她就告訴自己,不論舅父、舅母讓她如何難堪,她都必須忍耐。
「唷!瞧你那張利嘴,把舅母當成什麼啦?我可沒有逼你,只要你還得了錢,想做什麼都行。」
「是啊!相思,你是知道的,舅父的情況也不是多好,你那凱威表哥過一陣子就要上京赴考,得花上一大筆錢,加上還有一個三歲的鳳平要養,你一拖再拖,這可是會誤了兩大家子。再說,去摘月樓這事也是經過你同意的啊!」丁福海和妻子同心,巴不得快點送陸相思到摘月樓去。
「舅父,相思求您,只要能葬了娘,讓俊彥有個去處後,您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求求您們……」陸相思的腿跪得又酸又麻,但丁福海和柳氏就是沒讓她起身的意思。
為了唯一的弟弟,她不能起身、不能回嘴,生怕一個不小心,舅父便會改變主意。
「好了、好了,你把俊彥帶來,我替你照顧就是。不過,你也得馬上到張嬤嬤那裡去!」丁福海像是對她施恩似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事實上,全洛陽城內有誰不知丁凱威是個火山孝子,時常流連花叢,早欠了摘月樓一大筆風流債。要不是陸相思答應賣身抵債,丁凱威的手腳早被砍斷,哪裡是真的要上京赴考。
「舅父,請您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俊彥,請先生來教他讀書識字,我才願意。」
陸相思知道這一去就不能回頭,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得了,我們丁家還會佔你們姐弟倆的便宜嗎?」柳氏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只答應照顧,可沒答應請先生,窮酸家庭能出什麼好子孫?」她嘴裡唸唸有辭,不過倒也沒給了福海聽見。
「謝謝舅父、舅母。」陸相思謝過後,便按著發麻的雙腿站起身準備離去。
「別忘記葬了你娘就來呀!」丁福海再次叮嚀。
她沒回頭,一切只能怪自個兒沒本事,連這點錢都掙不到,害得俊彥和娘受累。
出了廳外,她對天長歎,自己的命運就交給天吧!
今年的初秋,竟似降雪時一樣的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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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本該是寧靜祥和的夜晚,這洛陽城的花街柳巷,偏教川流不息的尋芳客喧鬧得如此熱鬧繁華。
街上以摘月樓的生意最好,雖然此處的花費比其他同行還高,但樓中的姑娘個個年輕、溫柔;而且,洛陽城的花魁皆出身於此,所以慕名而來的人只有多、不見少。
「我說相思啊,女人最得意的莫過於有個好容貌,你年輕又貌美,要嬤嬤怎麼說你才會開竅?」摘月樓的張嬤嬤苦勸著陸相思。
她是個道地的生意人,像這樣好說歹說也有數天,這陸相思就是不點頭,只肯唱唱小曲兒、和客人對對子;若是這樣,她何必花十萬兩銀子買她回來,她自己來不就行了。
要不是看在那張姣好的面皮份上,她早就餵她一頓鞭子了。
「嬤嬤,我知道自己花了你不少銀子,但……這出賣靈肉的事教我怎麼做得出來?」
張嬤嬤上下打量著她,「做這行的,不就是靠男人吃飯的嗎?現在你年輕貌美!他們對你有意思,不乘機大撈一筆,等你老了,你要靠誰?嬤嬤都跟你說了這麼些天,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你怕這第一次,嬤嬤就給你辦個什麼招君會之類的,由你自己挑喜愛的客人替你開苞。」
「嬤嬤,我不要……」陸相思梨花帶淚的跪下來求著。
張嬤嬤顧不得她的求情,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反正「競香月」快到了,或許還可以像往年一樣大撈一筆哩!
「就這麼說定,由不得你不要,我得去準備準備,哈……」
「嬤嬤……嬤嬤……」陸相思哭倒在門檻上,無法阻止這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厄運。
「小姐,別哭了,嬤嬤待你夠好了。」冬梅扶起她。
看到冬梅,她哭得更厲害了。冬梅是張嬤嬤安排在她身邊服侍的奴婢,表面上說是服侍,實則是監視。冬梅從小在妓院長大,沒父沒母的,因為臉上有一塊深淺不等的色斑,才免去淪為妓女的命運。
色斑?
她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在臉上劃上一刀,也許就沒有人對她有興趣……一轉頭,她便看到桌上的繡籃裡有一把利剪,她隨即衝到桌邊拿起剪刀。
「小姐,你要幹什麼?」冬梅根本還沒搞懂她要做什麼,就看到她把利剪往臉上劃去,嚇得大喊:「快來人呀,救命啊!」
聽到有人喊救命,大夥兒匆匆丟下手邊的事跑來。
「相思!」
張嬤嬤和一群窯姐兒急忙趕到,在看到陸相思如此自殘的行為時,當場嚇得花容失色。
怎麼會有人想把自個兒的臉蛋劃花呢?
張嬤嬤想拿走陸相思手中的剪刀,又怕會傷到自個兒;而每個前來的姑娘都躲躲閃閃的,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保鏢阿邱咧嘴一笑,這下他可又有甜頭可嘗——瞧那姑娘膚如凝脂,身段玲瓏,嬤嬤說不定會賞給他。
「死阿邱,你還不快來幫忙。」
聽見張嬤嬤這麼一喊,阿邱連忙飛奔過去,反正他皮粗肉厚,也不怕被傷到,一下子就把陸相思手中的剪刀奪了下來。
張嬤嬤驚魂甫定後!毫不留情地先賞了陸相思一巴掌。
「死丫頭,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嗎?別做夢!」
「嬤嬤,我……」陸相思捂著被打的半邊臉。
張嬤嬤惡狠狠地看著她,「阿邱,交給你了。」
「是。」
阿邱臉上露出邪笑,感謝嬤嬤給他一親芳澤的機會。他在這裡待了好幾年,嬤嬤每次都把不安分的姑娘交給他,就算再堅貞的姑娘,只要跟過他一夜,最後都會乖乖的接受嬤嬤的安排。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等會兒可要輕點,那姑娘的小蠻腰好像一搖就會斷了似的,而待會兒她誘人的身段定會纏上他的……想到此,他不禁全身一陣酥麻。
他朝著陸相思的方向走去。
「嬤嬤……」
雖然陸相思不知道眼前是怎麼一回事,可是看身邊的姑娘們都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她大概也能猜著幾分。
「等等!」張嬤嬤叫住他,「人在這裡,你去那裡幹嘛?」
「不是相思姑娘嗎?」他停住笑,不明所以。
「是冬梅。」
張嬤嬤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天下的男人果真都好色。
冬梅和阿邱兩人都吃了一驚,他們待在妓院已久,深知嬤嬤的規矩,可是這一回……
「冬梅,你護主不力,我要好好罰你。阿邱,冬梅賞給你了。」
開玩笑,這相思冰肌玉骨、貌似芙蓉……天生就是做花魁的料,怎麼可以讓阿邱那死色鬼給吃了!
張嬤嬤才說完,陸相思馬上跪下,冬梅也跪了下來。
「嬤嬤,求求你,冬梅以後會小心的。」
「嬤嬤,別罰冬梅,她什麼都不知道。」
主僕兩人都跪地求情,希望張嬤嬤高抬貴手。
「哼!相思,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不聽話的姑娘,你這樣擺明了就是跟我作對。今天的事,我只給冬梅這樣小小的教訓,你這個做主子的不會不知道輕重吧?阿邱,還不給我拖下去。」
張嬤嬤深知該如何利用人性的弱點。像相思這樣的姑娘家她看太多了,剛進來的姑娘哪一個不是尋死尋活的不想接客?
等讓人開了苞,縱使不願也只能認命。所以只要再使那麼一點勁,她不怕陸相思不乖乖點頭。
「嬤嬤,不要啊!小姐,冬梅求你,你就順著嬤嬤吧!」冬梅不停的向陸相思磕頭,「求求你,小姐……」
陸相思默默地流著淚。
冬梅雖是張嬤嬤派來的,卻是她在這兒唯一的朋友,難道要她為了她而犧牲嗎?
罷了,一身傲骨又有何用?即使身家清白,來到這裡也只能由著別人。
「嬤嬤,我答應你聽話就是,請你饒過冬梅吧!」她終於向命運低頭。
張嬤嬤回望著她,仍然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可不想再看到你三天兩頭尋死的場面。」
「不會了,再也不會。」陸相思咬著牙,對張嬤嬤保證。
「這可是你說的。阿邱,走了。」張嬤嬤被眾姑娘前呼後擁的離去。
「小姐,冬梅謝謝你。」冬梅止住淚,向陸相思道謝。
只要小姐肯答應,這往後的日子才會好過,否則想要在這摘月樓生存下去,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不起,連累你了。」女子最重清白,冬梅能保住自己的清白,而她呢?
此時此刻,她多希望自己從沒有來過這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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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地朝洛陽城奔來。
不一會兒,只見一道白色疾馳的身影掠過大街,引起在街道上的人群快速閃避。
這一人一騎不停地向前奔馳,不料卻被前方臨時搭起的擂台阻擋去路。
馬上的白衣男子將韁繩一收,馬兒因受扯動而抬起前腿,白衣男子竟沒有因馬兒的突然立起而有所異動,怕是騎術精良的練家子也難以做到。
不一會兒,又一道青色身影疾奔而來,那人原本急急地駕著馬,看見白衣男子停在前方,也跟著停下。
「去瞧瞧前方發生什麼事。」白衣男子面無表情地吩咐著身旁的青衣男子,仍舊是動也不動。
「是。」青衣男子跳下馬來,直接施展輕功越過人群上方,迅速往前查看——
「看,是摘月樓歷年的花魁呢!」
「哦,今年的花魁怎麼還沒現身?」
「花魁怎麼可能是你說見就見的。喏,上面都是讓人開了苞的,瞧她們的長相就知道花魁若非貌如天仙是做不成的……」某人插嘴道。
「聽說今年的這位花魁已經十七歲,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貌賽西施、冰肌玉骨,而且,還把正月選的蝶兒姑娘給比了下去。這回摘月樓可賺翻了,一連出了兩個花魁……」
「對啊,現下出價最高的便是趙大人的兒子趙斌。」
「噓——你找死啊!敢管他的風流事。」
「對對對,不能管。」
呂慕凡聽到這裡心中已大略明白,原來這是花街玩的花樣。
每年總有那麼幾回這洛陽城會比平時更加熱鬧,像是正月的選花魁、三月玉女節、五月招君會、八月競香月……等等。
每年正月選完花魁後,新花魁便須接受青樓裡嬤嬤的安排,進行琴棋書畫、舞藝、酒品等的訓練,然後在八月時由出價最高的大爺買下初夜,從此淪為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妓女。與一般妓女不同的是,花魁不僅學有各項才藝,而且還有選擇客人的權利。但一般尋常人家根本出不起高價買下花魁的初夜,甚至連花魁的面也見不著,更別說是想一親芳澤。
今兒個恰是八月競香月的開始。所謂競香月,顧名思義就是出價競香比試,誰出得起高價,就佔得今年花魁的初夜!唯一不同的是!競香月有一整個月之久,足夠讓那些火山孝子喊價……
這些玩意兒他向來沒興趣,只是跟著主子在外行走多年,什麼事都碰過,也就知道了這許多事。
他返回坐騎,「稟少爺,是這兒摘月樓舉辦的競香比試。」
「嗯……我倒忘了這兒是洛陽。既然來到這兒,我也該去拜訪恩師。」話聲一落,白衣男子隨即策馬疾奔,瞬間失去蹤影。
「這……少爺也真是的,老是喜歡狂奔,也不等等我。」呂慕凡喃喃念著,但亦隨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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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傅府「隨園」的路上。
章驀然第五次不耐煩的等著遲遲不見人影的呂慕凡。
年紀輕輕的他已擁有遍及河南省的布莊、錢莊和商船,富可敵國。這回是因為鄭縣的布莊出了狀況,延遲交貨日期,所以他——特地出了趟遠門以查明原因。
現下問題已解決,他和屬下正要返回太原,走走停停間就這麼來到洛陽……
忽然,在參天綠竹的彼端有一抹紅影正慢慢接近。
「是誰?」
憑著敏銳的聽力,他已知來者是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他翻身下馬,離開了「競風」的馬背走進幽徑中。放眼看去,他的雙眼居然定住不動,腦中一片空白。
在眼前的竟是有如仙女下凡、不食人間煙火的活靈女子,如此一張艷而不俗、清麗的臉蛋,唇不點而紅,雙眸深邃清亮……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奪人心魂的絕色。
他凝望著眼前美得不可思議的人兒,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她是幻是真。
他忘情地想伸手觸碰她白裡透紅的嬌顏、想撫摸那一頭烏黑如瀑的秀髮、想一吻那鮮紅欲滴的檀口、想確定她的存在……
他是怎麼了?怎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就在他打量她的同時,她也打量著他。
這人有她所見過最深邃的雙眸,那薄唇、挺鼻全像雕刻出來似的,磅礡的氣勢猶如天神般的威嚴,而兩道濃密巨粗的劍眉更加突顯他那迫人的氣勢。
他!合該是個無情又冷淡的男子。
兩人就這麼靜靜凝視著彼此。
原來陸相思趁著今日摘月樓裡正忙、張嬤嬤心情好,才告假外出的。她本想至舅父家中看看弟弟是否安好,再到爹娘墳前祭拜,誰知途中因為貪看美景才與冬梅走散。
忽然察覺自己竟猛盯著一個陌生男子瞧!她不禁紅了臉。
「對不起,打擾了公子。」
陸相思一回過神來便向對方告罪,而後就想離去。
「等等……」
章驀然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喚住她,只是希望她能多停留一會兒。
「公子有事?」
鶯聲過耳,他的心已沉迷在她的燕語裡。他顧不得身份地衝向前去,雙手緊緊握住她溫軟嬌小的手。
陸相思不知道自己是該推開他還是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霎時,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他倆……
直到冬梅傳來聲聲呼喚——
「小姐,你在哪兒?」
「對不起,在下失態了。」章驀然實在找不出適當的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他滿臉通紅,尷尬的放下她的小手。
陸相思縱然芳心暗許,但卻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只得壓下心中的傾慕。
「小姐,原來你在這兒……咦?這位公子是……」冬梅狐疑的看著兩人。
「冬梅,別多事,我們該回去了。」
她匆匆欲走,因為她明白幸福是不屬於她的,就讓她趁此刻多留給他一些美好的印象吧!
「公子!如果你喜愛咱家小姐,記得這個月月底來摘月樓參加『競香夜』。」冬梅看得出章驀然對陸相思怕是一見鍾情了,離去前還不忘拉生意。
「冬梅……」陸相思責難的喚著。
光看那位公子器宇軒昂的氣勢,縱使不知他的一切,她也知道,像他這樣的男子怎可能會和其他人一樣的出入青樓呢?經冬梅這一說,只怕自己已污了他的心。
天!為何她……她是妓呀!
見她倆的身影愈來愈遠,章驀然仍遙遙望著。
她是摘月樓的佳人……
如此清靈的絕色女子,居然出身於青樓……不過現下仍是競香月,這表示她還沒有被人買下……
不知道怎麼的,只要想起她將被別的男人擁有,他體內就有股隱隱的怒氣。
「少爺……您……」呂慕凡這時才趕到,只見少爺的目光停留在這處的一抹紅影上……
「我們走吧!」章驀然露出了在商場上才會有的陰沉表情,他會得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