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初一,街道上總有市集。屆時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沿街叫賣的小販,賣著比平時種類更多的商品。
陸相思趁著一個月難得一次的市集,準備出門採購繡線。
輕輕蒙上面紗,她不是故意做這樣的打扮,而是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不管天氣再怎麼熱,她都是這種打扮。
她繫好帶子,拿起小紙板和筆墨便出門了。
因為畫屏繡坊位在大街上,所以一踏出門便可看見人潮,她跟著朝向右街胡同走去。
走著走著,突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與她擦身而過;同樣熟悉的感覺令原本沒有相視的兩人皆頓時停下腳步,雙雙回頭!
是他!驀然!
只是他!他的頭髮竟變成白色,在他俊逸的臉上顯得突兀極了!
陸相思忘形的打量著他,忘了此時不該這麼一直盯著他看,但時光就好像回到從前他們初見的那一刻。
章驀然看著眼前熟悉的眼神,那水盈盈的雙瞳不正是相思嗎?
他心急地上前,她卻在此時回神,拉起裙擺急奔而去,撞翻賣包子的小販!又打翻大娘的豆腐攤,沿途造成混亂,只為躲開他。
「啞姑娘,你在大街上跑什麼?不怕危險嗎?唉!這個包子不能賣了……」賣包子的老人家一邊撿包子一邊咕噥。
憑著自己熟悉這個地方,她拐進一間空屋的後門,這才避開了他的追趕。
她喘了口氣,順著門板滑坐。
三年前,她以為最不會讓心受傷的地方是地府,所以毫不留戀地跳進忘憂河,可是卻被老人家救起,卻也意外地發現自己失去了聲音。
原以為到了開封,她會平靜無波的過完這輩子。沒想到剛才的驚鴻一瞥,卻讓她的心湖盪開一大圈的漣漪……
他怎麼會到這兒來?這裡離明月山莊有千里遠啊!
她想不透,他是來找她的?還是為了生意?心頭紛亂的思緒教她驚惶失措。
而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娶了劉蔚秋之後是否過得幸福?
她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他,可是為什麼心裡卻仍然抱著一絲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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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驀然這廂把人追丟,這才懊悔起剛才為何不使輕功捉住她。
他轉身走回大街,方纔他聽見賣包子的老人家喚她,那他應該識得她吧!
他來到賣包子的攤位前向老人打聽:「老伯,剛才那位撞倒您的蒙面姑娘,您可識得她?」
老人哦了一聲,說:「你說的是啞姑娘啊!我們全街的人都識得她,你打聽她做什麼?」
「雅姑娘?老伯,您知道她住在哪兒嗎?」
「就住在畫屏繡坊裡嘛!你要找她問事不如問我,她啞巴一個,你問不出個結果的啦!」老人說。
她是啞巴?章驀然馬上就推翻她是相思的想法;只是那雙眼睛跟相思好像啊!相思!那個他在夢裡喊了千遍萬遍的名字啊!
找了相思這麼久,她芙蓉似水的容貌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夜夜讓他輾轉難眠……他搖著頭,也許是自己太過思念她才會錯認。
「謝謝您,老伯,這些銀兩就當我替那位姑娘賠給您。」章驀然拿出一片金葉子要答謝老人家。
「不用啦!啞姑娘常替我們一些人免費縫補衣裳、制鞋什麼的,我不會同她計較,你還是留著整理整理自個兒的裝束吧,別嚇著人家。」老人好心地提醒他。
他經年累月地在外奔波,向來不在乎外貌,現在的他不僅不修邊幅,還有一頭過肩白髮,儼然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莫怪乎那名啞姑娘見著他就跑。他卻以為是相思……他留戀地又回頭看向剛才她逃走的方向,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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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在大街上巧遇章驀然後,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月。
陸相思不知道章驀然是否已離開開封,她也一直沒再跨出大門半步。
她帶著滿是心傷的身子和無言的殘缺,在開封的畫屏繡坊中平靜地過了三年。現在她過得很好,不想再有任何改變,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隨風而逝……現在她只希望能盡快找到弟弟,然後一家團聚。
當初會選擇在開封落腳,是因為此地離太原夠遠,離洛陽卻很近,只要翻過幾個山頭就可以到達,要打探俊彥的消息也方便些。只可惜,托人打聽到的消息卻是俊彥在慕凡去接他之前便告失蹤,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消息。
都怪她去得太遲了。
當初她居然不顧一切地想一死了之,竟忘了母親臨死前叮囑她要好好照顧俊彥直到他成年。她真是不該,才會讓俊彥在舅父家受苦,甚至為了尋她而失蹤,一切都是她的錯!
這是今年最後一個月,過了這個月就要過年了。
為了迎接新年,畫屏繡坊早就訂單滿滿。
陸相思和其他繡工一樣,都忙著趕製衣裳,只是她的心思卻早已不在工作上。
「相思……相思……」坐在她對面的楊羽柔喚著她。
她回過神來,抬頭看她,用眼神問著:什麼事?
「你到賈大娘那兒批些布回來好嗎?」楊羽柔跟她說。
陸相思點點頭表示答應,楊羽柔便轉回櫃檯拿了錢給她。
「記得批些大紅色的布還有金絲線。」她交代著。每回都是陸相思去採買,所以交給她,她很放心。
按照慣例,陸相思回房在臉上覆好面紗之後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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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賈大娘的布莊,陸相思專注地寫著紙板,告訴夥計她所要的東西,卻沒發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入某人的眼裡。
自從知道啞姑娘住在繡坊後,章驀然這一個月以來時時注意著布莊,他想再見這個啞姑娘一面,再看一眼那如同相思一般的眸子……
這眸子實在太像了!章驀然心想,究竟是怎樣的面貌讓她的一雙黑瞳似極了相思?他運勁於手,猛然一揮,讓掌風吹落她臉上的面紗。
紅色的面紗突然翩翩落下,驚愕中,陸相思趕忙拉上。
雖僅是驚鴻一瞥,卻早讓章驀然看清遮蓋在面紗底下的容貌,那是……他的相思!
那是他的相思啊!
想也不想地,他上前便抓緊她。懷中不停掙扎著的身子是這樣活生生的啊!
他不禁落下感激的淚水,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找到她了!
陸相思一時嚇得全身僵住,乍見的驚訝還未平復,自個兒就被他抓住;她以為他已離開開封,所以才肯出來的,沒想到他還停留在這兒!
「相思!」一隻猿臂緊扣住她細瘦的皓腕。
「唔唔!」她說不出話來,只能靠著微弱的聲調表示意見。
見她這般說不出話的模樣,章驀然感到心驚,猛然想起老人家說過她是個啞巴!
從沒見過陸相思容貌的眾人,在瞧清她的面貌之後,皆驚呼出聲——
「好美的姑娘啊!」
章驀然重新替她覆上面紗,不顧她的意願,緊箍著她準備離去。
「大爺,您要帶啞姑娘上哪兒去?」布莊老闆娘賈大娘關心地問。
他沒回頭,只丟下一句:「她不是啞姑娘,她是我的夫人,帶走我心魂的人。」最後那句只是輕吐給在懷裡的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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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相思被帶至章驀然歇腳的客棧。
一路上他沒追問她任何事,儘管她啞了,但她仍然是他的相思。
旋身合上房門,他來到她面前,習慣性地將她拉到身邊;但她無言地抵抗著,她再也不要被他一時的喜怒牽動心緒。
看到她這般急著要脫離他的懷抱,他的心就揪痛著。老天!他到底傷她多深,竟讓她如此的抗拒著他?
章驀然痛苦的閉上眼睛,想抹去眼底受傷的痕跡……隨即他張開眼,一雙黑瞳深深地看進她的眼裡。
三年的後悔和尋找只會讓他更愛她、更加疼惜她,不論花多少時間、做多少事,他都要挽回她,只要她不再逃開。
「相思、相思,你聽我說,首先,我要向你道歉。」他扳正她的臉,迫使她抬頭看著他。「對不起,因為我的不信任和自以為是,才讓你受苦。當我在忘憂河畔拾到你的翠玉釵時,我以為……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對你道歉,可是我不願相信你真的死了,不相信你會這麼狠心地離開我,所以我離開太原四處尋找你。每到一處地方,我是既期待又怕失望,期待你會出現,卻又害怕你真的離開人世。」
她眼中的淚因為他的話而流得更急。
「這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是活在悔恨當中。失去你,我就像個活死人一樣!相思,告訴我,你能原諒我嗎?」
她無助的看著他,顫抖的唇沒敢發出啜泣聲。
她看得出他的悔恨和愧色,然而就算他離開太原四處尋她,現在她能原諒他,那又怎樣!苟活三年,能再次相遇並聽他訴說著對她的歉疚,這些都是她沒想過的事。對她來說,有了這些就已足夠,只是她怎能奢求過了這些年,世事依舊如昨?
一切都不同了!
難道他忘了他還有一個妻室嗎?也或許還有孩子呢!
章驀然輕輕捧起她垂淚的臉頰,「相思,你雖不能說話,但你可以點頭、搖頭,別不做任何表示,讓我知道你的心意好嗎?」
她像是要把他的模樣牢牢記在腦海裡似的,深深的看著他,而後她突然用力推開他,跟著跑出房間。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推開他,沒能及時抓住她,再次讓她跑走。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就算花再多的時間,他都要挽回她,他絕不會再讓她像當初那樣毅然決然的離開!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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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離章驀然身邊的陸相思,在繡坊中又恍恍惚惚地過了幾天,連楊羽柔都明顯地感受到她的不對勁。
「怎麼了?裁切出了問題嗎?」楊羽柔看她拿著一塊布料發愣許久。
陸相思搖頭,在紙板上寫著——有點心煩罷了!
對於繡坊中關心她的人,尤其是柔姐,她不曾掩飾自己的心事。
「都是因為最近過年要趕製不少衣裳,累壞你了。這樣吧,今天就放你一天假。」楊羽柔大方地說。
但是陸相思拒絕地搖頭。
放她一天假,她又能去哪兒呢?哪裡都不是她立身之地啊!
楊羽柔拉著她到廂房,「不如你就告訴我煩心之事,說出來,也許心裡會好過些。」
前些日子,她上街巧遇賣包子的老伯,他告訴她有人在探聽啞姑娘的事,她就覺得不對勁。相思來到開封三年,過的是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日子,現在卻有人打聽她,或許其中有什麼隱情。
陸相思奇怪地看著她!不解她為何會突然這麼說。
楊羽柔也不隱瞞,直接說出是賣包子的老伯透露的。
於是陸相思便在一張張的紙上寫出她和章驀然的故事——
等陸相思一筆一畫地寫完她和章驀然的過去後,已是黃昏時分。
「原來你們之間有著如此深刻感人的過去啊!」楊羽柔看完她所寫的紙張,紙上訴說著動人心扉的至情真愛,更是相愛的兩人彼此相知卻又相恨的糾結過往。
「自古多情空餘恨,你們還真是多災多難。」楊羽柔這麼說。她鼓勵似的拍了下陸相思的肩,好像給她力量般。
柔姐,謝謝你,說出來我的確好過了些。他已知道我在開封,我想或許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離開?不,你怎麼能走?撇開繡坊的事不說,我們是好姐妹,你怎麼能說走就走?」楊羽柔得知她有這個荒謬的想法,不禁大叫。
可是不走的話,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這……或許他還愛著你,不然他不會千里迢迢地到處尋找你。」楊羽柔這麼猜測。
就算我們再怎麼相愛,我都不能自私到不顧他的婚姻!柔姐,對我和他來說,永不相見,讓這段感情就這麼過去,給彼此都留下美好的回憶不是更好嗎?
「你說得倒也是!」她贊同地說。
嘴上這麼說,但她的心裡卻思索著,如果那個男人仍是愛著相思的話,要他休妻也不是不可行的事!
她暗下決定要幫他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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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羽柔走出陸相思的房間,到了繡坊大廳,一抬頭就見門外來了一位公子。
他的頭髮竟然是白色的?
楊羽柔瞠大了眼,長到這麼大,她還沒見過明明是英俊偉岸的年輕男子,卻有著老態的一頭白髮……繡坊出入的人以女子居多,難得有男客上門,所以她收起驚愕,忙上前去招呼。「公子,您是要訂作衣裳……咦?您這外衫袍好像相……」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見來人的靛青色衫袍像是出自陸相思的針法。而後才恍然大悟,心想他應該就是陸相思的相公。
「你是來找相思的?」楊羽柔也不唆,直接問道。
章驀然點頭,看來眼前這名女子知道他和相思的事。
「她不會見你的,你還是走吧!」楊羽柔故意激他,如果他就這麼轉身離開,那這個男人就不值得她幫。
「沒見到她,我是不會走的。」章驀然堅定地說。在客棧思索了這麼多天,他決定要來爭取他所要、所愛的,絕不退縮。
他明白是自己把她推向這無言之路,他相信除了自己,任誰都沒有辦法讓她恢復。
「好吧!那你慢慢等,不過,別妨礙我們做生意。」楊羽柔語氣緩和下來,對他的印象好上幾分。
她派一名繡工上樓去喚陸相思,但她知道她不會下來的,而且一旦知道他來了後,一定又在流眼淚。
「多謝姑娘。」章驀然有禮地說,然後坐在一旁沒再出聲。
楊羽柔上下打量著他,他雖然有著一頭白髮,但英挺的外貌和相思真的相配。「公子,我可不可以請問你……怎會有一頭白髮?」她止不住好奇,試探地問。
「某一天醒來就變成這副模樣,我想是上天要懲罰我對相思的不信任吧!」他無所謂地說,「只要相思回到我的身邊,別說是白髮蒼蒼,即使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會討價還價。」
楊羽柔這才明白他們都願意為彼此奉獻生命,只求一生無悔的愛著……他愛著相思的心是沒變,只是……「公子,我聽相思提過,你在家鄉還有妻室……」
妻室?章驀然皺起眉頭,難道相思是因為蔚秋的緣故,所以才一直避著他?半晌後,他吐出這麼一句:「在我這一生中,只會有一個妻子,那就是相思。」
自他口中聽見這句話後,楊羽柔突然覺得事情容易多了。她幫定他了,因為這個男人的確是相思的情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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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楊羽柔所料!陸相思的確不肯見章驀然。
她傻傻地認為,只要自己不見他,心就不會痛。但感情之事哪有這麼容易控制呢?
她歎了一口氣,自從他來到開封後,她的心再也無法平靜。
「相思,他還沒走!」楊羽柔自行推開門,端著晚膳走到桌前。
今天聽了他們倆的故事,楊羽柔深深地被撼動,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流過感動的淚水,自從他死了以後……
原來,他們是如此刻骨銘心的在愛著彼此!
在靜候陸相思的同時,她問了章驀然不少問題,也明白發生在他們之間的種種事情。
當初,他心心唸唸的就是要找到相思,就算相思死了,他也要找著她的屍體,然後再伴著她死去。於是他馬不停蹄地踏上尋妻之路,找了三年,也悔恨了三年……
楊羽柔紅著眼看著陸相思,將章驀然這些年的遭遇一字不漏的說給她聽,她希望能借此拉近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
「跟著心走,相思。」她按著陸相思的肩,不願逼她。真相對她的衝擊已經很大,她不該逼她。
走之前,她替她合上門,把思索的空間留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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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坊依照慣例,在夕陽西落時便收鋪。
因為繡坊中都是女子,不方便留下男客,所以章驀然就退出繡坊,站在門外等著陸相思。誠如他所說過的,沒見到她,他是不會走的。
第二天、第三天過去了,但陸相思還是沒答應見他。
直到第四天夜裡,天空竟飄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章驀然依舊不動如山地站在畫屏繡坊的門前,他用自己的生命作賭注,若這樣還喚不回她,那麼他知道自己終其一生將要孤獨度過。
屋內,陸相思站在二樓的寢房,望著窗外的人影。
他在那兒站了多久,她就跟著站了多久;那紛落的雪飄在他的身上,就像打在她心上般令人難受。他這是何苦呢?即使他末再娶妻,他們也不可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再回到從前啊!
楊羽柔悄聲地走到陸相思身後,她知道其實她還是很在意他的,只是曾受過的傷害太大,讓她再也不敢踏出那一步。
「相思,風雪這麼大,你還是堅持不見他嗎?」
陸相思搖頭,見了又如何?改變不了多少,不如讓他死心回去太原,早日還她平靜的生活。
「相思,天冷,你把窗子合上,我來跟你說一個故事。」楊羽柔拉她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她不懂楊羽柔為何忽然說要同她說個故事,癡癡地再回頭看一眼窗外。
「你一定很奇怪,我怎麼突然要說故事。其實這並不是一個故事,而是我的親身經歷。我一直沒告訴你關於我的過去,現在我就告訴你。
十年前,我也同你現在這般年紀,那時我結識了一個飽讀詩書的男子,他叫李雲。他出身於書香世家,而我卻只是個農家子弟,但身份懸殊並不能阻止我們兩人的愛戀。我們從相識進而相愛,情感發展之快根本不是我們所能夠控制的,彷彿一切都是出自冥冥中的安排。
很快地,我們決定要成親。但他的家人不能接受我只是個村婦,直說目不識丁的我根本配不上李雲,於是我們趁著全家人熟睡之際相約私奔,然後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他教書、我刺繡,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哪知就在來開封的路上,我們遇上馬賊。我雖會一點武功,卻不高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雲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
身上的財物全被搶了去,我和李雲奄奄一息的倒在小徑上,那時你知道我有多麼後悔要求私奔嗎?但是後悔也於事無補,因為他死了……
他就這麼死在我的懷裡,我忍著傷口傳來的疼痛,奮力的掙扎、哭喊著,只求他別丟下我……不過,無論怎麼喊,他還是走了,就因為我的一念之差。如果不是我要求私奔,我們兩人便不會生死相隔……
後來我就被對面金山鏢局的人帶回到開封,休養了大半個月身子才慢慢回復,但心頭的傷疤卻是怎樣也不會好了!」楊羽柔紅著眼眶,斷斷續續地說完她的故事。
陸相思在一旁默默地流著淚,她不知道柔姐竟也是這麼苦,一個人承受著遺憾在過日子,她還以為飽受情感之苦的只有自己啊!
楊羽柔擦乾淚,換上堅定的神情,她不會讓陸相思和她有著相同的遺憾。
「相思,柔姐希望你能給自己機會,也給他一次機會。他四處尋你,那種不知道對方是生是死的恐懼你不會體驗到,也不知道他的痛!你這三年來的逃避,對他已是最大的懲罰,難道你也想像我一樣活在生離死別的日子當中嗎?沒錯,你是啞了,可他呢?也是少年白了頭啊……」
陸相思搞往耳朵,激動地搖著頭,要她別再說下去。她不想再嘗到那椎心的痛楚,可現在她的心還是好痛、好痛!
楊羽柔拉開她捂著耳朵的手,不死心地繼續說:「他不信任你是他不對,可是你呢?你只是一味的怪他,為何不先問問自己,你又隱瞞了多少心事沒讓他知道?老是讓他猜測、擔心,你就沒有錯嗎?」
楊羽柔的一番話,仿如一巴掌般打醒了她。
是啊,她從來沒想到是自己懦弱、遲疑的性子,才造成驀然不斷地用猜測的方式來瞭解她的心,才會讓他有著這麼大的誤解。
「不管誰錯,你們都已經付出了代價,不是嗎?你還要這樣下去嗎?」她接著又說:「不要讓他等太久,他在門外站了三天,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住的!」
陸相思聽完她的話,懷著心事走回窗邊,低頭看著他。
她知道他還會在那兒等她,等她原諒他。
倏地,她的雙眼睜大,看著章驀然的身子直挺挺地在她眼前軟倒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