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短短的一句話惹得形色不露於外的楚天魂勃然大怒,臉色驟變的猶如嚴冬早至,陰鷙冷厲的無人敢近身,除了他的兩名貼身護衛。
一入快活林,魂斷九重天。這也是他遲遲不肯帶她入林的原因。
沒想到她還是旁敲側擊的問出快活林的所在地,未曾知會趁夜獨行,不知險惡地隻身入林探尋她所不知情之物,莽撞地不願多想一想。
為無知的事物送命太愚蠢了,先祖再三告誡入林易,出林難,望後代子孫勿以身涉險,得保安康立業。
可是今日他卻不得不違背祖訓破林而入,縱有重重險阻他亦不能退後,踏巖涉水與九死一生拚鬥,將他任意妄為的小娘子給帶出。
不過在這之前他要先處理一件小小的家務事。
「說,是誰告訴她快活林在後山?」
底下黑壓壓的一片,所有人都低頭不語地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開口地緊縮著身子,你靠我、我靠你地不想被揪上前。
自從二少爺開始打理莊裡的生意起,他們從沒見過他陰鷙得如羅剎附身,雙目凌厲有如利刃的切割他們的身體,似要將一干人等撕成碎片。
說不怕是嚇人的,一個個膽戰心驚、噤如寒蟬的僵立著,沒有交談聲、沒有竊語聲,連喘息都像凝結成冰沒有一絲聲響。
大家都怕極了眼前的二少爺,覺得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行為與狼無異凶狠冷酷,陰沉得不帶一絲人氣。
羊脂白玉的主人失蹤了他們也很擔心,雖然她玩性重又愛胡鬧,不守禮法老是惹事,可是天真嬌俏的模樣總是討人喜歡,沒人不希望她能成為他們的當家主母,也就是二少爺的妻子。
其實他們早該改口稱他為少莊主,但礙於現在代理當家主事的二夫人尚未放下大權,基於尊重她的緣故才沿襲舊稱至今。
「看來你們沒有一個人肯招認,要我定下嚴刑才肯鬆口嗎?」親和不代表隨和,他們安適太久了。
楚天魂站在高位俯視底下的僕傭,他也清楚他們不敢違抗他的意思透露立莊百年以來的秘密,這裡頭有不少人的親族就是葬身在快活林當中。
可是以菊兒的巧慧討喜,難保不會有人一時說溜嘴讓她拼湊成形,自行聯想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驀地,他的視線停在一雙顫抖的手上,那是伺候杜月紅的丫鬟小霜,她似乎是知道了什麼卻懾於開口,莫非此事竟涉及到……
「你就算一個個拷打他們也沒用,你那丫頭生性任性又不聽勸,我行我素不理會別人的忠告,讓這些下人們都很為難。」為了一個外來者大動干戈實在太不值得。
「姨娘,你的意思是不用管她的死活,任她自生自滅與柳月山莊無關,反正是她自找的?」他人霜莫管,自鏟門前雪。
表情為之一愕的沈玉娘略顯焦慮,「我不是說不必顧及她的安危,而是我們根本無能為力救她,快活林的可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必為了一個外人損及莊裡和諧,沒有了羊脂白玉她照樣將柳月山莊打理得妥妥當當,無一絲怨言傳出。
她也不希望一位二八佳人因此枉送性命,但心有餘而力不足,老莊主未離莊前也不敢擅入快活林一步,只因林中的險阻重重,至今無人能全身而返。
那位菊姑娘恐怕已凶多吉少,一入夜的凶險更勝於朗朗白日,此時若去搭救也是白骨一堆,早已葬身獸口。
「就因為清楚我才一再叮囑你們不可洩露半句,可你們可曾當我是柳月山莊的主人?」楚天魂怒擲茶杯,引起一陣利耳的碎裂聲。
所有人的肩頭都為之一縮,像是懼怕他的怒氣。
「天魂,你說得太嚴重了,楚家就剩你一個血脈……」理所當然是唯一的主人。
話未竟,冷然的男音截去她的下文。
「若我非僅剩的血脈就可以拱手讓人了嗎?只要有人能打理莊務,誰來當二壯之主都無所謂。」他的地位建立在「楚」的姓氏上。
「你在怪我攬權是不是?無視你的存在。」沈玉娘的臉上有一絲難堪和激憤。
她為這個家付出那麼多,到頭來還要受小輩指責,她情何以堪。
冷眸一抬,他淡漠的說道:「姨娘可否先去休息,處理下人的事由我決定即可。」
「可是這些事向來由我打理,我不認為他們有犯什麼重大過失。」一個人有手有腳,她要走,有誰攔得住。
而且她還像賊一樣半夜開溜,叫人防不勝防。
「沒犯重大過失?」原來這就是她的看法。「姨娘大概搞錯了一件事,是代理不是打理,意思是我不在莊裡才代為處理莊務,管束僕傭的日常一切。一個莊院只能有一個主人,你說是你還是我呢?要不要我直接將莊主之位讓給你,省得這些下人不曉得該聽誰的指示。」
「你……你真像你父親。」無情。
心口一痛的沈玉娘難忍悲傷,他當著眾人的面反駁她所處的地位,無異是給了她一巴掌,毫不念舊情讓她明白她做得再好也只是暫代之職,無權插手莊中的重大事務。
她可以容忍丈夫的冷落,為報恩而選擇當個生育的工具,但是這些年虛擲的光陰和為他們所做的已經夠多了,實在不該再受此羞辱。
人總是自以為可以忍受加諸於身上的磨難,時機一到便瀟灑地放開手中的權力,可是當真正面臨那一刻到來時,她才發現自己竟也自私得可笑。
那是一種失落和空虛,如同再一次遭夫君的遺棄,認為滿手盈握卻是水中月,掌心一攤開什麼也沒有。
「我會當作是一句證語。」楚天魂沒深思她此句的含意,身一轉走向雙手發顫的丫鬟。「你要自己招供,還是我送你入快活林伺候?」
一聽到快活林三個字,名為小霜的丫鬟當場嚇得雙腿發軟,撲通一聲地往前一跌成跪姿,臉上失去血色直打顫。
後山是禁地人盡皆知,除了迷路的人和外來客不慎踏入外,入莊超過一年的僕傭都曉得快活林去不得,那是屬於死的地界,因此不想死的活人少接近為妙。
「不……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二少爺的吩咐奴婢莫敢不從……我……我真的沒說。」向天借膽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我聽見快活林野獸的怒吼聲,你想該拿誰去餵呢?」他沒有耐性跟她耗。
小霜的駭意明顯可見,冷抽了口氣趕緊開口,「奴婢知道是誰說的,二少爺別拿我去餵野獸。」
「說。」
「是……是……」她眼神飄來飄去極度不安,多次看向神情倨傲的杜月紅。
原本打算離去免得繼續受辱的沈玉娘,一見她飄忽的眼神落在侄女身上,心頭微驚的欲走還留,連忙打斷她欲說出的真相。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還追究什麼?就算莊裡的人不說,你也堵不住莊外眾口。」
「姨娘,如果你還想要我的尊重,請別介入這件事,我會很感激。」念在她過往的辛勞,他不願惡言相向。
「你……你當真尊敬我就不要再查了,這麼多年來我對你雖沒有生育之恩,起碼也分擔了教養責任,你一定要為一個外人弄得莊裡烏煙瘴氣,人人自危才甘心嗎?」
她的心變小了,多年累積的不甘一夕爆發,她不知道自己在爭什麼,只是不想從此被人遺忘,回到以前得看人臉色的小妾生活。
雖然她很想做出公正的判斷,但突如其來的變化太叫她措手不及,還沒調整好交棒的心情先蒙受莫大的壓力,她心裡的苦也很沉重。
「外人?」他眼神轉冷的一睇。「你說我認定的妻子是個外人?持有羊脂白玉的主人叫做外人?未來的當家主母是外人?那你算什麼?他們又算什麼?
「難道我姓楚的柳月山莊要換主人了?改姓沈好不好?還是姓杜呢?你忘了楚家家訓只有元配夫人的名字才能入宗祠,你連祭拜祖禮的資格都沒有,憑什麼口口聲聲說未來的楚家主母是外人!」
左一句外人,右一句外人地將他心愛女子排除在外,聽得刺耳的楚天魂終於忍不住發怒,疾聲厲言的點出既存的事實。
楚家的人向來專情,鮮少有人娶妻又納妾享有齊人之福,因此從第一位楚氏先祖開始便立下家訓,非元配夫人不得入宗祠,妾室之名不可謄於族譜。
也就是說只有正室才為宗親所接受,小妾侍寢之類的婦人是不能留名在宗譜上,甚至死後也無法入宗祠受後人祭祠,大都置於寺廟供奉。
慘一點的連名份都沒有,一塊小木牌上是一片空白,沒名沒姓成為無主孤魂,沒人知道她是誰。
「你……你要娶她?!」她沒想到這一點,還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
「見羊脂白玉如見當家主母,虛耗多年的你難道會不知情?」她是刻意忽視擺在眼前的事實,自欺欺人地模糊真相。
「我……」她錯了吧!可是共處了二十多年的歲月卻不如一個認識未久的姑娘,這點叫她無法不生怨。
沈玉娘的傲氣不許她低頭,明知在這件事上的處理有欠公允,為人長輩的面子就是扯不下,堅持己見地錯到底,因為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無夫、無子、無地位,她還剩下什麼呢?
「也許我的言詞過於嚴厲,讓你難受了,但請體諒我的心急如焚,口不擇言,換成你心愛的人身陷險境,相信你會比我更著急。」
將心比心。這一番話說進她心坎裡,緘默的沈玉娘為他近乎抱歉的言語平息了怒意,經歷過喪子之痛的她知道何謂椎心刺骨,彷彿被硬生生的割去一塊心頭肉。
她不管了,由著他去,她已經管不用羽翼漸豐的大鵬鳥,他要高飛、他要展翅,不再是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慘白少年。
這時,嚇得手腳發冷的丫鬟小霜怕自己成為快活林野獸的食物,吞吞吐吐了老半天,為了自身的安危只好出賣伺候多年的小姐。
「……菊姑娘一直問我都不敢說,等著我提洗臉水的月紅小姐等得不耐煩,就說……就說……」
「說什麼?」
「她說想死就去快活林,它就位於柳月山莊的後山。」一口氣說完,她心裡還是擔心得很,怕受責罰。
一個是二少爺,一個是表小姐,兩人都是她的主人,她誰也得罪不起。
「杜月紅,你有什麼話要解釋?」他會給她一次機會,算是回報姨娘對楚家的恩義。
「是我說的又如何,腳長在她身上我能要她不要去嗎?既然我已經警告她快活林的危險性,她還執意要去與我何干?」
不知事態嚴重的杜月紅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言語冷淡不復先前的故做嬌態,生性的高傲是改變不了,她仍當自己是一位嬌貴的大小姐,養尊處優的地位不會有所動搖。
「是嗎?你真是太讓我佩服了。」愚勇。「姨娘,一個月內安排她嫁人,不管嫁豬、嫁狗、嫁乞丐,一個月後我柳月山莊沒有杜月紅這個人。」
「什麼?!」他要趕她走?!
震驚不已的姑侄睜大錯愕的眼,表情木然的以為自己聽錯了,兒女婚事怎能倉卒行事,一個月內哪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但轉身離開的楚天魂充耳不聞杜月紅尖嚷著說她死也不嫁,她才是柳月山莊的當家主母,他不能趕她走,她不嫁。
「西鳳,東西準備齊了嗎?」
一向樂天的苗女西鳳一反常態地露出憂色,眉頭都打了結,「準備好了,可是二少爺真要去快活林嗎?」
「準備好就出發,多擔擱一刻菊兒就多一分危險。」他沒回答她的問話,舉步向外走去。
「二少爺的身子骨承受得起嗎?」她很煩惱該救的人沒救著,得先抬他回來。
「西鳳,你不去嗎?」如果怕的話他不會勉強。
「去,二少爺休想丟下我,我早就想一探快活林的虛實……」啊!說溜嘴了。
西鳳笑著捂著嘴,快步的跟在楚天魂左側,和右側背著乾糧、淨水、火把等物品的游龍齊肩並進,不讓他們有機會甩開她。
以前她當然不敢一個人亂闖,怕死在荒山無人掩埋,現在有人壯膽同行,她哪有可能不去。
快活林,我來了!她在心裡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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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透光,夜無星辰。
古木參天穿透雲層,枝葉錯雜交纏成一天幕,重重複重重的遮蓋天與地的融合,樹的頂端是一片灼灼烈日,葉的覆蓋下暗沉無光。
雖然是日正當中、烈陽正熾,可一棵棵人抱的巨木卻散發一股陰森之氣,寒意透人、冰徹入骨,呼出的氣息幾乎凝化成冰。
暗石潛伏,磷光四起,彷彿鬼影幢幢附著每一棵樹,死有不甘的躲在暗處窺伺,不知如何成佛的游離不去,徘徊在人間最陰寒之地。
快活林,活人不快活,三更閻王催,不留人到天明。
遠處傳來獸吼聲,鳥雀絕跡,只有蛇盤粗干蜘蛛結網,滿地的爛葉堆積已腐,發出一種足以致命的惡臭瘴氣。
在這幾乎看不見一尺以外的昏暗林間,兩根照明的火把啪啪作響,燃燒出三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拖行,其中一人的腳步較為沉重。
「二少爺,你還走得動嗎?要不要讓木頭背你?」聽他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西鳳實在很擔心。
「不用了,我還承受得住。」慢慢走不礙事,這林子的地形他最清楚。
其實他剛能下床時,父親曾帶他來過一次,以傳承的方式將快活林的格局徹底講解一番,以防有惡人強行入林破壞祖先刻意保護的林地。
人有一失必有一得,雖然他的筋骨不是練武奇才,但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能力卻鮮少人能及,爹只要說過一遍他便牢記在心。
以前他不懂為什麼要走三退一,行五讓二,直到年歲漸長接觸了奇門遁甲之術,他才恍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而入林的方式只有歷代莊主能得知,以父傳子代代相傳,直到傳到他為止,至今已有一十八代,除了他和父親以外,沒人知道如何進入而不被困住。
「二少爺就別硬撐了,這裡只有我和木頭兩個人,沒人會嘲笑你中看不中用、虛有其表、泥糊的軟骨……」
「西鳳……」不該說的她不都全說了,還需要旁人奚落嗎?
「幹麼,你這塊木頭除了力氣大、會使劍外,我實在看不出你還有什麼用處。」她嫌棄的一哼,以火把照出他詭異的臉。
「閉嘴。」吵。
「你敢叫我閉嘴,一天說不到十句話的冷面鬼該往城隍廟報到,免得你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慢人一步。」因為人家都說完了,他一句話還含在嘴裡。
「西鳳,你肩上有只蟲。」這是他要說的話。
「什麼,有蟲?!」尖叫一聲,她花容失色的僵直著身子不敢動。
苗人以養蠱居多,什麼毒蠍、娛蚣、蜥蜴、毒蚊她都不放在眼裡,甚至與鼠同屋她都不露驚色,唯獨怕軟趴趴的蟲蠕。
而蟲又是五毒之一,因此她是少數不養蠱害人的苗女,頂多捉幾隻蠍子、毒蚊來玩玩,一面對無足的蟲她反而束手無策。
「我看錯了,是一片枯葉。」光線微暗,他無法看得仔細。
「你……你這個木頭人居然戲弄我!你……你……」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西鳳拍掉身上的葉子,怒氣騰騰的瞪向火光下的他。
樹影晃動、火炬熾熾,昏暗不明的林中照出扭曲的臉孔,游龍剛毅如石的方臉頓成魍魎山魈,陰森得令人心底生寒。
沒有鳥叫聲的林子真的很詭異,她聽不到蟲鳴蛙叫,反常地十分靜謐,彷彿永無盡頭的山林野石只有他們三個活人。
「好了,別再鬧了,游龍的死腦筋還沒靈活到可以捉弄你。」要不他早就看出她的心意,不會至今仍未開竅地在原地打轉。
聞此言的游龍眉頭微顰地看了主子一眼,不懂這句話是貶是褒。
「哼!這根木頭只能當柴燒。」西鳳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馬上氣消的看向楚天魂。「二少爺,你先休息一下吧!」
瞧他滿頭汗地老牛當車,讓人看了不忍。
「再趕趕吧!我記得前方有潭小水池,菊兒若累了會到那裡休息。」那是林中唯一的水源處。
一路來並未看見可疑之處,他相信她還活著。
記得?!「二少爺曾來過?」
不太可能吧!以他的狀況根本走不到一半路,就會被狼群撕成碎片。
「嗯!」楚天魂笑得很淡,眉間有化不開的輕愁和沉重。
即使他沒有銳利的耳力和絕頂的武學,但他仍發覺到四周有炯亮的獸眼隨著他們,不曾放棄的等著其中一人落單。
他不敢想像孤身一人的小菊兒會遭遇何種處境,是被獸群圍攻,還是遭受亂石襲擊?有無受傷或驚嚇的不知往何處出林。
他為她擔心,也為自己的身子憂心,他怕尚未找到她之前自個兒會先倒下,一行四人再也沒有走出快活林的機會。
所以他不能休息,也不被允許休息,當務之急先找出她的所在地,確定她平安無事才能放心,否則他一刻也不能停。
「二少爺,這裡有姑娘家的腳印。」游龍似發現什麼地揚聲一呼。
「是菊兒的嗎?」他精神一振趨前一視,就著火光欲瞧出端倪。
「不確定,像是剛印上不久,左腳有點跛。」應該是受傷了。
「是菊兒,她的繡鞋上縫了一朵黃菊。」拾起沾上污泥的線菊,他心頭一緊地將其牢握。
「以鞋印的方向來看,她的目的地是二少爺所言的水池。」有了傷口必須以清水清洗方能上藥。
一得知人可能就在不遠處療傷,三人的神情為之一斂的看進更深的林子,不曉得再往前走會遇到什麼凶險,會不會與他們想找的人兒相遇。
或是他們不想要的結果,人找到了卻只剩下殘缺不全的肢體。
沒讓他們有多做停留的時間,急切想知道心愛姑娘下落的楚天魂頓時精神一振,左三右二的踏出步伐,讓身後的一龍一鳳踩著他的足印子前進。
雖然看不怎麼清楚水池的位置,但水的味道引導他們走向正確的方位。
「咦!二少爺,那裡有塊布耶!我過去瞧瞧。」很像菊姑娘穿在身上的衣服。
「等等,別亂闖,小心有機關……」
楚天魂的聲音還沒落下,仗勢一身好武功的西鳳已縱身向前,一腳踩在落葉上,一邊興奮地搖著手上的布讓他們瞧見。
驀地,一陣破空而過的長哨在耳邊響起。
西鳳根本沒還察覺到發生什麼事,只覺事有蹊蹺地往後瞧,一團黑色的霧突然朝面撲來,她沒注意地吸了一口,頓時頭暈目眩地搖搖欲墜。
腳跟往後一踩,她感覺有條樹籐纏住足踝,還來不及抽出短劍一揮,人以倒立之姿往上彈,頭下腳上吊在半空中。
「啊!捉到了,看你還敢不敢追著我滿林子跑,害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扭傷腳,這下換我神氣了吧!」
一條長籐忽地由樹上垂落,一道姑娘家的身影滑籐而下,兩手扠腰地仰頭大笑,得意非凡的忘了腳痛,兩腳落地立於凌亂的落葉堆中。
「菊兒?!」
「嗄!不會吧!我捉到的是人不是老虎。」沮喪的慨然一歎,羅菊衣終於瞧見上頭吊的是一個人。
失望至極的羅菊衣有些可惜布下的陷阱沒捉到惡虎,反而害到對她挺好的西鳳,表情略顯痛心地想解開籐蔓的另一端放她下來。
誰知她手才一舉起來,自己纖細的身子已落入一具溫熱的懷抱中,如蔓的雙手緊緊纏住她整個人,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想往他胯下一踢。
大姊說過這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不管是武林高手或是地痞流氓都禁不起一擊,雖然此舉有點陰險,而且有斷人香火之虞。
不過她掙扎了兩下便知來者是誰,身體一軟未加反抗,溫馴的一偎沒真給他難忘的一腳。
「你不要抱我抱得那麼緊嘛!人家會害羞的。」尤其是她感覺到西鳳在瞪她。
「你讓我擔心了,小飛賊。」心口一鬆,他終於露出藏了一天的笑臉。
羅菊衣一臉愧色的懺悔,「對不起啦!二哥,我以為我可以在天亮之前趕回去,沒想到會遇到老虎。」
「老虎?!」他的心頭又是一揪,連忙放開她,檢視她身上是否有虎爪留下的痕跡。
「你不知道它有多可惡,居然當我是上等的好肉想一口吞了我,我就跑跑跑……它就拚命追追追,我們兩個都跑得累癱了……」她在樹上、它在樹下,對望。
「菊兒,你不必解釋得這麼詳細,我想我不太承受得起。」他想到的是血肉橫飛的情景,而她正在虎口下淌著血。
「你就是缺少磨難,多見幾次大場面就會習以為常,我跑得很快,老虎根本追不上我。」她還洋洋得意地說起被虎追的經過。
從沒如此煎熬的楚天魂壓下急促的心跳聲,再一次緊擁著她,確定她活生生的在懷中,那顆亂了分寸的心才稍微安定。
「這種事一次就夠受了,我不想提心吊膽地看你入了老虎的肚子。」以後他會嚴加看管她,一步也不讓她離身。
「喂!你很瞧不起人耶!我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菊盜君子,天底下還沒有難得倒我的事。」血玉蟾蜍的事是她生平第一次失手,她正在彌補過失當中。
「不管你是君子還是小人,一涉足危險的事我都不許你插手。」他禁不起失去她的考驗。
「你管太多了吧!我又不是你什麼人。」就算是她大姊也沒嚴厲至此。
「是你還沒覺醒。」他握住她露出夜行衣外的羊脂白玉,語氣一輕的說道:「它是楚家媳婦的代表信物,戴上它就認同你是楚家的人,也就是我未過門的娘子。」
「什……什麼?!」她驀然想起阿爹說過的四個字:當家主母。
「菊兒,你不想守寡吧!」楚天魂笑得很輕慢,眼神專注地看著她。
「哈?」什麼意思?
「偕子之手,與子白首,我想我要暈了。」末了他說了一句語焉不詳的話,眼睛一閉就往她身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