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自認有限的經驗裡,薇妮很少為問題或挫折心煩。她比較喜歡立刻採取行動。在他看來是喜歡過了頭,甚至可以用魯莽和輕率來形容。
站在舒適的小客廳窗戶後看著她,他全身的肌肉都備戰地緊繃起來。他不相信預感這類超自然的胡說八道,但相信本身的直覺,尤其是事關他的新搭檔兼情人時。薇妮看來心慌意亂。他比誰都清楚很少有事情能使她驚慌失措。
「雷夫人回來了。」他說,回頭瞥向管家。
「正是時候。」邱太太如釋重負地放下茶盤,急忙走向門口。「還以為她趕不回來了。我這就去幫她脫外套和手套,她一定想要替她的客人倒茶,她自己八成也需要一杯。」
從薇妮在帽簷陰影下的臉色看來,拓斌覺得她更需要一大杯她放在書房裡的雪利酒。但壓驚的烈酒得等一會兒了。
在客廳裡等她的兩位客人必須先應付。
薇妮停在大門前,把手伸進大手提包裡翻找鑰匙。現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明亮眼眸裡的緊張不安。
究竟出了什麼事?
在幾個星期前的臘像命案調查期問,他自認對薇妮已有相當的瞭解。她不容易驚恐慌張。老實說,在他偶有危險的密探生涯裡,能夠像雷薇妮這樣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的人真的不多見。
只有驚天動地的大事才能使她的眼神變得如此陰鬱。忐忑不安令他暫時壓抑住瀕臨極限的耐性和脾氣;一有機會與薇妮獨處,他就要問個清楚。
不幸的是,他恐怕有得等了;兩個客人一副準備久坐長談的模樣。拓斌不喜歡那一男一女。斯文高瘦、衣著入時的男子自稱是薇妮的家族老友賀浩華醫師。
他的妻子瑟蕾是絕世美女,深知美色對男性的影響,而且毫不遲疑地利用天生麗質來操控男性。她的眼睛蔚藍如夏日晴空,閃亮的金髮緊綰在頭頂,粉紅和淺綠鑲邊的薄棉衣裳上繡著小巧的粉紅玫瑰,手提包上繫著一把小扇子。拓斌認為衣裳的領口太低,不適合這春寒料峭的季節,但他幾乎可以肯定低領是瑟蕾的精心決定。
雖然與賀氏夫婦相處只有短短二十分鐘,但他已經得到兩個不可動搖的結論。第一,賀浩華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第二,賀瑟蕾是不擇手段謀求財富地位的女人。但他猜他最好保持緘默,他懷疑薇妮會想聽到他的看法。
「我非常期待再度見到薇妮,」賀浩華一派悠閒地靠坐在椅子裡說。「我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我等不及要介紹愛妻瑟蕾給她認識。」
賀浩華的聲音洪亮,像受過發聲訓練的演員。拓斌覺得那低沈渾厚的嗓音十分刺耳,但不得不承認它很能吸引注意力。
賀浩華打扮得十分時髦。拓斌認為他的小舅子東寧一定會欣賞那身訂做的深藍色外套、條紋背心、打褶長褲和精緻特殊的領結。二十一歲的東寧非常注重流行時尚,他一定也會讚賞賀浩華罕見的懷表金飾。
拓斌估計賀浩華的年紀在四十五歲左右,濃密的深褐色頭髮裡夾雜著幾撮顯眼的銀絲,眉清目秀的長相無疑在任何年紀都能令女人轉頭,出眾自信的儀表連社交界當紅的紈褲子弟都要甘拜下風。
「浩華。」薇妮走進客廳,綠眸中的緊張頓時消失無蹤。她伸出雙手,熱切的歡迎表露無疑。「對不起,我遲到了。我去蓓爾美街買東西,錯估了時間和交通。」
她在過去幾分鐘裡的變化令拓斌著迷。若非先前瞥見她在登上門階時的表情,他這會兒絕對猜不到她心事重重。
令他惱怒的是,僅僅是看見賀浩華就對她的心情有這麼大的提振作用。
「親愛的薇妮,」浩華從椅子裡站起來,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雙手輕捏一下。「久別重逢的喜悅非言語所能表達。」
另一陣莫名的不安襲上拓斌心頭。除了洪亮的聲音以外,賀浩華最迷人的五官就是那對罕見的金褐色眼眸。
聲音和凝視肯定對他的職業大有幫助,拓斌心想。賀浩華是所謂的催眠師。
「昨天收到你的信真令我開心。」薇妮說。「我不知道你在倫敦。」
浩華微笑。「發現你在倫敦才令我驚喜交加,薇妮。我聽到的最新消息是,你和你的外甥女陪伴巫夫人到義大利去了。」
「發生了一點意料之外的狀況,」薇妮油滑地說。「敏玲和我不得不改變計劃,提早返回英國。」
聽她說得這等輕描淡寫,拓斌挑起眉毛,但聰明地保持緘默。
「那我可真是運氣好。」浩華在放開她的雙手前又狎暱地輕捏一下。「容我介紹內人瑟蕾給你認識。」
「你好,雷夫人。」瑟蕾用悅耳的嗓音輕聲細語。「浩華跟我說過許多你的事。」
瑟蕾的態度令拓斌感到有趣。她那優雅得有點做作的點頭遮掩不住翦水雙瞳裡的冰冷評估。他可以看出她在打量、斟酌和下判斷。她顯然立刻認定薇妮不具威脅性和重要性。
今天下午他第一次感到好笑;任何低估薇妮的人都會吃大虧。
「真是幸會。」薇妮坐到沙發上,拉好深紫色衣裳的裙子,然後拿起茶壺。「我不知道浩華結婚了,但很高興聽說這個喜訊。他單身太久了。」
「我是身不由己。」浩華向她保證。「一年前第一眼看到美麗的瑟蕾,我的命運就注定了。除了成為我的嬌妻和伴侶以外,她的表現還證明了她精於替我應付客戶和預約,現在我真的不能沒有她。」
「你過獎了。」瑟蕾垂下眼睫,對薇妮微笑。「浩華嘗試教導我一些催眠技巧,但我對催眠恐怕沒有什麼天分。」她接過茶杯。「聽說外子是你父母的好友?」
「是的。」薇妮臉上閃過一抹思慕之情。「以前他經常到我們家作客。我的父母不僅非常喜歡他,還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家父跟我說過好幾次,他認為浩華是他見過中最傑出的催眠師。」
「不敢當。」浩華謙虛地說。「你的父母也精通催眠術。我發現觀看他們工作令人著迷。他們各有獨特的風格,但得到的結果同樣驚人。」
「外子告訴我,你的父母在將近十年前發生海難,」瑟蕾輕聲細語。「你在同一年失去丈夫。那段日子你一定很不好過。」
「是的。」薇妮把茶倒進另外兩個杯子裡。「但大約在六年前我的外甥女敏玲搬來跟我一起生活,我們相處得十分融洽。可惜她今天下午不在家,和朋友去聽羅馬古跡和噴泉的演講了。」
瑟蕾禮貌地露出同情的表情。「你和你的外甥女孤單無依?」
「我不覺得孤單無依,」薇妮俐落地說。「我們擁有彼此。」
「但你們終究只有兩個人,兩個無依無靠的女人。」瑟蕾低眉垂眼地斜覷拓斌一眼。「根據我的經驗,孤孤單單、沒有男人的意見和力量可以倚靠,對女人向來是艱難悲慘的處境。」
拓斌差點漏接薇妮塞進他手裡的茶杯。使他吃驚的不是瑟蕾完全錯估薇妮和敏玲的聰明才智,而是在那幾秒鐘裡,他幾乎可以發誓那個女人在蓄意挑逗他。
「敏玲和我應付得很好,謝謝。」薇妮的語氣突然銳利起來。「拜託當心一點,拓斌,不然你會把茶給灑了。」
兩人的目光交會,他看出她隱藏在社交風度下的惱怒。他納悶自己這回又做了什麼。他們的關係似乎從針鋒相對直接跳到乾柴烈火,中間幾乎沒有任何緩衝地帶,他們兩個都還不大適應爆發在兩人之間的激情。但他可以斬釘截鐵地說:他們的戀情絕不沈悶、乏味。
在他的想法裡,那未必是件好事。有時他巴不得和薇妮之間有些沈悶、乏味的時刻;那些時刻可以讓他有機會喘息。
「說句話你別見怪,薇妮。」浩華用即將提起敏感話題的語氣說。「我無法不注意到你沒有在執業。你放棄催眠術,是因為發現倫敦這裡的市場疲弱嗎?我知道缺乏社交人脈不容易吸引到合適的客戶。」
令拓斌意外的是,那個問題似乎嚇了薇妮一跳,使她手中的茶杯悚悚顫動。但她迅速恢復鎮定。
「我改行轉業有許多原因。」她俐落地說。「雖然催眠治療的需求似乎跟以往一樣暢旺,但那行的競爭非常激烈。你也注意到了,在社交界沒有人脈和推介,不容易吸引到上流社會的客戶。」
「我瞭解。」浩華嚴肅地點頭。「如果是那樣,瑟蕾和我將面臨艱鉅的挑戰。在這裡開業對我來說不會是件簡單的事。」
「你之前都在哪裡執業?」拓斌問。
「我在美國待了幾年,巡迴演說催眠術。但在一年多前,我開始想家,於是收拾行囊返回英國。」
瑟蕾朝他粲然一笑。「去年我在巴斯結識浩華。他在那裡的生意非常興隆,但他覺得該到倫敦來發展了。」
「我希望在倫敦這裡發現各種有趣和特殊的病例。」浩華一本正經地解釋。「我在巴斯和美國的客戶絕大部分都是為相當普通的病痛前來尋求治療,風濕、女性歇斯底里和失眠等等。那些疾病當然都很令病患苦惱,但對我來說卻相當無聊。」
「浩華打算進行催眠術的研究和實驗,」瑟蕾崇拜地看丈夫一眼。「他致力於找出催眠術所有的功用和用法,他希望寫一本有關那方面的書。」
「為了達到那個目的,我必須能夠檢查比通常在鄉間遇到的神經疾病更特殊的病例。」浩華總結道。
熱中令薇妮的眼睛發亮。「那個目標非常令人興奮和佩服。也該是還催眠術一個公道的時候了。」她意有所指地瞥拓斌一眼。「我發誓,許多一知半解的人仍然堅信催眠是江湖庸醫的騙術。」
拓斌不理會那句帶刺的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浩華重重地歎口氣,神色凝重地搖搖頭。「不幸的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們這行有太多騙子。」
「唯有催眠術的進步發展才能遏阻那種人,」薇妮說。「研究和實驗正符合所需。」
瑟蕾好奇地看著她。「我想知道你的新職業是什麼,雷夫人。女性能夠從事的職業寥寥無幾。」
「我接受客戶委託,替他們進行暗中調查。」她放下茶杯。「這裡應該有幾張我的名片。」她傾身越過沙發扶手,拉開茶几的小抽屜。「啊,有了。」
她從抽屜裡拿出兩張名片分別遞給浩華和瑟蕾。
拓斌很清楚長方形的白色小紙片上印著什麼。
暗中調查保證保密「很不尋常。」瑟蕾一臉困惑地說。
「很有意思。」浩華把名片收進口袋,憂慮地皺起眉頭。「但我不得不說,發現你停止執業令我深感惋惜,你對催眠術極有天分。你決定改行轉業是我們這行的一大損失。」
瑟蕾仔細地打量著薇妮。「擔心競爭激烈是你不再執業的唯一理由嗎?」
要不是一直在觀察薇妮,拓斌心想,他就不會看到在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鬱,也不會注意到她頸部肌肉的緊繃。他可以發誓她在回答問題前吞嚥了一下。
「發生了一起不幸的事件……牽涉到一位客戶,」薇妮不帶感情地說。「再加上收入不如預期。我相信你們也知道,在鄉間不容易索取高價。此外,我還得考慮敏玲的將來。她從學校畢業,我認為正是她修治涵養的時候。有什麼比出國旅遊更能使人變得優雅?所以當巫夫人要我們陪伴她去羅馬小住一季時,我認為應當接受她的提議。」
「原來如此。」浩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微微側偏的臉。「我不得不承認我聽說過北部小村莊那起不幸事件的傳聞。希望你沒有讓它過度影響到你?」
「沒有,當然沒有。」薇妮回答得太快了一點。「只不過當敏玲和我從義大利返國時,我受到激勵在這新行業一試身手,結果發現它很合我的口味。」
「女人從事這個行業真的很怪。」瑟蕾用帶著疑問的目光望向拓斌。「麥先生,我猜你並不贊同雷夫人的新職業吧?」
「我向你保證,我經常對此感到極度的懷疑和不確定。」拓斌挖苦道。「更不用提無數失眠的夜晚。」
「麥先生在跟你開玩笑。」薇妮瞪拓斌一眼。「他沒有立場反對。事實上,他有時會同意擔任我的助手。」
「助手?」瑟蕾吃驚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說你僱用他?」
「也不盡然。」拓斌溫和地說。「我比較像是她的夥伴。」
瑟蕾和浩華好像都沒有聽到他的更正,夫婦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浩華眨眨眼。「你剛剛說助手?」
「夥伴。」拓斌鄭重地重複。
「我時常僱用麥先生,」薇妮裝模作樣地擺擺手。「每逢我需要他的專門技術時。」她甜甜地朝他微笑。「我相信他非常樂意賺些外快。對不對,拓斌?」
他逐漸失去耐性,決定提醒她不是只有她會耍嘴皮子。
「吸引我與你搭檔合作的不僅是金錢而已。」他說。「我必須承認,我發現一些非常令人愉快的附帶好處。」
難得她還知道臉紅,但不出所料,她拒絕讓步。她轉向她的客人,露出親切的笑容。
「我們的約定讓麥先生有機會鍛煉他的演繹推理能力,他覺得擔任我的助手非常刺激。對不對,麥先生?」
「沒錯。」拓斌說。「事實上,我已好些年沒有做過那麼刺激的運動了,雷夫人。」
薇妮警告地瞇起眼睛。他滿意地微笑,從茶盤裡拿起一塊醋栗果醬酥餅咬了一口。邱太太能用醋栗做出許多人間美味,他心想。
「真有意思。」瑟蕾從杯緣上打量拓斌。「你的專門技術到底是什麼,麥先生?」
「麥先生擅長從我不易接近的來源搜集情報。」薇妮搶在拓斌開口前說。「男士可以去某些不歡迎女士去的地方打聽消息,如果你們懂我的意思。」
浩華的表情豁然開朗。「好特別的約定。薇妮,我猜這個新職業比你原來的職業有利可圖吧?」
「利潤確實不錯。」薇妮故意停頓一下。「有時候啦!但我必須承認,酬金有點難以預料。」
「原來如此。」浩華又露出憂慮之色。
「別再談我的職業了。」薇妮輕快地說。「浩華,你的新診所打算什麼時候開張?」
「裝潢至少還需要一個多月,」他說。「到時我還得在適當的地區放出風聲說我即將接受求診,而且只對較特殊的神經疾病感興趣。否則一個不小心,診所就會擠滿尋求醫治女性歇斯底里症的病患。我說過,我不想把我的時間用來治療那種小毛病。」
「我瞭解。」薇妮突然用充滿興趣的眼神凝視他。「你會在報上登廣告嗎?我最近一直在考慮那樣做。」
拓斌停止咀嚼,放下剩餘的醋栗果醬酥餅。「什麼?你從來沒有對我提過那種計劃。」
「別緊張,」她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等一下再告訴你細節;那只是我最近不是很認真地在考慮的一個想法。」
「考慮別的吧!」他勸告,把剩下的醋栗果醬酥餅扔進嘴裡。
薇妮瞪他一眼。
他假裝沒看到。
浩華清清喉嚨。「老實說,我大概不會在報上登廣告,因為我擔心那只會引來各種常見神經疾病的普通病患。」
「嗯,是有那個風險。」薇妮若有所思地說。「但生意終歸是生意。」
談話內容轉向催眠術誨澀難解的專業層面。拓斌回到窗前,聆聽著熱烈的討論,但沒有參與。
他對催眠這檔事存有很深的疑慮。事實上,在遇到薇妮之前,他深信法國人對催眠的調查結果是正確的。由富蘭克林和拉瓦錫等著名科學家領導的調查小組指出:沒有動物磁力這回事,因此催眠沒有科學根據,催眠治病根本是騙人的玩意兒。
他深信使人陷入深度恍惚狀態的能力根本是江湖術士的表演,只適合用來娛樂那些容易受騙上當的人。他最多只願承認技巧高超的催眠師或許能夠影響某些意志薄弱的人,但在他看來那只有使催眠變得更加可疑。
然而,不管正統的醫生和科學家有什麼看法,一般大眾對於催眠的興趣依然濃厚,而且毫無減退的跡象。薇妮受過催眠訓練的事實有時會令他感到不安。
賀氏夫婦在半個小時後告辭。薇妮送客人到門口。拓斌佇立在窗前看賀浩華扶妻子進入出租馬車。
薇妮等馬車駛離後才關上前門。片刻後,她走進客廳時的臉色比剛回家時輕鬆多了。老友來訪顯然化解了不少她的煩憂。拓斌不確定自己對賀浩華提振她心情的能耐有何感想。
「要不要再來一杯茶,拓斌?」薇妮坐回沙發上,拿起茶壺。「我還要喝一點。」
「不用了,謝謝。」他反握雙手望著她。「你下午出去時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個問題使她瑟縮一下,茶潑濺到桌面上。
「天啊!看你害的。」她急忙抓起小餐巾吸掉茶水。「你怎麼會認為出事了?」
「你知道有客人在等你,是你自己邀請他們來的。」
她專心擦拭桌面。「我說過,我忘了時間,交通又太擁擠。」
「薇妮,要知道,我不是笨蛋。」
「夠了!」她把餐巾扔到旁邊,陰沈著目光瞪視他。「我沒心情接受你的盤問,你沒有權利追問我的私事。我發誓,你最近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丈夫。」
客廳內陷入一片死寂。丈夫兩個字像火一樣燃燒在兩人之間的空氣裡。
最後拓斌用平和的語氣說:「而事實上,我只是你偶爾的夥伴和情人。你的意思是不是那樣,夫人?」
她的臉頰浮起紅暈。「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不應該那樣說的,我只能用我此刻有點不爽作為辯解的理由。」
「看得出來。身為你偶爾的夥伴,我可以關心地問一句你在不爽什麼嗎?」
她嘴唇一抿。「她在挑逗你。」
「你說什麼?」
「賀瑟蕾。她在挑逗你,別否認,我都看到了。她相當明目張膽,不是嗎?」
他愣了幾秒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賀瑟蕾?」他重複。那句指責的言外之意在他腦海裡迴盪。「啊,我確實注意到她在那方面做了一些緩慢的努力,但是!」
她僵直地坐著。「真是令人作嘔。」
薇妮真的在吃醋嗎?那個可能性令他心花怒放。
他冒險地微微一笑。「那種行為相當做作,所以不太討人喜歡。但我不曾用令人作嘔來形容。」
「我就會。她是有夫之婦,沒有資格那樣對你猛拋媚眼。」
「根據我的經驗,喜愛賣弄風情的女人不會在乎自己是不是結了婚。我猜是某種與生俱來、難以壓抑的慾望吧!」
「可憐的浩華多尷尬呀!如果她見到男人就那樣發騷,他一定經常感到去臉和難堪。」
「我懷疑。」
「什麼意思?」
「我總覺得可憐的浩華認為妻子賣弄風情的本領非常有用。」拓斌走回茶几邊坐下,從茶盤裡拿起另一塊酥餅送進嘴裡。「事實上,我不會訝異他會和她結婚,就是看中她在那方面的才能。」
「拜託,拓斌。」
「我是說真的。我可以肯定她在巴斯替他吸引到許多男性客戶。」
他的見解似乎使薇妮吃了一驚。「我沒有想到那個可能性。你認為她只是在嘗試吸引你接受治療嗎?」
「我敢說賀瑟蕾拋媚眼只不過是在為賀浩華的催眠治療做廣告。」
「嗯。」
「既然解決了那個問題,」他說。「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你下午出去逛街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遲疑一下,然後輕歎一聲。「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以為看到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她停下來啜一口茶。「我沒料到會在倫敦這裡看到那個人。」
「誰?」
她皺皺鼻子。「我發誓,我從來沒有看過哪個人可以這麼不識相地再三提起別人表明不想多談的話題。」
「那是我的專長,無疑也是你不斷偶爾僱用我為助手的原因。」
她默不吭聲。不是鬧彆扭或使性子,他心想。她深感不安,也許不確定該從何說起。
他站起來。「來吧,親愛的。讓我們穿上大衣、戴上手套,去公園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