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封信給你。」嘉王遞給她一封信,其他的話要等她看完信後再說。
任流霜接過舅舅手上的信,低頭一看,沒料到竟是父親的好友,裴叔寫來的信。她和裴叔已有六年不見,任家抄斬後,她與母親搬回王府,從此兩方就斷了音訊,沒想到過了這麼久,裴叔居然會來信?
展信後,讓她驚訝的事還在後頭,原來母親死前一直和裴叔有聯絡,到了下個月,母親就逝世滿三年了,在信裡裴叔問她,願不願意嫁到裴家,做裴大哥的媳婦兒。
在她爹在世時,兩方就已經提過這件事,只是沒有定下名分。裴叔問得客氣,說若是她有了意中人,儘管回絕便是。
「舅舅……」裴叔還寄了另一封信向舅舅解釋這件事,給她的信便是要問她的意思。
「你和齊家二兒子的事我聽說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舅舅一向神通廣大,他會知道這件事一點也不讓人驚訝。昨日她和步寒川在後花園的對談,想必有不少人躲著偷聽吧!
「我還不想嫁人。」在遇見步寒川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婚事,在遇見他之後,她從沒考慮過嫁給別人的可能。
然而他卻傷害了她,以她現在的心情,不論嫁給誰,都對那個人不公平。
「嫁得不好不如不嫁。」嘉王對自家人一向偏私,若是流霜真無意嫁人,王府也不在意養她一輩子。「若不想在京裡待著,就挑一處別苑散心吧!」
她垂下眼睫,神色黯然。「等事情了結後吧!」
「范玖的事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對這件事還拿不定主意。
「你若真想要他死,只要一句話。」只要朝他開口,多得是辦法讓范玖付出代價,可是流霜卻不曾向他要求。
「我……」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為難范玖,但步寒川的一番話確實點醒了她,再這樣下去,她的行為的確和奸黨無異。
「你本就不想要他死的,不是嗎?」她只是想給范玖一個教訓,不是真有意要范家上下賠命,否則她何必用這麼迂迴的方式。
「若是沒有人參范玖,這點證據要不了他的命的。」只要讓他知道,當年她爹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那也就夠了……
突然間她才明瞭,人命有多沉重,她原就無意要范家賠命,只要范玖得到應有的教訓,她也沒有什麼好計較了。畢竟她真正該怪的是奸黨,若是范玖不上那封奏章,也還有奸黨的人會做。
「剩下的東西,你打算怎麼辦?」嘉王知道外甥女手上還握有關鍵性的證據,那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霜兒會好好處理的。」心裡有道聲音喊著,把那些詳細記載金額的帳冊交給齊日陽,他會秉公處理的。
「那你就去吧!」嘉王背著手,淡淡朝她點頭。
看著嘉王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她知道他一向將對她的關心藏在心裡,這回還特意點醒她,其中的用心之處,她當然瞭然於心。
「舅舅,謝謝你。」她撲入嘉王懷中,輕輕抱了他一下。
不去看舅舅是怎樣的表情,任流霜帶著淡淡笑容,離開了院中苑。
臉上沉冷的假面具鬆動,對著外甥女的背影,嘉王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
三更夜裡,錦飾華麗的轎子再度停在樞密府前,這回守門人心裡早有準備,下來的會是什樣的人物。來的依舊是上回的美人,只是這回她的脾氣好了許多,不再像上次一樣殺氣騰騰。
「我有要事要見齊樞密。」任流霜手抱一個長形木匣,裡頭裝的就是這五年來她視之如命的東西。
守門人不敢怠慢,饒是在三更來訪,王府貴客仍是怠慢不得。何況稍一推論,就能猜到任小姐的來意不簡單。
帶路的依舊是上回那個人,深夜裡,提燈引領著貴客到了書房,即使已經是三更,齊日陽的書房還是一樣熱鬧。
探子來來去去,幕僚進進出出,書房外更守著不少護衛,幽靜的園子,居然隱隱散發出熱鬧的氣氛。
任流霜注意到,園中幾名護衛見到她都露出訝異之色,她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她見過,大多是約了步寒川時,總會有便裝打扮的探子在四周守著。
齊日陽不簡單啊!
守在門口的護衛替她開門,門中景像一映入眼中,她就見到齊日陽坐在主位,兩旁各坐了幾個文士,每個桌上堆滿各種信件、書冊,忙得不可開交。
若所見為真,齊日陽倒是個不壞的官。
「又有什麼消息?」主位上的人開口問道,手裡雖忙著寫字,耳朵卻沒閒著。「怎麼不說話?」這個探子是怎麼回事?啞了嗎?
「你知道鵝大人是誰了?」鵝大人自然是霍大人的鄉音,也是直至今日,齊日陽還解不開的謎團。
冷冷的女聲自門口傳來,房中低頭忙碌的眾人,全都訝異的抬起頭來。
「你來做什麼?!」齊日陽難掩驚訝,沒料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她。
原以為她的詭計敗露後就會避不見面,不論手上是否另有證據,她都不可能交出來的。沒想到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樣,看任小姐的樣子不像是作賊心虛,否則她不可能敢出現在他面前。
「解你疑惑。」將懷中木匣略微抬高,她的暗示很明顯,他們想要的東西就在這裡。
齊日陽愣住了。她怎麼可能這麼坦白?
看著主位上的人一臉震驚,任流霜忍不住諷笑道:「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是要說我欺騙你,利用步寒川?」
「你……」她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樣,此刻她坦然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作戲。
「你未免把我瞧低了。」任流霜淡淡道,不理會眾人震驚的模樣,她繼續說著,「鵝大人姓何,我這麼說,你應該知道他是誰了。」
房中眾人皆是一震,埋藏在心中已久的疑惑,現在總算得到解答。
「你為什麼……」難道真是他誤會了?
「你們想要的東西都在這兒了!」傲然走至齊日陽面前,她砰的一聲,將手上木匣放在桌上。
蓋子一掀,裡頭還藏了幾封書信,還有程舒和她爹記下的推測名單,最重要的是,裡頭有程舒在事跡敗露前,從霍大人處得到的帳簿!
「這是──」這就是累得程舒和任紹送命的證據?沒想到任小姐會這麼輕易的奉送,他現在真的弄不清她的想法了。
「齊大人,前兩個拿到這些東西的人都送命了,希望你不會是下一個。」任流霜甜甜朝他說道,忍不住要嘲諷他一番。
這些東西在齊日陽手上很安全,不用說齊黨現正得勢,樞密府的護衛又如此周全,光是憑齊樞密早年身為太子伴讀,與皇上的交情非同一般,奸黨的人就不可能扳得倒他。
他的處境和爹,和程叔叔是不同的啊!
歎了口氣,不理會房中呆若木雞的眾人,她轉身就要離去。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看著她要走,齊日陽不能不問出心中的疑惑。
「如果這世上有人能扳倒姓何的,那一定就是你了。」
「寒川的事──」
「如果我非要范玖死,何必選這個方法呢?」任流霜回頭朝齊日陽淡淡一笑。「現在說這些,不嫌太遲了嗎?」
聲音飄散,她的人已離去。
「不會吧……」齊日陽不敢置信的撐著額,沒想到自己居然做了那樣的事。
聽任小姐的話意,她要的根本不是范玖的死,否則以嘉王的手段,這幾年來還怕沒有機會嗎?
她只是想藉齊黨的手教訓范玖,以那樣的證據,很快就可以查出范玖並未牽涉其中,她要的只是一個公道嗎?
這麼說來,自己對她的評價自然太過苛刻,對寒川說的那番話,更可以說是壞人姻緣了……
他得設法補救,否則寒川知道後,恐怕會殺了他啊──
☆☆☆
「表姊,你真要走嗎?」蘭心不捨的說著。
房中還滿滿站著近十名婢女,每個人都一臉難過的看著任流霜。
「我只是去見裴叔一面,又不是不回來了。」裴叔的好意,她還是當面謝絕才好,怎麼說裴叔都是她的師傅,她遠去拜訪一趟也是應該的。
「你和步公子的事怎麼辦?那天我們都聽到啦!」蘭心朝她坦承,那一日後花園裡躲著十幾個人,每個人都被任流霜失去理智的模樣嚇呆了。
「我──」他怕是放棄她了,這麼多日過去,沒有再接到他的隻字片語。這樣也好,她實在無法忍受自己在他心中竟是那樣不堪的模樣,他以為她利用他?
他這麼說,確實是傷了她的心。也許他們就這樣下去,終有一天,再見面時她能覺得釋然吧!
「表姊,你不喜歡步公子嗎?」
「喜歡?」她苦笑。「他是齊海的兒子,在他心中又是那樣看我,我……」
她還能說什麼,他不來見她,她也不會去找他的。
「唉!那……你路上要小心,這是爹的出城令牌。」蘭心知道這樣的情況,容不下她插話的餘地,只能要表姊旅途小心了。
這幾日齊日陽辦了不少奸黨的人,出入京城的人也管得更嚴了,若沒有出城令牌,這段期間連城門口都踏不出去。
「我很快就回來,你不用擔心。」任流霜朝表妹輕笑,這一路她不帶任何護衛,只有她和快馬一匹。
為了不引起太多注意,她特意挑了夜半時分起程。揮別王府送行的一干人,她讓兩名近侍送她出城,或許等見到裴叔,她就能擺脫這種惆悵的心情吧!
☆☆☆
風拂過枝丫,城外的官道顯得平坦寬敞,雖然手持出城令牌,她還是在城門口被拖延了一段時間,看看天色,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
出了城門,她讓馬兒在官道上慢慢走著,這一路不趕時間,她無意在第一天就累壞馬兒。
突然間,一陣達達的馬蹄聲從她身後傳來,後頭來的人不知讓馬跑得多快,還在數十丈之外,她就感覺到身後的人飛快逼近。
一瞬間,快馬奔到了她面前,馬上那人勒馬停住,駿馬在她前方原地踏步,而後轉了半圈,馬上的人正對著她。
是他!
「你的繡荷包不要了?」他坐在馬上,一臉無助的看著她,那模樣,竟像個被丟下的小男孩。
她心頭一震,突然感到熱意襲上眼眶,看著他的身影,心裡幾絲不明的感覺冒出頭來,他像是很匆忙、很慌亂的追出來,就連一向打理得乾乾淨淨的外表,都顯得有些凌亂。
「你是來還我的?」她的喉頭發緊,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
兩人靜靜對峙著,突然一陣風吹過,刮起的風沙霎時吹得她睜不開眼,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只依稀感覺到什麼東西靠近身旁。然後,她的身子離開了馬鞍,被一股力量扯進懷裡。
很暖,他的體溫盈滿四周,像是找到什麼寶貝似的,他將她珍而重之的抱在胸前,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
「你不要走,好不好?」他的聲音近似哀求的傳來,她只覺得心頭扭緊,不知怎地,竟為了他無助的模樣心疼。
「那天你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任流霜到了此時才發現自己斜斜掛在他懷裡,側著身子,兩人同乘他的駿馬。
慌亂得想要下去,他卻不願放手,依然緊緊將她抱在懷中。他的手環上她的細腰,將她的身子略微提起,再小心的側放在鞍上,整個身子仍讓他迎面抱住,除了回摟他,她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不……不公平,她竟被迫用這種姿勢面對他。
「你就這麼走了,我呢?」這幾日他急得快要發狂,寢食難安,就為了等她冷靜下來,願意聽他解釋。
誰知道前兩日她夜訪樞密府,居然沒有半個人告訴他,齊日陽更是忙得昏頭,在不敢面對他的逃避心態下,壓根兒忘了告訴他這件事。
一直到方才城門傳來消息,樞密府的探子發現她要出城,硬要城門守衛為難她,好不容易拖延住一段時間,派人到樞密府通知,他才有機會追上她。
「什麼意思?」他……他還想說什麼?
「我們之間的事呢?」他深吸一口氣,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
「我們?」她淡淡一笑,模樣卻顯得哀傷。「你沒忘了在你心裡,我不可理喻又和奸黨一樣無情?」
他不語,用面頰輕輕磨蹭著她,溫熱的氣息撫過耳旁,她忍不住身子發顫。
任流霜伸手輕推他的肩頭,卻讓他的手臂收得更緊,確實的告知她,他是不會放開她的。
「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是我不好,不該……污衊你。」他啄吻她的面頰,大手在她背上游移。「你要怎麼罰我都好,只要你不氣了,肯靜下來聽我說話!」她的身子軟軟的在他懷裡,隨著他討好的話語,她的小手輕輕的環過他的腰際,讓他心裡忍不住一陣欣喜。
「你……你的手在做什麼,還不快住手。」他原是抱著她,誰曉得那雙手居然在她背上來來去去,輕柔曖昧的揉撫,讓她臉色發紅,忍不住要他停下動作。
他頓住動作,這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記得小時候,母親都是這樣安撫他的,先將他抱在懷中,輕聲哄著,溫暖的大手會拍撫著他的背。
在她面前,他又成了那個害怕的孩子。
「你說……你不問,我就什麼都不說。」一手環著她的腰,他用空餘的一手轉過她的小臉。「現在,我求你聽我說好不好?」
他語氣中討好的成分太過,任流霜忍不住紅著臉瞪他。
「你……說啊!」難得他想說了,這次不聽,也許以後再沒有機會見他如此坦白了。
「我小的時候,和爹娘、大哥住在京城,那個時候的我,就和一般孩子沒什麼分別,整日裡就在外頭玩鬧,闖了禍有大哥擔著,怎麼都怪不到我身上。」
他的聲音沙啞傳來,隨著林間的風聲穿葉,居然讓她有種恍若在夢裡的感覺。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離開父母,過繼給秀水莊步家──」環繞她腰間的力道不自覺收緊,他的聲音變得緊繃。「後來,我七歲的某一天,爹娘要見我,我從屋外抱著球進門,就見到大哥一臉嚴肅的和爹對抗著……我娘看見我進屋,忍不住紅了眼眶,別過頭去,就是不願看我一眼。」
「你弄痛我了──」任流霜伸手拍拍環在腰間的手臂,感覺到他隨著回憶,變得有些失神。
「對不起。」鬆開手上太過的力道,他又繼續說著,神色終於不像方才一樣反常。「一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我會被送到蘇州,在那天之前,從沒有人告訴我。我又哭又鬧,說著不想去蘇州,我娘卻只是垂淚看著我,就連伸手抱我都不肯。我去找大哥,從小有什麼事都是他替我擔著,想不到他也只能看著我,告訴我下個月就得道別……」
這就是齊日陽因何對他有愧,事隔十八年,他還能清楚的想起當時的景況。
「後來我爹告訴我,不管我怎麼鬧,都還是非走不可,我才瞭解到,這不是齊日陽能幫得上忙,也不是哭鬧兩句就能解決的。」
憶起當時的情況,當年那個離不開父母的小男孩,似乎又出現在她眼前。
「後來我到了秀水莊,為了不讓我依賴誰,我爹不讓京裡任何下人跟來,我只能一個人面對不熟悉的一切。」想起剛到秀水莊那年接受到的「盛情款待」,他不免覺得自己算是福大命大,居然能撐過那年。
「有人欺負你是不是?」任流霜撥開他頰邊亂髮,到了此刻,他說的話已經足夠讓人猜出他為何變得如此冷漠。
「我不會泅水,他們把我推進水裡。」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上百樁。
「他們是誰?」她瞇起眼,語氣變得危險。
「我表兄。」看著她不善的神色,他忍不住又想起范玖的事。
「你──」
他輕輕搖頭,打斷了她的話。「冤冤相報何時了。」暗喻的,自然就是范玖的事了。
「你是在說我囉?」她假意瞪他,心裡卻氣不起來,因為她明白,為了他的一番話,她確確實實的放棄了報復范玖的念頭。
「我不──」
「我嚇你的,范玖的事我早就不氣了。」朝他皺臉,她覺得自己決心離開京城後,就感到心思清明,再也不被過去的事情所困。
看著她的模樣,他忍不住再將她扯入懷中,緊緊抱住。
「我小的時候常想,為什麼爹娘要將我送到秀水莊?為什麼我不能待在京裡?到了年紀大一些,我又開始告訴自己,如果我非繼承秀水莊不可,為什麼不讓我從出生就待在那裡?」他的聲音略停,而後又悶悶響起,「所以不論在哪裡,我都找不到歸屬感。」
「別說了。」他看來很不好受,要他對她坦承自己的心境,一定很困難吧!
「我第一次在溫府見到你就一直在想,這麼纖細的身軀,哪來的力量面對白崇安,哪來的力量面對一屋子不友善的眼光……」所以從第一眼起,他就為她著迷。
彷彿他童年的倒影,她卻能堅強面對所有事情。
「我在想……如果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齊海的兒子,我還會不會喜歡你?」感覺到腰間的手臂收緊,她忍不住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然後呢?」
「或許,我該感謝你爹娘……」唇角勾成一個彎彎的弧度,她刻意這麼回答。
在他心裡的某個角落,那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始終存在,也許在他坦承之後,那個被束縛住的過去,才有解放的一日。
聽見她的回答,他只能輕輕歎了口氣,低頭吻住了她的唇,感覺到過去困住他的一切,似乎不再能困擾他,彷彿在她那麼回答的同時,他就已經找到了出口。
「這麼說,我該感謝我爹娘才是。」她一臉迷濛的盯著他,讓他忍不住又想歎氣。用拇指揉著她的紅唇,他又低下頭去……
「哎……」她轉過頭去,躲開他的吻。
「怎麼了?」他皺起眉,有些不悅她的閃躲。
任流霜輕輕一笑,伸手撫上他的臉,心裡半是高興,半是感慨。他這麼快就願意表現出情緒了,看來以後她的日子可不會太好過。
「你……還沒回過家,是不?」他的脾氣這麼硬,既然先前已經十八年沒有進京,那他還沒回家見過父母的可能極大。
「沒。」他還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情緒面對父母,這次回京是為了她,想不到讓范玖的事一耽擱,他們之間的事一點進展也沒有。
「如果我是你娘,一定會很傷心。」當年送走他是不得已的事,若能讓孩子留在身邊,有哪對父母願意讓孩子離開呢!
「現在回去,剛好開城門……」突然間,他說了不相干的一句話,臉上的神色有些奇特。
「然後?」
「我們可以去敲齊府大門。」童年時愛玩鬧的性子又冒出頭,他居然想在一大早去敲他爹府上的大門。
「這主意不錯。」好像滿好玩的,一定會嚇壞不少人吧!
「和我回去了,好不好?」
「我考慮一下。」她的行囊都準備好了,這會兒又要放棄,說起來有點可惜。
「回去後,我讓爺爺上王府提親──」他的話被打斷。
「我說過要嫁你了嗎?」她噘起嘴,不滿他這樣一筆帶過,他都還沒和她求親呢!
「我不是說過,替你爹平反後,我們……」他是怎麼說的,他想一下啊……
「你只說過叫我等著,也沒說過要等什麼。」豈能這麼便宜他!
他腦中靈光一閃,記起自己老是說得不明不白,只說了等她爹平反後,要她等著,卻從沒清楚說過等什麼啊!
「霜兒,你嫁給我好不好?」
「嫁你有什麼好?」哎,她等著聽他哄她呢!
「嫁我很好……」他得開始甜言蜜語了。
環著她的腰,讓她背靠著他的胸膛,一手牽著她的馬,兩人迎著漸亮的天光,緩緩朝城門方向走去。
「哎,我想到一件事呢!」靠在他懷裡,她突然笑了起來。
「什麼事?」她打斷他的話,也省了他再編織理由。
「我說……」轉頭將臉靠在他耳邊,她輕聲說了幾個字。
步寒川緩緩露出笑容,如果這件事他還辦得到。
「這樣你就肯嫁我了?」
「那要看你的誠意了!」
「我把珠釵重新鑲好了。」從懷中掏出那天她落下的珠釵,他將工匠重新鑲好的珠釵放到她手中。
「嗯!」她簪到發上,把這當成他第一樣誠意。
看著身前人兒沒有多大反應,他只得再示好了。
「記得逛鬼市子那天,畫攤子前,你不想要張萱的美人圖……」
「記得。」莫非他開竅了,知道那天她看的是什麼?
「我找到了一幅任紹的舊畫,不知道你想不想要?」他低頭看著身前人兒,滿意的發現她一臉驚訝的表情。
「原來你還不傻嘛!」任流霜微微紅了眼眶,沒料到他會發現她的心情。
那日在鬼市子裡,畫攤上掛了一幅她爹的舊畫,因為畫上沒有落款,畫攤不知那是罪人手筆,還是掛在攤上,想不到他居然發現了,難得他有這份心……
「那你嫁不嫁我?」這項東西肯定能討她歡心,要是她再有要求,他也只好見招拆招了。
轉眼,城門已經近在眼前,隨著開城門的聲響,他聽見她軟軟開口──
「那就當成聘禮吧!」
他驚訝的低下頭,微亮的日光照在她臉上,她笑得好甜好甜。
忍不住露出笑容,耳邊彷彿聽見方纔她低聲對他說著……
哎,我爹若是知道齊海三媒六聘,上門求他將女兒嫁到齊家,心裡不知道會多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