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一回頭,一抹鵝黃色身影從樹影花叢中走出來,笑甜美如花,纖細的手臂上吊著一個花藍,笑吟吟地走向他。
獄澄兒踏著輕快的腳步來到他身邊,提了提藍子,「墨夜,這是我親手做的喔,是你喜歡吃的桂花糕。」
他打開上頭蓋著的布巾,一股濃郁的桂花香飄出,不經意地瞥到她的手,頓了一下,「桂花糕讓下人做就好了。」說完,他將好怕手拉放到自己的掌心上,輕柔地撫著她的指尖,有些紅腫,像是被燙到了。「抹藥了嗎?」
獄澄兒臉頰紅通通的,羞澀地低下頭,「抹了。」
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忍不住想縮回手,但他卻緊緊握住,而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他這樣的舉動而麻麻癢癢的。
「喂,你們兩個,不用吃飯了嗎?」一旁的涼亭裡傳來一道嬌滴滴的嗓音。
墨夜跟獄澄兒同時抬眸望去,只見涼亭裡,澄兒的兩個姐姐都坐在裡頭,方才出聲的是大姐獄寧兒,她穿著一襲月牙色衣衫,襯托著精緻美麗的五官,那雙眸子如星辰墜入一般,波光盈盈,十分動人。、
坐在她身邊的,則是一身青衣勁衫男裝扮的獄魔兒,五官俊秀加上英氣的裝扮,頗有幾分雌雄莫辯的味道。因為她總是一襲男裝打扮,人人都喚她「二少爺。」
「吃飯啦。」獄寧兒嘴角彎彎,打趣地看著他們倆。每次墨夜外出回來,四個人都會聚在一起用膳,當作是為他接風。
不過……獄寧兒眨眨眼,什麼時候這兩人的感情變得這麼曖昧了?瞧小妹那張紅透的臉蛋,嘖嘖嘖!看樣子墨夜要出手了。
「大姐、二姐。」在大姐的注視下,獄澄兒的心跳不禁亂了幾拍,慌慌張張地走進亭子裡,撒嬌似的勾住大姐的手臂。
獄寧兒噙著抹意味深長的笑,決定放過小妹。「我快餓死了,吃飯。」
素手輕揚,幾個丫鬟便端著盤子迅速地走過來。
沒一會兒工夫,原本空蕩蕩的桌子一下子就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墨夜很自然地坐在獄澄兒旁邊,獄寧兒跟獄魔兒則坐在對面。
古人說「食不言、寢不語。」這話在這兒顯然是用不上的,一開席,獄澄兒便吱吱喳喳笑語不停,獄寧兒也是笑語如花,姐妹倆的笑聲為這夏季的午後帶來不少樂趣。
墨夜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她們姐妹聊天,對他而言,這樣就已經足夠,只要澄兒開心,他也會跟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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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一行人還是坐在亭裡納涼,墨夜看也吃了,茶也喝了,該講正事了。
「寧兒,聽說你跟縣令有不少交集?」
獄寧兒一聽,含在嘴裡的茶水差點噴出來,有些心虛地避開墨夜審視般的眼神。
「呃,你是說那個歐陽胖子?他是來找過我幾次。」她口中的歐陽胖子,正是半年多前才調來馳州小縣的縣令。
縣令這官呢,說大不小,說小也是有點小,不就是九品芝麻官一枚嗎?但俗語說的好,所謂縣官還不如現管,得罪了縣令,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墨夜垂眸,她們三姐妹並不知情,這位歐陽縣令,其實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要是夜寒給他的消息沒錯,歐陽理可是曾經參與二十年前安王叛亂的將領之一,這些年他潛逃到鄰國無葳,一年多前才走露了消息,換了個身份回到辰曦國。
這些曾經是叛王手下的,一個個都動了起來,莫非叛王又要捲土重來?
「怎了?」獄澄兒偏頭看他,覺得他的臉色有引起怪怪的。
「不要再叫魔兒去犯事了。」墨夜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對著獄寧兒說。
獄寧兒自知理虧,仍為自己辯解,「我又沒讓魔兒做什麼。」不過就是半夜去把那縣令的眉頭、鬍子給剃得一乾二淨,又沒要他的命。
墨夜冷冷地瞟了她一記,獄寧兒臉皮厚,當作沒看到,自得其樂地端著茶照樣喝。
「墨夜,你這趟回來要待多久?已經先去見過大哥了嗎?」獄澄兒眼睛滴溜溜地一轉,故意拉著墨夜的手臂嬌脆地笑問。
大姐常讓二姐去教訓一些看不順眼的人,連一些她討厭的人,二姐也會幫忙找機會痛打他們一頓,要是讓墨夜知道了,肯定連她一起罵,所以她才趕緊轉移話題。
墨夜雖然關心獄澄兒,但一年裡有大半時間不在馳州,有些事他顧不到也是正常的,所以他沒想太多,只當她是在幫獄寧兒轉開話題,遂順著她的話接下去。
「已經見過夜寒,這幾個月我都會在閣裡。」夜寒那邊的事情他負責的部份已經告一段落,剩下的就交給夜寒自己去處理,再說,過陣子就是師父孝喪期到,他還要上山去祭拜師父。
獄澄兒聞言真的高興,拉著墨夜的手搖了搖,「那你就可以陪我去天璇城遊玩了!」、
再過兩個月,天璇城副城主舉辦一年一度的璇璣謎大會,到時候辰曦國有名的才子都會聚集到天璇城,往年沒有人陪她,她沒辦法去,今年有了墨夜,她就可以好好玩了。
墨夜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好。」
獄寧兒靠在大妹身上,有些意興闌珊,「唉!我又沒好日子過了。」多了個墨夜,就像老娘還在身邊一樣,一定會管她管得緊。
獄魔兒低頭看大姐一眼,抖了抖肩膀,把她給抖開,拍拍衣服,才對著自家大姐說:「活該。」
獄寧兒氣結!但又拿大妹莫可奈何,畢竟很多時候她得靠大妹幫忙。
正當獄澄兒興致高昂的打算跟墨夜到天璇城去見猜謎大會之際,發生了一件大事,打亂了他們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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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澄兒臉色微白,看著眼前的一切,原本佈置得精緻高雅的閣樓,如今毀去了大半,殘破的窗欞、開了天窗屋頂,看得她差點暈了過去。
「三姑娘,這下子該怎麼辦?大小姐被帶走了,二少爺追了上去,到現在都沒有半點消息。」四季閣裡的盧嬤嬤著急地在房間裡走過來晃過去。
一個時辰前,大小姐不知道被哪冒出來的黑衣人帶走了,連跟著追去的二少爺到現在還沒回來,該不會出事吧?要真出了事,她要怎麼跟大主子交代?
獄澄兒沒好氣地拉住她,「嬤嬤,你別這樣走來走去,墨夜已經去追去了。」她心裡已經夠煩的了,她還來插一腳。
「三姑娘,你瞧咱們要不要飛鴿請大主子回來?」盧嬤嬤可沒她那麼有定性,她可是心包如焚啊!
「嬤嬤不信任墨夜嗎?」獄澄兒瞪她一眼。「沒事傳信鴿要我娘回來幹麼?她回來也只能發一頓脾氣。」也不想想,娘好不容易和爹和好如初,雲遊四海過過清閒日子,把事傳過去,萬一娘又因為太擔心和爹吵起來那可怎麼辦好?
「呃……我只是擔心,大小姐要真出了事,大主子那也不好交代。」話含在嘴裡嘟嘟嚷嚷說完,她也沒惡意。
「三姑娘。」墨夜突地出現在兩人身後,剛毅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墨夜!」獄澄兒才想說嬤嬤幾句,就見身穿黑色勁衣的墨夜已走入房裡,連忙問道:「墨夜,有大姐的消息了嗎?」
盧嬤嬤見兩位主子應該有要事要講,便先行退了下去。
獄澄兒一面追問,腦海中同時想著,最近這幾個月大姐有得罪會很仇家。
想來想去,只有馳暉縣令歐陽理,大姐上個月前才指使二姐去把他傭臉上的毛給剃光光,但歐陽理應該不知道是獄家人幹的才對,那到底會是誰?
「在下已經派人四處搜查大小姐的下落,大小姐相貌過人,應該不難查出線索。」墨夜簡單了的回答,反問:「二少爺呢?」
「魔兒也還沒消息,該不會她也出事了吧?」獄澄兒搖搖頭,縮在衣袖中的兩手緊緊糾纏在一起。
墨夜靜靜的看著她,揚手摸摸她的頭,「三姑娘放心,我會將她們帶回來的。」
獄澄兒抬眸看向他,勉強勾起笑,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輕輕點頭。
「嗯,我想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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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月後……
太陽落下,秋風吹起,帶著一絲絲涼意,小城鎮裡,沒有日光之後自然比不上州城的熱鬧繁華,路上只有幾盞小燈,照著城鎮的入口。
一輛小巧馬車輕快地穿過城門,然後直接駛向城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到了門口,眼尖的店小二已經站在外頭恭候客人大駕。
馬車停在門口,駕車的男子由上躍下,一轉身來到馬車後,掀開車簾,彎腰探入車裡,低聲說了幾句。
店小二好奇地歪著頭打量,那男子倏地又挺直身子,店小二連忙彎下腰,只敢偷偷抬眼瞧著。
車簾被駕車的男子掀起,一隻細白小手同時從馬車裡伸了出來,男子輕柔地握住,一個可愛嬌美的姑娘在他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墨夜沒有多看小二一眼,只是扶著臉色有些蒼白的獄澄兒往客棧裡走去,在經過店小二身邊時丟下一句,「照顧好馬車。」
店小二愣了下,才趕緊應聲,「小的知道!」
「兩間上房。」墨夜站在櫃檯前說道。
原本低著頭算賬的掌櫃還不知道有人進來,怔愣了下,下意識地看向門口,正巧看到店小二將馬車牽往旁邊的馬廄,胖胖的臉上立馬掛著笑容,「是,客官這邊請。」彎腰躬身,領著客人往廂房走去。
掌櫃的也算挺有眼色,將兩間客房安排在臨間。
拿了些碎銀將掌櫃打發後,墨夜直接走進獄澄兒的房間。
只見獄澄兒半躺靠著床頭,臉色蒼白,顯然連日來的顛簸讓從小嬌生慣養的她有些受不住。
墨夜看了,一對濃眉緊蹙著,倒了杯水來到床邊遞給她。
獄澄兒接過杯子喝了幾口,問道:「我們還要幾天才會到權州?」
幾天前,四季閣裡正因為獄寧兒、獄魔兒失蹤亂成一團的時候,從權州寄來一封信,是獄寧兒的親筆信,信中寫了她被天權城主「請」到天權城去作客,請墨夜去接她回來。
墨夜接到信的當天就想出發,但是獄澄兒硬要跟著來,她說沒有親眼看到大姐安好她不放心,更何況大姐信上完全沒有提到二姐,這讓她很不安。
「再五天。」
獄澄兒虛弱的點點頭,長長的睫羽顫抖幾下,才緩緩的閉上眼。她從不知自己原來是這麼嬌弱,一路行來,馬車顛簸得她全身的骨頭都散了,連日來的疲累讓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
恍惚間,她感覺到有雙手臂輕輕托著她的身子,原本靠在背後的枕頭被挪走了,接著一股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是一種很舒爽的青草味,是墨夜的味道,身子一輕,被挪進被窩裡,她不由得揚起甜甜的笑意。
她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其實神智比起方纔還要清晰許多,臉頰上有些癢癢的,她很自然地偏過頭,一股溫熱掛接貼上她的臉頰,粗粗的、熱熱的,是他的掌心。
低沉醇厚的笑聲在房裡響起,獄澄兒縮在被窩裡的手倏地抓緊,心跳得有些快,但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