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錦在自個兒屋裡搜了老半天,再加上翠花的私房銀子,主僕兩人的財產居然是三兩不到的碎銀,其中還有一根絞碎的銀簪,竟然比看門的婆子還窮。
有沒有這麼可憐呀!家財萬貫的沐府中,沐大少爺的侍妾是揭不開鍋的窮人,這話說出去誰相信?偏偏這是事實,這身體的原主被兩個通房坑了,還有苦說不出,任人吃個夠本,最後被活活逼死了。
可真正要怪的不是後宅的女人,而是吃飽喝足,拍拍屁股走人的男人。
沐大少爺要負全責,既然把人納進府,就要給人吃飽嘛!哪有田地耕開了,還不施肥灌溉,任其荒蕪的道理。
她認定罪魁禍首是那個叫沐昊然的傢伙,他才是主凶。
還沒正式和第一號金主交鋒,杜雲錦已在他額頭貼上「惡人」兩字,還是罪大惡極,情理難容的可惡。
「伙食費……補貼?」
這麼有趣的詞她以前怎麼沒聽過?一向文弱膽小的杜姨娘幾時換了顆熊膽,不過一名小妾居然斗膽要間小廚房,她是無知者膽大,還是真不曉得府裡的規矩?
沐府規矩無論主子或下人皆有大廚房出菜送到各院,除了少數的院落,譬如老夫人要禮佛茹素,自備小廚房專煮素齋,大少奶奶病情反覆,無時無刻得開著火以備熬藥之需,飲食也需清淡些,其餘全無例外。
就連賈氏想開小灶也是一波三折,先是老夫人點頭,而後是大老爺的同意,她又自掏腰包蓋了間不下大廚房的「小」廚房,只是平時吃喝仍由大廚房供給,小廚房大材小用的只用來熬粥,蒸點甜糕,燙點小菜之類。
杜雲錦兩眼熱切的看著二號大BOSS趙筱攸,看得她心裡發毛。
「若是大少奶奶手頭寬裕,我先預支一年……呃!十個月……不,六個月的月銀如何?早給晚給總是要給,一次給足了,省得我再來要錢。」
「你要一次領足銀兩做什麼?」
一談到銀子的用處,杜雲錦面上笑花大大地開了一朵。
「手中沒糧,心裡發慌,像我這樣有娘家等於沒有的侍妾,總要為往後的日子著想,不能老想著向人伸手,假如我能自個攢些銀子傍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也不會時不時的踩我兩腳,財大氣就粗,等我賺了大錢就用銀子砸人。」
趙筱攸噗哧一聲,「用銀子……砸人?!」
呃……的確是財大氣粗,但夠解氣。
她眉眼上彎,以錦帕捂口,避免脫口而出的笑聲逸出,臉皮薄的人不好咧嘴大笑。
「此事來說話長,讓我們慢慢聊,那位一直用白眼等我的花臉嬤嬤,麻煩泡壺西湖龍井來,或是六安瓜片、黃山毛峰也不錯,水溫不宜過熱,先溫壺再置茶,濃茶傷胃,我偏好淡茶,茶葉少放些,放多了茶香也散發不出來……」
花……花臉嬤嬤?!
徐嬤嬤一張折成包子皮的花臉……呃,是皺紋多了點的老臉氣得一皺一皺,她發顫的手指指著笑顏明媚的杜雲錦,那兩顆瞪得突出眼眶的眼珠子幾乎要將人看穿個洞。
一旁服侍的珍珠、瑪瑙、仰月、銜雲偷偷一睨徐嬤嬤的臉,想笑不敢笑的憋著,四張俏生生的臉蛋憋成青紫色,暗道:真貼切的形容,可不就是一朵花嘛!
趙筱攸輕拍徐嬤嬤的手,安撫她,可她看向徐嬤嬤的神情同樣忍俊不禁,半晌又再度向杜雲錦開口,「你懂茶?」
「尚可。」她不是專家也算半個權威了,他們一家都有飲茶的習慣,而她開的是複合式咖啡廳也賣茶品。
由生意興隆、客來如潮的咖啡廳老闆娘,淪落到憋屈小妾一枚,那真是苦逼呀!偏偏她有苦無處吐。
「那就來談茶吧!看你能懂多少?」素腕一揚,善烹茶的仰月會意地取出茶具,又往小火爐裡添炭、往紅泥壺注入泉水。
一開始趙筱攸對杜雲錦的話半信半疑,出身不怎麼樣的她哪會識得什麼是好茶,就連娘家是天下聞名茶商的她也不敢自稱是茶中行家,僅能大略指出幾種極品茶葉。
可是接下來杜雲錦卻如出自茶香世家一般,言之有物的一一細數各茶種,從慈溪的鐵觀音說到武夷的青心烏龍,再由洞庭東山碧螺峰、原名「嚇煞人香」的碧螺春,講至有茶王美稱的白毫銀針……
趙筱攸越聽越感興趣,也跟著附和幾句,兩人越談越投契,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不知不覺中錯過了午膳,喝著茶水配糕點也不覺腹中饑乏。
她們直聊到金烏西落,由茶葉談到相關茶製品,平時只覺得成天身子發懶的趙筱攸雖有些累卻捨不得休息,目光益發明亮,透著前所未有的鮮奇光采。
第五章吃貨大少爺(1)
「然弟,你該去探探杜姨娘,說不定你會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她讓人有種挖寶的感覺。」挖得越深越看不透,蒙上一層薄薄的紗幕。
「挖寶?」那個只會扯著他袖子哭的杜姨娘?
「那是一座寶山,必讓你不虛此行。」善於挖寶的人定能挖出埋在最深處的寶藏,豐足一生,她相信然弟也會和杜姨娘相當契合。
「你確定不是拿我當憨子耍?因為我把你那三弟當眾當龜孫子打,還搶了他的相好?」
沐昊然一臉不正經地說起和小舅子爭搶百花樓花魁的事,眼梢帶了點色不迷人人自迷的風流,成為順利摘得頭花的入幕之賓,他不得不說確實有幾分愉悅滋味,那花魁手段之好,連他這個花中生手都回味再三。
但這一切也僅限於床榻間的溫存,柔膩的軟玉溫香狠狠嘗過幾回即可,女人不能寵,一寵恃寵而驕,世間繁花千萬朵,還沒哪一朵能讓他百嘗不厭,流連忘返地想獨佔。
趙筱攸皺了皺眉,打人搶花魁……他這神情皆不懼的狂傲性子何時能改?
道:「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有時真正的寶藏在瓦礫堆裡,你得細心的翻找才能找出璞石美玉。」
聞言,他嗤笑道:「杜姨娘是塊美玉?」妻子果然病重了,兩眼開始模糊,竟看影成花。
趙筱攸面露異彩地輕笑,「我也曾看走眼了,以為那是塊劣石,總之我不想你錯過了。」
她刻意不把話說白了,有著他去猜測,說得太明則少了一分尋幽探秘的趣味,箇中滋味要由人去尋訪才有趣。
「筱攸,我不缺女人。」尤其是早就摘過的青澀果子,少了風味,多了澀口,食之無味。
杜雲錦是他的小妾,他還會不清楚她是什麼性情的女人嗎?除了眼淚比旁人多外,一無長處。
趙筱攸又掩口笑道:「所以我才說是寶山,只能說你從不曾挖掘到她真正的好。」
沐昊然狂肆地一勾唇,「那又如何?不過是養在後院的花花草草,我想要她時,她就得好生伺候我,我煩了她,便識相的滾遠點,我沐昊然的女人還要我好聲好氣的哄著不成?」
「那可不一定,這個杜姨娘……不太一樣了。」她也說不上哪裡不同,人還是那個鮮花似的美人,但談吐、氣度、性情,乃至於豐富的學識,簡直是另一個人。
「哪裡不一樣?」長出三顆頭還是生了六條腿,前陣子還是那樣,難不成不過生場病人就會變了?無稽。
「她的笑容很……」趙筱攸忽地一頓,水眸流轉,「想從我的嘴裡套話?然弟長了本事,不愧是商人本色。」夠奸詐。
沐昊然臉上沒有詭計被揭穿的懊惱,反而笑得恣意。「再美的女人我都瞧過,還在意園裡的一朵小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