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待他便走了,徒留趙筱攸的輕歎聲。
「仰月,到遺花院請杜姨娘,說我想和她聊聊。」說著,她臉色微微發白,捂著青紫的唇輕咳幾聲。
要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大少奶奶,你的身子……」仰月憂心地端來一杯溫茶,讓她緩口氣、潤潤喉。
「無礙,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夏神醫不是說過我還有三、五年可活?」她知足了,不再強求。
那是樂觀的說法,多思常慮拖不過一年,仰月不敢說出夏神醫語重心長的後話,他要大少爺做好準備,她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
趙筱攸的心疾由來已久,靠著吃藥延續生命,關於她來日不多一事,幾個親近的人都曉得,也特別用心的照料她的身子,讓她盡量多活些時日,撐過一時是一時。
可這是關起門來的事,沒有一個人往外透露,清雨閣的丫頭、婆子都是精心調教過的自己人,口風甚緊,主子不讓說的事一個字也流不出,上下一心相護。
因此賈氏雖然知曉嫡長媳是無法生育的病秧子,天天斷不了藥地硬熬著,卻不知道她究竟病得有多重,還以為得養她一輩子,讓姓趙的白佔便宜。
第八章通房來找碴(1)
「我讓你查的事你查到了沒?大少奶奶的陪嫁莊子裡有沒有茶莊,趙家那些人在茶行方面能出多少人手幫忙?」一個一個都得讓她操心,她要到幾時才能安下心來當老太太享清福?
賈氏不擔心兒子布行的生意,有她娘家的關照,成不了大器也能平平順順,至少不會大起大落的虧損,穩定的守成也好過敗光家產,有她在一旁盯著,出不了大亂子。
她比較拿捏不準的是那個來討債的浪蕩子,丈夫元配的娘家是南來北往的茶商,繼子又娶了趙家主事者的嫡女為妻,女婿是半子又是親外甥,趙家說什麼也不會袖手旁觀。
明擺著是互蒙其利,怎麼可能不幫扶一下?外甥若壯大,母家才有利可圖,魚幫水、水幫魚,再笨的人也看得出。
而今她該想什麼對策應付呢?讓那小兩口生齟齬、反目成仇,再也不同心……嗯!真是好主意,她真佩服自個兒的足智多謀,腦子一轉,再難的問題也迎刃而解。
「夫人,奴婢照你的吩咐行事,每日風雨無阻的前往清雨閣請安,連守門的婆子都被我感動了,天冷會端薑湯給我暖暖胃,天氣熱了也會遞碗涼茶來……」挑順耳的迷湯灌總沒錯吧!
每日嗎?
那只有天曉得了,摻水的大話人人說得。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換個詞,不要讓我後悔一番苦心付諸流水。」敢在她面前打馬虎眼,簡直是燕子離巢,飛遠了,當她手慈心軟,不會下狠手整治背主反骨的奴才。
穿著藕荷色銀絲暗紋褙子的鳳眸女子輕輕一福身,「不是奴婢不懂事,辜負了夫人,實在是奴婢有口難言,大少奶奶在病中不見客,奴婢的身份低賤,哪能說見就見?」
她語中迂迴的暗示,自己不過是小小的通房,本來就人微言輕,在人前的地位還不如一個得力的大丫頭,誰瞧她不順眼就能踩她一腳,看人臉色的她其實過得很苦。
可是,她若由通房升為妾,那就不一樣了,好歹能賣賣面子說兩句話,套點房裡話。
「迎喜,心不要太大,我能把你送到大少爺身邊,也能讓你無聲無息的消失,別仗著一點小聰明兩面討好,該給你的我不會虧待你。」她那點小伎倆還不夠瞧。
表面乖順的迎喜慣於迎合,她眼眶一紅的跪在賈氏腳旁,力道適中的槌腳示好。
「奴婢不敢,奴婢說的是實心話呀!夫人的大事奴婢時時謹記在心,哪敢或忘,杜姨娘她……」她話說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
「杜姨娘?」賈氏回想著繼子後院的女人,竟想不起杜姨娘是何面貌,那張老是哭哭啼啼的臉孔十分模糊。
杜姨娘在她心中是無足輕重的小沙粒,可有可無,犯不著費心去惦記,她早晚會死在妻妾的爭鬥下。
「自從杜姨娘大病一場後,或許大少奶奶惺惺相惜,三天兩頭就讓人傳杜姨娘到清雨閣,還不時送些布料、首飾給她,叫人看了好不眼紅。」
如果她也是姨娘的話,哪有杜姨娘出頭的一天,杜姨娘不過仗著姨娘這身份多了點好處罷了。
迎喜話語酸溜溜的,不無加油添醋,把杜雲錦推向風口浪尖,好迴避她辦事不力的事實。
有個替死鬼好推她又何必客氣?人不自私那就是神了,而她道行還不夠,只能當個推波助瀾的小人。
「你是說她和大少奶奶交好?」也許她能搭上杜姨娘這條線,使其為己所用,賈氏暗自盤算著。
「交不交好奴婢並不知情,可是每回杜姨娘從清雨閣走出來,總是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線,和那個傻氣的丫頭翠花有說有笑的回到遺花院。」
不要怪我,杜姨娘,誰讓你把姐妹們的好運全佔了,讓人很想尋你的晦氣。
陷人於水火之中,得利的自是她迎喜。
「迎喜。」賈氏若有所思的撫摸迎喜媚中帶俏的勾魂媚眼,細狹的鳳眸眼梢往上勾,如此媚態怎會捉不住男人的心?
「是的,夫人。」她眸子低垂,狀似溫順。
「想辦法拉攏杜姨娘,讓她去探探大少奶奶的底。」
茶商趙家不得不防,即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不允許趙雁如生的賤種上位,江南首富沐府日後的當家只能是她兒子。
活著的時候爭寵愛,死了爭口氣,她賈清琴的容貌和才情絕不輸任何人,一個死人憑什麼跟她爭?
賈氏到現在還怨恨已逝的趙雁如,因為她不管再怎麼爭,又偏房扶正了,在元配夫人靈前她還是得行妾禮,年年過年的家族祭祖行三叩禮,奉趙氏為正室夫人。
迎喜故作為難地遲疑了一下,「可是她不太和我們這些通房往來,每每把屋子鎖得死緊,想和她聊幾句都不得其門而入,只有大少爺去踹門才肯打開。」
聞言,賈氏銳利的眼一瞇,「大少爺踹門?」
「是呀!身為姨娘就是比我們嬌貴,連見了大少爺都敢擺譜,換成我們哪敢給大少爺臉色看,還不歡天喜地的迎上前,眉開眼笑的伺候。」賤人賤命,通房本就低人一等。
迎喜不放過任何機會拿杜姨娘當槍使,明裡暗裡透露杜姨娘仗著姨娘身份才能和大少爺好上了,如果她也是姨娘,憑她勾引人的本事,哪還有杜姨娘說話的分?早踢到牆角淚汪汪了。
「用不著酸言酸語的,若是你也有能耐勾得男人為你神魂顛倒,抬舉為姨娘還是個事嗎?一句話就能讓你得償所願。」一抹譏色閃過賈氏眼底,她樂呵呵地賞人甜棗。
喜出望外的迎喜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奴婢一定盡心盡力地為夫人做事。,絕不怠慢。」
「起來吧!別把如花似玉的臉蛋給磕傷了,回頭你家大少爺心疼地找我算賬,我可是不認的。」
這丫頭還有利用的地方,暫時留著她,女人若沒有嬌美容顏什麼也做不了,風流之人皆重色。
桃腮一紅,她羞答答地低下頭。「夫人取消奴婢。」
「不過……」賈氏一句「不過」,讓迎喜的心口跳了一下。「要是你沒辦好我要你做的事,你也是伺候過我的人,該死的人有何下場,我不希望你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