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皇上總是會在太央殿上召喚石泱漭,今日卻是一反常態地落坐在御書房裡,縱慾過度的疲憊顯而易見。
石泱漭必恭必敬地跪禮。「微臣辦事不力,請皇上恕罪。」
「飯桶!」皇上大斥著。
石泱漭只是悶不吭聲,將頭低得更垂,無視於在他面前大發雷霆的皇上。不是他無禮,只是這分明是皇上存心刁難他。
「你這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裡!」瞧他毫不還口,皇上更怒,更加口不擇言地斥責。
「微臣不敢。」石泱漭忍住心中的不滿說道。
「不敢?好一個不敢!你什麼都不敢,豈能成什麼大事,能為朝廷效什麼力?朕還要你這個廢物何用?不如……」話說得正盡興,一口怨氣解得正順暢,他猛地思及自個兒話說重了,不禁立即噤口。
「不如讓微臣告老還鄉吧。」石泱漭悶悶地說道。
放眼全朝廷,也唯有他才敢如此出言不遜。他的心願是在朝為官,為百姓立命,可時不我予,他又何需留在這裡?
「你……朕絕不會如此放了你!」他並不是不清楚石泱漭的辦事能力,甚至可以說,他就是太清楚他的能力,遂怕他哪日若有二心一朝興兵,他這皇位可就坐不牢了。
他不准他的辭官,他要他的命!
「石卿是世襲的中書令,豈可辭官?況且,朕要你辦的事,你還沒給朕一個交代呢!」
「啟稟皇上,微臣無法完成皇上所交代之事,臣罪該萬死!」石泱漭深鎖著眉,雙眼卻望著地上紅毯,不曾瞧上他半分。
「石卿為世襲子嗣,朕豈可不顧先皇之遺訓,而要了石卿的命?再說,石卿當年平反有功,朕又豈能辦你?」
他頓了頓,露出狡猾的笑容,隨即又道:
「朕只是要石卿辦件小事,朕相信石卿可以圓滿完成。」
「恕微臣斗膽!」石泱漭抬起鷹一般的凌厲雙眸,直視著皇上的眼。「皇上要微臣找出十六年前下落不明的兩位雙生公主,實在是一大難事。由於年代變遷,歷年兵荒馬亂,早已找不到下落。」
這還能說不是刁難他?咬緊牙關,心裡氣憤不已。
他一心為政,卻不曾想過他侍奉的居然會是個昏君,這教他滿腥的雄心壯志,何以展露?
在這臣不臣、君不君的時刻,還要他如何以國事為重?
「石卿是在怪朕脅逼了?」皇上眉一挑、臉色一轉,森冷的笑意泛在嘴邊。
「臣不敢!」石泱漭恨恨地道。
「石卿聽清楚了,這雙生公主中,一位為李宓,一位為李宸,你可要盡速找回。若在國公卜卦所限定的日期中尚未找到,朕便要你提頭來見!」千等萬等,終於讓他等到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雙生公主的身上,各懸著一龍一鳳的玉珮,可作為石卿尋找的線索。若石卿在期限內尋回雙生公主,朕會完成石卿的願望的。」這壓根是不可能的事,他才會如此豪爽誑語。
「臣……接旨。」緊咬的牙關隱隱約約地作痛,鹹澀的味道隨即滲入他的口中,蔓延在他的五臟六腑中。
國公?說穿了不過是一介流浪術士!石泱漭不屑地思忖著。
十六年前,只因術士的一句話,皇上便放棄初生的雙生公主。十六年後,又因那術士的一句話,皇上便要人尋回那能助他國運興隆的雙生公主!
那是皇上的骨肉呀!他究竟是把公主當成了什麼?對他有益,便留之,若是有害,便棄之!
如此君王,他……還要再執迷不悟地侍奉嗎?
☆☆☆
回到石府,石泱漭忍住滿腹的忿忿不平,一路快奔至襛潮閣,一心只想快點見到木子宸,唯有她才能夠讓他壓下無以負載的憤怒。
一路到寢室,才發現床榻上一片涼意,想必她已經走一段時間了。他說過要她等他的,她是去哪裡?
石泱漭的心仿若沉下深淵,有著莫名的沉痛,見這佳人不在,他也只好往書房裡去,唯今之計,先想想如何對付皇上的法子才是。
尚未進入書房裡,石泱漭便聽到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沒來由的,心中豁然開朗,風淡雲輕,嘴角不經意地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宸兒?」推開門,石泱漭緩步地走向那有著銀鈴笑聲的主人。
「大人!」一聽及石泱漭的呼喊,木子宸立即自凳子上跳起,撲向他寬闊的懷抱裡。
石泱漭將她深深地擁在懷裡,屈下身汲取她頸項間的清香,滿心簇擁著她所給予的滿足。隨即,抬眼瞧了四周,只見這書房裡只有她一人,他不禁好奇的問:
「只有你在?」
他當是泫紜在這兒陪她,豈料竟只有她一人。
「是呀!」木子宸喜滋滋地應道,臉上看不出初為少婦的羞澀。
「你方才是在笑什麼呢?」石泱漭瞧她黏自己黏得緊,不禁暫且將那惱人的國事放一邊,打橫將木子宸抱起,放置於案桌旁的紅木椅上,自己則隨後在她身旁落座。
「我?」方才見到石泱漭,讓她開心得都忘了這件事,她趕緊將手中的書放在他的面前。「大人,你瞧。」
石泱漭看了一眼,他不用翻開,便可以知道這裡頭是什麼東西。他索性將木子宸緊緊地環在自己的身側。
「拿這東西,你是有什麼打算?」
「哪有什麼打算?人家今兒個一早,閒得不知道要做什麼,偏大人又要子宸等你,我便到這兒拿起筆習了點字,一會兒厭了,我便到大人的書櫃上找些書瞧瞧,孰知,竟被我找到這東西。」
木子宸愛嬌地偎在石泱漭的懷裡,將螓首枕在他雙腿上,星雲眼眸迷濛醉人地仰望著他。
「子宸總算明白,昨日同大人那番是在做什麼了。我想同大人研究、研究這裡頭的東西呢!」木子宸索性將那書攤開,放在他的面前。
石泱漭垂下眼,瞧著那秘戲圖上的名式文圖記載,嘴角不斷地逸出無言喻的幸福笑容。
啊,這是他渴望多久的憧憬,想不到竟是在這番的情景下,完成了他內心奢望已久的夢。
石泱漭垂下手,細撫著木子宸散亂的烏黑髮絲,心中的寵溺之情,皆在不言中。若是給了她一個名份,她便是他名正言順的妻,他便可以理所當然地擁有她,直到他合上眼的那一剎那。
「你可知,昨日同我同睡一榻,你已是我的人了。」他的手輕輕地拂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後落在那引人欲一親芳澤的唇上。武練之下,長了繭的指繞著朱唇、劃豐唇線,來回搔弄著。
木子宸受不住癢,抿了抿紅唇,接著說道:「子宸當然明白了,我可是一輩子賴在大人這兒,死都不肯走了。」
木子宸翻身,雙手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入他的腰間,十足的撒嬌。
「死都不肯走?那你還不趕緊改口,別再叫我大人了。」石泱漭單手扶起她的臉蛋。
「改口?該如何改口?」木子宸微蹙著眉,心中沒個底,不曉得該如何稱呼他;她向來喊他大人的,現下說要改口,要她如何改口呢?
理不出頭緒,倒不如問他還明白點!
「那我該如何喊你?」木子宸雪亮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喊我泱漭。」石泱漭俯下身,薄唇落在她的耳畔,將這話語柔柔地吹進她的耳中,落在她的心中。
「泱漭……」木子宸乖巧地輕喊著,卻無法掩飾心中不知從何升起的羞怯,悄悄地讓兩片紅雲抹上她的頰。
「再喊一次。」像是魔魅般的低沉嗓音,石泱漭令她再喊一次。
想不到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竟會羞於喊他的名,而他竟也會對於她這般的反應樂在其中。
是的,他要的便是這麼多了。只要在他需要的時候,靜靜地守候在他的身旁,心裡想的只有他,不在背地裡瞞著他做一些不入眼的事兒,他便覺得十分的滿足了。
說穿了,他不過是想要一個真心願意陪在他身旁的女人,他便覺得此生足矣。
「再喊一次,宸兒。」瞧她含羞帶怯的目光,更是讓石泱漭不禁失笑。
「不依了,我要同你研究這東西。」木子宸怎麼也不願再開口喊他一次,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力,她便坐起身子,將秘戲圖置於他的面前。
「瞧,這裡頭有上下顛倒的,有左右並列的,還有這……」怎麼搞的?她怎會越瞧越羞,臉上已是一片燥熱?
怪了,方纔她一個人瞧的時候,她還因此而笑出了聲音,怎地,現下反而覺得有點不自然呢?
石泱漭一把搶過秘戲圖,將她擁在懷裡。「瞧這東西,倒還不如咱們來現下試試,那還來的有趣點。」
石泱漭不容她反抗,將她柔弱無骨的雙手置於背後,倏地覆上她的唇,滾燙的舌逕自舔著她的唇型,再半誘導式地強迫她開啟貝齒,好讓那不規矩的舌,侵入她青澀的口中,與之纏綿。
他的雙手也順著她的背往前摸索,拉掉她依舊做侍童裝扮的服飾上的腰繩,掀開前襟,搓揉著她小巧的渾圓。
木子宸猛地一驚,推開他的手。「不行!」
「為何不行?」石泱漭低喘著氣,瘖啞地問道。
原是想調戲她,可玩著、玩著,不受控制的慾火自小腹上蜿蜒上攀,毫不留情地燃起火花。
「大白天裡……這……」兩抹彩霞染上她細緻的,瞧她嬌柔吐氣,一副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嬌羞模樣,簡直是在催發他的欲潮。
「有什麼關係?昨兒個不也是晌午時分嗎?」昨兒個如何都無妨,可今兒個便不行?
「不……這……」木子宸吞吞吐吐地說出無以遏止的羞赧。
「可你的雙手似乎也不怎麼安分……」石泱漭笑睨著她那一雙不安分的小手,正伏在他赤裸的胸壑間。
「這……這……」木子宸霎時羞紅了臉,羞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正當不知所措時,她猛地明白。
「你戲弄我?」木子宸嬌嗔著,小手直往他的胸壑捶打,而石泱漭則猛地笑出聲,大手包住她的小手,不可遏止地大笑著。
「大人?」木子宸驀然一愣。大人笑了?這是她進府之後,第一次聽見大人如此爽朗、如此開懷的笑聲呢!
「是泱漭,不是大人。」石泱漭笑擁著她。
擁有江山又如何,握有兵權又如何?還比不上身旁一位知心的美嬌娘。
「不依!」瞧他笑得戲謔,擺明了是要羞她,她才不會中計呢!
石泱漭瞧她不上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攬住她的小蠻腰,作勢要親吻她,木子宸卻又不覺地笑出聲,閃躲著他的魔掌。
「宸兒!」
兩人正在嬉笑怒罵間,卻被突出的一聲斥責給驚嚇住。木子宸不用回頭,便可以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嬤嬤。不能不回頭去瞧她,卻又不敢回頭。
這一回頭,她便死定了!
「宸兒,嬤嬤可不記得有這般教導你,你真是能幹,如此懂得傷嬤嬤的心!」老嬤嬤氣得聲淚俱下。
「嬤嬤,你誤會了!」木子宸趕緊自石泱漭的腿間跳起。
「是誤會嗎?嬤嬤都瞧見了!」老嬤嬤雙眼炯炯有神。「嬤嬤是老了,但還用不著你去曲意承歡,換得一棲之地!我寧可餓死,也不願拖累了你!」
「嬤嬤……」糟了!她昨晚沒有回去,早上又只顧著大人交代的話,這下子……
「嬤嬤,泱漭必會負起責任的,你老請別氣惱。」石泱漭見木子宸無言以對,遂挺身而出。再則,他也是真心的想娶她為妻。
雖然,他有可能會觸犯皇威而罷官,可他可以帶著她隱入林間,隱居山林,終其一生。
「不過是個官,你配得起嗎?」老嬤嬤怒眉一揚,指著石泱漭一陣怒罵,隨即發現自己失了言。
「你……」石泱漭一愣,不解她為何如此怒髮衝冠。
「嬤嬤,你怎麼這麼說?」
「咱們現下就離開這兒。」老嬤嬤看似老態龍鍾,可身形仍是矯健,才一眨眼工夫,她便擒住木子宸的雙手,帶著她就往門外走去。
「宸兒!」石泱漭一急,才趨前,便立即明白木子宸眼中的意思。
「放心,我會同嬤嬤好好地說去。」木子宸眨了眨眼,示意他別輕舉妄動,免得氣惱了嬤嬤。
話一說完,兩人便如一陣清風飛掠而出,徒留石泱漭一人,好似方才不過是一場鬧劇。
他歎了一口氣,反身走向案桌,瞧見那秘戲圖旁壓著一張紙。
他動作輕柔地將那紙張拿出,瞧著上頭娟秀的字體——
一見情沁,二見情命,三見情定,誠一神應——
落款處還寫下木子宸三個大字。
石泱漭見狀,不禁失笑,這女娃兒可真是要賴定他一生了。他細細地再三觀看,突然發現,木子宸這三個大字出了問題。
他不知曉木子宸的宸字居然同那雙生公主的名字一般,想必戰亂之前,她必也是大戶人家,否則怎取得了這名字?
改日,待那嬤嬤火氣較歇,再同她問上一問。
☆☆☆
「大哥,方才是怎麼了?」石泫紜手拿紙扇,緩步走入襛潮閣,見著石泱漭正拿著一張紙,兀自發著愣,不禁開口。
「是一場誤會。」瞧石泫紜一進裡頭,他便趕緊將那紙卷捲起。
「誤會?」說得沒頭沒尾,他實是聽不懂,不過,那紙捲上似乎有著什麼東西。「大哥,若有奇珍異寶,豈能不與兄弟同享之?」
「這不是……這個是……」
「我瞧瞧。」石泫紜一把搶到那紙張,旋即展開一瞧,觀看一番後,隨即露出狡黠的笑。「恭喜大哥、賀喜大哥,得此美嬌娘。」
石泱漭不知該如何應答,只是一味地笑著欲將那紙卷拿回,孰知,泫紜居然仍在細細品嚐那詩韻。
「大哥,你瞧。」像是發現了什麼,石泫紜自動地趨向石泱漭的身邊,指著落款處。「大哥,這木子宸若是將這木子兩字合在一起,不就是李宸,這可是國姓呀!」
石泱漭一聽,恍如五雷轟項,驚得他的心,沒來由的一陣慌亂。他接過一瞧,再仔仔細細地一看,果真是如石泫紜所說。
尋找李宸和李宓雙生公主的事,他曾向泫紜提起,可他不曾問過她倆的名字,泫紜是不可能以此作為戲弄他的法子。
那麼,木子宸和李宸,是巧合,還是同一人?
石泱漭又細想了皇上最近所說的事,他記得皇上曾提及公主們的身上人著一龍一鳳的玉珮……
而木子宸身上……似乎正有著一塊鳳翔的玉珮!
這是巧合嗎?
他又猛地憶起,方纔那老嬤嬤所說的話——不過是個官,你配得起嗎?
這代表著什麼意思?莫非她真是公主……
不!若她是公主,他要如何以對?一年前的誓言猶在耳邊,他能守住此生絕不同皇族聯婚的誓言嗎?
是皇上一怒之下所下的詔令,也是他一怒之下所發下誓言,他能夠毀約嗎?不算他想毀約,皇上豈會由他?
若她真是公主,他和她此生必是無緣;可這份他渴望已久的幸福,他方纔還掬在手裡,怎會此刻便消失無影無蹤?
不,這一切還有待理清,他必須先查清楚,先找那嬤嬤問清楚她的身世,才能再下斷言!
「大哥,怎麼了?」石泫紜見他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成一片森冷,他不禁擔心地開口問道。
「沒事。」石泱漭勉強地扯出一絲笑容,心中默默地下了決定,即使她真是公主,他也不會將她送進宮內。
儘管要他拼上他的命,他也要搏上一搏;與其要將她送還那無情無義的君主身旁,不如讓她一世都不知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