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發出了低吟,緩緩地睜開雙眼。
咦?她怎樣會睡在這兒呢?
一醒來,發現自己睡在門口,賈珍珠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她將板凳搬回原來的位置,看到竹簍被扔在一旁,竹簍裡的東西散落一地,她蹲下身收拾。
當她的手一碰到竹簍,昨晚發生的事全都浮現在腦海裡。
她被一個陌生的奇怪男人追逐,所以,她才會守在門口,結果在不知不覺中睡著;而且還睡得非常熟,一覺到天亮。
不知道他是否已經離去?
在要開門時,賈珍珠突然想起,若是他還沒離開的話,那她現在開門無異是自投羅網;可是,她若不開門,就不能上山找野菜、木柴、草藥了,那她就得餓死在自己的家中。
覺得這樣躲在家裡也不是辦法,她索性到灶爐旁取出柴刀,覺得不夠,她又隨手拿了灶上的菜刀。
賈珍珠左手菜刀、右手柴刀,擺好架式,小心翼翼地打開門。
門一打開,連只小狗小貓都沒有,更別提一個人了。
大概是走了吧?賈珍珠這才放心。
「早!」
突地,冒出了一聲道早的聲音,令原本放心的賈珍珠頓時又握緊雙刀戒備,她望向發聲處,將兩把刀擋在胸前。
「你、你想做什麼?」
她發抖的聲音洩露出她心中的恐懼。
看到她拿刀對著自己,他也感到害怕。
「我沒有想做什麼。」怕她對他產生誤會,他連忙搖頭地否認。
「還說沒想做什麼?那你幹嘛跟著我?」賈珍珠揮著刀向前走了一步。
她賈珍珠可不是三歲小孩,沒那麼好騙!
他若是沒有心懷不軌,也不會跟了她一夜、守了她一夜。
見她上前一步,他害怕地退後。
「我真的沒有想做什麼,我只是、只是……」被她的惡言惡行嚇到,他說話結結巴巴地,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賈珍珠覺得他似乎有點怕她,所以,她更加大膽地上前;反正她現在有雙刀護身,沒啥好怕的。
「只是什麼?」
她一直逼近,他就一直往後退,生怕自己不躲的話,會被她的刀砍中。
「我只是……只是想報、報恩……想跟著你。」
他終於把話說清楚,可只顧著後退沒注意到地上有凸起的小石塊,他就這樣被絆到,屁股著地的跌坐地上。
聽到他的話,賈珍珠雖有滿心的狐疑,還是暫時停下腳步。
「報恩?為什麼又要跟著我?」她不解地問。
她又不認識他,有什麼恩好報的?
「你不記得我了嗎?」他試著想要喚起她的記憶。
聽他這麼說,想必自己是認識他的,可是,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曾見過他。
「昨日在市集上,你送我包子吃,我就是那個乞丐。」
這下,賈珍珠終於想起來。
「原來是你,你可把我給嚇死了。」給他這麼一嚇,她差點去了半條命。「我是要你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可不是要你跟著我。」
賈珍珠猜想,他會不會誤會她的用意?
「我……我……」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更不知該如何跟她說明自己的情況。
聽他「我」了個半天還是說不出話來,賈珍珠可沒有那麼多耐心聽他支吾不清。「算了、算了,我看還是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好了。」為了不拐彎抹角,她想出這個辦法。「你家住哪裡?」
賈珍珠的問話令他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問你家住哪裡?」見他沒有回話,她幾乎是失去耐心地吼著。
「我不知道!」他困擾地搖頭。
她真是笨!賈珍珠在心中暗罵自己。乞丐就是居無定所,沒有自己的家,她竟然笨到去問他這個問題。
「那你叫什麼名字?」她想乞丐也總該有個名字吧!
「我不知道!」他仍是搖著頭。
哪有人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賈珍珠懷疑他是故意說謊騙她。
「那你總該有親朋好友吧?」只要是人,一定都會有親朋好友。
「沒有!」他還是搖頭。
「沒有?你是在開玩笑吧?」賈珍珠的口氣開始不悅了。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都有朋友了,更何況是他;所以,她覺得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我、我不是開玩笑的!」他死命地搖頭否認。
「講個話都結結巴巴,可見你一定是心虛。」
「不是的!」他只好把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事說給她聽。「我一醒來後覺得頭好痛,腦袋空空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怎樣可能會知道自己住在哪裡?有些什麼朋友?我真的沒有騙你,我說的全是實話。」
賈珍珠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思索著他話中有幾分真假。
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騙人,而且,她是又沒錢、又沒色的女人,他騙她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那你為什麼會淪落到當乞丐?」賈珍珠想起他在市集上行乞,就想要知道原因而好奇地發問。
「我每天睡在街邊、屋角,遇到好心人就會分我東西吃,我看別人窩在街旁行乞,我就跟著做。久了,大家就叫我叫化子,或者是乞丐。」
看來他會當上乞丐也不是他自願的,實在是誤打誤撞。聽完他的遭遇,賈珍珠也頗為同情。
「你當真願意跟著我?」她謹慎地詢問。
「我真的願意!」
為了表現他的誠意,他不停地點頭。
「別再點頭了,我收留你就是。不過,跟著我沒有大魚大肉好吃,頂多只是三餐溫飽;而且,要跟著我,就得和我一起工作,別想我會把你當大爺一樣的伺候。」
同情心一氾濫,賈珍珠就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的禮教了。
她一個單身女子身邊多了個男人,別人一定會閒言閒語,屆時,她想要嫁人可就更難了。
「我知道、我明白、我絕對會努力工作。」只要能和賈珍珠一起,她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那還不快起來,跟我進屋去。」賈珍珠收起了雙刀,旋身走回屋裡。
「是!」他滿心歡喜地起身跟著她。
走了幾步,賈珍珠突然轉過身來。「喂,你……」原本有事想要交代他,可一喊他後,她就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總不能每次都叫你喂,你總該有個名字才行。你想要叫什麼名字?」
名字!這檔事他從沒想過,叫什麼他也無所謂。
「隨便!你高興怎樣叫我就怎樣叫,我不介意。」
「那我就叫你阿牛好了,你是個男人,應該力大如牛才是。」可賈珍珠的腦海立即浮現出他兩手各抱一捆木柴的模樣。
他的力氣要是真的那麼大,她以後生計就不用愁了。
「阿牛!我就叫阿牛!」他同意她替他取的名字。
從今天起,沒有名字的他終於有個好記、好叫,卻難登大雅之堂的名字——阿牛。
「你全身臭死了,你給我好好地洗個澡。」賈珍珠邊燒熱水邊說。
「喔!」她要他洗澡,阿牛並沒意見。
燒好一大桶熱水,看來是夠他洗的了。
「你可以洗了!」當賈珍珠要離去時,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對了,你身上這套髒死人的衣服別穿了,我拿我爹的衣服給你換上。」
「哦!」對於她的話,阿牛永遠都只有點頭,從沒說不。
賈珍珠進到房裡,翻箱倒櫃地尋找那些塵封已久的舊衣衫。
「這麼小不知道他穿不穿得下?」她將衣服攤開一看,發覺是小了點。「管他的,反正他還沒有賺到錢,有得穿就不錯,他就將就一點囉。」
剛拿衣服踏出房門,一抬眼,賈珍珠發出尖叫聲:
「啊——你……」
嗚……她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不知道會不會長針眼啊?她捂著雙眼,生怕不小心又看到令她臉紅心跳的畫面。
聽到她的尖叫聲,阿牛也嚇一跳。
「你怎樣了?」他不解她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奇怪。
「你……」賈珍珠羞得說不出話來。
「你到底是怎樣了?」他拉下她遮擋的手。
手一被他拉下,賈珍珠睜大的雙眼又看見他沒穿衣服的身體。
「你怎樣沒穿衣服啦?」她邊抱怨邊再用手遮住雙眸。
雖然她已高齡雙十還沒出嫁,可她怎樣說也是個黃花大閨女,他竟然不要臉地在她的面前打赤膊,害她、害她看見他精壯的胸膛。
「是你要我洗澡的,穿著衣服怎樣洗啊?」他不明白地反問。
洗澡要脫衣服並沒錯啊!
「你真是……誰要你現在洗,你不會等我出去再洗啊?」賈珍珠氣得想罵他笨。
賈珍珠的小窩只有二間小小的房間,一間是客廳兼廚房、澡堂,另一間是她睡覺的房間。所以,他若要洗澡,她就得退到外頭去等他洗好再進門。
阿牛一臉無辜,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做錯,讓她那麼生氣。
「現在我要出去,你想怎樣洗就怎樣洗,我不會管你的。」
賈珍珠覺得還是趕緊出去才是,否則,和衣衫不整的他共處一室,這要是傳了出去,她這輩子就休想嫁人了。
閉著眼走到門口,她突然想起手上的舊衣服。
「這是給你替換的衣服!」她閉眼將衣服隨地一放,趕緊關上門。
一到了外邊,賈珍珠才敢睜開眼。
「真是的!怎樣會看到他的身體呢?」她懊惱地喃喃自語。
看到男人赤裸的身子,賈珍珠不知該高興還是傷心。
她本來就覺得他的身材不錯,想不到,他的身材是出乎意料的好,他胸前剛毅的線條異常地吸引人,令人想入非非,恨不得能咬上一口。
哦——天啊!她真的是太反常、太奇怪了。
見過他的赤裸後,賈珍珠的腦海裡想的都是那一幕,一直揮之不去,令她越想臉越發燙。
幸好她的膚色黑,所以,即使她臉紅了,也看不出來。
「不要想!不要再想了!」賈珍珠逼自己將牢記的那一幕,硬生生地掃出腦海裡。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漫長的等待令賈珍珠失去耐心。
過了這麼久,阿牛應該洗好了吧?
時間久到令賈珍珠以為他在裡頭睡著了,想要敲門催促他。
正當她舉起手要敲門時,門被打開了。
看到有如脫胎換骨般的阿牛,賈珍珠傻眼了。
這、這就是那個髒兮兮的阿牛嗎?她感到不可思議。
沒想到被塵土、酸臭味所遮掩的阿牛,在洗盡髒穢後會是這般俊俏,比她在市集上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還要俊美。
賈珍珠看癡了、看呆了,她的心怦咚地直跳,因為他而起了一片漣漪。
雖然那舊衣衫套在他的身上是短了點,可是,這樣不合身的衣衫還是沒有折損他一絲的俊俏,微微露出的肌膚更引人遐想。
他實在是太帥、太俊了,賈珍珠能感覺口中的口水不停地分泌,恨不得能咬他一口。
見她的表情頗為奇怪,阿牛疑惑地問:「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經他這麼一問,賈珍珠立即尷尬地垂首,想藉此掩飾自己的失常。
「我、我沒事……」平常伶牙俐齒的她現下卻結巴了。
賈珍珠覺得自己的臉好熱,她害怕臉上會泛起潮紅,更怕被阿牛發現她的羞紅,她將頭垂得更低了。
「你是怎樣了?」她的反常令阿牛覺得怪異。
阿牛關心地彎下身子,想要看清她的臉。
「你這是做什麼?」賈珍珠難得有女兒家的嬌態,抿了下嘴趕緊撇過頭不敢多看他一眼。
「你真的很奇怪耶!你到底是怎樣了?」阿牛不死心地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完全沒有察覺她的嬌羞。
他的追問令賈珍珠無法招架,她急得想要逃離。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發現他拎在手上的髒衣服。
「這衣服我幫你洗!」
不讓阿牛有發表意見的機會,她連忙搶過他手上的衣服,一溜煙地跑掉。
她是怎樣了?阿牛疑惑地搔了搔頭,搞不清楚賈珍珠那有如海底針的心。
蹲在溪邊的石畔上,賈珍珠小心翼翼地將阿牛換下的髒衣裳泡在清涼的溪水中。
手上傳來溪水的涼意總算消退她身體的熱度,讓她的意識恢復。
她是怎樣了?怎樣會莫名其妙地害羞呢?賈珍珠不解地自問。
從她懂事以來,她每天就是為了生活奔忙,即使身在男人堆中,她也不曾臉紅心跳過;可今日卻對阿牛有這樣特別的情愫,這令她感到非常地害怕。
難不成她會對阿牛……不會的,她就算真的沒人要,也不會對一名乞丐有愛意的。
一心想要擺脫貧窮的賈珍珠連忙搖頭,想將心中荒謬的念頭甩出腦海。
不是她瞧不起阿牛是乞丐,而是,她若是跟他在一起,那她下半輩子就仍要這麼辛苦地過活;別說想要豐衣足食了,可能會三餐不繼也說不定。
一想到兩人餓著肚皮喝西北風的情景,賈珍珠就全身不寒而慄。
她要自己別再想下去,因為,她是不可能和阿牛有未來,或者是更進一步的發展,她只能當阿牛是寄居的食客而已。
擺脫困擾她的情緒,賈珍珠終於能專心地洗衣。
當衣衫上的髒污經溪水沖刷而漸漸退去時,一件繡功精緻、布質精美的絲衣在她的手上隨著流水飄動。
手上的觸感那麼柔軟,不消說,這件衣服鐵定是用昂貴的布料所裁製。
阿牛明明是個乞丐,他怎樣會有這有錢人才穿得起的衣服呢?賈珍珠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原因。
會不會阿牛以前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呢?她想到這個可能。
哈哈哈——他若是有錢人家的公子,那她不就是有錢人家的千金了。賈珍珠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若他真是有錢人家的子弟,他怎樣可能流落街頭,更不可能當乞丐四處行乞;就算他失憶什麼都想不起來,至少也該有人出來尋找他。
可是,她在揚州待了二十年,從沒遇過什麼尋人的;所以,他絕不會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公子。
一歸納出這個理由來推翻先前的想法,賈珍珠更覺得阿牛是有錢人的想法很可笑。
說不定這件衣服是他去偷來的!對!一定是阿牛先前不懂事去偷來的!
他都能為了填飽肚子當乞丐,當然也有可能為了要件衣衫遮身而去當小偷。
可惜這套衣服沾上太多污垢無法完全洗淨,否則,她可以拿到當鋪去典當;現下這樣東一堆、西一塊髒污的衣服,就算要送人,人家也會嫌髒,更不可能當到好價錢的。
賈珍珠邊洗衣服邊歎惜,心中十分不捨那白花花的銀兩就這麼飛走了。
唉!可惜啊!
賈珍珠平常僅能撿撿地上的小枯枝,現下多了個人,她立即將腦筋動到阿牛身上,要他爬上樹去砍下粗一點的樹枝。
「這很高耶!」阿牛抬頭望了望,覺得自己根本爬不上樹。
那樹枝的高度有他兩個人高,萬一不小心摔下來,他就算沒有粉身碎骨,勢必也會斷手斷腳的。
「這樣就覺得高,你是不是男人啊?」賈珍珠用話激阿牛。
她知道爬樹是很危險,可是,若不這麼做,光撿地上的小枯枝鐵定賣不了多少錢,根本就無法維持兩人的生計。
「我當然是男人!」阿牛扁著嘴說。
「是男人就爬上去啊!」賈珍珠將手裡的柴刀交給阿牛。
「可是……」阿牛猶豫著要不要爬樹。
「可是什麼?」
「爬樹很危險!」他是失去了記憶可不是變笨,阿牛知道由樹上摔下來是多麼危險。
賈珍珠當然知道爬樹危險,所以,她才會沒有自己爬,而是叫他爬。
「知道危險就小心點爬囉!」賈珍珠的話像是叮嚀,不過,以威脅來形容會比較貼切點。
不管阿牛砍不砍得到柴,賈珍珠都要逼他爬樹;因為,若是沒有踏出第一步,他們永遠只能站在樹下望柴興歎,永遠得不到好柴火。
賈珍珠的逼迫令阿牛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他心中雖有千百個不願意,可他就是不敢反抗她的命令。
阿牛鼓起壯士斷腕的決心,打算硬著頭皮去爬。
「我上去了!」
他將柴刀插在腰帶間,順著樹幹上的窟窿和被人砍斷過的枝楷,笨手笨腳地往上爬。
攀爬至一處,他跨坐在枝丫上。
賈珍珠在底下膽戰心驚地看著他,當他順利地坐上樹枝時,她懸著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用力砍啊!」她退了一大段距離,確定自己在不會被落枝打到的安全範圍時,她才開口高喊。
聽見賈珍珠的聲音,阿牛這才抽出柴刀,吃力地在樹枝上猛砍。
賈珍珠見他有氣無力的揮刀動作,她看得出來阿牛沒做過粗活。
她不管他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大少爺生活,現在他跟了她,他就得和她一樣付出勞力。
「再大力點!」
見賈珍珠還不滿意他的力道,阿牛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氣,一刀接一刀地砍下,絲毫不敢歇息。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阿牛終於砍斷了樹枝。
見樹枝落下,賈珍珠總算是露出了笑容。
阿牛雖然力氣小了點,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用處。
「我砍斷了!我真的砍斷了!」阿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本事能砍斷樹枝。
他一直以為自己做不到,沒想到,他不但爬上樹,還砍斷一枝比他手臂還粗的樹枝。
「是啊!你真的砍斷了!」賈珍珠笑著給他肯定。
阿牛頭一次砍柴就成功,接下來必定非常順利,以後靠賣柴就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
想到白花花的銀兩將落入自己的荷包,賈珍珠就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