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一步踏得比一步沉的步伐,表情也愈來愈嚴肅的模樣,不曉得他究竟是聽鬱壘說過些什麼的玉琳,坐在桌邊一手撐著面頰,不語地靜靜喝茶,不敢出聲打擾正在沉思的他。半晌過後,繞個不停的腳步聲終於停止,聖棋側過臉瞧了她一會,而後深吸了口氣,走至她的面前將她攔腰抱起,再走至床榻邊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將她整個人壓按至懷中後,再伸出兩臂將她緊緊環摟住。
客房中,光陰止頓了片刻。
深深擁抱了一陣後,都覺得此舉怪異得緊的兩名男女,不約而同地豎緊了眉心。「你在做什麼?」一頭霧水的玉琳.萬分不解地眨著眼。
「討好你。」他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一直在想這麼做究竟有什麼作用。她的黛眉愈擰愈深,「為什麼要討好我?」
「不知道,這是鬱壘下的指示。」至今他還是想不通,在鬱壘所說的一大籮筐的話裡,到底跟他們想求解的那件事有何關係?「哦。」玉琳先是表示明白地對他應了應,而後更加疑惑地仰起小臉,「你確定這樣能討好我嗎?」「我也不知道。」猶如墜入五里霧中的聖棋,低首看了看她,很誠實地向她坦承。她一個頭兩個大,「那我們還要抱多久?」
「呃……」糟糕,鬱壘似乎沒對他說清楚時限。
「在你想出我們要抱多久前,可不可以先換個姿勢?」坐得有些不適的她,不安地在他腿上扭來扭去。「好。」他立即順著她的心意,將側坐在腿上的她,改成面對面坐在他腿上,再傾身將她摟緊,讓他們靠在彼此的肩頭上。「聖棋。」覺得這種姿勢不只是詭異,更讓人臉紅得一刻也坐不住的玉琳,在胸坎裡的那顆心開始亂跳之時,終於忍不住想停止配合他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嗯?」抱著抱著,開始覺得這種感覺除了舒適之外,還蠻令人喜歡的聖棋,漫不經心地應著。「放開我好不好?」分開彼此擁抱的她,在指尖撫上她想推開的那具胸膛時,像是被燙著了般,飛快地將它縮至身後。「為什麼?」懷裡少了溫暖的她,頓時覺得空蕩蕩的聖棋,微偏著俊臉不懂地看向她。她氣息一窒,連忙撇過芳頰,「不為什麼。」要命,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她啦。「可是我覺得這感覺不壞。「在她想跳下他的腿前,聖祺一把將她拉回原位。「饒了我吧……「臉紅心跳的玉琳,深深吐了口氣後,不理會他的反對,逕自將他給推個老遠,跳離他的身上與他保持一段距安全距離。「玉琳……「她一手指著他的鼻尖,慎重的向他交代。
「聽著,我不管那尊不良門神到底跟你說了什麼,總之,他說的一個字也不能西哪個心,明白?「照這情形來看,鬱壘那傢伙八成是灌輸了他某些他不該學的玩意。「為何他說的不能信?「與她恰恰相反,完全相信神性本善的聖祺,壓根就不知道他們神界裡有壞人。「還問我?「煩透的她索性走至他的面前,滔滔不絕的開講,」你也不想想他是為何被踢出神界的,門神那傢伙,滿肚子壞水就算了,他還有那要命的七情六慾,萬一他壓根不想幫我們解決問題,只是想耍我們玩玩——「就在玉琳忙著嘰裡呱啦個不停時,恍然想起一事的聖祺,冷不防的彎下身子,迎面將唇準確的印上她的,驀然終止了發言的玉琳,則是被他的舉動嚇的當下去棵裡少了三魂和七魄。「你……你所什麼?「速速跳離他三大步之遙的玉琳,紅霞滿面的掩著小嘴,難以置信的瞪著做出驚人之舉的他。
他抬起一指,「鬱壘說,你要是話太多,就用這法子堵上你的嘴。」
愕然得說不出話來的玉琳,張大了嘴,一眨也不眨地瞪著這只在受騙上當後還是渾然不覺的同類。「看樣子,這法子果然有效。」他拍撫著兩掌,相當感謝鬱壘讓他找到了終於可以讓她安靜下來的辦法。
聽了他的話後,飽受刺激的玉琳一掌重重地按向心房,免得它跳著跳著就不小心跳出胸坎。
什麼果然有效?這個神界最出名的聖人君子,被那個不良門神教壞了!他竟然吃她豆腐!「他還教了我這個。」趁她呆然之際,還想印證鬱壘說法的聖棋,走至她面前,一把摟過她的腰,再次俯首對準她的小嘴吻下,並在她掙扎時握住她的手腕將它扳至她身後,而後以舌撬開她的唇深吻進她的嘴裡。腦中嗡嗡亂叫、神智被抽個精光的玉琳,僵直了身子仰靠在他的臂彎裡,任唇上的另一張唇恣意為所欲為,陣陣麻燙得不可思議的感覺,自她的腳底板一路爬竄至她的頭皮,令她不禁打了好幾個哆咦,感覺她在顫抖的聖棋,將懷中的她擁得更緊了些,並把迷人的體溫悉數傳渡至她的身上去。
「玉琳,你的臉很紅。」在他停下來稍事休息後,他好奇地瞧著她似是鋪了層胭脂的臉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的王琳,彷彿剛遭五雷徹底轟過一回地呆站在原地,水亮的眸子如兩潭清映的池水,靜映著聖棋那張距離過近的面孔。「你覺得這種感覺不舒服?還是身子不適?」在觀察了她的反應後,聖棋不禁有些擔心地撫著她的額際。他正經八百的一手撫著下頜,興致勃勃地向她提議,「哪,要不要再來一次?咱們也可以再回味一下。」再……回味一下?
「你這只呆頭鵝!」額間青筋直跳的玉琳,顧不得面紅如霞,當下使勁地甩了他一巴掌,而後怒氣沖沖地轉身踢開房門,頭也不回的朝外頭衝去。「又罵我呆頭鵝……」聖棋呆然地捂著遭打的面頰,「我到底是哪裡呆,哪裡像鵝了?」終於發現自個兒所挑上的,是那種不只是很呆,同時還駑鈍得很可以的聖獸,坐在窗外枝頭上的申屠令,後悔地一手掩著臉。「唉……」
——————————————————————「玉琳……」
「不要同我說話!」已與他冷戰數日的王琳,在他又出聲喚她時,想也不想的撇過臉蛋。「關於前些天……」不放棄的聖祺,再度試著挑起那個他碰不得的話題。玉琳緊捂著兩耳,「一個字也不許說!」再提那件他被帶壞的事,她就把他的嘴給堵起來。「你的臉還是很紅。」一手指著她臉龐的他,還是學不會識相。
「你還說?」又怒又惱的玉琳,索性七手人腳地把又黏過來的他亂打一陣。百思不得其解的聖棋,實是不懂,為何他最近只要一出聲就會惹她生氣,不然就是無端端地討頓好打,每每想向她問個名白,她又會在羞窘到極點後,擺出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避他如蛇蠍地躲得遠遠的。鬱壘究竟是哪裡教錯了他什麼?
「仙君……」在場遭冷落已久的眾人,忍不住出聲提醒他其他人的存在。「抱歉。」不得不暫且放下玉琳這樁心事的聖棋,趕忙回到診病的案前賠罪性地朝大排長龍等著他看病的病患們頷首。不願白白接受凡人供奉的聖棋,在馬員外出資下,醫館已經開張數日,這幾日來,衝著他析雨仙君的盛名登門來的病患川流不息,許多求過醫的病患,在經他妙手回春後,更加大力宣揚他的醫術,也因此,過度的人潮忙壞了他,同時也累壞了與他合力經營的玉琳。站在藥櫃前負責照單抓藥撮藥的王琳,面無表情地一手捧著藥缽,一手拿著藥擰,心不在焉地搗藥。又是這樣。
聆聽著為數者眾的女音在鋪內四處流竄,已經忍耐許久的玉琳,愈來愈能體會凡人才會有的嫉妒之情,以及何謂一己之私,只因為,自這間醫館開張後,每日就是這樣,館裡的病患,總是女人比男人多,那些衝著聖棋而來的鶯鶯燕燕,十個裡有九個是未出閣的女兒家,不然,就是一堆想替閨女找個乘龍快婿的婦人,她相信,這些每日都來光顧聖棋生意的女人,壓根就沒病,她們只是想上門瞻仰一下意中人,順道再撈個希望而已。吵死了……
重重朝藥缽一搗的玉琳,在那些仰慕的低叫聲再次傳進耳裡時,負氣地撇過臉蛋,不去看甚受眾女青睞的聖棋,這回又在不知不覺中擄走了多少顆女人的芳心。一顆心懸在鬧彆扭的王琳身上,因而無法專心看病的聖棋,在側首瞧見她芳容上不悅的神情,以及她垂下的眼睫裡,那雙似寫滿心事的眸子後,忍不住歎了口氣。「仙君?」坐在他面前欣賞俊男的女孩,不解地看他把脈把l著,就站起身來將頭轉向一旁。他抬手朝眾人示意,」稍等一會。」
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決心消除兩人間冷戰的聖棋,放下一屋子的病人不管,冒著再度觸怒她的風險來到她的身後。
「玉琳。」他低首看著那個一聽到他走過來就埋首搗藥的女人。
不希望他開口問些她難以啟齒的問題,更不願他再度做出不該做的事,盡最大努力忽視他的玉琳,在他愈靠愈近後,背上寒毛直豎地縮躲到櫃檯一角。耐心宣告用罄的聖棋,在她又閃閃躲躲時,乾脆兩手捧著她的臉龐將她轉過來,趁她不備,迅速低下頭,當著將館裡擠得水洩不通的眾人面前,結結實實的,給她來個程度相當火辣且飽含色慾的熱吻。啞然無聲的門裡門外,不只是玉琳相當震驚,就儲在場旁觀I的眾人也傻愣著眼,動也不動地瞧著突然做出此等親呢舉動的聖棋。完全不認為自個兒做錯什麼的聖棋,在吻完她後,發覺她再次木著一張臉,兩目呆然的盯者他瞧時,低頭回味性的在她唇上啾了一下。玉琳連聲音都在發抖,「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照本宣科的聖棋,一字不漏地把鬱壘大神明曾說過的在指示脫口背出。
「鬱壘說,你要是又耍性子,或是在鬧什麼脾氣,只要這麼做,你的心情就會好多了。」瞧,效果多好,她的表情說變就變。「你……」俏臉火速燒紅的玉琳,使勁地拉下他的臂膀,在他耳邊低叫:「你也看一下地點好不好?」她要宰了那尊門神,她一定要宰了那尊跟申屠令一樣專門興風作浪的不良門神!一臉無辜的聖棋,歪著腦袋看她,「做這事要看地點?」
「要……當然要……」直接在現場目擊,臉紅得沒處躲,且心臟有些不能承受的眾人,動作整齊劃一地朝他拚命點頭。「跟我回房去!」深覺身旁的家醜已把他們的臉面丟到無處可丟的玉琳,備感可恥地一手拉著聖棋的衣領,想把他拉離此處替他藏藏拙先。聖棋猶豫地指著外頭那些等著他看病的病人,「可我還沒看完……「「今兒個不做生意了!」她飛快地將屋內的病人全都都請出屋外,兩手關上大門後,隨即十萬火急地拖著聖棋朝後門走。莫名其妙被她拖回馬宅客房的聖棋,坐在房裡楞看著她將房門關上後,一手撫著額,兩腳停不下來地在他面前踱來踱去,且不斷費力地換息喘氣,尤其她只要回過頭看他一眼,她的氣息就明顯的變的更加激越,必須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我認了!我認了行不行!」按奈襖某種不能再忍的程度後,玉琳默然激動的大喝,芳容上的神情,似是剛做了個相當掙扎且艱難的決定。處於狀況之外的聖祺,訥訥的抬起一掌。
「那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玉琳迅速截斷他的發言,「坐在這,不許動。」
「你要上哪?」聖棋在她打算扔下他走向房門時握住腕間。
「找神治治你的呆病!」她沒好氣地伸出兩手推抵著他的胸坎,將他給推至原位坐下。「等等……」不明就裡的他才想起身,孰料氣勢遠勝他一籌的王琳,馬上又怒氣沖沖地將他壓下。「聽著,在我回來前,你就坐在這不許動!」打從認識他起,臉色從不曾如此肅穆嚴厲的玉琳,指著他的鼻尖慎重地警告他,「倘若你敢扭動一根手指頭,我保證,你的鼻子絕對不會像上回那樣只有一個齒印,聽見沒有?」他高舉著兩掌投降,「是……」好可怕。
撂完話的玉琳,在衝出客房後,立即使出神法,攀上雲端後御風直奔向靈山,並在一抵靈山那處眼熟的小屋後,一腳踢開同僚的家門,揚聲朝裡頭大喝。「山神藏冬,馬上給我滾出來!」追根究柢,她今日會落得這麼淒慘的下場,這個山神也有份!當初在聖棋找上門來時,他就該把不該出現在人間的聖棋騙回神界,他沒事把聖棋也給踹下山做什麼?「小、小的在……」有點被她氣勢嚇著的藏冬,在來勢洶洶的她大步走進屋內時,怯怯地來到她的跟前接客。腹裡的悶火已達九重天那麼高的玉琳,動作粗魯地一把揪緊他的衣領,「我要借書!」「借書?」成冬呆了一下,「借哪類?」天下紅雨了?
「有什麼就借什麼。」兩眼瞥見他身後書櫃的玉琳,放開他大步前去挖書。「還有,我特別要關於人間各種民俗風情或是禮教類的書,快去幫我搬出來!」在她努力翻箱倒櫃時,蹲在她的身旁幫她尋找指定書目的藏冬,有些不確定地瞧著她那看似認真的小臉。「我說玉琳,怎麼……你會突然想看這類的東西?」這個小妮子在搞什麼,不跑來算上一回被他踹下山的賬,反倒一改前態想要發憤用功?她在神界時不是最不認真、也最不上進的一隻獸嗎?怎麼現下轉性格了?她緊咬著牙一字字低吐,「不是我要看的……」
要是再不想個法於自救,她發誓,她一定會在衝動之下做出傻事來,而那傻事,不是她會把那只無知的聖獸給活活捏死,就是她在受不了引誘後,不小心把那個她垂涎已久的美男子給吃下腹。與其再這麼任那尊不良門神誤導聖棋,她情願犯險賭一賭,就讓聖棋開開竅、懂懂人間男女的規矩先,也好過她不斷在那虐待她自個兒,況且,她也不能再讓聖棋繼續破壞他的修為下去了,那個搞不清楚狀況的男人,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照鬱壘指示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都是會害他往後在神界待不下去的破戒!手捧一本本厚書的藏冬,聽得一臉訝異。
「給聖棋看的?」這些會違反神規的違禁品……是要給那只乖寶寶看的?她有沒有說錯對像?「不給那只呆頭鵝看給誰看?」她沒好氣地脫他一眼,搬了書後轉身就走。「大恩不言謝,我先走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王琳,在藏冬來得及抬手相送之前,身影宛如一道急捲而過的旋風消失在外頭,納站在原地的藏冬,一手托著下巴反覆思索她方纔的言談與心思一會,而後有些受不了地回頭瞥向那個坐在屋裡喝茶,從頭到尾玉琳都沒有注意到的另一名來客。「什麼嘛……」他踱圓桌前,兩手環胸瞪視著這個巴不得玉琳快點長大的晴空。「喂,她早就開竅了啊!」什麼不懂愛恨、天真單純……那小妮子的心裡根本就住了只她所說的呆頭鵝,只差沒寫在臉上而已。「是沒錯。」早就發覺的晴空,笑咪咪地頷首同意。
瞧著他氣定神閒的神情半晌,恍然大悟的藏冬,不安地瞪大了眼珠子。
「你該不會是……」真是要命,這個沒事找事的佛界代表,還真的想讓他們神界再添兩隻違反家規的聖獸來人間湊熱鬧,他是黃豆磨太多了,閒著沒事幹不成?居然慫恿玉琳去讓聖棋破戒。」你猜對了。」晴空朝他眨眨眼,相當期待地轉首看向屋外,「現下,就看另外一隻開不開竅了。」依他看,路途還遠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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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奏有致、帶有涼意的風兒輕輕吹拍著窗扇,窗外,夜蟲齊鳴,繁聲此起彼落,為春末的夜晚歌奏起夜曲小調,潺潺的樂音,自敞開的窗扇外款款流洩人室,為靜溢的室內帶來幾分熱鬧的情調。案上即將燒盡的燭火,在夜風中搖曳得很不安定,眼看苗盡油枯的燭火即將在下一刻熄滅,坐在案分側耳聆聽蟲音的玉琳瞧了一眼,動作熟練地自案下摸出一根新燭重新點上。調整好房內的光線後,玉琳掩著小嘴連打了數個呵欠,深感疲憊的她,伸手將案上那碗早就涼了的茶水灌下腹中,將冒出頭來的睡意給壓下,然後她揉了揉酸澀的眼,抬首看向那個坐在她對面的同類。那個……因在人間各方面知識皆很貧乏,害得她近來吃不下也睡不著的笨、男、人。埋首書堆的聖棋,在玉琳的逼迫下,為補強人間知識而狠狠看書連看了三個日夜,此刻,他那雙原本清澈的大眼裡佈滿血絲,素來溫文的表情早已褪去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震驚、錯愕,以及……要命。對,要命,而且是………很要命。
舒適清涼的夜風,如一尾優遊的魚兒,再次悄悄滑進室內,驅走了一室的悶熱,但內心有如文火慢煎的聖棋,卻感受不到半分涼意,一頭大汗宛如雨下的他,兩手緊緊捉著書本,愈是深看面容愈顯激動,兩眼更是不時瞪如銅鈴,讓一旁托著香腮看戲的玉琳看了,再次默默地在心中替他感到活該。「求愛?」驚聲抽氣過後,不敢置信的訝問聲,驟然打破一室寂靜。
玉琳的反應只是挑高黛眉看了看他,再順道奉上一記完全不同情的冷哼。「門神居然騙我……」終於知道被神誆了的聖棋,難掩怒火地直瞪著書中所記載種種關於人間男女之間的情事,以及那些他根本就不該做的蠢事。她緊擰著眉心,「不騙你這呆子騙誰呀?」
錯信同僚已經相當懊惱的聖棋,沒好氣地瞪了落並下石般她一眼,而她則是張亮了水眸目瞪他一眼,再次偏過芳頰兩目眺向屋外,拒絕再與這名曾讓她相當水深火熱的元兇抬槓鬥嘴。黃澄明亮的燭光,與外頭幽暗的夜色,在玉琳身上形成了一明一暗鮮明的對比,正欲把雙眼移回書上的聖棋,勾留在她面容上的視線,一時忘了收走,直落在眼前這幕燭下的剪影上。她那一張曾遭他親吻過數次的唇,就著外頭夜色的底襯,燭光細細地勾描出它的形狀輪廓,他的目光停留了一會,無意識地開始遊走,游移至她的鼻梢、煙黛的眉,停棲在那捲翹的眼睫上許久。沒再聽見書本翻頁的聲響,也沒發覺他有進一步的動作,反倒是明顯察覺到自己身上有道徘徊不走的目光,不敢回頭的玉琳重重抖了抖身子,感覺他盯著她瞧的視線,似是如影隨行的鬼魁,又像是燒紅的火鉗烙了個甩脫不去的火熱印子,在隱忍了許久後,動彈不得的她告饒地撫著額,忍不住出聲朝那個兩目看得一眨也不眨的男人警告。「再盯著我瞧,我會誤會的喔。」給他看的書,他究竟有沒有瞧進眼裡呀?還這麼直不隆咚地瞅著她瞧,怎麼,又想害她嗎?被逮著的聖棋,驀然發覺自個兒在做何事後,連忙把兩眼移回書裡,但不久,帶著絲絲的好奇,又難以拘禁的眸光,再次偷偷瞥看向她。「都說過別這樣盯著我瞧——」甚是敏感的玉琳,再次察覺到他的視線後,為之氣結地轉過頭,才對他嚷了一半,其餘的怨詞就全卡在喉間。在她不知不覺間,將整個身子橫過大半桌面的聖棋,臉龐就靜靜懸在她的鼻尖近處,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面容上,她深深屏住了氣息,直望進那雙近得可以倒映她的眼瞳中。面對美男近在咫尺,且還對她擺著這副茫然槽懂的表情,備受誘惑與煎熬的玉琳,面無表情地問。「你……懂不懂色不迷人人自迷這句話?」她是聽說過,人間有種叫做釘草人的習俗,不知道,那玩意用在門神與魔物的身上管不管用?「不懂。」腹裡一籮筐疑問的聖棋,依舊很認真地打量著她,總覺得愈是瞧她,她也愈是在他的眼中變得不同。咬牙切齒的玉琳,使勁地把他推回原位。
「不懂就別再害我了!」他知不知道一天到晚讓她在心底天人交戰是件很不人道的事?這只呆獸在看完這堆書後,可別又來告訴她,他完全不明白身為人該有的道義在哪!他還是沒有開竅,「害你?」
「不要問,一個字都不許問。」氣息難平的她一手撫著額,「專心的看你的書,快點把你該曉得的全都看完!』再給他看下去,她恐怕就會忍不住衝動去做三個草人來釘一釘了。對她的反應仍是半知半解的聖棋,摸摸鼻尖,在她的瞪視下拿起另一本書冊詳究,但未讀許久,他再次張大了嘴在嘴邊哺哺。「酒雖非穿腸毒藥,但喝醉了就很要命,非但會亂性,還會鑄下無可彌補的大錯……」該死的藏冬,在把他給踹下山前,怎麼不先讓他看看這一行警世箴言?玉琳翻了個白眼,「這個我們早就深刻體驗過了,謝謝。」又提那個至今未解之謎,他是想讓她又連著幾晚都睡不著嗎?愈翻愈起勁的聖棋,青白著一張臉,以飛快的速度翻完一本藏冬所著的書冊後,忙不迭地取來下一本努力翻閱,不過許久,面色已褪白得有如紙張的他,心驚膽戰地嚥了嚥口水。人間險惡……
怪不得,天上的諸神諸仙在他要來人間尋獸前,全都極力阻止他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還不斷警告他,人間那塊充滿是非、變數、無法預測之地,還是少沾為妙,以免壞了他的修為……在他落到這個下場前,那些不講義氣的仙神輩同僚,為什麼不早點把話說個清楚?他早該先讀完一屋子書再考慮考慮要不要下凡來!「有沒有深深體會到後悔莫及這四字該怎麼寫?」盯著他千變萬化的表情,深知他性子的玉琳愛笑不笑地問。他愣愣地點著頭,「體會到了……」
「現下還相信神性本善嗎?」深感孺子可教的她,又再淡問。
重重的一掌憤拍在桌案上,「什麼神性本善?騙死人不償命才是!」那個該被拖去鞭屍的鬱壘……這下他絕對跟鬱壘沒完沒了!她解脫地鼓掌慶賀,「恭喜你,你有長進了。」謝天謝地,她的苦難總算可以終了。邊抱怨邊翻書的聖棋,又看了一會後,深感好奇地拿來手中的書冊坐至她的身邊。「你看這本。」。
原本對他還愛理不理的玉琳,不意回首一瞥後。芳容上的神情驟變,出手如閃電般地將它搶過藏在身後。「這本你不要看。」「為什麼?」已大致翻看過裡頭內容的聖棋,疑心地看著她那雙藏了某些事而不讓他知情的眸子。「因為不但會犯神規,更會妨礙你修行。」忙著找地方把書藏起來的玉琳,隨口敷衍了他兩句,在她找不著屋內有何處可藏書後,她心急地想將手中會帶壞他的禁書給帶去外頭,想用一把火把它燒了銷毀。驀然在眼前閃逝而過的身影,快如一道白光,令還未走至門口的玉琳怔愣了一會,待她回過頭時,站在她身後的聖棋,一手舉高了那本她不願他瞧的書冊。「你怎知道?」想自她身上挖出答案的目光,緩緩掃過她的面容,「你看過了嗎?」這本道盡凡人七情六慾的書冊裡,寫的全是關於愛恨嗔癡方面的東西,而這些東西神界皆無,她更沒有機會習過。「我不用看也知道裡頭是寫什麼……」玉琳伸長了兩臂想把他手中的書冊奪回來,「把東西給我。」回想起上回她的淚,以及自她來到人間後,發生在她身上種種他不明白、也不熟悉的反應後,證實了心中不安的聖棋,先是將手中的書冊扔至遠處,而後一手勾攬住她的腰肢,將她給制定一在胸前不讓她亂動,再伸指抬起她的下頷。他瞇細了黑眸,「你是何時起有七情六慾的?」為什麼……他會不知道?總是在他身旁的她,竟在他不知不覺中有了那些不該有的東西,他是何時疏漏了她?抑或他在何時沒有將她給看顧好?還是,在她來到人間後才有了的?王琳怔了怔,隨後不想解釋地撇過芳頰,「很久以前。」
楔而不捨的指尖將她的臉龐挪回原處,而他的面容也轉趨為嚴厲。
「為何不告訴我?」他們向來是無話不說,彼此之間也沒有秘密的,為什麼她要背著他藏了那些?「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懂。」不願正視他的玉琳,固執地移開目光不看向他。低首凝視著在燭光下,看來變得截然不同的玉琳,窩藏了許久的恐懼,像只蓄勢已久的野獸,猛然自他的心底躍出,一口吞噬掉他自以為安全的心防。她說的對,他是愈來愈不懂她了,在她離開他兩年多後,他不再瞭解這個數千年來與他朝夕共處的……同伴?或者,該說是個女人?「玉琳。」他稍稍鬆開擁抱,強迫自己扮出和顏悅色的神情,以免她又什麼都不說。「為何你會有七情六慾?」她一步步退出他的懷中,邊笑邊朝他搖首,「在神界,你們總是說我蠢,說我不成才,樣樣都沒有慧根,但在七情六慾方面,我有你們永遠也學不來的慧根。」盯著她的面容,太過瞭解她的聖棋,知道她壓根沒在笑,而是像以往一樣用這方式在掩飾些什麼,這讓他有些不忍,忍不住想上前像往常一樣安慰她幾句,但她防備的目光,卻像渾身插滿銳刺般,阻止他再往前多探一步。「有了七情六慾……」他緊攢著眉心,「是什麼感覺?」是七情六慾讓她變了嗎?是因為這個不該出現的東西,讓她離他愈來愈遠了嗎?原本等著他教訓她不該有七情六慾的玉琳,在聽了他那語氣飽含關懷的問話後,再也撐持不住臉上的笑容。「就像……就像是做了個永遠也不想醒的美夢,可清醒,卻發現它其實是個永不停止的噩夢。」她苦澀地低語,兩手緊緊環抱住自己。「它會痛苦得讓你恨不得想停止,卻又快樂得讓你捨不得讓它離去,而這份永不平息的感覺,會讓你忍不住想抽身,可它……卻容不得你反悔。」想當初,她的心,原本也像一池無波無擾、色澤透明單純的清泉,可在受了七情六慾的擾染後,她就似那盆聖棋在開完藥單後用來潮筆的水,污黑不堪,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自己。在被愛恨嗔癡染上身後,她很後悔,也曾試著想甩脫它,想找回原來那個不懂愛恨的自己,可只要聖棋出現在她的面前,對她說說話,或是低首瞧瞧她,她那顆總是求之不得的心,就會隱隱作痛許久。或許在凡人的眼裡,聖棋的醫術可賽華論,但她知道,就算他的神法再高,他也不能再像幾千年來一樣,總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來救她,只因這一回他救不了她,她這個心病,無藥可愈。怔看著她的聖棋,轟隆隆的心音在他耳畔作響,聲聲急促,聲聲充滿了悸怖,他低首看去,遠處的燭光將她的身影拖得好長,那道屬於她的淺淺暗影,像條將他們倏然劃開分隔的長河,令他們各據一岸,兀自抬首遠望,早已不在同一處的彼此。「算了……」將他臉上的神情看進眼底後,已經習慣的玉琳自嘲地擺擺手,「我說過好幾回了,你不會懂的。」「玉琳……」他忙走上前,雙掌急切地握住她的雙臂,想向她說些什麼,卻不知該怎麼開口。「你是真的不懂嘛。」她放棄地垂下眼睫,「無論我再怎麼做,你就是不會懂……」攀然明白她話意的聖棋,愣愣地瞧著她的臉龐,眼瞳中,靜映著她落寞的模樣,她的字字句句,彷彿彩蝶輕盈地點踏過他心中那池湖水,漾起一圈漣漪,悠悠蕩蕩地擴大成風波,這是頭一回,他無法靜定下那座心湖,也是首次,他發覺自以為可以為她擋在前頭的自己,對她的痛苦,是如此的無能為力。一徑低首瞧著她,不語不動的聖棋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倒映在眼中的情影,似乎是有了熱度,那份烙在身上的感覺,是他未曾體驗過的。在這片停滯的沉寂裡,唯有窗外淒切的蟲鳴聲依舊持續著,他想,日後就算歲月在他們身上走過了數千年,眼前這幅娉婷的剪影,將會在他心中停留很久很久……或者,忘了該怎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