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師回朝,何等榮耀。
昨夜三加皇上為攻伐高昌有功之人所設之功宴,他卻沒有太多的雀躍之情。軍旅生涯久了,勝利早已引不起太多波瀾。筵席之上,他在意的是柳子容的未婚夫婿為何許人。
高昌仍是被廢了國,大唐在其地設了個安西都護府。亡國之民──曲文悌受封為衛軍第三軍的將軍,高昌貴族也泰半受封;然而那些受封底臉孔中卻沒有任何特殊面孔足以引起他的注意。能為柳子容夫婿之人,必為不凡之士;然目光所及卻淨是平庸臉龐,甚連氣勢壓人者,都不得望見。
是謊言嗎?那日捉到的八名刺客之中,有三名貴族,卻無一人識得柳子容。她真的和人定親了嗎?
他並不打算深入探討,曾想強要柳子容的薛萬均被控強暴高昌婦女,而他不打算讓候君集那一方有機會以柳子容之事扯他的後腿。柳子容不說出未婚夫婿也好,他正可稟報皇上許她為它的人。她愈排斥他,他卻愈放不開她,他要她用一生來償還她對他的欺騙。
腦中的想法讓他震驚,不曾有過與女子共度一生的念頭,當真是為了恨?
李伯瞵走至廊道後測的廂房,他敲了下門。「柳子容。」
「將軍,請稍等。」高嫂拉開了門,笑吟吟地說。
「還習慣長安天氣嗎?昨天剛進長安就飄了第一場雪,她可凍著了?」高家夫婦對柳子容的忠誠,讓人欽佩。是故他順了柳子容的意,讓她先住進客棧與高嫂一家話別。
「有您送來的暖裘,凍不著小姐的。」高嫂關上了門,為他倒上一杯茶。
小姐昨晚即使說明得再委婉,他們一家還是清楚了一件事──曲步瀛少爺不會安頓他們;因而對他們一家子而言,替他們夫妻找了屋舍安頓的李伯瞵將軍,才是現在的恩人;何況,小姐即將嫁入李家了吧?將軍未曾娶親不是嗎?
「還沒好嗎?」李伯瞵指指屏風後的身影。
「小姐還不習慣您昨個送來的服裝呢。」
「你們那屋子還習慣嗎?」
「簡直太好了,謝謝將軍。」乾淨且齊全的木屋,將軍細心得讓人感動。
「你們照顧柳子容,我該替她謝謝你們才是。」
李伯瞵拿起茶喝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和高嫂交談著,直到那半遮掩於屏風後的嬌美身影奪去了他全副的注意。
「這衣服,我不習慣。」柳子容半盤著烏黑細發,果綠的短襦、葉綠的織錦長裙?白色翻領的衫袖,襯著她領口一方肌膚更形勝雪。
「我也不習慣。」他走到她身旁,半撩起她披在肩上的輕絹紗帛,目光卻不留須臾離開過她。「你的身子,只許我一人看。」握住她的手,聲帶些粗嗄。
她羞紅了臉。他霸道而尖銳露骨的話道盡了她的地位
「冷嗎?」手冰涼至極。
「屋內倒不至於。」
柳子容彷彿想起什麼地亮起了眸,用著孩子般純真興奮的口氣對著高嫂說:「昨晚睡不著,我起床至院裡摸到雪了,冰涼松滑。很快就融成水了。」
「小心些,可別著了涼。」高嫂笑著,手中抱著件紫毛外裘。
李伯瞵瞪著她臉上的笑,嫉妒那微笑並不是對他而發。拿過高嫂手中的紫毛裘披在她的肩上,逕自摟住她的腰走向門口。「走了」口氣不佳。
她停住腳步,不肯向前,同過頭看見高嫂的淚眼。她輕喊一聲,掙脫了他刻意放鬆的手勁,上前抱住斑嫂。「你們要好好保重、照顧好自己我這輩子都會惦著你們的生死亦然。」
「說這什麼不吉利的話,你有空一定要來看我們。才隔著二個坊,不遠的。你這幾天身子容易疲憊,手冰臉凍的,自己要會照顧自己啊。」用力地抱著小姐,淚流了整張臉龐。高嫂跪下身。「將軍,小姐就交給您了。」
「我會照顧她的。」李伯瞵肯定地點頭,拉起了高嫂,摟回了柳子容。「待柳子容一切安定後,我會把你們接進來的。」
柳子容聞言紅了眼眶,抿開著唇,被他帶出房門。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等他娶妻之後,再納她為妾嗎?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她在即將踏出客棧門口時搖晃了下身子。
「臉色怎麼如此難看?回去要欹雲幫你把個脈。」他口氣焦躁為她繫住了皮裘衣帶,再將她包裹在自己的黑色斗蓬之間,怕她被外頭的寒霜凍著了身子。
「欹雲?」他家中尚有其他侍妾?她的臉色益發蒼白。
「我妹妹。」不悅地以斗蓬遮去她泰半臉龐,擋住來往行人驚艷的注視。他拉開客棧外等待的馬車門,輕鬆地抱摟著她坐上溫暖的車廂之內。
「你家中有多少侍妾?我在李家又該是何種地位?」猶豫了會,她轉動了下身子,想離開他的懷抱坐於對座,然卻被他的手臂所扼阻。
「你希望有何種地位?」他直直地盯著她。
他在暗示什麼嗎?略略搖動的馬車行進中,她望著他深奧難猜的目光。
她是多麼渴望能盡情感受他所有的呵護、憐恤;欺騙也好,她只要他這一段時日的深情與擁抱。八日後,曲步瀛就會出現了,對她而言,未來,是不可能的奢望啊
想留連在他的懷中,又怕被他的利眼刺得傷痕纍纍。
「我不敢有希望。」她望向馬車內遮去窗口的繡簾說著。
「依舊是沒有心嗎?」慍色蒙上了黑闃的眸,他扳過了她的頭。
他在乎她嗎?否則何以動怒呢?試探地,柳子容伸出手置在他溫暖的胸口,感受著那心口的濼動。
「我只希望在這裡……有個位置。」
李伯瞵壓住胸口那隻小手,深深地注視她眼中的美麗與哀愁,澎湃的感情幾乎溢出胸口。他低下頭緊緊地吻住了她,吻住她所有欲言又止的婉言,吻入他所有難以訴說的感情。
一如以住,被他的親吻撫弄分了心神,直至她嚶嚀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後,她才驚覺地想推開他伸入衣衫內的手。「不要。」
她不能有他的孩子
他眉頭一皺,執拗不肯收回留連的手掌。「給我一個理由。」
柳子容閉上眼,心頭難過而忿憤。因為與他有了親密行為,她就失去了任何拒絕的權利嗎?「我不是你的什麼人,沒有必要為你生養孩子,一個逃脫不了的我已經夠了。」
一道掌風甩拂過她的臉頰,硬是擊上了她身邊的窗。
「大少爺,怎麼了?」在車廂傳來巨響之際,車緩下了車速,戰戰兢兢的。
「繼續走。」李伯瞵狠狠地盯住柳子容受到驚嚇的臉。她就這麼恨他嗎?那又何必說什麼只希望在他的心有個位置。他粗暴地扯過她的手腕,咒語一樣地蹦出話來:「我不會放開你」
「為什麼?」她突然問道。對她,他可曾有些在乎?
他冷凝著眼,在她那雙清澈水眸中,看到期待。「為什麼問為什麼?」
柳子容輕笑了,還有什麼好失去?還有什麼說不出口呢?她一無所有。
失去生命,她都不懼了,又何必害怕坦白呢?最多不過就被他嗤笑、嘲弄她的深情吧。這又什麼好害怕的呢?心,反正一樣會因他而揪痛。
她將手掌挨進他的掌心之中,讓厚實而溫暖的手裹住她。抬起頭,用最認真的神情注視他不動聲色的表情。「我愛你,一直愛著你。」
「這是玩笑?還是你的另一個謊言?」他額上的青筋緊繃地抽動。她白蓮般純潔的臉龐上沒有一絲欺瞞神色。
「相信也好,不信也罷。說出口也許是因為不想有任何遺憾在心頭。」心既然已遺失在他身上,就全然地交予他吧。「也許……只是想成為你佔據你回憶中的一段。我不求你對我也有同等的情感,畢竟是我欺騙你在先。然而,你取走了我的清白、我的感情。所有的恨怨就此抵去吧。」
見他仍默不吭聲,她擠出了一個心灰意冷的勉強微笑。「剛才的話,你可以……置之不理。」
李伯瞵瞪著她唇邊那抹無奈而美麗的笑,猛然間扣住她的後背,讓她的身子完全地抵住他。「我當真可以置之不理?」
胡亂地點點頭,她難過梗住了呼吸,閉上了眼承受那自心口撲沖而上的痛楚。伸出了手想推開他,推開他那令人心寒的沐溫。「我不能呼吸了。」
「不能呼吸嗎?需要我給你一些氣息嗎?」
在她驚愕地張開眼時,他垂首將吻落在她的唇邊,像春風吹拂過花朵的溫柔,輕輕地以唇摩挲過她的唇線。
「你……」他在笑?
「乖,別說話。」他的舌逼入她的唇間,挑逗著她的細滑。
「到家了。」車恭敬地說著。
「別理。」他親密地吮著她頸間的珠潤肌理,輕笑地撫過她敏感抖顫的皮膚。「仍是這般敏感。」
「大哥,不好了」條地一聲,車門被打開來。
柳子容閉上眼,偏過頭縮在李伯瞵懷中,根本不敢抬頭。才剛到李家,就被人瞧見他親吻著她,真丟人啊。
「發生什麼驚天大事?下回記得敲門。」李伯瞵朝弟弟李仲麾飛瞪一眼,安撫地順著她的發。見李仲麾的目光瞭然地游移在柳子容敞開的衣領間,忙不迭拉起她的毛裘蓋住她。
「這是你昨天提過要帶回來的姑娘?」李仲麾摸著下顎,俊俏的眼盲望向那被李伯瞵緊抱在懷間的嬌小人兒。他揚起眉看著李伯瞵眼底的溫柔。「不引見一下,還是……沒必要引見?她待會就回去了?」
「閉上你的嘴。」李伯瞵的話讓柳子容瑟縮了下,他抱起她下了車駕。「她會在我們家常住。」
「不讓她抬頭打個招呼?捨不得?」李仲麾調侃地看著仍埋首於李伯瞵胸前的她。
「子容,這是我弟弟李仲麾。」
她淺淺地仰起眸看向李伯瞵,見他保護地朝自己點點頭,她才揚起羞赧的粉臉看向身後的男子。
「絕色」李仲麾不客氣地打量著她,讓她一張臉更添了幾分紅暈。「這樣的容貌,足夠男人一輩子看不上其他女子。」
「好了,你不必這樣盯著她瞧。」打斷了李仲麾讚賞的目光,他摟著她往屋內正廳走去,並肩坐在平榻之上。「發生什麼事了?」
「紫華失蹤了。」李仲麾正了下臉色,帶笑的眸子中神情一變。
「什麼紫華失蹤了她不在肅州姑母家嗎?」
鬆開了置於柳子容肩上的手,李伯瞵激動地捶了下前方的木幾,沒注意到她低下了頭以掩飾眼中的痛。
他是如此在意紫華啊該慶幸他的毫不隱瞞,還是該悲哀他竟連掩飾都不想掩飾,她不過是個妾?
「方纔收到顧春明捎來的消息,紫華騙姑母說你要她回長安,姑母也信以為真。我們直到收到他們捎的信息才知道,他們在沙洲的商隊中找到她了。」李仲麾嚴肅地傾身與李伯瞵相對。
「沙洲?她跑到那地方做什麼?顧春明和顧夏明又在搞什鬼?派他們跟在紫華身旁就是要阻止她那莽莽撞撞的個性。那兩個人不會向姑母說出真相,好阻止她嗎?」焦慮讓李伯瞵心煩意亂,他走下平榻在木質地板上踱著步。
「紫華那磨人精的個性,唯一制得住她的人就是你了。她不要威脅顧春明、顧夏明就謝天謝地了;何況,依信中所寫,他們兩人現在已在她身旁了,我相信他們很快就可以把她帶回來的。我已經要人到沙洲去把她帶回來了。」李仲麾亦站起身與他並肩,身材亦高大的他同樣地焦急。
「她這次回來,我不會讓她再踏出房門一步」李伯瞵怒吼著。
柳子容閉上眼,握著拳努力地不讓自己的難受表現出來。知道他最在乎的人不是自己卻又無力改變事實的感受,讓心揪痛得想流淚。
「大哥。」低柔的女音穿過門檻,李欹雲素雅的眉眼出現在廳間。「你就是關紫華一年半載的,她還是那副性子,不如讓她去走走看看,她看過了、好奇心滿足了,就會乖乖回來了。我認為你們兩人都過分緊張了,她身旁還有顧春明和顧夏明在啊。」
「你不要替她說話。有那兩個人在,她還不是溜走了」李伯瞵皺起眉頭。
「對了。」李欹雲繞過李仲麾,背對著他向著李伯瞵說:「我要人通知龍沐勳。」
「你通知那傢伙做什麼?」李仲麾立即走到李欹雲身邊,不滿的口氣溢於言辭之間:「不是要你別通知他嗎?」
在聽見龍沐勳的名字時,柳子容乍抬起頭。他們知道紫華失蹤即是待在龍沐勳甘州的別業那兒嗎?她該開口嗎?
她看向李仲麾身旁那一身月白衣衫的女子──沒有李伯瞵深峭鮮明的輪廓、沒有李仲麾瀟灑的俊逸,李欹雲的五官一如其素淨的衣衫──清淡而不奪目,然而她一雙清亮而典雅的眸,卻溫婉得讓人安心。
柳子容的視線看過李仲麾扣住李欹雲的手腕,又瞥向李仲麾眼中逐漸爆出的怒濤。這二人好生奇怪?
「龍家的商隊常往來於沙洲與長安之間,托他幫忙,理所應當。」李欹雲抿了下嘴角,卻不見笑意。她輕輕地抽回手,自始至終未看李仲麾。「大哥,你的意思?」
「我原也是這樣打算,幾天前我和柳子容在甘州的市集上遇見一些刺客,他幫了不少忙。」李伯瞵坐回平榻前,輕摟住柳子容的肩。「還好她沒事。這是我妹妹欹雲。欹雲,這是柳子容。」
「你好。」柳子容笑了笑,一時之間不知用何等面貌去面對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又會以何種目光來看她這個介入紫華與李伯瞵之間的外來者呢?他們似乎都十分喜愛紫華。
「我就知道大哥有一天一定會讓我們驚奇的,歡迎你。你不舒服嗎?」李欹雲溫柔悅耳的聲音詢問著,清亮的眸子中有著善意的關心。
接收到這樣的話,柳子容卻咬住了唇,思緒更如陷入迷霧之間。這是唐朝貴族們的婚姻價值觀嗎?「我只是有些累了。」
「大哥,她的臉色不純粹是疲累。我為她把把脈好嗎?」李欹雲坐到了柳子容身旁,握住她的脈。
「我不需要。」在大家的驚愕間,柳子容抽回手到身後藏握。
「欹雲的醫術可非等閒。」李伯瞵笑著握起柳子容的手腕。「而你也的確蒼白了些,讓她瞧瞧。」
「不。」她突然站起身想逃脫,然而會卒地起立卻讓她頭腦暈眩,身子不聽使喚她又癱了下去。
李伯瞵即刻擁她入懷,手勁溫柔,眼神卻十分銳厲。「欹雲,過來替她把脈。」
「不要這樣。我沒事的,只是累了點而已,真的。」柳子容淚眼汪汪地看著他,著急地把手部縮入了衣袍之間,不肯伸出。現在的身子怎能讓人診斷脈象呢?一旦被診斷出真相,她十日後如何至東市的「滿福樓」找曲步瀛呢?「我不要把脈。」
「身子都站不穩了,還任是任性。」李伯瞵變了臉色,硬是扯住她的手腕。
「大哥,別勉強她了,我帶她去休息吧。」李欹雲接住大哥的手,慧黠的眼向大哥做了個暗示。
「不用了,我帶她回房,待會送些飯食和三湯過來讓她補補氣。」沒有避諱弟、妹在場,李伯瞵抱起了那發冷的身子。
「柳姑娘住哪間廂房?我請人多送個暖爐過去。」李欹雲微笑地輕點著頭,笑卻在望見一旁李仲麾那堅定的眼神時,漸漸消失。「我先去打理一下。」她轉身想走。
「不必了打理了。她住我房間。」李伯瞵轉身離去。
「看來大哥終於找到了他在意的女子了。」李欹雲勉強地說著。「我去廚房交代一下。」
「為什麼找龍沐勳?」李仲麾高大的身子擋住她的前方,阻了去路。
「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找他有何不妥嗎?我相信他絕對有足夠的處理能力。」
「他四處留情,你還替他說話」他一吼,搖晃著她的肩。「他不夠格得到你皇上昏了頭……」
李欹雲連忙伸手住了他的唇。「你想被砍頭嗎?啊」他灼熱的唇在她的掌心印上了痕跡。
捉住她的手,不許她縮回,他炯炯的眼注視著她盈滿無奈的眼。「別跟了他。」
「不跟他?也會是另一人。你是我的二哥啊這一輩子都是。放手讓我走吧。」
在他乍然鬆開的面容之中,她不敢再回頭,因為沒有勇氣凝看他眼中的灼熱、更怕心中的情感狂奔而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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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累嗎?」李伯瞵半側著身,摟著柳子容在床榻上。
怕他又要自己讓李欹雲把脈,只得抬起愈來愈沉重的眼皮,對他一笑。「用了餐後,好些了。」頭頂上瞬間一鬆,他已鬆開了她的髮髻。
「若非盤起成髻,別人還以為我將道觀內的小尼姑綁回家中了。」以指梳理著她淡淡芳香的發,捲起她稍過肩的髮梢把玩著,觀察著她。
她靠在他的肩胛上,感受他輕拂她背部的溫柔,伸手遮住了唇邊一個呵欠,感覺愈來愈容易疲累。「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口齒有些睡意的迷迷糊糊。
「明天再說吧,現在好好休息。」將她的身子移到被褥之間,憐惜地看她孩子氣地抱住他的手臂。
「不行……」她揉者臉頰在他的臂上,長長的睫毛已垂閉。「……我要去……十四那日要去東市。不能忘記……」
十四日去東市?為什麼如此堅持?他懷疑地盯著她慢慢沉入睡夢的臉龐。她有什麼秘密?莫非她欺騙他──她未婚夫實際上已在東市所以,她不願讓他碰她、不願有他的子嗣
妒火燒紅了心,他一拳捶向桌几,震落了几面上的人三茶,砰地碎落一地。
她只是喃喃地吐了句無意義的呢喃,抱住他的手臂沒有張開眼。
李欹雲放入三茶間的安眠藥草該是發作了。
盯著她無瑕的睡容,在猜測她複雜心思之際,卻仍是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怕驚醒了她。
「你可以進來了。」他對著門外說道。
李欹雲推開了門,提著一盒醫具輕輕地走了進來。「她睡熟了嗎?」
「一整碗三湯都喝完了,早該睡熟了。」李伯瞵的視線沒有離開過柳子容。
「她美麗得不似凡間人。」她坐到柳子容的身邊,卻看著李伯瞵。「我何時可以稱她為大嫂?」
「等她的心完全屬於我的那一天。」他苦澀地笑了笑。
「身子呢?已屬於你了嗎?」李欹雲直接地問道。「她不願讓我把脈,也許是因為有了身孕。」
李伯瞵瞪著李歌雲,萬萬沒想到單純的妹子會問這樣的問題,也沒想到她給他這樣一個答案。
身孕?他和子容的孩子。
「別笑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李歌雲搖搖頭抿著唇笑,握起了柳子容的手臂。
在李欹雲把脈之際,他細細端詳著柳子容的眉、柳子容的眼……這張令他此生不倦的容顏、這個繫著他所有感情的女子啊她款款的柔情、無微不至的關心,早已鎖住了他今生的眷戀。
該是定下來了,他需要一份歸屬。
「大哥,你的手給我。」李欹雲震驚地扣住了李伯瞵的脈,把量著脈象。「怎麼會這樣?她這些日子都你在一起?食住皆然嗎?」
「沒錯,怎麼了?」他臉色凝重,因為李欹雲逐漸沉重的臉色。「她要不要緊?」
放開李伯瞵的手,李欹雲又握住了柳子容的脈,再度搖頭。「不可能啊,你的脈象完全正常。」
「她到底怎麼了?」李伯瞵不安地看著李欹雲鬱鬱不解的表情。「快說」
李欹雲放下了柳子容的手,注視著那絕美嬌額上的微微青白,一會才抬頭看向大哥焦灼的神態,緩緩開口道:「她中了半旬陰間散。」
「半旬陰間散」李伯瞵一愣,隨即怒吼出聲,見柳子容身子不安穩地翻動,才壓低了音量。「那是什麼鬼東西?」
陰毒的名稱,讓人發寒。
「是一種逐漸降低人的生命力、讓人在半旬之間體力衰竭至死的毒藥。可怕之處在於中毒之後,中毒之人不易察覺,只以為是單純的身子不適。十五日一到,則心脈盡破裂,九孔出血而亡;死前會經歷一段生不如死的掙扎。」李欹雲皺著眉與
他同看向那熟睡的人兒。「她與誰有深仇,那人要這樣謀害她?」
「有解藥嗎?」他單刀直入地問,偎在身旁入眠的她彷若即將消失一般的纖白。
「沒有解藥,我還敢如此鎮定嗎?」李欹雲安撫地拍拍李伯瞵的肩。「我再不才,起碼有位名師教導啊。」
「兩年前找到你時,知道你跟著玉面醫神學了好幾年的醫術,卻沒想到我有朝一日也會成為你醫術下的受惠者。」李伯瞵動了動嘴角。「你剛才說我沒事嗎?」輕撫過柳子容白得過分的頰,眼中醞釀危險風暴。
「你的脈象正常,而這正是最令人感到奇怪的一點。半旬陰間散,通常是被餵入飲食間,逐日滲入人體五臟六肺。若說二人一同共餐,怎麼可能你無事,而她已中毒數日?」
「她中毒了幾天?」逐日滲入,他在腦中思索著與柳子容接觸的人。
「約莫五日。」李欹雲翻開她的眼瞼檢視著。「距離毒性發作尚有十日。」
五日她那日在樹林間碰到什麼人嗎?「今日是……」
「初五。」李欹雲低頭在藥箱間拿出一瓶食指大小的翠綠瓶子,撥開瓶蓋。
「十日後就是十五。」他警覺地想起柳子容沉睡前所說的話,莫非她早自知中毒她十四日至東市又代表了什麼呢?
「把這先讓她含著,可以解部分的毒。她體質不甚強健,別人挨得住十五日,她可能只擋得住一、二日。」李欹雲把一九土泥色的杳丸交到李伯瞵手間。「我待會就開始調配解毒的劑藥。不過,可得提防她又被繼續下毒。」
接過藥丸,他深明的眼眉間透著沉思,臉部肌肉微微抽搐著。「先別讓她知道已被下毒,也別讓她知道我們已得知她中了毒。」
「你是說她……」李欹雲訝異地喊著。
「我希望不是。」他撫摸著柳子容的臉龐,長長地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