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連串撞擊聲以及伴隨而來的低咒和呻吟,房裡的燈已亮起,羅恩單腳跳躍地來到化妝鏡前,接起了這通該死的、害她跌倒的電話!
多年來,眾人深知她脾性,沒有人會在晚上十二點之後打電話給她,唯一一次例外是一年前信夫在夜裡發高燒,成美打電話向她求助。
羅恩盯住那只不屬於自己的電話,無名火就襲上心頭;
一接起電話,她就凶巴巴地開口:「你最好有很緊急的事,總裁大人!」除了沈赫,沒有人會這麼大膽吵她好眠。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麻煩你現在到我家一趟,地址是……」
「我知道在哪,我查過你基本資料。」她打斷他的話。
「這是我上星期新買下的房子,目前沒有任何人知道。」
「好吧,告訴我你到底擺駕哪一宮吧!皇上。」
他說出一個地址。
呵,頂級住宅區?羅恩一聽地址,就可以算出有幾位曾接受過她訪問的政商名流和他是鄰居。
「有什麼事不能現在說嗎?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兩點二十三分。」他看了眼牆上的鍾回答。
「不能等明天再說?」她閉了閉眼,打了個哈欠。
「消夜不都是晚上吃的嗎?」他理所當然地答。
什麼?消夜?敢情這傢伙大半夜打電話來,就為了要她買消夜過去?!
「我很久沒吃永和豆漿了,買一份豆漿和燒餅油條過來吧!」不給她再拒絕的機會,話三兀他就掛斷電話。
半夜勞師動眾地將人從睡夢中吵醒,就只為了區區一頓消夜?羅恩心中不由得再次惡咒。
難道他沒請傭人?還是這年頭傭人是不加夜班的?
羅恩看了下日曆,告訴自己,再忍九天……只要九天……
百般不情願地,她換下睡衣,拿起皮包就走。
臨到門口,她又站到鞋櫃旁的落地長鏡前審視起自己……
因為她名氣漸盛,常有人在外頭認出她來,所以每次出門前她總會全身上下檢視一遍後才出門,多年下來已成習慣。
四十分鐘之後,她已在沈赫大門外,來開門的正是他本尊。
「怎麼?你家傭人今天放假呀?」羅恩劈頭就夾槍帶棍地諷刺他。
沈赫盯住眼前渾身帶刺的女人,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才三天不見,竟有點想念她!
難道他真是為了她才由瑞士趕回來?
「吶,我買了兩份,給你和珊蒂。」羅恩把消夜遞給他,並不打算進屋內。
「她不在這裡。」依往年慣例,他一向會在瑞士滑雪玩上一星期,但今年他卻把珊蒂一個人丟在瑞士,自己回台灣。
「既然買了兩份,那就進來陪我吃吧!」見她略有猶豫,他又補上一句:「不許拒絕。」
哼,每次都威脅她!羅恩癟了癟嘴,進入屋裡。
看樣子今晚她休想睡了。羅恩瞄了瞄牆上的鐘,都午夜三點多了——
穿過玄關之後,羅恩才知道房子有多大……
屋中的擺設十分高雅,最奇特的是在最底端的大幅落地窗前,擺了一張古色古香的桌子,桌上放了一張白玉棋盤。
察覺到她目光落處,沈赫開口問道:「你會下圍棋嗎?」
羅恩點點頭。「略懂些皮毛。」看來,他是真的忘了當年的她……
「下一盤?」他問,精神奕奕地。
「不要。我很累,只想你快點放我回去睡覺。」她才不是傻瓜哩!下一盤棋可不是三、五分鐘可以結束的耶。
沈赫盯著她好一會兒。「也罷,這次就算了,陪我吃完消夜再回去。」
「我沒有吃消夜的習慣。」
沈赫沉下臉來,不發一語。
羅恩無語問蒼天地翻了個白眼,終究還是敗下陣來,乖乖地坐下。
兩人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吃著消夜。
「吃完了,我可以走了嗎?」羅恩起身。
「這個你拿回去。」沈赫把一旁的手提帶交到她手裡。
羅恩打開一看,竟是之前被她退回的黑色晚禮服。
「我不——」
沈赫盯住她,雙眼危險地瞇了起來。
迎著他威脅的眸光,羅恩欲拒絕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明天晚上穿上它和我去出席一場宴會。」他滿意地開口。
「不能找別人陪你去嗎?」
緊接著,沈赫迅速地回了一句連自己也驚訝的話——
「我只要你陪。」頓了下,他又接著說道:「畢竟,這是你目前應盡的義務,不是嗎?」
羅恩怔了下,仍是如常地回道:「我自己有衣裳,這麼貴重的東西你還是退回去吧!」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一向不接受別人的贛贈。
「有必要拒絕這項禮物嗎?女人不都喜歡漂亮的衣服?」她是頭一個拒絕他送禮的女人,他很想知道她是真心還是假意?
「無功不受祿,我只想知道為了這件衣服,必須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不是一個現實的人,卻十分實際、凡事按部就班,並不嚮往一飛沖天的短暫絢爛。
他卻笑了。「原來你怕付出『代價』啊!」頓了頓,他又道:「放心,就當是你陪我出席宴會的獎賞吧!這麼一來,媒體就不會把焦點放在我和珊蒂身上。」他十分厭惡私生活曝光。
羅恩迎著他不甚在意的笑容,突然有些生氣起來。
原來,她只是個掩蓋他真實戀情的幌子……羅恩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酸酸的感受。
「這樣你願意接受了嗎?」
羅恩點點頭,選擇以沉默來回應一切。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忘不了曾經喜歡他的感覺。
「很好,明晚七點,我們在尊爵飯店見。」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羅恩由口袋中取出便條紙。「麻煩你補簽一下。」
沈赫看著紙上的日期……還剩七天!
沒讓失神佔去理智太久,他俐落地簽上自己名字。
「明天見。」羅恩丟下這句話後,收妥便條紙,提著袋子逃命似的打開大門,迅速離開這幢豪華的房子。
清晨四點的風吹來刺骨而寒冷,她迅速發動車子離去。
一路上,羅恩的困意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心酸再加上濃濃的悵惘。
她答應過自己再也不對男人付出真心的!
然而再面對他之後,她才警悟到,過往付出的心從來不曾收回。
難道,因為潛意識裡無法將沈赫由記憶中抹去,所以才不能接受上司傑瑞、甚至其他人的感情?!
屋內的沈赫站在落地窗前,面無表情地盯著她驅車而去,陷入了深思……
他開始辨不清自己當初是為了報復她、還是在潛意識中為了更接近她,而設下了這十四天的遊戲?
或許,屬於後者多一些!
而事實也證明,他似乎愈來愈習慣身邊有她的存在,這已經遠遠背離他當初想惡整她的目的。
也許,明晚該是結束一切的時候——
因為再繼續下去,他所計畫的一切就要全盤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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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幕來臨,一對對衣著華美入時的上流社會份子,魚貫地湧入了裝點亮麗奢華的飯店大廳。
今夜的宴會是政壇名人夫婦結裯三十週年紀念日,每個接受邀請、前來祝賀的賓客都感到無比的光榮。
畢竟這種場合併非人人可以進入,有些媒體想混進大廳,卻在門外便教安檢人員識破而擋拒在外。
每個人甚至還得接受紅外線金屬探測、反拍攝偵查,以及一些匪夷所思的先進儀器掃視之後,方能人內參加晚宴。
雖然到場的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基於安全考量,沒有人反對接受偵測儀器的檢查。
羅恩的出現,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入會的半數客人幾乎全被她訪問過。
「羅小姐,這個會場今晚是不接受採訪的。」另一家被拒於大廳外的記者對她開口喊話。
「很抱歉,Ivy,我並不是來做專訪的,今晚我是受邀前來參加宴會的。」羅恩淡淡地回答。
Ivy挑起眉,面露懷疑之色。
「小姐,請出示邀請函。」一旁的接待人員開口。
糟了!沈赫並沒有給她邀請函——
見她面色有異,接待人員開口道:「小姐若無邀請函就請退開。」
一旁的Ivy也等著看她出醜。
「我是受H集團總裁之邀前來,麻煩你通融一下。」羅恩開口。
「很抱歉,我們認卡不認人。」接待人員回答。
「你死了這條心吧,羅恩,這一招不管用的。」Ivy在一旁涼涼地嘲諷道。
羅恩正想反駁,另一道低醇的嗓音卻在此刻徐徐地插入——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沈赫來到她身後。
本來他已經下定決心不出面,準備在一旁看她笑話,當做是這些日子戲耍她的終曲。
然而……不知道為了什麼,見她有了麻煩之後,他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眾人循聲回首,只見H集團總裁麥克出現在大廳上。
他的年輕和英俊中帶著神秘的風采,立刻吸引了每一個人的目光。
羅恩凝望著他,感覺又像回到了大學入學那天,第一次在圍棋社招募新成員時看見他一樣,從此傾心於這個耀眼的男人。
此時此刻,一身三件式黑色西裝的他再一次挑動羅恩那顆塵封已久的心。
望著他筆直地朝她而來,羅恩忽然湧起了一種像是幸福的錯覺……
如果有一天,他是真心朝她而來,該多好?
「走吧!」沈赫拉起她的手走向接待人員。「這是我的邀請函,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當然!」接待員羨慕地瞥了羅恩一眼,領著兩人進入宴會大廳。
羅恩的心則因為他緊緊握著她小手的大掌,而暗自波濤洶湧……
怎麼可能?難道麥克的新歡是羅恩?!IvY側頭思考片刻,笑了出來。也罷,雖然不能入內採訪,但寫寫麥克的花邊新聞也算不小的收穫。
最令她高興的是,一向挖人新聞的羅恩如今竟成了八卦的女主角,呵呵……真有意思。
進入宴會大廳之後,沈赫很快地便被各方名人包圍。
羅恩則藉故離開。不工作的時候,其實她根本不愛接觸群眾,她比較喜歡當觀察者,靜靜地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們。
在她眼底,人群中的沈赫卓爾不凡,像徽文明的西裝套在他身上,依舊掩不住他布料下糾結挺拔、宛如一隻蓄勢待發黑豹的身形。即便是遠遠地,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那股懾人的力量。
「美麗的小姐,我有榮幸請你跳一支舞嗎?」一名年紀約莫四十上下的紳士來到羅恩面前。
「噢,當然。」羅恩大方地接受邀請,和陌生男人一同滑人舞池。
此時放的是探戈,羅恩不俗的舞技很快地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接下來,她再也沒停過,邀舞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無論是華爾滋、倫巴或者是拉丁舞,每一種舞步都難不倒她。
她翩翩旋舞著,殊不知,一旁和人談論著財經話題的沈赫,在不知不覺間沉下俊臉,黑眸中醞釀的陰霾如山雨未來、風暴已悄悄先吹起。
她看起來是那麼高興——沈赫卻愈來愈不是滋味。
本來想藉此冷落她,讓她無聊個一整晚,但他卻沒想到此舉不但沒整到她,反而整了自己!
看她快樂地穿梭在男賓們之間、談笑風生的樣子,他的心火就莫名地熾盛。
終於,沈赫丟下包圍著自己的人群,走向羅恩。
「我想,這支舞應該是屬於我的。」不待羅恩的舞伴回答,他就捉起她的手步入舞池。
「看樣子你很盡興。」他氣自己居然為了她和別的男人跳舞而吃醋。
以往珊蒂接受別人邀舞時,他一點也不介意呀!
羅恩又不是他的女人……他到底在想什麼?!
羅恩迎上他冷怒的俊顏,反問了句——
「我做錯什麼了嗎?」無辜的一雙黑瞳直盯住他,不明白他怒從何來。
「沒有!」他像是小孩般賭氣地回答。
「聽著,如果你覺得我丟了你的臉,那麼,我馬上走!」她停下腳步,仰著臉注視著他完美得如神祇般的五官。
如果他不是這麼完美該有多好?那麼,她就不會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是那麼的微渺、不足道。
他只是注視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而在音樂結束的同一刻,他拉著她的手大步離開了飯店。
「你幹什麼?宴會還沒結束,我們要去哪裡?」
「閉嘴、上車。」他打開車門。
羅恩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生哪一門子氣,但還是坐上了他的跑車。
車子飛馳在公路上,羅恩知道這是回家的方向。
他是因為她不是一個艷冠群芳的完美女伴,所以才急著帶她離開嗎?
「你覺得我讓你丟臉,對嗎?其實你根本不必離開,該走的人是我。」她望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平靜地說著。
驀地,車子突然在路旁停了下來。
羅恩奇怪地回過頭來,卻正好迎上沈赫猛然貼近的臉。
當兩唇接觸的剎那,羅恩睜大了眼,直覺地往後退——
沈赫卻不容許她退卻,伸手握住她的肩,以舌熱烈地撬開她的唇,給了她一記纏綿的長吻。
當一吻結束之後,羅恩感覺自己好像還坐在雲端——
即使之前和傑瑞交往,他的吻也不曾使她如此癡迷……
但沈赫為什麼要吻她?
彷彿由她眼底讀出疑惑,他看著她,開口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吻起來是什麼感覺。」他刻意以冷酷的言語來掩蓋心底的震撼。
他沒有料到,單單只是唇對唇的接觸,也會有直達心靈深處的那種滿足感!
他到底是對她著了什麼魔?
這無情的一句話,卻使羅恩倏然由雲端墜落。
為什麼連吻她也變得像是廉價的男女遊戲?難道他真的連一絲絲投入的感覺都沒有,只當這一吻是個玩笑?
他知道剛才那一吻,是她最棒的一次接吻經驗嗎?
下一刻,羅恩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她不是珊蒂、更不是他的玩物,別以為她是可欺的女人!
「羅恩,你家還沒到。」沈赫沿著人行道緩緩開車跟上她腳步。
羅恩不理睬他,繼續前行。反正再過一條街就到了,她寧願離他遠一點。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的獨家?」他再度以威脅利誘的手段逼她屈服。
又來了。羅恩停下腳步。「在你眼底,永遠只看得到自己嗎?」迎上他黑沉的眼眸,她既挫敗又心痛。
沈赫卻仍是沉默。
羅恩搖搖頭,再次轉身而去。
「明天見?」他開口。
她回頭。「這一次,你還是贏了。」她在心底輕輕歎息。「明天見。」語畢,她邁步而去。
望著她遠去的身影,他臉上不由得泛起一抹薄薄的微笑。
在這一刻,他已經停止不了這一場男女遊戲。就如同下棋一般,遇上好對手時便會提高遊戲的樂趣。
羅恩對他而言,不再只是單純的惡整對象。一如遊走在棋盤間、勝負尚未分明時,過程已讓他有了期待—
他已經捨不得草草結束這一場奇特的曖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