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著她略顯疲憊的睡顏,無名輕柔地伸出手來撫過她糾結的眉頭。「星兒……你為什麼總是想著離開我……」
捲翹的濃密睫毛微微顫抖飛揚,爾後,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乍然而現。「無名……我每次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總是你……」
「星兒……告訴我……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將她攬至胸前,斜靠在窗邊的軟榻上,感受著徐徐吹拂而過的輕風,兩人共同沉浸在窗外朦朧而美麗的月夜當中。
「她為你心動,她為你心痛,她告訴自己,若不逃開,遲早為你沉淪。」她淡淡地笑了,嘴邊帶著些許苦澀,充滿依戀地窩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輕語呢喃。
「她不就是你嗎?」撩起她柔順的髮絲湊至鼻間嗅著,感受著屬於她的獨特清香氣息,擁抱住她的感覺是如此滿足,填補了胸口上多年來的空虛,感到實在。
「你說呢?我倆是同一個人嗎?」在暗黑的夜裡,就著窗外的月光,映襯著她白皙的清麗容顏,深深地挑動他心弦,忍不住低頭,將吻落在她粉嫩的頰邊,嗅著滿懷幽香。
「星兒……我愛你……」
「愛?你總說愛我,但你分得清你愛的到底是誰?」大眼微微一黯,她幽然歎息地接受他熱情的擁吻。
「我當然分得清。我愛的是星兒,是十三年前與我相識的星兒,是給了我名字的星兒,是對我伸出了手的星兒,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溫柔,我多麼想緊緊地將她握在手中,嵌進心裡,永遠不放開……」無名伸手撫過她眉間的皺褶,忍受不了她眼中的悲傷,那會令他感到心微微地揪疼,隱隱作痛。
「無名……」聽了他這些話,她並沒有感到比較開心,反而覺得更沉重了。無盡的悲傷與淒然,混雜著她與她的悲傷,彷彿是一個人,卻得承受兩個人的哀傷,那樣的沉、那樣的重,交織充斥著她胸口,久久無法言語,眼眶更不由自主地泛酸泛紅。
「星兒,你……為什麼哭?」無名溫柔地用指腹拭去她的淚水。「我多麼希望看到你的笑臉,我不喜歡你哭泣。」
搖搖頭.她沒有任何言語,將頭側靠在他寬厚的胸膛,傾聽著沉穩的心跳聲,閉上雙眼,呼吸綿延深長,狀似陷入沉睡一般。
「星兒……你究竟要我怎麼做才會開心……」
面帶輕郁地推開他的懷抱,她沉默地下了軟榻,踱到窗邊,靠坐在窗沿上,無言地凝視著深沉夜色。
「星兒?」沒有了她的懷抱顯得異常空虛,無名也跟著下了軟榻,來到她身後,不由分說地再度將她摟進懷中。
「我說過,別叫我星兒。」她沒有回頭,更沒有掙扎,但冷冷的聲音與剛剛已經截然不同。
「親愛的公主殿下,您真是讓我見識到了女人翻臉無情的一面。告訴我,你真的是星兒嗎?還是你的身體裡藏了兩個靈魂,才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反應?」
「這陣子,我發現夜晚就會頭痛的老毛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無法言喻的心碎感,揮之不去的抽搐與疼痛,每晚在我的胸口翻騰,丟不掉、放不閱,那根本不是我該有的情感……」
近來,她總是在作夢,夢中的他與她相處融洽,笑得開懷;這夢,很真實,真實得令她感到不知所措,每每醒過來,總要恍種好一陣子,心痛好一陣子。
頓了頓後,她雙眼平靜地注視窗外,聲音微微瘖啞,洩漏出幾許痛苦。「或許……你說得對,我的身體裡真的藏有兩個靈魂……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
懷抱住她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悄然放開雙手,微微後退,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提出問題:「……告訴我,星兒,你真的忘了當初發生的事了嗎?告訴我……那夜我被妖魔抓走後,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首次,他主動放開了手。他的反應澆熄了她心中些微的希冀。
原來,她心底是期待他否認,期待他用寵溺的口吻告訴她,他從頭至尾愛的喚的都是她啊!
無盡的冰冷包裹住她,猶如墜入冰窖一般,烈寨刺骨,刮心刮肺,沒想到,這疼竟比過往每晚的頭疼還要惱人、痛上萬分。
「告訴我……星兒。」
「我不是星兒。」驀然回頭,帝晨星冰冷地注視著他看不出表情的面容。「既然……你那麼想知道真相,我就告訴你。那夜死的是星兒,不是月兒。所以我不是帝晨星,我是帝凝月。」
他驀然瞪大雙眼,渾身一震。「不可能……你明明就是星兒……你的臉……」
「呵呵呵……星兒說得對……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去掉臉上的胎記,這世上還有誰分得清楚我們……」她雖呵呵笑著,但眼裡不停湧出的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可能……星兒……不可能死……」他不願相信。
「所以你寧願相信死的是月兒……不是星兒……是嗎?無名,你的心是否時刻在慶幸死的是月兒,不是星兒對吧?」緩緩站起身來,逆風佇立在窗口,飛揚的髮絲交雜著點點淚珠,消逝在夜空。
「不……我不相信……你所說的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只要你跟我回天界,我可以證明我所說的都是事實。」
「不可能……你這麼說,是故意要引我放你離開……不……我不相信……你明明就是星兒……」看到她的淚水,令他微微皺眉,握緊拳頭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將她摟進懷中的慾望。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堅強,挺直著背,絲毫不流露出丁點脆弱。
「星兒……」有些後悔剛剛的急躁,無名口氣放軟。
「住口!不要叫我那個名字,我不是星兒。」她是帝凝月。「既然話都說破了,你也不需在我面前虛情假意,不需再刻意討好我。」
「我從未刻意討好過你,星兒。我所表現出的真情摯意全是真實的。我愛你,我希望你開心,我希望你想起一切,想起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那是段不可抹滅的過往。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如此排斥這段過往?甚至不惜說謊騙我……星兒,不要再壓抑你自己的情感了……」
「住口,你不要再說了……沒有什麼難以啟口的往事,沒有什麼你說的壓抑情感,至少在你出現之前,我活得很好,我過得很開心,只要你讓我走,讓我回去,我相信我的生活會恢復正常。無名,如果你真為我好,就放我走,不要再為難我了……」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讓你走。」深深凝視著她倔強蒼白的臉龐,無名微微歎息,斂下深沉的眼,負手離去。「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
帝凝月挺直的背一鬆,疲乏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悲切地感受到,原來,仰望他的背影,竟是如此痛苦。
進入謎城好幾天了,烈琪完全沒有機會接近無名,這令她開始焦躁不安,眼看與她一同進來的赤雲與殷雪逛遍城內每寸土地,玩得不亦樂乎。
赤雲甚至還有餘力去逗弄玉面總管,穿著清涼的嬌軀總是不分場合就跳進玉面狐懷裡磨蹭,軟言呢喃。心想,這個男子老是裝作冷漠的樣子,看到他冷漠面具破碎、驚慌失措地逃走,她不禁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直呼太好玩了。
「赤雲,同樣身為魔後候選人,你的行為太不檢點了。」烈琪冷哼,不敢苟同於她放蕩的行為舉止。
「我又不像你想當什麼魔後,比起來無影去無蹤的少主,這個玉面狐可愛太多了!」她泛著嬌笑,把玩著垂落胸前的髮絲,在這無趣的謎城當中,總算找到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唉……現在任務已完成了,我們是不是該告辭了?雪兒開始想念家裡的人了呢。」顰眉低歎,殷雪原本還以為進入謎城可以看到高潮迭起的三角戀愛戲碼,誰知烈琪太過悶騷,總妄想等少主自個兒來接近,哪曉得等破了頭也等不到,人家的一顆心早懸在那天界美女身上囉!
「也對。總不能住到被主人掃地出門吧。」赤雲滿不在乎地回道,心裡打著如意算盤:「這次好不容易出了幽冥境,一定要好好繞出去玩玩再回家,若能破得開妖魔界禁錮,繞到別界去就好了……」
「雪兒也是這樣想的,不如赤雲姐姐咱倆就同行吧。」其實她最嚮往的就是天界,多麼想去「觀光」傳說中瑰麗的天界,忍不住將主意打到現被囚於謎城的天界美女。
「赤雲姐姐,我們一同去結識那位天界公主好不好?」
「好啊!我早就想與她攀談,可是看少主可寶貝得緊,眼下掉根毛都要怪我們,就得不償失了。」
「不會不會!我們又沒啥企圖,看她一個人也挺無聊的,只是陪她聊聊天罷了。而且我發現她最近好像跟少主在吵架。」明知週遭只有她們三人,但殷雪仍故作神秘地小心低語。
「你就那麼厲害?連個影都看不到也能知道他們吵架?」赤雲嗤笑。
「雪兒當然有自己的管道。」追星閣裡的那些魔寵,可全都是她的眼線。「我們去安慰安慰她,順便看看能不能討論出未來的『觀光計劃』。」
「我也去。」從頭至尾沉默的烈琪冷不防開口,眼中迸發出銳利眸光。
「這……我們是去結識當朋友,不是當仇人耶!」殷雪為難地糾起眉頭,她那模樣擺明了是去踢館的。
「烈琪,這裡可是少主的地盤,你最好不要妄動那名女子。」赤雲好心的建議:「要嘛,就用你的美色去勾引少主,迷得他昏頭轉向,包準你登上魔後位置。要不要妹妹我教你幾招媚術?」
「我不會動她。」烈琪眼神一黯,高傲絕美的臉孔浮起不服輸的意念。
她只是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會令少主如此著迷。
自從那天夜裡與無名爭吵過後,她就不曾再見過他。
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入眠,帝凝月強迫自己不要休息,不要睡覺,對於仙人而言,不吃不睡並不會損害他們的生命,這是屬於精神力上的鍛煉。幾天下來,她赫然發現自己的精神力更上一層,更能隨心所欲地控制住喜怒哀樂,平靜心湖,不起漣漪。
隨意靠坐在窗台前,她眼神縹緲地凝視著遠方泣紅如血的天,詭譎的天色變幻莫測,似紅似血,隨著層層迭迭的白雲流動,別有一番風味。
她已經知道要離開謎城唯有劈開它的防護結界,但那談何容易,她的力量根本沒法與無名相比……若想要離開此處,還得另尋它法啊……
「星夫人……」一名魔婢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後輕喚。
「何事?」不起勁地應了聲,依舊慵懶地凝視著窗外,沒有變換姿勢。
「閣外有三名小姐拜訪,不知星夫人願不願意接見?」
「請她們進來。」優雅地調整好坐姿,撫平裙子上的皺褶,帝凝月精神一振,機會終於來了。
「在下赤雲、殷雪、烈琪,拜見星夫人。」三名妖嬌美麗的魔族女子在踏進追星閣後,立即低垂著頭拜見晨星。
「三位小姐不用多禮,叫我晨星就好,不要叫什麼星夫人了。」聽了實在刺耳,帝凝月微微一笑。
除了高傲冷漠的烈琪外,另外兩人皆萬般親熱地來到她身旁,隨著她一同坐在寬大的窗台邊。
「晨星,我瞧你每天窩在這房間裡,不會覺得悶嗎?雖然從這窗戶看出去的景致不錯,但每天都看著相同的風景,要是我,早就悶壞了。」赤雲坐在窗沿看著外頭,伸出雪白粉嫩的雙腳,垂在窗戶外蕩啊蕩。
「少主有限制你的自由嗎?若可以的話,我們陪你到處走走。雖然我們才進來沒幾天,但相信我們逛過的地點絕對比你還要多。」殷雪綻放清純甜美的笑靨,頗得晨星好厭。她們二人給她的感覺很和善,多少撫慰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孤寂。
「謝謝你們,但我不想出門。」不知為何,她很喜歡坐在這窗台上,享受著微風輕拂而過,享受著懶懶的陽光灑落身上,那微微的熱度,不燙,卻很舒適,密密地將她圈在裡面,讓她有安全感,讓她感到平靜。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跟少主吵架?」赤雲開始打探,雙眼好奇到閃閃發亮。
「別談他好嗎?說到他,會讓我心情不佳。」臉蛋一垮,帝凝月故作可憐狀。
殷雪噗哧一笑,想不到這天界公主看起來也沒那麼高不可攀,還會與她們說笑呢。「那談談天界的生活如何?我們這一生沒離開過妖魔界,告訴我們天界與妖魔界有何差別?」
「我們那邊的天空,沒有像妖魔界這樣紅,是一片湛藍的天,淺淺的藍,偶爾幾朵白雲飄過,妤看極了。」她微笑道,眼中有著回天界的渴望。「我們那邊的族人不似這裡的魔族人長相怪異,兇猛嗜血。當然,我不是說你們喔,你們看起來還滿正常的。我們愛好和平,不喜戰爭。我們最大的煩惱是該如何讓無憂無慮的生活過得更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