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洗個澡,再將瑣事完成,她通常能在十二點前便上床,隔天七點起床,開始一天的忙碌。
其實油膩膩的麵包對她稍嫌脆弱的胃而言並不是很好的選擇,但既省錢又省時間,有時候過晚下班,或是她覺得這一餐對麵包還滿有胃口的時候,她通常會直接去麵包店,啃兩個面包裹腹。
任軒好像不高興,一路上都緊抿著唇專心開車,睬都不睬她,但她也因此短暫地睡了個覺,覺得有精神多了。
水盈微伸了下懶腰後偷覷任軒一眼,他的臉臭得就像她入睡前的樣子,連下巴繃緊的弧度都沒變。
到底不高興什麼嘛?她又沒有叫他陪她一起吃麵包,他還是可以吃他的大餐,她難道會阻止他嗎?
啊!也許他是不高興他得自己一個人吃,這倒是不高興的好理由。如果不是要吃東西人才會有體力,平常一個人的時候,她連吃都不想吃,更別提吃大餐了。
「啊!就在前面,『飄香麵包店』,紅色招牌那家,你靠邊停,讓我下車就行了……喂!你開過頭了。」水盈急急地說著。
「我知道,我先找個地方停車。」
「可是這裡不好停車,而且你不需要停車吧!」
「你在說什麼啊?」任軒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幸運的是,有輛車剛要駛離,他趕緊將車停了進去。
任軒撐傘將水盈從車內接了出來,走在騎樓裡,他收起濕漉漉的傘,她則趕忙將傘一把搶了過來,下一刻,他們已走到麵包店門口。
「謝謝你送我來上班,你一定餓了,趕快去吃飯吧!」水盈微笑以對。還有兩分鐘才六點半,好險!沒有遲到。
任軒挑高一道濃眉看著她。
「總之,真的很謝謝你大老遠送我過來。」她轉身向前走,麵包店的自動門開放,她踏了進去,知道後面的人也緊跟著她進來了。
唉!他又打算像麥牙糖一樣黏住她不放了嗎?可是她今晚無力招架啊!
「歡迎光臨!」櫃檯內的小琴喊了聲後認出了來人是同事。「阿盈,你總算來了,我還在想要不要偷偷幫你打卡呢!」最後一句她是壓低聲音說的,但緊跟在水盈身後的任軒揚了揚眉,還是聽見了。「啊!你是不是感冒了?」她又回復原來的大嗓門。
「感冒了?」任軒聞言,沉下俊臉。
「沒有啦!只是有點不舒服而已。」水盈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繼續繫上白色圍裙,戴上白色帽子。
「少來了,你看你兩眼無神、嘴唇發白……」由於店裡沒什麼客人,小琴放心地高聲嚷著。
「你感冒了?!」任軒將水盈扳向自己,朝她大吼著。
他氣!
他真的好氣,氣別人一眼就看出她生病了,自己卻還傻傻地不知道狀況;氣她竟然這樣虐待自己,不好好吃飯也就算了,連生病了都還堅持要工作。
更氣、更氣的是,她竟連生病了都沒告訴他一聲,彷彿他是路上的陌生人。
「阿盈,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可以繼續看店沒有關係。」小琴邊說邊瞅著任軒。向來沒有男人在阿盈身邊出現過,而這個高高帥帥又體面的男人顯得很激動,會是阿盈的男朋友嗎?
不過,會有這種不知道女朋友感冒的男朋友嗎?
「可是你明天不是還要期中考?」水盈別開臉對小琴道。
她也知道她應該要休息啊!但是小琴的考試也很重要,她不能自私的要小琴代班。
「我可以一邊看店一邊看書啊!」小琴故作輕鬆地道。
「好了啦!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只不過是個小感冒嘛!又不會怎麼樣。」水盈微笑,眨眨眼硬是壓下突起的一陣暈眩。「小琴,你趕快回去吧!考不好我會內疚的。」
「你說什麼廢話,該趕快回去的是你!」任軒鉗住水盈的雙肩,再度對著她大吼。
「不,是你!」水盈對上他,眸中已滿是不耐煩的怒火。「該趕快回去的是你,任先生,如果你沒有要買麵包的話。」她以食指戳了戳他堅硬的胸膛。
「跟我回去休息。」絲毫不理會她的懊惱,任軒捉住她的手,繃著一張臉。
「我有工作要做。」水盈極度壓抑地說著,試圖將手抽回,但她根本掙不開他的手勁。
「跟我回去休息。」
「我有工作要做,你聽不懂人話嗎?」水盈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對著他破口大罵。
「你們不要吵架啦!我真的可以留下來……」小琴的頭忽左忽右地瞧著他們劍拔弩張的樣子,想相勸,但似乎徒勞無功。
「跟我回去休息。」任軒緊盯著水盈,仍是這句話。
「你休想!」看著他堅決的神情,水盈真想尖叫。
任軒被徹底激怒了,「你看我是不是休想,必要時,我就買了這整家麵包店的麵包,讓你們現在就打烊。」
「你不會的。」
「你可以試試看!」
「你神經病!」
「對,我為你而發神經,可以了嗎?」
好累!水盈閉了閉眼。為什麼她要餓肚子,拿所剩不多的體力耗在他身上呢?
「阿盈,我沒關係,你先回去吧!」小琴扯了扯水盈的袖子。
「不行,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唸書了,學生還是以讀書為先……」她轉向小琴,柔聲說著。
什麼跟什麼?任軒簡直氣瘋了。
任軒微顫著手指向小琴,「你回去念你的書。」他又指向水盈,「你給我好好的養病。收銀的事我來做,這樣總可以了吧!」他憤恨地緊咬牙根。
水盈和小琴對望一眼,然後同時看向他。「你……可以嗎?」她們的臉上滿是猶疑。
「不過就賣麵包罷了,怎麼可能難得了我。」任軒挑起一道濃眉,斜睨著她們。
折衷的辦法變成小琴多代一個小時的班,讓任軒有時間帶水盈去看醫生,順便買個有營養的大便當,然後在小琴帶他瀏覽過麵包的價格、面包裝袋方式及收銀機使用方式後,由任軒穿起圍裙正式上陣,水盈則被迫吃掉大半個便當後吃藥,現在則在雜物間休息睡覺。
也只有老闆不在的時候,才能讓他們這樣胡作非為了。
任軒手掌輕撫著水盈柔滑如緞的長髮,看著牆上時鐘,上面顯示再幾分鐘他們就可以下班了。
想起之前他是如何激動地同她搶工作,任軒就搖頭苦笑。他以為三年來率直而為所欲為的個性已經被磨得圓滑,或至少被隱藏起來了,但他的冷靜、他的自持,一遇上她,便倏地不見了。
不但不見了,還變了樣,變得火爆不堪。
她每天都工作得這麼晚嗎?為什麼?
這三年來她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為什麼要工作得這麼辛苦?
難道她有經濟壓力嗎?
那她為什麼不找他呢?她明明知道他一定幫得上忙,也一定會幫她的。
還是她根本不屑來找他?
她連感冒了都不覺得應該要告訴他。任軒略帶哀怨地想著。
「十一點了嗎?」水盈幽幽地問道,沒有睜開眼睛。
「嗯,你覺得怎麼樣了?」
「我覺得好多了。」水盈緩緩起身,對他漾著頗有精神的甜笑。
事實上,在她吃了藥睡過一會兒後,就覺得很有精神了,但他卻堅持她再多睡一會兒,所以她也就不再趕他回去了。
水盈在心裡想著,他仍是關心她的。
夜風中、細雨裡,她不再說服他讓她自己回家,反而順從地讓他將自己緊裡在他厚厚的外套裡,和他溫暖的臂彎裡。
外面的世界是陰寒闃暗的,傘下的世界、包圍她週身的,卻是他溫暖的氣息。
有他真的很好,像暖流般流過她心底,溫暖滋潤了她枯萎的生命。
但暖流隨時可能轉變成驚濤駭浪,將她的心拍打得傷痕纍纍。
她不該讓他再走近她,至少不能走進心裡。
「今晚真的很謝謝你。」到家門口後,水盈抬頭,對著他軟軟地說著。
「你有沒有數過你謝過我幾次了,不要再對我說這麼生疏的話了,我不愛聽。」任軒的口吻是溫柔的。
「你不愛聽的話實在有點多,你乾脆直接告訴我你愛聽什麼話好了。」水盈對他皺皺鼻子,神情可愛地道。
「我告訴你你就會說嗎?」任軒挑起一道眉。
「不,你告訴我我就更不會說。」水盈語氣平靜。
多麼平淡的回話,卻無情地扎進任軒的心,令他忍不住瑟縮了下。
她是認真的,認真的打算將他隔絕在她的心房外,認真的在兩人中間築起一道牆,認真的再次宣告她不要他。
可惡的她!任軒暗咒著。她憑什麼這麼做,她憑什麼……「你……要不要上來坐坐?」水盈問道。
她略帶三分猶疑的語調緩和了任軒的憤恨情緒,原本抿成一直線的雙唇也微微鬆開。
她……到底說了他愛聽的話了,雖然她自己不知道。任軒愉快地想著。
「不了,你需要休息,我也還有事要做。」他略嫌冷然地說著。
雖然心裡雀躍著她的邀請,兩腳也準備好要上樓了,但……他有他身為男人的自尊。
「喔。」水盈應道。
她那聲「喔」是否帶著幾分悵然和失望呢?任軒傾耳聆聽,但那一聲實在太短了。
「你好像又沒有帶傘了。」本來就不該感到失望的,水盈在心裡小小聲的提醒自己,無奈心卻似被壓著幾斤重的大石,陡地有點沉重。
「嗯,我們還是只有一把傘,不過車停得不是很遠,雨也不是很大……」任軒話才說完,雨突地變大。
兩人對望,一陣緘默。
「看來只好用我的傘了。」水盈沒忘記他還有事,而她是絕不會讓他再淋雨的。
「嗯,也只好如此了。」任軒隨口應著,心裡卻暗自竊喜。
「那麼,我上去了。」水盈說道。
忍痛離開他的身邊,水盈來到僅容一人避雨的簷下,掏出鑰匙開了鐵門,臨進門前,她轉頭對著任軒道:「傘你有空再還我就好了,如果太麻煩的話,不用還也可以。」
現在只能祈禱明天她上班的時候老天爺能做美不下雨,或至少給她幾分鐘,讓她到便利商店買把傘。
「明天早上幾點上班?」對她的話不置可否,任軒兀自問著。
「你問這個做什麼?」難不成他要幫她一起祈禱嗎?他真好。
「我來接你上班。」
像接到驚喜的禮物般,水盈睜圓了雙眸看他。
「你是病人,我又拿走你的傘,而且明天還會下雨……」任軒娓娓道著之前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用來再次找她的好借口,卻愈說愈覺得有點窩囊。「媽的!到底是幾點?」
氣極了自己,他口氣不善的再問。
「八點。」水盈眨著水眸軟軟地道。心上的大石不見了,她的心,輕盈得像要飛起來。
「明天早上八點我來接你,乖乖在家等我。」
「喔。」
「就算沒有下雨也不許先走。」
「嗯。」
「睡前還要吃一包藥,別忘了!」
「嗯。」
「進去吧!」任軒昂起下巴,故作酷態地說著。
「嗯。」
水盈依依不捨的轉身,卻倏地被任軒扳過身,而後他的唇印上了她的,吸吮著她唇中的蜜津,他鉗住她纖腰的手往下移,激烈愛撫她圓俏的臀,強迫她的下身緊貼住他的。
縱使被適度突然的侵犯引起她渾身如通了電的戰慄,抵著她柔軟的明顯堅硬也喚起她腹間流竄的暖流,水盈的理智仍提醒著自己她感冒了,他實在不該猛吃進她的口水。
任軒睜開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彷彿在怨怪她的分心。
而等她終於有機會可以告訴他這件事時,她已經被吻得暈頭轉向,掛著傻笑走進公寓,忘了要告訴他什麼了。
他們又不是情侶,他實在不該那樣吻她的。睡前,水盈撫著被任軒深吻的唇,不安的想著。
可這樣的甜蜜、這樣的親匿,自然得像是本來就該如此,她又要如何拒絕?
而且她今天是病人,病人有權利別想太多的不是嗎?她翻了個身,聽著雨聲沉入香甜的夢鄉。
專車接送,順道一起吃飯,這是男孩子追女孩子頗好用的伎倆,但是現在就算打死任軒,他都不會承認他的行為是在追水盈。
不過任軒的承不承認並不影響事實。早上,他會順道過來接水盈去上班,買了豐盛的早餐看她在他車裡吃完。下班時,他會在她公司一樓大廳等著她,然後帶她去吃速戰速決又不失營養的自助餐。送她到麵包店後,他會離開,等到她下班時,又會出現,開著車子送她或陪著她一路走回家。
任軒做的淨是追求者會做的事,而且顯然有點過火,連水盈都忍不住感到狐疑。
雖然任軒是高級主管,不受制於一般的上下班打卡制度,但他的工作別說一天八小時了,有時一天十二小時都不太夠用。
他的工作仍然那麼多,少掉的是不必要的應酬和所有的約會,事實上,他近來早退的反常行為已經引來不少客戶對他秘書的詢問,和不少女人對他秘書的抱怨。
但是誰教水盈那麼不珍惜自己,連正餐都不肯好好吃。
她每天走夜路,雖然只有短短的七、八分鐘,還是讓他擔心不已。
她每天工作的時間比他還長,他都快心疼死了。他曾經告訴她,不管要多少錢,他都可以幫她,但她只是一臉冷凝地看著他。
最最最讓他火大的是,她竟拒他於心門之外,連抱抱、親親都給得很勉強。
不過無可否認的,她還是陶醉在他的懷裡,這點就足以令他寬慰了。
總之,這三年來,她的性子似乎從柔弱順人變成頑固,更令他有化解她心防的衝動。
他則從沉靜的死火山變成一座活動火山,動不動就因加溫而想噴火。
他想對自己大吼,他知道她的生活並不歡迎他,他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有自己的女人要我。
他也的確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大吼過了。
但……就是放不下她啊!
任軒禁不住在時間到了的時候便驅車前往能看得到水盈的地方,而他既然都到了,更不可能讓她拒絕。事實上,如果不是中午的休息時間向來是讓會議給耽擱了,他還不知道自己克不克制得了想去找她的衝動。
因為雖然一天找她很多回,但每一回相聚的時間都是那麼短暫得可憐,還來不及將她看夠、就又該走了。
豪華房車緩緩在她家門前停住、熄火,車上的時間標明了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分整,今天是禮拜五,明天是周休的禮拜六,而她的小感冒,早在兩天前就痊癒了。
這表示今晚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教他目送她進門,看著她房間的燈亮起後就走人。
「謝謝你今晚送我回來,不過……唉!你知道的,我都懶得再說了。」水盈輕歎口
氣,已經不想叫他別來了,他根本沒一次聽進去。
「懶得說就別說了。」她的無奈令任軒忍不住好笑了起來,只是他不知道該開懷的笑還是該苦笑。
辛苦奔波的人是他,而享盡便宜的人是她耶!瞧她哀聲歎氣的。
「任軒,我是說真的,別再這麼做了。」水盈眨著大眼,試圖認真地瞧進他眼裡。
「下車吧!」任軒道。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他都當作耳邊風,裝作沒聽到。
下了車,夜涼如水的寒意包圍住兩人。
「冷嗎?」任軒幾個大步來到水盈身邊,鉗住她的纖腰,讓她整個人偎緊他,美其名為她取暖。
「其實還好啦!你用不著摟這麼緊……」水盈象徵性地微掙了下。
「那就當我很冷吧!」一句話堵住了她些微的抗拒,兩人一同來到門口。
「你何不請我上去喝杯……」
「咖啡?」水盈揚起兩道彎彎的秀眉,「噢!別想。」她微噘著紅唇、猛搖頭。
「別這麼小氣。」任軒蹙眉道。他早知道事情不會那麼容易,但仍試圖改變她的心意。
水盈貝齒輕咬著下唇。讓他送她回來是一回事,車裡、大門外偶爾的親親、摟摟是一回事,但讓他再度進她房間,又是另一回事。
「我保證什麼都不做,只喝咖啡。」看出她的顧忌,任軒舉起手,像童子軍般鄭重地保證著。
水盈猶豫了下,心裡的答案其實再清楚不過。
她不希望他現在就走。
一點也不。
「沒有咖啡,如果你願意喝開水的話,就上來吧!」水盈道。看過他上次那樣自殺式的喝咖啡法,他這輩子是別想從她這裡再喝到咖啡了。
任軒在心裡笑得像偷了腥的貓那般得意。
能巴在她身邊才是他的目的,他才不管是喝咖啡還是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