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進小區,就聽見氣喘吁吁的叫聲,董亦輝抬眼望去。只見一條吉娃娃拖著狗繩撒歡地朝他這方狂奔,絲毫沒有意識到可憐主人的實際腳力。他眼明手快,一腳踩住狗繩末端,可憐的吉娃娃大概沒料到有人偷襲,結果摔了個四腳朝天。
他俯身拾起狗繩,等頭上還頂著小卷的女主人小跑著過來,物歸原主。
「謝謝啊……」女主人看上去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不過還是抽空瞄了瞄英俊帥哥的相貌。
「不客氣。」董亦輝回答,有點不忍心看面前女人那張笑得粉都快要抖下來的臉,他微微蹙了蹙眉頭,退後一步,從她的身邊繞過去。快走幾步後,終於忍不住地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好濃的香水,熏得他快要暈過去!
好不容易止住,他揉揉鼻子繼續向前走,進了自己的單元,回頭看了看,見女人背對著他立在原地,似乎還沒有回過神的樣子。
啊,剛才那個噴嚏似乎有點不合時宜,沒顧及到人家的顏面呢。
記得誰說過,要瞭解一個女人的實際年齡,首先要弄清楚她臉上粉底的厚度;要瞭解一個女人的涵養,首先要弄清楚她噴灑香水的濃度。
他想自己恐怕沒法去深入瞭解,因為這二者他都不太喜歡。
電梯門在面前「叮咚」開啟,他走進去,按了鍵,抬頭望指示燈閃爍。
現在的化妝品廣告滿天飛,特別是拿著男性角度的審美觀去度衡,更容易令女人心甘情願打開荷包朝外大把灑金,把自己的臉蛋當試驗田耕種。
他是男人,但就個人心理來說,他也愛看化了妝後的漂亮女人,但也絕對排斥卸妝後的難以接受的判若兩人。
他就有一個朋友,在早上方睡醒的時候被自己未化妝的女朋友嚇了個半死。不由得想到了甘蕾,難為她身為彩妝的品牌經理,在他的堅持下抵制包括她的公司在內的一切彩妝用品,表裡如一。
不過,為著他的任性,她大概也是硬著頭皮這樣做的吧?畢竟,現代女性少有幾個在公眾場合不上妝塗色的,也幸好,她是個天生麗質的美女。
電梯停下,他走出來掏出鑰匙打開門,屋裡靜靜的,沒有飯香味,甘蕾還沒有回家。
開燈、換鞋、脫下外套、走進客廳、打開電視、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上,瞥了一眼掛鐘——七點半。
應該快要回來了吧。
每一季初,彩妝換季產品往往是重頭戲,所以便是她最忙的時候,也是他最不喜歡的時候。因為看她需要兩頭兼顧,常常累得昏頭昏腦精神不濟的模樣,就會有一點點心疼,也會有——一點點的惱。
她懂得在他需要的時候如何照顧他,而他,在她需要的時候,往往不知從何入手。這樣,算是合格的丈夫嗎?
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卻是什麼都沒有看進去,直到聽見掛鐘在響才回過神來,他再看了看時間,已經八點整。而且,肚子咕嚕嚕地叫,也在抗議了。
真的餓了,他掏出手機按下熟悉的號碼,手指正要按撥號鍵,又停下,不知想到了什麼,他似乎有點猶豫。
思索片刻最終放棄,收起手機他朝前坐了坐,認真想了想,而後,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自沙發上起身,走進廚房去。
甘蕾坐在KTV一角,半個頭擱在沙發上,手中的靠枕不斷朝上移,露出半個臉在外面,借此減輕魔音貫耳的壓力。
被遮住的臉正在齜牙咧嘴,很難忍受正前方燈光閃爍之下的那位正在「深情款款」演唱的仁兄。好好的一首情歌,被他糟蹋至此,實在可惜。偏偏他自己還不覺得有任何不妥,高亢的嗓音快要拔入雲霄,照這種陣勢發展下去,吵醒上面酣睡的天王老子也說不定。
音質差不是個人的錯,但拿出來嚇人就不對了。
「不好意思,唱得不好,還請海涵……」個唱落幕,有人試圖「優雅」地謝幕。
甘蕾非常迅捷地扔下靠枕,端正坐好,淡雅微笑立即取代之前的愁眉苦臉,與眾人一道非常熱烈地為那個肥頭大耳面相不佳的傢伙鼓起掌來。
「好啊,再來一首……」她跟著眾人瞎起哄。
「謝謝、謝謝……」丟下話筒,來人走下在沙發上落座,扯下自己的領帶,從茶几上端起酒杯,對身邊的人舉杯,「蘇總,今晚令你破費了。」
蘇新文笑了笑,與他碰杯,「余總客氣了,今後還要多多照顧蘭雲才好。」
「嘿,好說好說……」一杯酒下肚,大胖子紅光滿面,身子一轉,瞇成一條縫的眼睛流連到另一側秀色可餐的甘蕾身上,「蘭雲可是實力品牌,蘇總這麼年輕有為,再加上有甘經理這麼得力的助手——對了,甘經理,為合作愉快,再乾一杯?」
「謝謝余總誇獎啊,今後買賣要是有什麼地方不周,還請擔待。」甘蕾非常熟稔地敬酒,眼波流轉,適當地給了對方一些曖昧的聯想,待那傢伙想入非非想要趁機在她手上揩油之際,她「剛巧」喝完酒,順勢放下酒杯,就叫魔爪撲了個空。
感覺有人在打量自己,她眼角的餘光從那位余總的肥頸後面望過去,正巧對上蘇新文的目光。
他的眉毛挑了挑——好身手。
過獎了——她撇撇嘴,當做回答。
不曉得大老闆今日哪根神經秀逗,彩妝產品嘛,明明她一個人單槍匹馬便可在兩個小時搞定,他偏偏要跟著過來,還跟人家老闆相談甚歡,一干人等從酒店隆重到歌城,害她當了陪襯不要緊,關鍵是延誤了她的下班時間吶。
嗯,八點半都過了,不知道亦輝到家了沒有?依他不喜歡在外就餐的習慣,他怕是還在等她回家做飯吧?
偷偷從包裡掏出手機瞥了一眼,真是奇怪了,他今天怎麼沒有打電話問她呢?
「甘經理——」
冷不防,那個容易使她渾身雞皮疙瘩起來的聲音又在耳邊嘮叨。
「余總,你的歌唱得真好,剛才我差點以為是沒關原聲呢。」才回頭,迎面就是一股熏天酒氣,她不著痕跡地憋住氣,換上滿臉崇拜的表情,連帶著,連眼睛都閃閃發亮起來。
「嗯——哼!」蘇新文低咳了聲,手在鼻頭上擦了擦,瞧她的眼神明顯是在提醒她適可而止。
甘蕾學他平常的樣子聳了聳肩,再翻一個白眼——你以為我願意啊?
最難消受美人恩,再加上酒勁,可憐的胖余總頭腦一熱,滔滔不絕地開始吹捧自己,「不是我蓋的,當年有家唱片公司可是要挖我去當歌星的……」
「真的啊?」甘蕾的語氣體聽起來萬分驚奇,天知道她在心裡已經默劃了無數道十字架——眼光這麼差,估計那家唱片公司早就倒閉了,也幸好他沒出道,造福了萬千聽眾的耳膜。
「當然!」為了證明自己實力非虛,余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脫下外套,手朝旁邊一擺,「再點一首!」
立即有小嘍器勤做好一切,音樂一起,他捋起袖子抓起話筒一副陶醉準備發唱的姿勢——
甘蕾立即恢復之前的姿勢,為免受荼毒。
握在手中的手機鍵盤忽然開始閃爍,她瞅了一眼號碼,不太熟悉。
「喂?」掩住一邊耳朵,她在極度的噪音下接聽電話,奈何那位余仁兄的忘情程度太高,聲音大得地球人都知道,她隱隱約約地聽不清楚,「你說什麼?我先生?我先生怎麼了?」
她回話的聲音也不小,連蘇新文也對她側目了。
「等一下,這裡太吵,我出去跟你說——」根本聽不清對方究竟要表達什麼意思,甘蕾無奈只得站起來,一邊拿著電話一邊對旁邊的人抱歉地微笑,這麼一直擠呀擠的擠出到門邊。開了門,一股清新空氣撲面而來,她舒服地出了一口氣,順手關門,耳根立即清淨不少。背靠門邊的牆壁,她抬手煽了煽風,減輕自己面部的熱氣,「好了,你可以說了……」
門又被推開,這回出來的是蘇新文,她對他點點頭,注意力繼續放在電話上,似乎有些迷糊,「我先生在醫院?這沒什麼稀奇的,他本來就是醫生——」
突然,她煽風的動作停下,面部的笑容也一下子僵住。
蘇新文有些奇怪地看她。
「哦,老天!」她的手一下子掩住自己的嘴,語氣焦急起來,「你說他受傷了?怎麼會?嚴重嗎?在哪家醫院?好好——我馬上就過來!」
同之前對余總的從容姿態相比,她現在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合上手機,匆匆地就要往樓下衝。
「你的外套。」蘇新文開口,指指她。
甘蕾瞅了瞅自己的身上,只穿著襯衣,外套還在包廂。她折身衝進去,提了外套,又從蘇新文身邊衝過去。
「還有皮包。」蘇新文搖搖頭,再度提醒。
甘蕾愣了愣,停下,又推門進去,隨即再奔出來,路過蘇新文,慣性地剎腳,「沒其他的了吧?」
「拿來!」蘇新文在她面前攤開手。
「什麼?」容許她目前在思維煩亂之下已是混亂一團的腦,「包廂買斷,酒水單我吩咐了下周送來簽字結賬,要是待會你們還想安排餘興活動,給我打電話,我——」
「鑰匙。」不過,蘇新文似乎沒什麼興趣再聽下去,他打斷她的話,手擺了擺,「我無法放任你在不冷靜的狀態下駕車。給我車鑰匙,我送你去醫院。」
「匡——當!」
觀察室內,漂亮女醫生穿著白大褂不顧形象地張大嘴,盯著面前吊著半個膀子的病人,似乎聽到了什麼駭人聽聞的事。
「嗯,卞醫生,你的筆掉了。」董亦輝坐在旁邊,將吊帶調整了一下,對發愣的木頭人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