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他一眼,便黯然的走了。
她沒有直接回飯店,獨自一人在香港街頭閒逛。走了好長的路,買了一些回去送親朋好友的禮物,又迷了一小段的路,才回到飯店去。
走進房間,嗅一嗅茶几上的玫瑰花,然後給家人打電話,說自己必須延後一天回去,又跟外婆聊一下話才掛上電話。
倪沁疲累的倒躺在床上半晌,才起身脫下衣服,赤條條的走進浴室,讓蓮蓬頭的水注從頭往身上淋下。
海天走進來的時候,聽到浴室裡有水聲,於是敲也不敲一下,逕自打開浴室的門。
倪沁看到海天跨進來時,嚇了一大跳。
「海天,」倪沁混著水聲輕叫他一聲,手不斷地抹去臉上的水,應該還有淚水。
「我看見你離開會場,一直到晚上我就不斷地在找你,飯店的人說你還沒有回來,我非常的擔心。」海天邊說著,也邊脫去他身上的衣服,赤身的走到蓮蓬頭下衝浴著。「你究竟跑去哪裡了?」
兩人之間隔著一幕水簾。
「我去逛街、買禮物。」
海天略用身體俯擋開流水,然後抹去她臉上的水,並用手指把她濕淋淋的頭髮往後梳去。
「我只是來跟你道賀,你成功了,大家對你今天的表現讚不絕口。」
「海天,我以為……你忙得跟舒凡接受道賀,忘了我的存在。」倪沁喜極而泣。
「你是我最棒、最亮麗的女孩!」海天雙手撫摸她堅挺的乳房,然後低頭吻去沾在粉紅乳頭上的水滴。「我們不再談舒凡的事了。你明天早上就要回去,不巧的,我正好有一個典禮要參加,不能送你,所以今天晚上我無論如何都要來你這裡。」
「楊小姐沒有告訴你嗎?明天我沒有……」倪沁想告訴他米契爾的事。
海天無心聽她說話,雙臂抱得她透不氣,唇舌已飢渴的舐吻著她的臉。
「……過幾天,我把香港的事處理完後,一定會去台灣找你,我……有事要告訴你……」
倪沁覺得現在說什麼都不是緊要的事,此刻她多麼想要海天。
她捧著海天的臉頰,嘴唇熱情索求他的吻,盡情吮吻、纏綿著,恨不得能把這些天所遭受到的冷落全部討回來。
???
「媽媽,別人家的小孩都是跟爸爸住在一起,為什麼我們家沒有呢?」小孩說。
「乖,海天,爸爸在意大利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哦!」母親說。
「爸爸什麼時候會回來?」
「很快的。」
「很快是多快?是不是要等到海天長大?」
母親哭泣。
「媽媽,不要哭,海天寫信叫爸爸快回來,說媽媽想他,不要等到海天長大了,好不好?」
「海天真乖,永遠不要離開媽媽,永遠不要!」
「媽媽,海天不會離開您的,我會陪在您身邊,一直等爸爸回來。您不要哭了……」
我——會陪在您身邊,一直等爸爸回來!
海天滿身大汗,驚醒過來。
是夢啊!
好久不曾做過這個夢了。
身邊的倪沁翻動一下,香甜的酣睡。
海天凝視這張睡臉,心底自語:第一次看到倪沁時,當時是怎樣的一個心情?是否有一絲一毫的把從小對那個女人的憎恨轉移到她身上?
不,一點也沒有。
也許,剛開始是基於好奇,到後來忍不住想接近她,他不知不覺的被她所迷戀住了。
倪沁,現在我能真正體會爸爸當年的心情了。他心底呼喚著。
海天輕悄悄的步下床,穿載整齊,溫柔的吻了她一下,走了。
???
早上十點,倪沁幽幽緩緩的張開眼睛,身邊的人已經離去了,只留下一朵玫瑰花。
她還是沒有機會對海天說。
昨夜裡,兩人縱然有千言萬語,也都化作激情纏綿、狂野作愛來表達,哪裡還有時間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倪沁拿起他放在床上的玫瑰,放到鼻下甜蜜嗅著,嘴角忍不住漾出笑意,想今天海天若是在米契爾的攝影展開幕上看到她也應邀剪綵時,不知會有多麼的驚訝!多麼的高興!
他的女孩只會讓他感到驕傲。倪沁第一次對自己有信心。
又思及,今天還可以看到媽媽當年在香港的舞台倩姿,心裡不由得興奮起來。
倪沁想著,待會兒可要好好看仔細、問明白,回家時可以轉述給爸爸和外婆聽,他們一定也很想媽媽在香港的點滴。
於此,她不禁又感謝起海天,要不是有他,自己也不會進入這個行業;又怎能碰得到跟媽媽過去接觸的機運,而且還是如此的親近去瞭解,而不再只是兒時印象。
當她起身穿衣時,低頭時無意間發現胸前有海天的吻痕,耳畔依稀還迴響著當時他發自心底的情話。
「倪沁,過去又與我何干!我一定會擺脫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讓你永永遠遠都屬於我……你是我的……我沒打算放手……」
過去?倪沁狐疑不解。
你是我的!這一句話卻深刻在倪沁的心房。她摸著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衷心希望它永遠不會消褪。
就在她精雕細琢的打扮就緒時,飯店櫃檯通知她米契爾先生已在樓下大廳等候。
米契爾先生挽著倪沁翩然的來到會場,並介紹她認識待會兒要一起剪綵的兩位金髮美女。
當她站好剪綵位置時,臉上始終帶笑容面對來自各方的媒體,餘光不時在來賓裡面掃瞄海天的身影。
她剪下紅綵球時,正想要去找海天時,米契爾來到她身邊。
「倪沁小姐,」米契爾用生澀的英文說著:「我說的英文你能理解嗎?」
「當然可以。」倪沁笑說。
「那太好了。請容許我為你介紹我拍攝的每一幀照片故事。」米契爾熱切的伸出他的手臂。
倪沁大方的把手勾進他的臂彎裡,讓米契爾帶著她欣賞這裡每一張作品。
他熱心的對她敘說他拍攝每個女孩的感覺,起初倪沁本著禮貌傾聽著,越聽越被吸引。
她看到每一個時期的3G設計師,以及每個時期所代表的服飾,著實驚歎不已!
米契爾帶她走回二十年以前。
倪沁興奮難當,她看到媽媽蕭莎當年在香港留下的倩影。
「媽媽好漂亮!」倪沁心裡陡升一股感動。
「蕭莎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中國女孩,」米契爾回憶的說:「那時我還只是一個年輕小伙子,第一眼見到她時,即驚為天人。」
他細說著;她望著照片聆聽。
再往下一張照片走過去時,蕭莎跟設計師的合照,頓時倪沁的眼睛為之一亮。
向承遠!他是海天的爸爸。
倪沁定睛的瞧著。
「真是造化作弄人!」米契爾感慨的說。「向承遠是3G品牌第一位華人設計師,當時他是最有前途的年輕設計師,多情有才華,沒有想到他會跟蕭莎陷入熱戀,因而也毀了他……」
他跟蕭莎熱戀?倪沁臉色慘白,怔怔地看著米契爾,彷彿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海天忿怒的匆忙趕來。
他眼裡飽含莫大隱憂看倪沁一眼,然後帶開米契爾一步,兩人用意大利話交談半晌。
這是怎麼一回事?海天又為什麼要如此的緊張?他是不是怕我知道什麼真相?倪沁心中混亂不堪,想不透,理還亂,她恐懼著,好想離開現場,逃離他們;但是她愣愣杵著原地,圓睜看他們緊張的神情。
稍後,米契爾一臉懊惱的走到倪沁面前。
「倪沁小姐,請原諒我的魯莽。」說完,米契爾歉然欠身,便轉身離開他們了。
她想問些什麼?她喉嚨發不出聲來。
「倪沁。」海天伸手想去握她的手。
倪沁驚駭的縮回她的手。
現在她非常明白米契爾的話:蕭莎和向承遠熱戀!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是蕭莎的女兒?」她顫抖的問。
海天沉重的點頭。
「我懂了,你故意的!」倪沁丟下這句結論就逃離海天。
???
「說話,倪沁!」海天坐在她的對面,用力地抽著煙。
倪沁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海天,此刻她滿腦子都是蕭莎和向承遠的事。
「你心裡一定有話要問我吧?你要裝做若無其事的回台灣。」
倪沁胡亂的將衣物塞旅行皮箱。
「難道你不想知道你媽媽當年在香港發生什麼事?」海天問。「我相信你父親並沒有告訴你。」
倪沁愣了一下,又繼續收拾行李。
他拿出委託徽徵信社調查時所拍攝倪沁的照片。
「這……?」倪沁接下照片時,愕然不已。
「我要到台灣之前,曾委託徵信社幫我調查蕭莎的事,我想瞭解她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為什麼我爸爸會為她而不惜背叛愛她的妻子,以及拋棄敬愛他的兒子?」海天痛苦的說。
倪沁手捏著照片,頹然跌坐在床上。
「向承遠,天才設計師、流行服飾的藝術家,多少讚譽和光環加諸在他的身上,他是香港向氏家族的驕傲。」海天說起自己的父親,語多冷淡,彷彿是在談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過,倪沁卻從他的眼裡看出他對父親的嚮往。
「那年我五歲,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只知道那一陣子媽媽終日愁眉不展,而我幾乎沒有見到父親的人。」海天陰鬱的眼神掠一掠倪沁,又說:「有一個晚上,溫柔的媽媽竟跟爸爸吵架,我聽到爸爸不斷地請求媽媽的諒解,並成全他跟蕭莎,最後我在媽媽的哭聲聽到爸爸打開走出家門聲音,從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沒有看過他了。家中的長輩出面勸阻,甚至以不惜剔除他在3G的職位,他仍是不為所動,一心只想跟你媽媽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媽媽破壞你的家?」倪沁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海天沒有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逕自說下去:「大人們認為我還小,便以爸爸到意大利總公司來解釋他為什麼不在家,其實他們哪裡知道我在背地裡偷聽他們的談話;我也從傭人間談中知道爸爸跟蕭莎開一家小型服裝公司,可是他空有設計天分,卻沒有經營能力,公司幾個月就關閉了。那時候我就發誓:長大以後,我一定要成為一個比向承遠還有名的服裝設計師。」
說到這裡,海天嘴角不禁隱現出復仇者快意的邪笑。
「後來呢?爸爸只說媽媽到香港工作一段時間才回台灣,不久他們就結婚生下我。」倪沁急切的問:「現在我才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她發生什麼事?」
海天皺一下眉頭,似乎有所顧忌。
「海天,請你告訴我,我有權知道我媽媽的事。」
「向承遠一向就是天之驕子,哪裡承受得了失敗的打擊,公司倒了,頓時生活失去舞台、沒有掌聲,他從此一蹶不振,性情大變,成天沉溺在酒精之中,我想你媽媽的日子也不好過。」
聽到這裡,她心情激動不已。
「有一天我跟媽媽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看到家門口站著一個女人。那時候我媽媽很緊張,叫人把我帶進屋裡,她自己則在門外跟那女人談了好久。」海天此時的表情沒有怨恨,他娓娓道來:「我十五歲的時候,我媽臥病在床。在我媽媽臨終前,跟我談起這件事,媽媽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蕭莎,她來懇求媽媽能重新接納爸爸,幫助他回到3G,她願意永遠消失在他面前。她還哭著說,他再這樣下去,整個人要毀滅了。沒有想到,你媽媽的疼惜和好意,卻惹來他的勃然大怒,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媽媽並沒有告訴我,我只知道當媽媽趕過去時,見到的是二具奄奄一息的身體。」
海天猛烈地連續抽幾口煙,眼前煙霧迷漫。
「後來,我媽媽請人帶她回台灣,而爸爸好不容易有短暫的清醒,他對媽媽說:『他用美麗包裝無數的女人,卻毀了二個世上最美麗的女人的一生。』話才說完,他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倪沁不覺打了一個寒顫。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她沒有想到事情會這個樣子。「對不起……如果我知道我媽媽的過去,說什麼我也不會……」下面的話,無論如何她也說不出口;她不能否認他們之間有過的親密。
海天捻熄手上的煙,上前要擁抱她。
倪沁躲開了。
「倪沁!」海天不敢置信她會有這樣的舉動。
「海天,你一定非常的恨我媽媽吧!因為我媽媽的緣故,讓你從小就沒有爸爸,所以你才會請人調查我媽媽的情形。」倪沁淚眼婆娑的望著他,問說:「如果我媽媽現在還活著,你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還沒有遇到倪沁之前,他也曾問自己不止千百遍。
「當你知道我媽媽已經不在人世的時候,你心裡一定很失望,因為你再也不能把你和你媽媽所受的痛苦加倍還給她,所以你才會把目標轉到她的女兒身上,也讓蕭莎的女兒嘗到被拋棄的滋味。」
「我沒有!」海天對她自以為是的結論很生氣。「那一天,你偶然的闖進3G旗艦店,當我知道你就是蕭莎的女兒時,我很驚訝,第一次看你穿那套衣服,以為你是一個輕佻的女孩,後來發現你不是,慢慢的開始對你感興趣,欣賞你的天分,可是絕對沒有存著要把仇恨轉嫁到你的身上。」
倪沁願意相信他,可是她還是難過的哭泣。
「海天,我是蕭莎的女兒,當你在抱我的時候,心裡一定很矛盾,有時候你的心裡也會產生厭惡的心情吧!」
海天陷入沉思,沒有即時的反應她的問題。
「我是搶走你爸爸的女人的女兒,我在香港這段時間,一定加倍的讓你勾起不愉快的過去,所以你才會故意疏遠我。」
「不是這樣子的。其實我對你來香港這件事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你在香港打開國際知名度;另一面我又害怕有人提起當年的事。」他忐忑的說:「我很自私,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一件事。」
「謝謝你為我設想,我想我可以瞭解你的為難。」倪沁拿起行李,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
「回台灣。」倪沁離情不捨又痛苦的說:「海天,再見!祝你和你的未婚妻婚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