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慎之不理她,看著她漲紅著小臉拍塵土的樣子,目光一柔,臉色緩和了下來,回頭吩咐王康在:「叫他們打盆熱水進來。」然後無視於對他來說像螞蟻撼樹一般的掙扎,一把抱起她走進自己的軍帳。
「軒轅慎之,你放下我。」尹臨雪怎麼肯乖乖聽話,奮力掙開他站在地上。
王康在親自打了熱水進帳來,行了一禮,「尹大人,好久不見了。」
「王副將,不要叫我尹大人了。」
「是。」王康在笑道:「一時改不了口,尹姑娘,多謝你送來的糧草。」
「我不過是在和官家做生意,你不必謝我的。」尹臨雪連忙撇清。
正在兩人說話的時候,軒轅慎之已經用熱水打濕布巾再擰乾,用手抬起她的下巴開始給她擦臉。尹臨雪大睜著雙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用力推開他咬唇罵道:「姓軒轅的,你發什麼瘋?你捉我來到底要幹什麼?」
「我要娶你。」軒轅慎之回答得幾乎沒有猶豫。
軒轅慎之這句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什麼?」尹臨雪呆呆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對不起,剛剛在馬上風太大,我耳朵一直在響……可能我的腦袋也有被撞到,我想可能是我的耳朵有點問題,你剛剛說什麼?你要什麼我?是打我還是對付我是不是?」
你就是這種反應嗎?軒轅慎之咬牙切齒地重複:「我說我要娶你。」
「為什麼?」尹臨雪連連退了幾步,兩年不見,一見面就要娶她,以前他們是死對頭又不是分開的戀人。她老是罵他瘋子,這傢伙該不是真的瘋了吧?怪事,他瘋他的,她幹嘛要臉紅心跳?
「為什麼?」軒轅慎之逼近她陰森森地說:「當年是誰同意你離開的?我點頭了嗎?沒有分出勝負你就想走,你就沒有想過要受什麼懲罰?我娶你當然是為了拴住你一輩子,好慢慢地折磨你。」
好嚇人的氣勢,「我不嫁。」尹臨雪連忙搖頭,「你……你別神氣,你要是太過分,大哥不會不管。」
「燕王爺失蹤已經快半年了,你不知道嗎?」
尹臨雪咬了咬唇,情急之下差點說漏了嘴。大哥在什麼地方也只有她知道,只是忘了他現在幫不了她。「那行雲呢?行雲在哪?」
「他在西線,不過你也該知道,他還在生你的氣,連你送他的寶劍都掛在馬房裡,他怎麼會救你?」
尹臨雪心虛地縮了縮脖子,「還有伯雅呢,我把鶯兒……」
「伯雅另有心上人,原是和鶯兒說清了的,你卻又把鶯兒丟給他照顧。你說說,他會怎麼謝謝你的自作聰明。」
什麼?「怪我嗎?鶯兒又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軒轅慎之望著她冷哼一聲,「還有什麼靠山,你再說呀。」
這兩人還是這樣,一見面就吵得不可開交,王康在笑著搖搖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就聽見尹臨雪不甘示弱的聲音傳來——
「我家裡的人會來救我的,我的大姐是最護著我的,還有二哥和三哥……」
「我們有肌膚之親。」軒轅慎之悠悠地截斷她的話。
「哪有?」尹臨雪的聲音更加氣急敗壞,「你碰過我的腳而已,大哥還為我裹過肩上的傷呢,那又該……」
尹臨雪的話還沒說完就好像被什麼堵住了嘴。
看來將軍的醋勁真的是很大,王康在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快步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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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好像在晃動,頭昏沉沉地渾身軟綿無力。「怎麼會這樣?」我是在馬車裡嗎?尹臨雪努力睜開眼睛,恍惚地望著搖晃著的車頂喃喃自語。昨天晚上我明明已經找機會逃到了泓河邊,怎麼會睡在這裡的?她推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坐起身,警覺地將車窗上的布簾悄悄拉開一條縫向外望去。外面旌旗招展,前後都是軒轅軍的士兵,她居然又落到了他的手中!
軒轅慎之騎馬行在她的車前,在陽光中他俊美的臉上微微有些倦色。他們這是向京城的方向走,隊伍整齊步履沉著,應該是勝了。是了,這麼快返京,只能是得勝還朝,嶺東的戰事這麼快就結束了嗎?
她按了按眉心,思緒漸漸清明。想起來了,昨晚她逃到河邊以後突然十分睏倦,支撐不住睡了過去。昨天的晚飯一定有問題,尹臨雪用力槌著車壁,這個卑鄙的傢伙!他居然這樣對她,氣死人了!
可能是聽到她在車裡的聲音,車簾一動,軒轅慎之從外面進到車裡來。尹臨雪望著他越想越氣,明知此時形勢對自己不利,應該忍耐著脾氣找機會,但還是忍不住大聲吼道:「軒轅慎之,你太過分了,居然對我下藥。」
軒轅慎之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昨夜我軍突襲,這是最後一戰,我不能分心。」不那樣做你是絕不會乖乖睡覺的。
「昨夜突襲?」尹臨雪驚訝地說:「你們昨天夜裡就突襲了,那不就是說糧草明明是夠用的,你是為了騙我現身才放出那樣的消息。」她氣沖沖地揪起身後的枕頭狠狠地扔了過去,厲聲說道:「軒轅慎之,我不懂兵法這個弱點你倒是利用得很徹底呀!」
「彼此彼此。」你對我的弱點也沒有手下留情過。
「你太過分了!」
軒轅慎之應道:「是嗎?」你這麼狡猾,不這樣做一輩子也沒機會逮到你。他靠著車壁,修長的手指在袖中輕輕撫摸著一塊青龍劍飾。這是在小鎮客棧前他質問她為什麼只送東西給秦紫渭他們,卻從來沒想起過他的時候,她在慌亂中塞到他手中的。當時以為她是在敷衍,可是靜下心來時才發現這劍飾上雕著暗指他的青龍,而且雕得精細,放在窄而薄的銀鱗劍上極為契合,原來她真是準備好要送給他的。他想到此,整個人陶陶然如沐春風,唇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起來。
尹臨雪看了他的笑容更是生氣,就只會欺負她不會武功,有本事就放了她呀!不過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她歎了口氣,壓下火氣和他講道理,「軒轅將軍,你現在貴人事忙,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知道你討厭我。」她端起最燦爛的招牌笑容,無限真誠的說:「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再跟你作對,也不會再讓你看到我了。」
「我要娶你。」軒轅慎之優閒地靠坐著,一字一頓吐出先前說過的話。
我要踹你!你就不會換一句嗎?該死!她的腳都被他氣痛了。尹臨雪努力撐住沒有變臉,「將軍別開玩笑了,世上哪有人要娶自己討厭的人?將軍你一表人才,多少名門閨秀可做佳偶。你可不要一時意氣用事,鑄成大錯。」
軒轅慎之專注地看著她,她慣有的雖是虛假卻依然很可愛的笑容,看著她的每一個微小動作,看得很用心。只是很遺憾,對她這番良言卻是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
她的手無意識地放在受過傷的左腿上,他皺起眉,昨天找了近一個時辰才在河邊找到她,她的腳果然受了涼。他俯身從被子裡把她的左腳拉出來,放在自己的膝上。
「你幹什麼?」尹臨雪驚叫著想把腳抽回來。
「別動。」
「你,你……」
「閉嘴。」軒轅慎之沉聲說道:「不然我還是用昨天的方法讓你安靜下來。」說著威脅意味濃厚地盯著她的紅唇。
尹臨雪別過頭去不看他,臉燙得幾乎要冒出煙來。這個瘋子,她已經在努力想忘記昨天的事情了,他還敢提!
軒轅慎之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拔起塞子將裡面乳白色的水倒在自己的掌心,雙掌摩擦發熱後在她的小腳上按摩起來。他的大掌觸上她的肌膚時,一股暖流像是散到了全身,暖得讓人幾乎沉溺。尹臨雪的心好像要蹦出來似的,慌忙地用力向後退,想掙開他的手。軒轅慎之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舉動已經太過親密,只想著能快些減輕她的痛苦,她這一退他以為是自己弄痛了她,於是放緩力道望著她柔聲說道:「你忍一忍,血揉開了才好得快。」
這突然的溫柔流露,讓沒有提防的尹臨雪一下子呆住。他討厭我嘛,我知道,那這樣的溫柔又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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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慎之和楚行雲就要回來了嗎?」秦憐望著身側的兵部右侍郎杜雲飛一笑,「他們的運氣不錯呀。」
「是能力不錯。」秦緯天放下手中的茶杯中肯地說:「只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那就不必留他了。」秦憐側頭說道,他表情還是那麼優雅,連眉也沒皺一下。口氣淡得像在說天氣,而不是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四弟已不再是那個他羽翼下的病弱少年,他變得世故又冷漠。秦緯天回頭看著他,眼神中有些惋惜,自己早已經不是個善人,沒想到四弟也會如此。可是這是形勢逼人,怪不得四弟。「的確留不得。」他回身對杜雲飛說道:「老頭子可能就要有所行動了,雲飛,你在兵部將你能控制的人都掌控在手中,說不定最後的日子就要到了。」
「是。」杜雲飛躬身施禮。軒轅慎之,青龍將軍,可惜了,我原本希望能和你在戰場上一決勝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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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將軍得勝回京,今天全府上下灑掃一新,喜氣洋洋。
兒子就要從戰場回來,軒轅夫人一夜也沒能安眠,天未亮就起身來做迎接他的準備。她吩咐下人在他的房間裡薰上檀香,然後要記得在他回來之前打開窗子。他不喜歡這些繁瑣的東西,可是那房子許久沒有住人,不薰薰裡面,氣味一定不好。她讓廚房準備好慎之愛吃的魚羹和小點心,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不知他的口味改了沒有。
天大亮的時候,門外一陣整齊的馬蹄聲響起,家人傳報,說將軍已快到了。軒轅夫人欣喜地帶著侍女們匆匆向門口走去,剛到大廳就看見軒轅慎之繞過影壁走了進來。「慎兒,一路上可好?沒有受傷吧?」
「娘,我很好。」軒轅慎之輕聲說道,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的人。
他懷裡抱著一個女子?軒轅夫人吃驚地盯著自己的兒子,這實在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她怎麼了?慎兒……」
軒轅慎之輕聲說道:「她沒事,是睡著了。」昨夜她一定是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脫身,近天明支撐不住了才睡著。
「慎兒,這位姑娘是什麼人?」這個女子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有著甜美可愛的娃娃臉,唇角微微向上翹著,顯見是十分愛笑的。在慎兒懷中被他這樣小心地抱著,嬌貴得像是細瓷做的美人。說話間她突然看見那個女子如小扇子般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眼睛慢慢睜開,好像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帶著霧氣的大眼睛怔怔地看著她。真可愛!軒轅夫人笑著撫了撫她的頭髮。
「她是您的兒媳婦。」軒轅慎之平靜地說。
尹臨雪剛剛睜開眼睛,朦朧中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軒轅慎之的府中,一位美麗的夫人微笑著站在她面前。正努力想釐清思緒時,軒轅慎之的話一下子傳到耳裡,她立刻被嚇得完全清醒,忙掙開他站到地上,盡量鎮定地向滿臉驚喜的軒轅夫人行了一禮,「您想必就是軒轅將軍的母親了。夫人,軒轅將軍是在開玩笑,您不要當真。」
軒轅慎之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不滿地說:「我沒有開玩笑。」
尹臨雪裝作沒聽到,溫柔有禮地說道:「今天是你們久別重逢的好日子,我就不打攪,先告辭了。」
「姑娘。」軒轅夫人親熱地拉起她的手,「你是不是在生慎兒的氣?」看慎兒望著她的表情就知道,他說的絕不是玩笑,「慎兒脾氣不好,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儘管告訴我。」
尹臨雪忿然回頭怒視軒轅慎之,都是你,把事情越鬧越真了。我不管,我此時要是不說清,就沒有機會說了,你母親失望也不能怪我。
軒轅慎之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要發難,不動聲色地拉過她對母親說:「娘,麻煩您為她收拾一間房,小雪從昨天起就沒有吃東西,我們先去吃早飯了。」
「好,快帶她去吧,我吩咐他們把早飯擺在暖閣了。」軒轅夫人愛憐地為她理了理衣服,「小雪,你在這裡就和在自己家裡一樣,不要拘謹。」說完笑吟吟地轉身為她準備房間去了。
小雪?尹臨雪氣鼓鼓地抿緊唇,你倒是真敢叫呀。
軒轅慎之瞟了眼她的表情,低頭無聲地笑了起來。拉緊她的手把地帶到了暖閣,按坐在擺滿早點的桌前,然後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吃吧,這是為我準備的,裡面不會有什麼的,你總該放心了吧?」
「你就那麼恨我嗎?」尹臨雪推開碗,不知為何有些委屈的感覺,「我以為你只是在嚇我,誰知你竟真的把我帶回京城。皇上可以原諒我不辭而別,難道還能原諒我騙了他四年嗎?你這樣做和殺了我有什麼不同?」
皇上對你要比你想的寬厚得多,相比之下你可算太薄情了。
軒轅慎之冷冷地望了她一眼,現在依然對她那時候那麼絕然地離去不能釋懷。「你還知道害怕嗎?」
她為什麼不能害怕?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她家人也會受到牽連的。
「慎之,你又何必讓她誤會。」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人沉聲說道。
「伯雅你來了。」軒轅慎之站起身來。他們兩人吵得專心,竟都沒有發覺門口站著人。
「伯雅。」眼前這溫和如玉的男子除了齊伯雅還能是誰,尹臨雪驚喜地跑向他,又怯怯地停在離他有幾步遠的地方,小聲又叫了一聲,「伯雅。」
齊伯雅靜靜望著她,臉上的表情不知是生氣還是高興,半晌,搖頭長歎了一聲。
尹臨雪更加不安,小跑幾步來到他的身前,可憐兮兮地認錯,「伯雅,是我錯了,你不要生氣,」
齊伯雅不回答她,回頭對軒轅慎之說道:「慎之你能先避開一下嗎?我想和她單獨談談。」
軒轅慎之看了看他們,無聲地點了點頭,命侍從們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齊伯雅坐了下來,尹臨雪像聽先生訓話的孩童一樣乖順的站在他的身前。他斜斜望了她一眼,「我不生你的氣?」他冷哼了一聲,開始秋後算帳,「你說說,你做了什麼事?騙了我們四年不說,還把同朝四年的情誼拋在腦後,一個人跑去逍遙。如果不是慎之捉你回來,你是不是一輩子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們這些人一樣?既然你是這樣的打算,那你又何必管我生不生你的氣?」
「我沒有,伯雅。」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齊伯雅發火,齊伯雅生起氣來好可怕!尹臨雪怯生生地拉起他的衣袖,「我沒有打算一輩子不見你們,我怕你們生氣,不敢來嘛。這兩年裡我搜集各路的消息,現在已經有了遍佈全國的消息網,而且姐姐說我可以把在四處經商賺的錢自由使用。朝中動盪不安,我一直希望在你們危急之時能幫上忙。」
她這幾句話相信不會是在騙人,總算還沒有太絕情。還是老樣子,長著這樣雪玉般的可愛娃娃臉,卻說著這樣世故又精於算計的話,真是要命。「你走就走了,還要把鶯兒送到我府中。」齊伯雅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話語卻依舊冷淡。對這沒心沒肺的小傢伙,他要是再心軟不讓她吃些苦頭,一轉身她就又會有恃無恐地跑得無影無蹤。
她好像一直在讓伯雅為她收爛攤子,就連離開時那次也一樣。尹臨雪低頭慚愧地說:「是我自作聰明,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我見鶯兒喜歡你,你也對她很好,就以為……我怕我帶她走了會耽誤你們,誰知道會這樣。鶯兒她還好嗎?是不是也在生我的氣?」
齊伯雅瞟了她一眼,「鶯兒也是有家的孩子,當然是回家鄉去了,如果不是你救過她,她怎麼會留在京城陪著你一起胡鬧。她生不生你的氣,等你見到了她自己去問吧。」
「伯雅。」尹臨雪噘起嘴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不要生氣了嘛。」
齊伯雅望著她硬了硬心腸,現在不是被這丫頭大眼睛中的水氣騙得原諒她的時候,今天一定要逼出她的真心話,「你先說說你是什麼打算?你若還是要一走了之,我生不生氣對你來說又有什麼關係?」
尹臨雪沉默了一會兒,為難地說:「可是我回京的事聖上不可能不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要是再為我的事情費心思,形勢就會變得危險了。」
齊伯雅不應她的話,突然問她:「你來說說慎之是太子的人還是武王的人?」
尹臨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那邊的人。」
「那為什麼他會站在太子殿下那邊呢?」
為什麼?太子本性純善,是正統的繼承人,而他是忠於皇上的,這理由便足夠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伯雅為什麼這麼問?太子才是皇上心目中唯一繼承大統的人選,不幫太子,難道他去幫武王嗎?」
齊伯雅一笑,「你和慎之認識了這麼久,應該知道他做事時大多都是隨心而定,根本不看重禮法的。他是忠於皇上,那是因為他父親臨終時的囑托,可是下一朝的天子若不是讓他心服的人,他就未必會那麼忠心了。而他一向最崇尚的是能力,所以他選武王的可能性其實還要大些。要不然他也會隔山觀虎鬥,他是冰狐你沒忘吧,做這樣省力的事情才像他會做的。」
「那這是為什麼?」
齊伯雅烏黑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她,清楚地說道:「為了你。」
「為了我?」尹臨雪驚訝地重複了一句,「和我有什麼關係?」
「和我們不同,皇上是知道你們尹家底細的人。你真以為你扮男裝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皇上一直在等你自己開口,待你已經算是寬之又寬了。可是我們的軒轅將軍居然還不滿意,他到宮裡請皇上將你從官員名冊上除名,還違令出京找你。皇上見狀提出讓他為太子護權做交換條件,他很痛快地就點頭了。」
尹臨雪聽他說著,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開了幾次口,都沒能發出聲音。那傢伙和自己一樣不喜歡被人束縛,不喜歡沉重的責任,為什麼要同意皇上的條件?
「真狡猾呀。」她喃喃地說:「這傢伙想讓我欠下還不了的情嗎?又不是我……」
「你在想什麼不必讓我知道。」齊伯雅截斷她的話,「不必勉強自己說些沒良心的話,我們只是你的朋友,不會讓你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你要走要留都可以,只要不是像上次那樣一走就了無音訊,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們一般,我們就不怪你。」說到這裡他略微停頓,直視著她的眼睛說道:「可是慎之不同,他對你的心意,你真的一點都不懂嗎?」
「我……」尹臨雪一怔,紅著臉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水漾的眼眸左顧右盼就是不看齊伯雅。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一陣嘈雜,像是有重物墜地,又有人在大聲喊著什麼。尹臨雪和齊伯雅對視了一眼,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暖閣的門簾已經「啪」的一聲被人大力揚了上去。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的,是甲冑未卸、一身風塵的楚行雲。軒轅慎之聽到喧鬧的聲音趕了過來,見此情形雖猶豫了一下,卻沒有上前阻擋楚行雲,示意讓侍從退下。
「行雲。」暖閣中只他們四個人了,齊伯雅輕喚了他一聲。楚行雲這風塵僕僕的樣子,想來是沒有回府就直接趕了過來。之前慎之多半是有意瞞著他尹臨雪已被自己找到的消息,可是這樣的事情當然也瞞不了多久。
楚行雲不應他,臉上除了氣憤還有些委屈,眼睛狠狠地盯著如同老虎爪子中的小兔子一般、被定在原地的尹臨雪。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手緊握成拳,看起來像是要抓住某人打她一頓,卻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瞪著她。突然,他重重地一揮手,身上的甲冑嘩的大響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眾人都有些愕然,他這一路趕來又氣勢洶洶地闖到軒轅府中,從頭至尾都沒有說一句話轉身就走,倒好像專門只為了來這裡瞪人一樣。
尹臨雪本是有些躲著他的,見他要走,忙撲上前想要留住他。楚行雲看也不看她,冷著臉把她一把推開。她沒有絲毫停頓,立刻又撲了上去,然後又被他推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像是小貓在打鬧似地來回撲了三四次。一旁軒轅慎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在她撲第五次的時候準備上前。齊伯雅在旁一把攔住他,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別多想,他們這樣鬧慣了的,臨雪只是怕行雲走了就不會原諒她,並沒有別的意思。」
軒轅慎之掙開齊伯雅的手,「我當然知道她沒有別的意思,可是楚行雲心裡呢?這傢伙早就不是十四歲了,這個嬌撒得倒是自然。」說著向前往正糾纏著的兩個人走去。
尹臨雪撲上去幾次全被楚行雲推開,又著急又是難過地眼睛不由得漸漸紅了。見楚行雲又推開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楚行雲一怔有些不知所措,抬頭看了看齊伯雅。
齊伯雅一歎,「行雲,你想讓她回來不是為了弄哭她吧。」
楚行雲像是想要反駁,看看尹臨雪的眼淚卻沒有開口。
齊伯雅接著說:「臨雪別哭了,你哭了行雲心裡也不好受。」隨即又轉頭對楚行雲說:「臨雪現在留在這裡,你們日後還可以見面。今天你們剛回京城都已經很累了,改日再慢慢談吧。」
楚行雲低頭沉默了片刻,看了看尹臨雪,嗯了一聲洩氣地轉身向外走去。齊伯雅跟在他後面,走了幾步回頭小聲對尹臨雪說:「行雲他已經心軟了,你不必擔心。」說著也跟著離去。
尹臨雪怔然站在原地,也知道楚行雲的氣已消了一大半,可是心緒波動,眼淚一時之間哪裡止得下來。
軒轅慎之繞到她的身前,微皺長眉托起她濕潤的小臉。這傢伙雖然很愛撒嬌卻很少在人前落淚,認識她這麼多年也不過第二次看見她哭。他俯身輕輕吻去她粉頰上露珠一樣的晶瑩淚水,不禁在心裡默默地問著,為什麼楚行雲他們生氣你如此傷心,我的悲喜你就從不放在心上呢?
「你做什麼?」尹臨雪回過神來。
軒轅慎之用力將她禁錮在自己懷裡,悶悶地說了句:「你剛才毛手毛腳的,動作很多呀。」
要你管,我可沒有對你毛手毛腳的,尹臨雪在心中回道。費力地從他的懷中抬頭,看見他的俊顏繃得緊緊時,想起齊伯雅的那些話她有些心虛。想掙開他,這人抱得死緊根本不能動他分毫。他這表情舉動簡直就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子,尹臨雪又是生氣又是無奈,還有些好笑,僵了一會兒見他還是不放手,只得故意笑著說道:「你是不想讓我動嗎?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吃飯更衣呀,你來伺候我不成?」
軒轅慎之有一會兒沒動,然後居然點了頭,「好,我來伺候你,你今天就不許動了。你要是敢亂動,我就點你的穴道。」
這個瘋子!尹臨雪眼睛睜得大大的,心中後悔不已,她怎麼把他當成常人對待,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好像覺得這是個有趣的遊戲,軒轅慎之的情緒突然好了些。他把她按坐在桌前,摸了摸先前盛的那碗粥,有點涼,便重新盛了一碗,舀了一杓送到她的唇邊。
尹臨雪在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開始分析形勢:現在不可能有救兵又逃不掉,要是在這裡跟他鬧翻了,下場可想而知。就當是鶯兒在餵我,把眼前這一關過了再慢慢想辦法吧。她咬了咬唇,紅著臉把粥吃了下去。
軒轅慎之見她吃了更為高興,冰川似的表情此時早化為一攤春水。原本就知道她的口味,便自然地夾了幾樣她愛吃的小菜,細心地喂到她口中。尹臨雪眼睛只盯著面前的杓子不敢看他,好不容易吃完這頓飯,忙推說在路上顛簸得疲倦了,要回房休息想要躲開他。可軒轅慎之居然一副特別捨不得的樣子,送到了房門口也不肯走,說要看著她睡著了再離去。
他繼續凶下去尹臨雪倒知道該如何應付,可這傢伙卻要這樣對她。還說什麼要折磨她,眼睛裡的溫柔早洩露了一切卻不自知。她被莫名的心跳攪得心緒亂紛紛的,偏偏他還站在面前不讓她有機會冷靜一下、清醒地想想。她的耐心終於用盡,眼波流轉故意為難道:「我睡覺之前要聽人唱曲才睡得著,你會唱嗎?」哼,這傢伙怎麼可能會唱曲?孤傲得要死,每次宴會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就算人家在他耳邊唱也聽不進去吧。更何況是要他親自唱,恐怕會要了他的命。她揚起下巴望過去,我就是在挑釁怎麼樣?生氣的話就快走吧。
軒轅慎之看著她果然開始咬牙,一把將她抱起踢開門拋在床上,脫下她的鞋,扯開邊上的被子把她裹成個蠶寶寶,然後粗魯地拍了拍被子命令道:「老老實實地睡。」
「你耍賴。」頭髮被弄得亂蓬蓬的尹臨雪從被子裡努力探出頭來指控。她面如桃花,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子,既是個美人卻也像個孩童,可愛得讓人心醉。
「閉嘴,我唱,你聽著。」軒轅慎之用被子遮住她的眼睛悶聲說。
什麼?軒轅大將軍真的要唱?尹臨雪從被子的縫隙裡偷偷望過去,可惜的是只能看到他的耳朵,好像越來越紅的耳朵。她偷笑了一下,側耳以待。搞不好這就是軒轅大將軍第一次唱曲,有這份榮幸真是何其有幸呀!等了好一會兒,就當她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他的聲音突地響起——
「佳人臉上黑痣,好似楊妃在,逃脫馬嵬災。曾向宮中捧硯台,堪伴詩書客。叵耐無情的李白,醉捻斑管,灑松煙點破桃腮。」
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清冷,唱得有些生硬,實在不能說有多動人,可是尹臨雪卻怔得說不出話來。他唱的是那天她在秦紫渭的落梅館唱的那首曲子,記性真好,居然一字不差。可是唱得不應景,這不像是他這種要求完美的人的作法,除非是……他只記住了這個曲子。
尹臨雪被他怔住,也被他嚇住。她往被子裡縮了縮,心裡又是酸楚又是茫然,卻還有些欣喜,胸中湧起些溫柔又灼熱的氣流在體內四處遊走。心忖:不好了,我怕是要被他縛牢了!不知為何笑容卻跑到了臉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