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半個月也成,要不……七天好了,四天、三天也可以……拜託了……」她跪下懇求。系芍失蹤那麼久,她一直不知情,也不知她在徐家發生什麼事讓她非逃不可,擔心若不快點找到系芍,害怕她當真出了意外,因此明知公婆不會答應,仍硬著頭皮請求。
「住口,當初打聽過你們余家姊妹還算乖巧,這才要人去說媒,哪知姊姊懶惰放蕩,妹妹更是不安於室,竟敢逃離夫家,咱們與徐家都倒霉,才會娶你們姊妹進門,莫非你現在也想學妹子一樣逃家,才藉機說要去找人?你別作夢了,別說是三天,三個時辰也不許,從現在起,你若敢踏出秦家大門一步,咱們就打斷你的腿!」秦家公公惡言警告。
余芷芃白了臉。「求求你們了,讓我出去找系芍,我發誓絕不會逃,只要一找到人,立刻就回來!」她再三保證。
「別想了,你那妹子最好就死在外面,免得丟人現眼,況且之後就算回來,徐老爺也不會接受她了,死在外面對她來說反倒比較好,你若堅持去尋人,咱們就當你與她一樣都是不守婦道的女人,對你不會客氣的!」婆婆用力擰著她的手臂。
她手臂登時被擰得瘀青,痛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可是惡婆婆仍然不肯放手,硬是擰著肉,再轉了幾圈。「記得痛,就別想逃!」
余芷芃咬緊唇瓣,強忍著痛。「請婆婆體諒。」她還是堅持要去找人。
「你!」婆婆手勁更強,捏得她的手都要廢了。
站在窗外的主僕倆瞧見屋裡的情形,都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們已查明這名女子的身份了,她是十一個月前才嫁進秦家的,只是……
「主子,您瞧這……不可能是作戲吧?」
小東看見主子盯著屋內那老婆子捏人的手,眼神含著濃濃殺氣,讓他不禁有些心驚。那兩老的惡行固然教人無法認同,但畢竟也是人家的家務事,主子到底是在怒什麼啊?
「進去吧!」鳳少本神情不善的開口道。
「進去?」小東嚇一跳。「咱們憑什麼身份進去啊?」進去又要做什麼?
他沒回答,逕自跨進沒鎖上的大門,可人一進去,殺氣不見,反倒堆起滿面笑容,好聲詢問:「請問這裡可是秦府?」
秦家兩老乍見陌生人進入,先是一愕,秦家公公隨即怒道:「你們是誰,怎能擅闖人家屋子」
余芷芃也是一驚。這兩人怎會出現,難道是跟蹤她回來的?
「你們別誤會,咱們是府衙縣令的人,是專程過來通知你們,昨日有一個殺人犯從死牢裡脫逃,聽說逃往這裡藏匿,我是奉命提醒你們要當心門戶,別遇著惡人了。」
鳳少本笑著說話,可眼睛瞥向老婆子還捏著某人的手臂時,神情微斂,眼瞼略略垂下,一旁的小東感受到主子的殺氣比方才更旺了。
「你們竟讓殺人犯逃出大牢了」
秦家兩老立即變得驚慌失措,老婆子這下終於顧不得繼續欺負媳婦,鬆了手,趕緊躲到丈夫身後。
「我們正在想辦法將人逮回,讓你們受驚了,真是對不住。」
鳳少本見女人的手臂自由了,怒氣漸消,但隨即又見她似乎痛得舉不起來,額上冒出冷汗,登時一把怒火再也忍不住,臉一沉,死瞪著秦家兩老。
「這犯人殺人不眨眼,尤其喜歡屠殺上了年紀的人,至今已殺了超過十個跟你們年紀相仿的老人,所以我勸你們當心點,也許夜裡他會潛進屋裡,割了你們的舌頭,剁了你們的手指,砍了你們的腦袋!」
秦家兩老聞言,嚇得臉色發青,不懂怎會有人如此變態,專殺老人,他們驚懼得身子不住顫抖,差點昏厥。
余芷芃訝然,壓根不相信他說的,更懷疑他不是府衙縣令派來的人,正要開口拆穿他,誰知他轉過身,朝她擠眉弄眼,她才意識到他是在幫她解圍,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
就在她還在呆愣之際,她的公婆已經嚇得對鳳少本猛道謝,送走他後,鎖緊門戶,抖著身子逃回房裡,不敢隨意出來走動。
***
這夜,余芷芃只帶了個小包袱,便悄然離開秦家宅子。
她不能不管系芍的安危,儘管公婆不諒解,她還是決定出門找人,等找到人再回來向公婆認錯,乞求原諒。
怕驚動他們,她輕手輕腳地闔上大門,才轉身,面前赫然出現一個男人,她嚇了好大一跳,過了一會兒,等稍微恢復心神,立刻板起臉來。「又是你!」
鳳少本俊顏含笑的站在她面前。「你要偷溜?」
擔心他的聲音會將屋裡的人吵醒,她咬了唇,不得已拉著他就往前跑,直到跑離秦宅一段距離後才停下,神情不悅的轉身面對他。
「你想做什麼,為什麼一直跟著我?」這人陰魂不散,到底想做什麼,她一定要問清楚。
「我幫你尋妹妹如何?」鳳少本開口便說。月光下見她桃臉細緻,跑步過後色澤更為紅潤,十分迷人。
「你怎知我要找系芍——你偷聽我與公婆說話」她拉下臉,對他的行為越來越生氣。
他卻不以為意,也不在乎自己偷聽的行為被發現,笑了笑。「我只是想幫你的忙,沒有惡意。」
「想幫我?為什麼,我們非親非故的。」
「我這人『樂善好施』,咱們既然相遇就表示有緣,我救過你一次,不介意再多幫你一回。」他非常非常「誠懇」的說。
她瞧瞧他,沒打算信他。「不用了,妹妹我自己會找,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拒絕他的幫助,轉身要走。
鳳少本上前擋住她的去路。「你知道你妹妹在哪嗎?」
「不知道。」若知道她就不用這麼擔憂了!
「那你要上哪去找?若無援助,任你走斷了腿也只是浪費時間,絕對找不到人的。」
她何嘗不知憑自己的力量,要找到人非常不容易,但她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我畢竟只是萍水相逢,我不好接受你的幫助,況且與男子過從甚密,對我的名節總是有損,所以請你離我遠點,我的事,也無須你費心。」不知這人的來意與想法,她實在不想與他糾纏下去。
「迂腐,到底是找妹妹重要,還是那不切實際的名節重要?也許你妹妹這會人正不知在哪受苦,你這姊姊卻顧慮東顧慮西的,她若真出了什麼事,你也脫不了責任!」鳳少本突然變得義正詞嚴。
余芷芃一聽,小臉瞬間刷白。
他瞄她一眼。「我聽人說,常有許多逃家的姑娘淪落到街上行乞,可若是這樣還好,就怕教人肉販子抓去妓院強迫賣淫……也許沒那麼慘,只是被綁去大戶人家做私奴,白天做盡苦差事,夜晚成了主人家的性奴隸——」
「不要說了!」她秀美的臉龐發青,身子忍不住顫抖。
鳳少本瞟了她一眼,挺滿意這效果的。「好,我不說了……欸,方才天氣還好好的,怎突然下起雨了?若人在外頭孤苦無依,找不到棲身之所,那豈不……唉,不說了,不說了,啊!又打雷了?萬一不幸真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有,被雷劈到,連屍身也認不出的……」
***
鳳少本很不爽小東看他的眼神。臭小子,不要命了!
馬車裡坐著三個人,小東的一雙眼不時偷覷著主子,一副曖昧至極的模樣,在不知第幾次偷瞄後,終於感覺到主子射來的寒氣,不禁猛打了幾個寒顫,隨即低下頭去,不敢再顯露心思。
這姓余的女人被主子的「熱心、真誠」感動,決定接受他們的幫助,尋找新婚當日逃離夫家的妹妹。
這會特意花錢為她雇了輛馬車,在下坡城沿街尋人,讓她坐馬車也是為了避免她被公婆逮回去惡懲。
可主子會這麼熱心助人,還不是因為查清了這女人的身份後,發現她只是個被親爹逼迫嫁去秦家受虐的可憐女人,並非如他們所懷疑的與那人是同夥,但雖非同夥,她的丈夫卻大有問題,主子這才以相助尋人為名義,藉機接近她,其實心中另有盤算。
只是,這盤算有包括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瞧,尤其那眼神熠熠發光,亮得不太對勁,服侍主子多年,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到主子看人的眼光可以這麼熱切,這麼蠢蠢欲動……
他越想越不妙,想想當朝大將軍,該不會成了想奪人妻子的姦夫吧他光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見女人因為急著要找妹妹,沒注意到主子覬覦的目光,他才頻頻瞄著主人,想提醒他對方是個有夫之婦,雖然與丈夫分離,但仍是不可染指的女人,但主子似乎對他的緊張並不領情,還惱他多事,他只好縮到一旁,連眼神也不敢亂飄了,免得自找苦吃。
這會,他當真不明白主子在打什麼主意了。
鳳少本見隨從終於識相一點了,不爽的神情收斂了一些些。
「系芍!」雙眼緊盯著馬車外的余芷芃忽然對著外頭大喊一聲,人也焦急的想跳下馬車。
一驚,鳳少本趕緊攔住她激動的身子,不讓她跳車,直到車伕將馬車完全停下後,他才鬆手讓她跳下車,見她安全落地,他的臉色不禁微微鐵青。這女人想嚇死他!
站穩後,她馬上往前方的一頂轎子衝去。「系芍,我是姊姊,我是姊姊!」
「你這女人是怎麼回事?隨便認親,莫名其妙!」一名肥胖的男子在她接近轎子前,粗魯的將她推開。
余芷芃踉蹌了一下,不放棄的又上前哀求,「請你讓我瞧瞧轎子裡的人,她、她可能是我妹妹!」
「胡說八道,轎子裡是我的八夫人,怎可能是你妹妹,你少在這攀親托熟,誰知你有什麼企圖!」
「我……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若真認錯人,我馬上就走。」情急之下,她抓上他的袖子。
肥漢子人高馬大,手隨便一揮,就將她甩到跌坐在地,他見了也無歉意,還凶神惡煞的上前惡聲威脅,「坐在轎子裡的是我從妓院剛買回來的女人,老子正急著回去度春宵,你若敢壞我興致,我先宰了你!」
余芷芃一聽,登時白了臉,更不可能放人,吃力的由地上爬起。「不,她若是系芍,我不會讓你帶走她的!」她直接衝向轎子。「系芍,是姊姊,我來救你了,你快出來——」
「該死的女人,真想找碴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肥漢子話都還沒說完,一掌就要吵余芷芃劈下,但肥掌還沒碰到她的身子,肥胖的身軀就已飛了出去,用力撞上路邊早已收攤的麵攤子,還將人家的攤位撞得零零落落,連桌椅也散了。
「哎喲,是誰敢對老子動手?!」肥漢子癱在地上,哀嚎怒罵。
「我主子敢!」小東笑嘻嘻的指著鳳少本說。
肥漢子眼一瞪,瞧見余芷芃身邊突然出現一個男人,正一臉怒容的朝他發出森冷的殺意,他嚇得牙齒不住打顫。「你……你們是誰?」
「我主子是你爺爺,我是你爹!」小東笑說。
肥漢子大惱。「可惡!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鳳少本繃著臉回望余芷芃。「你確定人就在轎子裡?」
「方纔……一陣風吹起轎簾,我隱約看見側影,覺得可能是。」她著急的說,再度上前想掀開轎簾確認。
「你做什麼?!」肥漢子見狀,連忙爬起身,火速擋在轎前,不讓她靠近。
「求你了……」她額上冒著心急的薄汗,低聲下氣的懇求。
「要瞧可以,除非讓那個把我摔成狗吃屎的男人也教我摔傷一次!」肥漢子指著鳳少本說,擺明是要報仇。
鳳少本哼笑。這不是在說笑話嗎?想摔他,這蠢蛋是在作夢——
突地,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因為那女人還真敢對他露出拜託的眼神,這、這才是最離譜的笑話吧!
余芷芃自知這個要求太過分了,霎時歉然的搖搖頭。「對不起,你別管我了,你先走吧……」她回身重新求肥漢子,「請你幫幫忙吧!」
「免談!」肥漢子像是吃定她似的,一口回絕。
她深吸一口氣。「我給你跪下,請你讓我瞧上一眼。」
說完,雙腿一屈真要朝他下跪,鳳少本哪容許她作踐自己,立刻一腳將肥漢子踢飛。
「想要她跪你,也不怕折壽!」他冷聲說,側首又對余芷芃惱道:「你給我過來,想瞧轎子裡的人還不容易,小東!」
他一喊,小東馬上抬腿踩住摔在地上的肥漢子,讓他動不了。
鳳少本拉過余芷芃的手,來到轎子前。「去吧,想看多久就看多久!」這世道還是要點暴力的,瞧,這般處理事情不是輕鬆容易多了!
余芷芃雖曉得這樣太惡霸,但是此刻一心只想確認轎子裡的人是不是系芍,也沒心思計較這些了。
她滿心期待的伸手探向轎簾。「系芍,是你嗎?」待見到人的那一瞬間,眼淚不自禁滑落。
「怎麼了,不是嗎?」見她哭泣,鳳少本忙問。
她搖了搖頭,滿臉失望。「她……不是系芍……」
聞言,鳳少本將視線投向轎子裡,只見一名神情驚慌的女人。這人……不是她妹妹嗎?
「那……你也別哭啊,這、這……」見她落淚,他竟莫名慌了手腳,居然開始指責轎子裡的女人,「喂,都是你,都是你惹她哭的!」
女人原只是驚恐的發抖,這會索性直接放聲大哭了。「救我,我不想嫁給這個人,是他強迫買我的!」她爬出轎子,哭喊道。
他一愣。「那胖子說你出身妓院,難道不是心甘情願的?」
「我雖出身妓院,但我賣藝不賣身,這人說要高價贖我,我不肯,怎知老鴇卻已收了錢,強迫我跟他走……」她哭訴。
「原來是遇到肥色鬼了!」鳳少本冷笑。「可是,這是你們之間的交易,我不方便介入,抱歉了!」他的態度極為冷淡,這種沾腥惹臭的事,他懶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