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回到書房,卻意外地發現,冷天霽已經不在書房裡了,也就是說,這裡又恢復到往常的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時期。
「他八成回去補眠了。」她以專業的口吻說著。試想,一個不到凌晨四、正點不睡覺的人,在清晨六點半便被吵醒了,他最需要的只是回到床上,好好地補足睡眠。「我也可以回去睡一會兒。」
今天,她少睡了一個小時。她可要利用機會補回來。要是等冷天霽醒來,又跑回書房,她再怎麼混,總也不能當著他的面前睡大頭覺吧。
逮著了這個機會,她絲毫不遲疑地打算回自個兒的房間。怎料,才一打開書房的門,便見到方若嵐在門外候著。
「若嵐,你怎麼會站在這裡?」
「少爺呢?」方若嵐不想搭理她,就連正眼也不願瞧她一眼。「我有事要找他。」
「他啊,大概回房間補眠了吧。」陸無雙對方若嵐這種態度,倒也不生氣。「你要找他的話,最好晚一點,這個人好像有起床氣。」一定是這樣,才會無緣無故找她麻煩。
「那好,我有事想和你談。」方若嵐不是很客氣地推開陸無雙杵在門前的身軀。
「沒問題,不過你等我一個小時。」
陸無雙自小到大沒和人生過氣,當然也沒和人吵過架。反正,人家不要「太過分」,她自是不會和對方一般計較。但是,她的度量是有一定的限度,要是超過她所能忍受的,她絕對會讓對方後悔這麼對待過她。不過幸運的是,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人能讓她有如此衝動。
方若嵐的舉動,自然是惹怒了她,不過,還算在足以忍受的範圍內。再說,她連投票權都沒有,和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女孩計較,她也著實太小心眼了一點。
「我現在有重要的事待辦。」睡覺這事,在這個時候來講,真的很重要。它關係著她是否能精力充沛地過完今天。
「不,我現在就要和你談。」方若嵐相當堅決。
「什麼事這麼緊急?」陸無雙當然沒忘記方若嵐被冷天霽給frire這件事,只不過他這一補眠可能要好幾個小時的光景,她這麼緊張做什麼。「少爺可能要過午才會回來,沒必要這麼趕啊。」她當然也沒忘記冷天霽下了道逐客令,要方若嵐「盡快」離開,不過下令的人不在,方若嵐大可陽奉陰違,慢慢來。
「你住嘴!」
哇,她真兇。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而陸無雙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她要是不開口嘛,好像她怕了這個小她近十步的女孩似的;可是她要是開口呢,只怕依萬苦嵐這麻辣性子,恐怕會搞得沒完沒了,不要說睡覺了,搞不好冷天霽那個瘟神又會被吵醒,到時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好吧,我住嘴。」這是最折折中說法了。「有什麼事我們關了門再說。」這房間的隔音效果不錯,縱使在裡頭大吼大叫的,應該不會吵到第三者。
陸無雙的妥協被方若嵐認為是心虛的表現。於是,她邁著大步,挺著背脊走進這個兩個多小時前,讓她傷心落淚的所在。
「你有什麼緊急的事,現在可以說了。」陸無雙無奈地歎口氣,坐回她的椅子上。
「天霽不是你一個人的。」方若嵐的氣息因這一句話而急促不已。
「天霽?」她口中的天霽,該不會是平時被大家稱為少爺的冷天霽吧?「你是說少爺?」
「沒錯。」
奇了,冷天霽啥時成了她私人專屬物了?她應該……不,是絕對沒那麼倒楣。「若嵐,你誤會了吧,少爺怎麼會是我一個人的。」
「你少在那裡假惺惺了。」方若嵐認定陸無雙今早行為的目的只有一個——排除異己。「要不是你,天霽怎麼可能如此粗魯地對待……」她原本是想說,冷天霽不可能如此粗魯地對待她,但她要是真這樣說了,她豈不是和陸無雙沒有兩樣?不,她不能變成像陸無雙這種工於心計的女人。「女孩子。」
「我?」真是冤枉,冷天霽的不健全人格和她扯上啥關係了?「少爺對待女孩子的方式和我有什麼關聯了?」
方若嵐是自己找罪受,清晨六點半去拖一個凌晨三、四點才睡的人起床,這種行為不只是找死。要是今天被拖起床的人換成她,她難保自己不會像冷天霽一樣給她一頓罵。
連她這種好脾氣的人都免不了要發怒,更何況是冷天霽這傢伙?
嘖、嘖、嘖!中華民國的教育是發生了什麼問題?怎麼教出來的學生,愈教愈回去呢?不是都說,現在的青少年愈來愈聰明嗎?怎麼這會兒讓她碰到個有點笨……錯,是笨得很沒常識的青少年。
「誰說沒關係了!」方若嵐氣憤地指責陸無雙。「要不是你在少爺身邊搬弄是非,少爺不可能不顧自己的康,不配合復健。要使復健達到效果,首先要有良好的生活作息。」
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陸無雙看著口沫橫飛的方若嵐,眉頭不禁緊皺。她哪裡來的想像力,居然掰得出這種比天方夜譚更不可思議的事。
「總之,要不是你,少爺是不會拒絕我所提供的幫助。」
唉,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方若嵐愛怎麼說都隨她吧,反正,她不當一回事就好了。
像方若嵐這種情竇初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見到冷天霽這般的帥哥能有什麼抵抗力?別說方若嵐了,就連她自己有時都會看他看呆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陸無雙實在不想莫名其妙地站在這裡,被個小女孩數落。「這樣吧,若嵐,你去叫少爺開除我。」要是方若嵐真能勸得動冷天霽開除她,那她可要好好宴請方若嵐才是。「這樣,你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幫少爺做復健。」
瞧瞧,她這話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好像她才是那個受盡委屈的小護士,而方若嵐才是那個美艷女秘書。
「陸無雙,你太過分了!」陸無雙以為她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嗎?要讓她到冷天霽面前扮壞人,這招術未免太過時了。「你要走,為什麼不自己對天霽提。」
我就是不能啊。陸無雙可沒忘了那份契約,她要是自己提要走路的事,那麼她這一個多禮拜豈不是做白工?這裡的工作雖然不辛苦,但是,她就是不想當個免費的義務工。「我有我的苦衷。」
「你會有什麼苦衷?」方若嵐根本不信,其實講明了,就是不願意離開天霽。「還不是你迷戀天霽,為了留在他身邊,所以不計一切手段要留下來。」
「我迷戀他?」等等,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怎麼她自己都沒察覺呢?
「對。」方若嵐信誓旦旦地說著,「稍早天霽都已經表示得相當清楚要你離開,你卻還死皮賴臉留下來,這不是迷戀他是什麼。」她現在的口氣,好似冷天霽是她個人所有物,任何有企圖的異性都在她的剷除範圍內。
「喔,剛才我們的對話你都聽到了啊?」嚇!偷聽的技術真是好,她居然沒發現隔牆有耳。
「當然。」就是他們那一番談話,才讓她對自己更加有信心。或許冷天霽還會聽從陸無雙的話,但是就她所聽到的,他對她必定是愈加不耐。假以時日,陸無雙一定成為明日黃花的。
「可是少爺沒要我離開啊。」他只是試著要「逼」自己離開,可是沒開口要她離開。既然如此,她更是不離開。「不過,我沒離開,可不表示我迷戀他。」每個都喜歡欣賞美的事物,她也是。不過,欣賞歸欣賞,她不會將帶刺的玫瑰納入自己的懷中,刺得滿身傷。
「你別以為我年紀輕,就容易騙。」
你的確如此。陸無雙看著方若嵐稚氣未脫的清麗瞼龐,心裡如是說。
「我有眼睛,我自己會看。」
「那你一定是看錯了。」
「你不必否認了,再否認也沒用。」總之,她就是認定了陸無雙迷戀冷天霽。
陸無雙歎口氣,她今天真是流日不利,先是遇到個自大狂,這會兒再遇上個偏執狂……算了,多說無益,她就乾脆承認好圖個清靜。
「好吧。」騙小孩子雖然有點不道德,不過既然這是方若嵐要聽的謊言,那麼她就說吧。「你是對的,我是迷戀冷天霽。」真是無奈啊,被個小女孩逼著承認喜歡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方若嵐用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盯著陸無雙。
「好了,我都已經認罪了,可以讓我回房間了吧?」經過這麼一折騰,她現在需要的不止是一個小時的補眠,而是一整個上午的完全休息。
這個方若嵐要不是一休和尚看多了,再不然就是被櫻桃小兒子裡頭的丸尾給同化了,如果兩者都不是,那麼肯定是言情小說看多了,得了幻想症……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得了精神官能症,才十來歲而已就這個樣子,以後進了社會不就更嚴重了?
她揉揉有點疼的太陽穴,沒理會站在一旁虎視眈噸的方若嵐,自顧自地離開。出了書房後,居然又遇見她最不想遇見的人……
「少爺,您沒回房休息嗎?」流日不利,絕對是流日不利。這個禮拜天,她一定得跟陳嫂借摩托車到台中市找人算算命,看看她近來是不是犯太歲。
「不需要。」冷天霽像是有了什麼重大發現,眼光直射向陸無雙。
她不明所以,順著他的目光,將自己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怎麼,我的衣服哪裡不對勁嗎?」她這件衣服是有三天沒洗了,可是他應該看不出來才對。
「你剛才和方小姐在談些什麼?」
自她們兩個在走廊上爭執開始,冷天霽便已經注意到她們的舉動。竊聽不是他會做的事情,因此他並沒有刻意隱藏,可以說,只要她們稍微注意四周,便可以發現他的存在,但顯然她們太專注於爭吵,以致忽略他的存在。
「喔,我們談的啊……」陸無雙避重就輕地帶過這個問題。「不就是一些婦女話題,電視劇啦、小說、漫畫、逛街什麼的嘛。」像冷天霽這種視女人為無物的傲慢沙豬,聽到這種回答,大概也不會再問下去了。
「哦?」冷天霽一反常態,表現了高度的興趣。「怎麼我剛才在這裡聽到方小姐的叫聲呢?」
「喔……」這小女生,真是會給她惹麻煩。「你說若嵐啊,她年紀小,容易興奮,剛才一定是談得太愉快了,她才高興得叫了出來。」
「是嗎?」
「這當然。」陸無雙不想和他繼續耗下去。「抱歉,少爺,我生理痛,可不可以讓我請個兩小時的病假到隔壁村的藥局買些止痛藥?」她極度需要休息,時間長短不重要,只要不受打擾就成了。現在,唯一能不受冷天霽和方若嵐荼毒的方法,就是暫時離開這棟豪宅。
「要不要我派老李去幫你買?」
冷天霽真的不正常了,居然會這麼體貼?陸無雙詫異地看著他。過了大約三秒才回過神來。
「不必了,不好意思麻煩他,再說他也不知道我吃的是哪種藥,我自己去買就成了。」聽他這語氣,應該是准假了。「那麼,少爺我先走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冷天霽不懷好意地目送她離開,心裡卻是泛起一陣又一陣得意的漣漪。
「不過爾爾。」他的嘴角噙著狂妄的笑意。這幾個字,是極盡的不屑。
陸無雙的態度,著實讓他困惑了良久,甚至,差點讓他以為自己竟對她動了念,想讓她成為他的花名冊中的一員……她,終究和別的女人沒有兩樣。
女人貪的不外是他的外貌和財富。現在容貌依舊,財富更甚從前,只不過他少了一雙自由行動的雙腿……但是,這樣的他依然能讓女人為他爭風吃醋,進而勾心鬥角……這絕不是他自負,而是事實如此。
瞧瞧陸無雙和方若嵐兩個人就行了,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原來,陸無雙那異於一般女人的舉動,只是為了要引起他的注意。啊,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聰明。但是,她終究是露了破綻。要是今天他沒聽到她們兩人的對話,他還會繼續被她耍得團團轉……不過,現在不同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耍他。
他絕對不會讓她在這裡輕輕鬆鬆過完這兩個月。
333
這一天,陳嫂仍如往常地騎著她的迪爵125上班。除了住在豪宅裡的人外,她往往是第一個到的。因為她得到宅子裡的留言板上,看看冷天霽今天想要吃些什麼。然後再趕忙到隔壁村的市場去買。要是去慢了,也許買不到好貨色了。因此,上班時間雖然是八點半,但是她大約八點二十分就會到了。
照例,她帶了陸無雙托她幫忙買的早餐上樓,一進入書房卻意外聽到冷天霽的聲音。
她先是愣了會兒,然後拍拍自己的腦門,暗罵自己一定是聽錯了。冷天霽怎麼可能這時起床?沒有猶豫,她推開了門,大聲地叫喚著:
「無雙,今天吃碗稞……少爺!」
她真的沒聽錯,剛才的聲音真的是冷天霽——他竟然早上八點半不到,神清氣爽地坐在書房裡?
「呃……少爺,你早。」震驚過後,她才看到書房裡除了冷天霽外,還有新來的看護。當然,陸無雙仍是待在她的老位置上,只是神色有點不對勁,好像是昨晚沒睡好似的。
等等,她是不是看錯了,那個新來的年輕看護……那個新來的年輕看護怎麼坐得離少年那麼近——簡直就是黏在他身上嘛。
冷天霽看向陳嫂,微微地點個頭。然後,又低下頭處理他的公事。
「早啊,陳嫂。」方若嵐像個幸福的小女人,露出甜甜的微笑跟她問早。
「你也早,方小姐。」要說還有什麼能讓陳嫂在早上比看到冷天霽的事更訝異的話,那麼就是這個了——方若嵐竟然有辦法在短短三天不到的時間內,勾搭上冷天霽!
她心有餘悸地看向還算正常的陸無雙。「無雙,今天你的早餐……」這樣陸無雙要怎麼吃早餐?
陸無雙無神的雙眼在聽到「早餐」二字後,出現了平時該有的光采。「少爺,我要上廁所。」她這個舉動擺明了就是要找機會開溜。
冷天霽抬起頭來,冷冷的眼神掃過她。「十分鐘後回來,要不然扣錢。」
「不成,至少要二十分鐘。」陸無雙不吃他那一套。「我便秘。」撇下這句,她拉著陳嫂離開書房。
「無雙,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走到樓下後,陳嫂終於憋不住了。
「他們會發生什麼事,都不關我的事。」她的聲音裡有不容置疑的怒氣。
陸無雙真的生氣了,他們兩個竟然連續兩天打擾她寶貴的睡眠時間——這回更過分,居然在六點整用播音系統硬生生將她從床上挖起來。
事情是這麼發生的——
今早六點,陸無雙仍沉浸在她那高品質的睡眠中。生理時鐘正常運作,一切一如從前。天性寬容的她,早已忘卻昨日的不快,只想正常過日,迎接另一個無所事事的日子。
突然間,尖銳的電吉他聲劃破靜謐的詳和氣氛,緊接著是一聲至少有一百三十分貝以上的吆喝聲,然後她聽到了不屬於鄉間的heavymetal.
「噢,天啊……」陸無雙原本還不相信這是事實,但是那刺耳的歌聲正一波波傳進她的耳朵裡。「世界末日提早到了嗎?」她痛苦地在床上翻個身,拉起薄被蓋住頭。
十分鐘過去,音樂繼續。
「這是在搞什麼!」她終於受不了了。「一大清早不睡覺。」她起身穿拖鞋,想要尋找噪音來源。開了房門後,更是不得了,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音波的震動。「我就不信其他兩個人在這種情形下還有辦法睡覺。」
事實上,她認為一定是其中之一搞的鬼。
方若嵐才剛來沒多久,應該還弄不懂室內播音系統要如何使用,再說經過昨天的「刺激」後,她應該沒膽再這麼做。如果犯人是冷天霽……他不像那種對重金屬狂熱的人,所以不應該會買這種音樂。不過,整棟房子裡能這麼做,而且不怕被別人滅口的傢伙的,大概就他而已。
由以上兩點的推論,陸無雙得到一個答案——那兩個傢伙是共犯!
一個提供犯罪工具,另一個則是執行者。
「我是哪裡惹到他們了!」那兩個人昨天還吵得挺厲害的,怎麼幾個小時不到,便站在同一陣線上,一致炮口朝外。而可憐的她,成了兩個人的攻擊目標。
任何一個打擾她睡眠的人,都是和她非常、非常過不去的人!
她先是不抱任何希望地走到方若嵐的房門前敲門,三十秒過後,仍是沒人來應門,於是她走向第二目標物——冷天霽的房間。很不客氣地重重敲了幾下房門。
「喔,是你啊。」應門的是方若嵐。
「少爺呢?」陸無雙對於方若嵐的出現,並不太訝異——從犯不在自個兒的房裡,當然會待在主犯這裡。「他應該醒來了吧?」她敢用未來二十年的收人打賭,冷天霽這個時候絕對是清醒的。
「是又如何?」
「我有事想和他打個商量。」
「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這事你恐怕沒有決定權。」這事和她說一定沒用。
「誰說的?」方若嵐生氣地鼓起腮幫子。
「我說的。」陸無雙不是很耐煩地應付若她。「我再說一次,我要找少爺。」惹毛她,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若嵐,讓她進來。」冷天霽的聲音從房裡傳了出來。
「讓開。」陸無雙的好臉色在一大早被吵醒時,早已不翼而飛。
要是認識她的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肯定會被她的態度嚇一大跳。因為他們所知道的陸無雙是從不發怒,總是有點吊兒郎當,對大多的事部是一副半調子的模樣。但這會兒的陸無雙,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她踏進房門的那一刻,便見到坐在輪椅上、仍是帥得讓人屏息的冷天霽。
「早啊,陸小姐。」當她一走進房間,他便注意到她那不尋常的嚴肅表情。「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一派恰然自得的神情,讓陸無雙看得更是恨不得甩幾個巴掌在他的帥臉上。
「少爺,不曉得你有投有注意到現在播放的音樂?」
「喔,你指的是這個?」冷天霽操控他的輪椅到落地窗的小茶几旁,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CD盒。
槍與玫瑰?難怪那麼吵。陸無雙有股將手中的CD盒丟到地上踩個稀巴爛的衝動。
「若嵐說,早上聽這種音樂可以讓人精神振奮。」
「精神振奮?」陸無雙懷疑地重複這四個字。「不,少爺,這種音樂只會讓人神精衰弱。」她念大學時,曾拿類似的音樂試驗過某教授的愛狗,結局是——那隻狗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兼哀號。
「是嗎?」冷天霽像是故意唱反調似的。「我倒覺得這音樂還挺提神的。」
「那麼少爺,你要是認為它可以提你的神,可不可以麻煩您用音響聽就好了,別用廣播系統播放?」要是真的忍無可忍,她會親自動手剪斷這屋子的保險絲,徹底斷絕噪音騷擾。「它讓我沒法子入睡。」
「真的?」冷天霽的劍眉微微挑起。「不過,這不關我的事。」意思就是,他不準備照陸無雙的意思做。
「你!」她真的生氣了,真的,真的生氣了。二十七年來,沒人做得到的事情,他做到了。「好!」撂下這個字,她二話不說掉頭離開。
他想嘗嘗她累積二十七年的怒氣,她會讓他如願的。
離開房門,她以快如疾風的速度,衝到勇伯放置修剪花木用的工具的小屋子裡頭,起出一把巨型長柄剪刀。抄著那把剪刀,又快速地回到宅子裡,四處搜尋電源總開關,打算進行一場報復行動。
她就不信沒了電,那個播音系統還能有什麼搞頭。
經過三十分鐘的努力,她終於放棄了。
這房子真的是大太了,大到她若想找出電源總開關,可能得花上半天,甚至是更長的時間。但是,陸無雙併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因為經過這番折騰,她已經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要想再回床上睡覺,只怕時間不夠,肯定會睡過頭;縱使回床上睡覺好了,在此種噪音環境下,她不認為她睡得著。
於是,她放下剪刀,回到房間,將枕頭當成冷天霽的肚子,狠狠地、一拳又一拳地猛K.
這個動作,直持續到她的上班時間才停止。
「無雙,你還好吧?」陳嫂擔憂地看著情緒有點不穩的陸無雙。
「還好。」陸無雙停止了回想。「陳嫂,你知不知道這棟房子的電源總開關在哪裡?」她可沒忘記今早發生的事。
「這個你要問老李,平常電器什麼的都是他在修的。」走著走著,她們兩個人來到廚房,「對了,無雙,你還沒告訴我方小姐和少爺是怎麼一回事?」她真的很好奇,雖然冷天霽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還沒發生車禍前,每次帶回來的女人都不一樣。只是自從回半山埔修養身體以後,就沒見過他和那個女人勾搭上了,怎麼這回……
「大概是老色狼在肖想幼齒。」
陸無雙本來是不會理睬那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事,只要他們兩個別惹到她頭上來,就算發生什麼情殺案,她也會視而不見。但是,他們兩個可能忘了台灣的那句諺語:「惹熊、惹虎,不可以惹到恰查某」。
那好,冷天霽討厭花癡,那麼她就當個花癡讓他瞧瞧,方若嵐要她別和她搶男人,那麼她就一定要把「她的」男人給搶過來!
要整人,她不會輸的。
@33
看著陸無雙含怒離去,冷天霽心滿意足地躺靠在椅背上。「等著看吧,你終究會對我求饒的。」他習慣性地抬起手,撥開掉落在額前的黑髮。
「方小姐,」要他一下子改變生理時鐘,的確有點難受,不過這點小小的不方便,很快就會得到更多的回報。
「這裡沒你的事了。」
既然陸無雙不在這裡,也就沒必要讓這個小女生繼續黏在他身上。
「什麼?」方若嵐仍沉迷於冷天霽那特有的男性體香中,一時無法接收外界的訊息。
「我說,這裡沒你的事,去做你自己的事。」他對一道命令需要重複第二次,顯得十分不耐。
「可是……我以為你要我陪伴……」就是昨天,她陸無雙理論過後,少爺突然找她過去,告訴她她可以繼留下來,同時要她在今天早上正點半到他房間報到時,高興得只差沒尖叫而已。
雖然在私底下,他對她仍是不苟言笑,一副嚴肅樣。可是,現在只要陸無雙一出現,他便容許她對他有親密動作,這很明顯就是要讓陸無雙知難而退,不要再纏著他不放……也許,他只是在利用她,好打消陸無雙的不良企圖。不過,只要他願意讓她親近他,那麼她仍是有機會的。
「再說,今天早上的復健工作也只進行半個小時而已。」幸好她有帶教科書來,要不然她早將老師教的東西全還給學校了。「而且,您還要……」
「下午再繼續。」冷天霽打斷她。「兩點到這裡來。還有,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別靠近我的房間。」不得不承認物理復健真的有用,不過短短的時間,他的腿又重新有酸痛的感覺。
或許,那個庸醫說的對,他之所以不能走,不在於身體,而在心理。或許,他真的是下意識地拒絕行走,拒絕原來的生活方式,拒絕原本他視為理所當然的一切。或許,他已經厭倦於每個男人都拿他當天之驕子看待,而每個不論是已,未婚的女人全拿他當白馬王子看待。
他原來的生活沒什麼不好的。但是,話又說回來,這又有什麼好的,每天醒來,便是公事,下了班,還得去應酬,要是一應酬就免不了有女人,有了女人,難免會傳出些花邊新聞。
說他不喜歡那些女人,這話又太假了。他喜歡,但是這些女人除了美麗的臉孔、魔鬼的身材外,沒別的東西。要真正遇上那些內外兼備的新時代女性,卻又覺得麻煩了點。
與其如此,他倒不如交些不怎麼需要花心思對待的花瓶美女,等到他真的膩了,隨便找個理由,花點錢就可以輕鬆的擺脫她們。反正,他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在眾人面前,他得當個能力卓越的企業家,在女人面前,他又得充當個風度翩翩、氣度不凡的偉岸男子;在父母面前。他還得是個深諳孝梯之道的好兒子……總之,只要是在人前,他就得是最好的。
這些,他根本不是發自內心去做——事實上,如果有選擇的餘地,他根本不想去做。
他會做這些事的原因,只有一點——他,冷天霽,是個世界無敵、宇宙超級的特等「愛面族」。
沒人知道,他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其實是八點檔的連續劇,而不是什麼財經節目和硬邦邦的CNN;也沒人知道,他最喜歡的飲料,是一瓶五塊錢的養樂多,根本不是什麼來自法國波隆那的白葡萄酒;當然,更沒人知道,他總是挑些花瓶美女的原因是,他怕找到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女人後,卻又罩不住她,而和別的男人爭風吃醋。
三十幾年下來,他已經太累、太累了。
所以,到了半山埔來後,他簡直是到了天堂。在這裡,沒人會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縱使,他陰陽怪氣、壞脾氣……人們僅會將這些改變歸罪於那場車禍。沒人知道,這或許才是他的本性。
他就是喜歡當個對人頤指氣使、遷怒、不講道理、無理取鬧的男人。
在他原來的世界、他根本做不出來——但是,這裡不同。這裡幾乎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不會有人突然登門拜訪,也不會有媒體記者拿著麥克風追著他跑……甚至平常黏著他不放的女人,也不可能在這裡出現。
他實在太愛這個地方了。所以,他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四肢健全的冷天霽。一旦,他又回復到以前的情況,那麼他也沒了留在這個地方的借口。所以,他心甘情願地坐在輪椅上。
但是,陸無雙出現了——一個對他的頤指氣使、遷怒、不講道理、無理取鬧,全然無動於衷的女人出現了。
為了掩視他的不自在,罵她花癡,但她只是笑笑不反駁;為了自己在早上六點半被人從床上挖起,沒得睡個好覺,他硬是拉她起來作陪,但她只是坐在她的小椅子上,要求他付加班費……
這世界上,怎麼可以有這種完全不在意別人想法,隨性過日的人的存在?這樣,他算什麼?!他如此努力迎合別人的標準過生活算什麼?
不,他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瞧瞧,否則,怎麼對得起像他這種辛苦過日的人。
他,冷天霽,只是個自私自利、見不得別人好、心眼又小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縱使做出什麼令人不齒的事,也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