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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霸天下 第七章 作者:梁鳳儀
    真正沉醉在樂曲舞步的人其實不多,舞池內的另一對高耀南夫婦,就趁著跳舞時,議論一件重要事情。

    「婉玲,你是否知道大嫂已經懷孕?我今天從別的人口中還聽說她這一股懷的是雙胞胎。」高耀南說。

    「什麼?大嫂有孕嗎?怎麼沒有聽她在這裡提起過?我還以為她在一直發胖。」高耀南的太太叫周婉玲。

    「對付你真容易。」高耀南不屑地說:「就因為你人笨的緣故。」

    「你別老是貶低我抬舉別人。」

    「我在說實話,別的且不去說它了,每個星期日,你只管攜兒帶女的回娘家。大嫂呢,卻把個兒子教得乖巧之極,陪在老頭子身邊,跟他來個家庭樂,這種手腕就深得老人家的心,你就是不肯學。」

    「在假日歸家做點功夫,成嗎?」

    「婉玲,你別幼稚好不好,你娘家的斤兩怎麼跟高家比。」

    「對呀!我們姓周的極其量是那十億八億元身家,分我們兄妹七人,每人到手的不見得多。可是,你別忘了我家舅舅周海裕是個什麼腳色,有報刊曾說,他是九七後的行政首長人選之一,這種關係不留神,將來別後悔才好。」

    「行政首長之位只有一個,現在冒出頭來爭的足足有幾十人,誰都比出賽的任何一匹馬還要冷。」

    「偏是你爸爸為了攀中方關係,就連個寶貝女兒都要嫁到莊氏家族去,我聽說莊鈺華在外頭生了個小孩,掌西是知還是不知?」

    「別家的事,你且別管。倒是我要好好地給你說,聽說大嫂做了掃瞄,這雙胞胎都是男的,那大房就給爸爸添了三個男孫子,我們卻只得兩個。你若還顧念自己的身材,老不肯再生育的話,別怪我要我行我素。」

    「你這是什麼意思了?」周婉玲抬高聲浪。

    「你別是要當眾出醜吧?」

    周婉玲只好壓低聲浪,悻悻然說:

    「你要是有樣學樣,跟莊鈺華一般在外頭收起一個小的,你知道我不會放過你。」

    「你怎樣不放過我?」高耀南說:「憑什麼條件你可以對付我了?憑你們周家那一點點在工業界的聲望,憑你可能承繼到手的一至二億元身家,抑或憑高家棄婦的身份?你別開這種玩笑,好不好?除非你舅舅周海裕真是突圍而出,成了政界掌舵人,否則,我勸你還是務實一點,與我共同進退。在高家打贏這場仗,對你和我都有極大好處。」

    周婉玲的聲音溫馴了,輕聲道:

    「孩子不是要生就有的,是不是?」

    「最低限度得試試,我對你比莊鈺華對高掌西厚道了我先給你明明白白的通告,讓你可以悉心備戰。」

    「孩子一個一個地生下來,我們高家大宅怎麼還能住得下了?」

    高耀南陰惻側地笑:

    「這問題問得真好。大哥和大嫂如果帶著三個孩子,目前在大宅內只分得兩個睡房使用,必定很不方便,他們最好搬出去住,一到他們搬走了,我們再把孩子生下來,那就再妥當不過。」

    「你的意思是老爺會把他們原有的兩間睡房讓我們住?」周婉玲一想,開心地說:「那倒可以解決居住問題,不然,一家幾口一張床,日子怎麼過。」

    「你思慮得一點都不深入,真是婦孺之見。」高耀南說:「我但望大嫂也跟你一般見識,可是,要過大哥的一關,也不是容易事,高鎮東雖非雄才大略,但在小事情上卻看得很仔細。」

    高耀南的顧慮完全正確。

    當他們夫婦倆正在談論著高鎮東之時,坐在舞池旁的高家大少爺,也正與自己的妻子沈婉湄在商議著另一樁相關的大事。

    沈婉湄剛從酒店的房間走回來大廳,她一屁股坐到丈夫身旁,就表現得非常非常的志得意滿。

    「怎麼,讓爸爸與大媽先回房休息,這一趟的慇勤又撈到了什麼好處?」

    高鎮東一看他妻子的眉頭眼額,就知道什麼事情發生了,沈婉湄是個沉不住氣的淺薄婦人,這一點高鎮東不是不知道的。

    沈婉湄得意地說:

    「你呀,不愧是聰明人,可不是聰明絕頂,這回我撈到的好處,連你都受惠了,且大到在你的預計之外。」

    「什麼?」

    「你猜。」

    「別賣關子,快說。」

    「你媽知道我有了雙胞胎的身孕,分別給大媽和老爺說了,得到他們的准許,給我劃分一幢在淺水灣麗景道的小別墅居住。你說,是不是大手筆?」

    高鎮東並沒有立即喜形於色,他繼續問:

    「是給我們作別墅用,還是讓我們搬出去住?」

    「當然是讓我們搬出去住了。現今的高家大宅,表面輝煌,誰人經過山頂不指著我們那幢古堡宅邸說,這就是香港世家高崇清的住家。實質上,住了三房妻妾,另外三房子媳,擠逼得有如沙甸魚,環境怕比那些居者有其屋的住戶好不了多少。別的不去說它了,我們房內的冷氣機是陳年舊貨,夏天不開動它,熱得不能入睡,開動它呢,吵得人干睜著眼,直鬧得整晚失眠。」

    沈婉湄越說越激動,她還記得有一天忍無可忍,翌日把管家秀姑找來,囑咐她說:

    「請你立即派人來換過一部分體式的冷氣機成嗎?這房子其實早就應安裝中央系統冷暖氣了。」

    「大少奶奶說的是。」那秀姑是個精靈老到的人,她說話很有古老大家庭中人的氣派,總是陰聲細氣,慢條斯理的:「有便遇上老爺問我關於大宅維修的意見時,我會記得把你的這番意見轉述。」

    秀姑棒的地方就是閒閒的一句回話,就答了幾重關鍵的意思:意見不錯是好,但還得有待高崇清主動提起有關維修的事時,她秀姑才會開口,把沈婉湄的意見轉達,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作了處理卻又等於沒有處理。

    直氣得沈婉湄什麼似,急道:

    「等了這麼多年仍沒有維修這房子的意思,再等下去,我就過不了這個夏天了,我自掏腰包,你給我換冷氣機成不成?」

    沒想到秀姑竟滋油淡定地答:

    「我看是不成的。高家從來沒有這個規矩,我是打高家工的傭僕,自然得按規矩辦事。所有大宅設備跟全家食用使費都一樣,由公數負責。恩出自上,除非大少奶奶跟老爺交代過了,由他囑咐我,那自然照辦。」

    這跟大宅內的人,在大閘蟹旺季時所得的遭遇一樣。二房原本囑咐廚房備辦的,結果還是落空,因索姑回報高崇清後,所得的答案是:

    「大閘蟹的膽固醇極高,多吃無益。外頭宴會已有不少機會嘗到大閘蟹的滋味,在家中不必吃。」

    再說,大宅不錯是有十個房間,但分配下來,勞長興、劉雪琴、伍芒萍以及未婚的高定北各佔一間,高鎮東與高耀南兄弟已婚且有小孩,只能分得兩間,餘下兩間都歸高崇清作書房以及個人睡房之用,擠逼的情狀不足為外人道。

    故而,得到高崇清的允許讓高鎮東一家搬出大宅,獨門獨戶,一家一主的住進淺水灣的別墅,沈婉湄哪有不興奮,且認為自己已建奇功之理。

    她對丈夫說:

    「不搬更待何時。老爺肯如此慷慨,還不是看在我又懷了孕且是雙胞男孩的份上。」

    高鎮東聽後冷笑,道:

    「是不是勞長興答允給你淺水灣的那幢小別墅?」

    「對呀!如果單是你媽跟老爺說話,我還不放心呢,等下大媽在旁作梗,便又是好事多磨了。」

    「你放心,勞長興非但不會從中破壞,且會大力玉成你這樁好事。」

    「你怎麼知道?」

    「勞長興心裡想什麼,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她巴不得我們盡快搬離大宅去。」

    「為什麼呢?」

    「為什麼?你真是笨得可以。將來爸爸百年歸老,高家大宅名正言順地屬於居住其間的第二代。就算他寫遺囑,自然也會顧念住在大宅的子孫,讓各人平分,分到大宅的業權,可以改建,變為山頂華廈,你知道會值多少錢。勞長興是個深謀遠慮的人,她但望我們與高耀南一家都忍不住相繼搬出,只由著她和高定北獨霸大宅,得其所哉。」

    沈婉湄聽呆了,嚇得不敢做聲。

    「淺水灣一幢小別墅,時值多少了?三千萬元吧,還不過是改建後一個單位的價值。粉絲換魚翅之舉,由英資銀行拿香港存戶與股東的錢收購老家不值錢的東西,因而教精了大眾,人人採用,也只有你這種無知婦孺才會上當。」

    沈婉湄被丈夫訓斥一頓,登時垂頭喪氣,問:

    「那麼,我們如何是好?」

    「找個機會給我的老媽說,叫她轉告爸爸,說我們還是住在大宅,好讓早晚可以給他們老人家做個伴,省得自淺水灣來往山頂,太費周章了。」

    沈婉湄忽然的心血來潮,又正色道:

    「我可以提供另外一個意見,請媽跟老爺說,把淺水灣的別墅送給孩子作度假用,那豈不是更好。將來一家五口塞住在兩間百多歎的房間也真是夠苦的,週末我們總要透一口齷齪氣,偶然偷住在淺水灣一晚,最好不過。」

    高鎮東說:

    「你且試著辦,能額外的把一幢物業過到自己名下來,當然是好事,只怕你沒這番本事。」

    「老爺想多抱男孫想瘋了,我的肚皮這次是極爭氣了。」

    然後,沈婉湄抱住了丈夫,親親熱熱地吻了一下。

    外表看來,這個花團錦簇、富貴榮華的世紀婚宴,每一個角落都充滿恩愛,瀰漫親情。事實上,有如高氏家族雄踞在港島半山的古老大宅,只得門面輝煌,內裡已漸殘破,是一名副其實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婚宴的翌晨,榮必聰與夏童留在京城再轉赴西安度蜜月,嘉賓們就乘榮家安排的專機飛返香港了。

    在回程途中,各嘉賓們仍有相敘暢談的機會,對某些有心結納朋友的人,諸如高定北,無疑是會抓緊這難得的最後機會,有意無意地跟在夏真身旁,找個話題再攀談下去。

    相反,高掌西一直要逃避穆亦藍,於是情不得已,老跟在丈夫身後,拿莊鈺華做護身符。偏巧高定北怕自己過分專注在夏真身上而冷落了好朋友,於是一把將穆亦藍扯到莊任華身邊來,給他說:「姐夫,你前一陣子不是說要找藥廠談合作生意嗎?」

    莊鈺華答:

    「對呀!」

    「穆醫生服務的藥廠就是世界有名的,你們不妨好好地談。」

    莊鈺華說:

    「真是緣分,難得碰上了穆醫生。」

    穆亦藍拿眼一瞟面無表情的高掌西,心上忽然有氣,故意要整她一整,於是說:

    「我也正想多結識一些熟悉香港市場的人,給我多提一點意見。」

    「穆醫生在藥廠內擔任什麼職位?」

    「我是生理藥物研究的,也主管成藥製作部門。」穆亦藍想了想,再說:「其實我個性喜歡大自然,涉水登山對我而言比坐在冷氣辦公室要開心及適合得多。」

    莊鈺華立即說:

    「你的這個嗜好跟內子不謀而合,掌西剛剛偷得浮生半日閉,在來北京之前攀名山、賞大川去。將來你們要找伴,就容易了,我對旅行一向沒有興趣。」

    穆亦藍故意地問高掌西:

    「莊太到過哪兒遊樂了?」

    高掌西泰然地說:

    「湖南。」

    「地方很不錯吧!」莊鈺華也插句嘴來問。

    「還可以。」高掌西答,一副不經心、不在意的模樣。

    穆亦藍無奈其何。

    反倒是莊鈺華問:

    「聽定北說,你在中國遍踏名山大川,就是要採集有用的山草藥與動物樣本,是有這回事嗎?我不知道中國醫術在海外也備受重視,連你們這麼著名的藥廠也採用中藥。」

    穆亦藍說:

    「法國的中醫醫學院是世界有名的,事實上,近這十年,很多西方醫學界人士束手無策的病例,都在中藥的治療下起死回生,屢見奇效。我在這方面的研究比較細膩用心,因而也大力推薦我們藥廠發展中藥西服的治療藥方。」

    莊鈺華很感興趣地說:

    「這麼說,如果你們藥廠能發明一種西服的中藥,推出市面,被市場接受的話,就非同小可,世界性的註冊權一定握在你們手上了,是不是?」

    「可以這麼說,只是我們藥廠還未意識到成藥可以有中國這個龐大市場,他們作風比較保守。」

    「這一門其實可以是天文數字的生意。」

    「發現的有效藥物,不一定是盤尼西林,在治療很多病上都合用,故此未必發大財,但對人類健康則總是有貢獻的。」

    莊鈺華想一想,道:

    「無論如何,我對這門生意須有興趣,以後要跟你密切來往,讓我多探討知識。」「對,從今天起,是要保持來往的。」

    分明這句話是說給有心人聽。

    「穆醫生喜歡飲酒嗎?」莊鈺華問。「適量是對健康有益的,我並不嗜酒,但也品嚐。」

    「很好,回港去後,找一天來我們家作客,我介紹你一種中國好酒,確保你未嘗過如此香醇的好酒。」莊鈺華興致勃勃地說著,還回過頭來對妻子說:「你雖剛到過湖南,卻肯定你不知道有這種屬於國家級的叫『酒鬼』的名酒,藏在酒櫃裡依然會清香四溢,引人垂涎。掌西,你是個識酒的人,卻未必知道這種酒吧!」

    高掌西搖搖頭,沒有作回應。

    她下意識地拿眼瞪了高定北一眼,心內就是痛恨這個幼弟,怎麼會把穆亦藍帶了來,還故意安排他跟莊任華攀談熟絡起來,將來的禍患還可能不少。

    高定北自己呢,就分明鑽到榮宇、榮宙、榮坤、夏真、韓植等一堆年輕人身邊,談笑風生去。

    要高掌西自行跑到那班名媛中打交道攀談,高掌西又認為委屈。正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成,整個人自生悶氣。

    她恨不得航機一下子就著陸,各散東西。

    幸好,世界上最最難過的時刻,總會熬得過去。

    終於,航機著陸了。

    在機場外等候著的仍是一隊富豪車隊,高掌西差不多是連跑帶跳地衝進自己的座駕之內,就囑司機開車離去。

    高定北還追前兩步,把手按在車窗上,對她說:

    「三家姐,要不要跟我們一道去吃點東西,機上的食物簡直不成活。」

    高掌西白他一眼,道:

    「別這麼挑剔,會折福的。我還要回辦公室工作去,你們玩得暢快點。」

    然後拍拍司機的椅背,示意他開車。

    回到家去之後,高掌西把自己拋在床上,像經歷了一場大戰役般疲累。

    才不過離開這個窩一個星期,就弄得人疲馬倦,整個心有種肢離破碎,湊不全的感覺。

    在度假之前,高掌西只知道自己神傷心亂,一種分明的痛楚感覺,固然令她不好受,但最低限度高掌西知道自己的想法與去向。她知道心結為什麼形成,知道問題發生在哪兒,就是因為她既愛莊鈺華,又恨莊鈺華;既嫌棄眼前的婚姻生活,又沒有勇氣與能耐過五關斬六將的誓要回復自由身,她太清楚各種牽絲拉籐式的關係。於是她煩死了,決定躍身而起,衝到外頭去吸一口新鮮空氣。

    誰會預料到這是一口染污了的、甚至可能是深藏劇痛的烏氣,吸進胸臆去,不能速死,卻在醞釀著一股難以預計的破壞力,似乎終有一天要把高掌西毀滅掉。這種惶惑恐慌令她的情緒波動得很厲害。

    當然,在商場的歷練使高掌西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但色不變並不等於心不懼,情不虛,意不怯。

    這種外強中乾的情況長久持續下去,高掌西不敢想像有什麼大事會驀然爆發。

    她從來不怕棘手的事件,不懼艱難的個案,只要能把所有最壞的後果預計出來,以及把一切可能防範的措施掌握著,那她就成竹在胸,以一敵百了。

    可是,現今的情況不同,她不知道來日發生的後果會如何震撼她的生活、名望與感情。

    不可預計的將來令高掌西出現前所未有的憂慮、煩擾。焦躁。

    那種感覺難受得像個已知道自己患了癌症的人,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死亡之前的一切不可知情況。

    高掌西疲累至極,伏在床上一動都不動。她希望自己能趕快睡熟,那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可是,事與願違。她閉起眼睛來,看到的都是一幕幕在黃獅寨、在北京的情景輪流著、無秩序地浮現。

    這把高掌西氣得乾脆睜大眼睛,一個翻身,就坐在床上,吁出無可奈何的一口氣。

    然後,她看到莊鈺華已換過便服,準備出門的樣子。

    「你到哪兒去?」高掌西問。

    莊鈺華笑笑,轉身走回高掌西身邊,輕吻在她的臉頰上,說:

    「我還以為你熟睡了。」

    「不,我睡不著。」高掌西忽然覺得孤單,她說:「你要到哪兒去了?」

    莊鈺華穿起了塔在手上的外套,說:

    「聰明的妻子有時不應問一些不該問的問題,這是她不會被謊言欺騙的一個徹底辦法。」

    「這算是給我的一個答案了。」

    「這個答案最老實,不是嗎?」

    「是的。正如死神已至的一天,根本就不必恐懼癌症。沒有希望,哪來失望。」

    「謝謝你的諒解。」

    「鈺華,為什麼要在今天去見她?」

    「不只是為了見她,我惦著孩子。」

    高掌西一愕,隨即點點頭,說:

    「對,惦著孩子,孩子叫什麼名字?」

    「莊啟富。」

    「名字是你起的?」

    「對,我並沒讓父親給他起名字。」

    正常情況之下,世家大族的子弟,名字都是由最年長的族長賜授的。這就是說莊經世並不知道這個孫子的存在。

    這算是給高掌西很大的面子了。

    於是高掌西苦笑道:

    「我是否要多謝你?」

    「我沒有這個要求,你別敏感。」

    然後,莊鈺華要走出房間去了。

    「鈺華。」高掌西叫住了他。

    「什麼事?」

    對,為什麼要留住一個心已別向、情已遷移的人?連高掌西都答不出來。

    「你有什麼事嗎?」莊鈺華再問。

    「沒有什麼事,只是,我不想你出去。」

    莊鈺華望了妻子一眼,重新走回她的身邊,坐在床沿,說:

    「我不知道你對我也如此珍惜。我以為你不在乎,你一直用那種叫人心寒的態度對待我。」

    莊鈺華這麼說是有道理的。

    自從高掌西發現了他有外遇之後,從未曾跟他激烈地吵過架。這是一般女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高掌西把她的情緒控制得很好,把她的憂傷掩蓋得很緊,把她的想法收藏得很密。

    這不無使莊鈺華既失望又不知所措。

    男人之所以要多過一個女人,必定有一種我自為王的心態存在。他希望女人當他是神仙,甚至為此而妒恨而打生打死。

    唯其女人為男人爭個頭崩額裂,你死我活,那麼,男人的英雄感就得以發揮得淋漓盡致,使他們身心極其舒適。

    天下間再沒有比這種情況更自私,更屬於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事了。

    高掌西並不能告訴莊任華,她如今希望他留在身邊,並不是因為她打算明刀明搶地跟別個女人去爭奪丈夫。

    她只是心上恐懼,害怕孤寂會令她更不知所措,更胡思亂想。

    簡單點說,剛脫離了險境的她是猶有餘悸,需要抓住身邊一個人陪伴她,壓壓心頭的驚慌。

    莊鈺華是個相當合適的人選,他可以兼任高掌西的心靈監護人。莊鈺華的身份根本就是高掌西身畔敲得很響的警鐘,這會令她的神智保持清醒,令她面對現實,令她正視環境。

    高掌西越清楚自己的感覺與需要,其實潛意識地越令她畏懼。

    她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了莊鈺華說:

    「鈺華,請別走,求你,或者只是這一夜你別遠離我。」

    莊鈺華軟玉溫香飽滿懷,心上狂喜,男性的自尊滿足浮現全身,他回應著妻子,緊緊地抱住她,道:

    「你知道嗎,你像一種人。」

    「我像什麼人?」

    「這種人是人見人愛的。」

    「哪一種?」

    「小孩子,忽然的發起哄,撒起嬌來,直教人心靈裡發軟,什麼都恨不得依你,怕你不高興,連該做的都忘了,都拋開了。」

    高掌西沒有回話,她緊閉著眼睛,享受著他的擁吻。

    莊鈺華細望著高掌西整個閉著眼睛的表情,心搖蕩,禁不住為擁有如此一位干嬌百媚的女人而興奮而驕傲而開懷。

    他在想,說到底,女人還是嬌媚的有吸引力。

    高掌西雖強,但強中自有強中手,他莊鈺華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於是他輕輕地吻在妻子的粉頸之上,拿手撥開她的垂在耳畔的那撮籌發,很細意地咬著高掌西柔軟的耳珠子。這個舉動所帶來的挑逗性,使雙方的身體都遽然鬆軟,順勢地倒在床上。

    「嗯!」高掌西自喉嚨發出的聲音很低很低,可以一不留神就錯過了,可是莊鈺華很靈敏,他不但聽到了,而且盡情地享受著這麼微弱的呼喘所帶來的巨大刺激。

    他開始瘋狂地擁吻著高掌西,矢誓要吻遍她每一寸肌膚,從對方的滿足之中,奪取無以尚之的自家自傲與自慰。

    莊鈺華的瘋狂且微帶著粗暴,使高掌西覺醒到自己正陷入了自設的陷阱之內,掉進了自掘的墳墓之中。

    這已不只是第一次,她發覺會在情慾奔馳的最後關頭,要臨崖勒馬,否則萬丈深淵,會把她整個人摔個粉身碎骨,肝腦塗地。

    因為……

    她高掌西不能再含糊一次地使自己成為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她介意,非常的介意。

    在沒有弄明白她的情歸何處,心何所屬之前,她需要控制自己。

    或者她已經錯了一次,可是,不可以一直錯下去,養成了一個情慾分家的慣性,這並不是她高掌西的意願,且,她『會認為是羞恥。

    這個意念強烈地佔據了她的思維,在身體上有種無可形容的頑抗力,使她不再顧慮其他,只一意孤行地把沉醉在美夢繞思的莊任華推醒。

    高掌西用力掙脫了丈夫的擁抱,氣喘地呼著氣,然後斷斷續續地對莊鈺華說:

    「對不起,鈺華,如果你有需要,那麼……」

    她差不多不能圓句,最終還是很艱辛地說:

    「那麼,你今天就到別的地方去吧!」

    話才說完,啪的一聲,清清脆脆,莊鈺華賞了高掌西一記耳光。

    他盛怒。

    像一頭原本在好好地睡覺的雄獅,被吵醒了,以為有羔羊一隻滿足它的胃口,誰知到口的肥肉,被強逼吐回地上.還不僅是失望,而是凌辱。

    誰有這個本事戲弄莊鈺華?

    只有高掌西有此膽識。

    因而莊鈺華被觸怒了,他認定了高掌西在戲弄他,意圖以這種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手腕表示她的權威,報復丈夫的移情別戀。

    莊鈺華咆哮地說:

    「你別以為你真有本事玩弄我於股掌之中,我打得你口腫面腫,連半件首飾都不用買來補償給你。」

    說罷了,就奪門而出。

    高掌西呆坐在床上很久,神智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她腦海裡不斷重複著莊鈺華剛才給她說的幾句話,她不期然地苦笑起來。

    莊鈺華的說話是對高掌西最刻薄的挖苦,這其中隱藏一個豪門之內,人所共知的故事。

    莊鈺華口中所說,他恣意地凌辱了高掌西後,連首飾都不必買給她作補償,是拿城內一名暴發戶楊鏗的作風為例,把高掌西的身份貶得一錢不值。

    說話楊鏗是個白手興家的金融怪客,忽然這幾年在財經界冒出頭來,通過一連串的收購行動,使他的名下擁有三間相當規模的機構,分別經營汽車、旅遊、百貨店業務。換言之,在極短時間之內成為企業財經界的一個響噹噹的名字。他在商場上大刀闊斧的交易及經營手段,令人咋舌。

    他的名氣之暴盛,也因為他喜歡跟娛樂圈的名角兒混,屢屢以富豪姿態泡明星之故。最近挑了一位紅透影視圈,且在中國大陸和台灣都相當受落的女明星方菲,打得火辣般熱。楊鏗的暴發戶脾氣很躁,女人肯定是他發洩與炫耀的對象。

    就在一個慈善餐舞會上,楊鏗與方菲聯袂出席,散場時,楊鏗的一班商界朋友建議一道去夜店吃宵夜,方菲婉拒,楊鏗問:

    「為什麼?」

    「因為我累,明天還有早班,開拍新戲。」

    「取消吧,不拍就算。」

    方菲大驚,道:

    「那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我收了首期。」

    「首期多少錢?」楊鏗問。

    「不少,二十五萬元訂金。」

    「讓我高興並不比二十五萬元訂金重要嗎?」楊鏗的臉拉長了,相當不悅。

    方菲一下子也有氣在心頭,道:

    「我讓你高興,誰又讓我高興了?」

    才這麼頂撞楊鏗兩句,就聽到僻啪的清脆兩聲,楊鏗賞了方菲兩記耳光。

    方菲立即當眾放大喉嚨哭起來,楊鏗喝道:

    「你馬上收聲的話,明天轉三十萬元到你的戶口去。」

    這兩句話是最靈驗不過了。

    方菲一聽,立即用衣袖指指臉,微微低著頭,把手圈到楊鏗的臂彎內,一邊忍住喘息,一邊雙雙走出酒店的大禮堂去。

    這熱熱鬧鬧的一場活劇就下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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