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從後院走進他們昨天住宿的客房,上官金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斗笠。
「你等我一下。」雷夕照提起佩劍,推開門就要朝外面走去。
「將軍可是要去找那個男人?」上官金提醒她,「這人來歷不明,又被人追殺,只怕會有什麼不妥之處。」
「我們涼肇的女子娶親何時會考慮起別人身家三代起來了?」她回眸對著上官金一笑,朝天字一號房走去。
上官金皺起了眉,心下只覺得有點不安,但是她卻又說不出為了什麼,只好歎了一口氣。
「公子,你在嗎?」天字一號房外,雷夕照伸手敲了敲房門。
無人應聲。
「公子?公子,你在嗎?」她又重重地拍了一下門,天字一號房的房門頓時被她一掌給拍開了。
屋子裡的擺設未動一絲一毫,靜得彷彿根本就沒有人居住過似的。
可是一個人也沒有。
雷夕照驚訝地從房內衝出去,飛身從二樓直接跳到了一樓。
正把算盤打得辟啪響的趙掌櫃忽然驚見空中飛人,頓時被嚇得手一抖,賬本立即被手裡的筆弄污了一大片。
「掌櫃的,天字一號房的客人哪裡去了?」雷夕照一伸手把他手裡的筆給奪了過來。
「一大早就結賬走了,離現在起碼一個多時辰了。」看在昨天她給的銀子的分上,趙掌櫃連忙給了她答案。
「朝什麼方向走的?」雷夕照急忙追問下去。
「朝北……」趙掌櫃一句話尚未說完,就見眼前的女子已經飛速衝往了迎客樓的後院。
「將軍,可以走了嗎?」正在後院待命的護藥士們迎了上來。
「你們去跟上官大人說一聲,就說等我回來再走。」雷夕照翻身上馬,一帶馬韁,那馬兒便長嘶一聲轉向北方馳去。
「將軍,你去哪裡?」護藥士們喊了起來。
「……找他。」隱約傳來她的回答。
找……那個被將軍求婚的男人?
「公子,我們走得那麼早,應該可以擺脫那個女人了吧?」在馬車外面趕路的初七皺眉問著馬車裡的人。
「或許。」馬車裡,沐流歌淡然應了一聲,隨即閉著眼睛假寐,嘴角勾勒出一抹優美的弧度,冷然一笑後開口,「快點趕路吧。」
「公子……公子……」一陣喊聲由遠及近傳來,初七聽到後臉色頓時大變,拿著馬鞭的手不自覺抖了一下。
天,那個女人居然追上來了!
「公子,我要加快速度了。」馬車外,初七提醒了沐流歌一句,隨即馬鞭一揮,拉車的馬兒立即長嘶一聲後,隨即四蹄如飛狂奔起來。
追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影影綽綽看到她要找的那輛馬車,雷夕照怎麼肯放棄,於是她又在後面喊了起來:「停一下,公子,你還沒給我回音呢。」
停下來?怎麼可能?!
初七把馬鞭甩得更是辟啪響,完全不理會後面的喊聲。
雷夕照皺起了眉,馬鞭朝後一抽,馬兒立時吃痛,疾如流星般加速朝前飛奔而去,她緊握手中的馬韁輕笑一聲,追上那馬車後迅即一拔馬頭攔在馬車前,身下的馬兒前蹄頓時高高揚起,而那拉著馬車的兩匹馬兒一見前路不通,只好猛地剎住了腳也發出了一聲長嘶,倉促停了下來。
「你想幹嗎?」初七嚇得衝她大吼一聲。
沐流歌揉著額頭又惱又怒地從馬車裡跳了下來瞪著她,「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還沒給我答案。」雷夕照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對著他微笑。
「什麼答案?」沐流歌冷冷一笑,「我可沒答應過你什麼。」
「那……你要到哪裡去?」雷夕照抬起頭看向他。
「不關你的事。」他依舊冷淡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公子,你當真不考慮嫁我?」他既不肯告訴她他的名字,也不肯告訴她他準備去哪裡,雷夕照忍不住有些失望,卻還是對著他努力地微笑。
「當然!」他冷哼一聲,因她口中的他「嫁」她「娶」字眼而產生一種莫名的焦躁感。
雷夕照走前了兩步,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十分猶豫失望,但是她突然又笑了,「不管你答不答應,但是我還是會來找你的。」
她身子輕輕一旋,人已經靠近了沐流歌,沐流歌心下一驚,抬手去攔,但是只覺得眼前一花,她卻又退開了兩步,把一樣東西舉到手中看著他微笑。
那是一塊四四方方的小小白玉,中間鏤空,嵌了一顆翡翠珠。
沐流歌詫異地伸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摸去,發現他掛在腰上的墜飾果然已經不見了。
雷夕照舉起那墜飾對著他微笑,「我現在有要事在身,所以不能跟你同路而行,不過,等我辦完了事,我會去找你的,這個東西,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我會還給你。」
「隨便你!」沐流歌看她一眼,轉身上了馬車,「初七,我們走。」
雷夕照看著那馬車重新上路,她這才翻身上馬,朝來時的路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對著馬車裡的人開口道:「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不必了!」馬車內的聲音如此冷淡地回答她。
雷夕照無奈一笑,隨即朝安平鎮的方向飛馳而去。
馬車內,沐流歌不發一言,臉色卻陰沉得幾乎能滴下雨來。
那麼早離開,就是不想再有所牽絆,可是現在,她居然拿走了他的東西,心裡總是覺得不安,似乎她拿走的,不只是一方白玉墜飾那麼簡單……
剩下的路程走得特別快,沒用五日,雷夕照一行人就到了塗桑國的國都池徽城。
不想惹人注意,雷夕照早已扮成護藥士混在自己這一群人裡,穿青衣著斗笠,若她完全不抬頭的話,任誰也想不到她會是涼肇國的鎮國將軍。
上官金帶著護藥士去交接藥材,而雷夕照則留了下來,去了和上官金約好會合的客棧,投宿之後就在這池徽城內隨意轉了兩圈,不過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狀況。街道上熱熱鬧鬧人來人往,商家們個個打開門來和氣做生意,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雷夕照在心裡點了點頭,對塗桑國的國君暗讚了一聲。
上官金卻一直忙到下午才回來,彼時雷夕照正站在窗口憑欄遠眺。
「一切是否順利?」看到上官金回來,雷夕照隨口向她詢問。
上官金點了點頭,「和以前的那些生意一樣,交接完畢之後付了剩下的藥材錢,我們就被打發回來了,我試探過那個藥官,雖然他沒有多說,但是看樣子的確是因為和安詔國毀約的原因有關,安詔國依附昭秦國後,原本想和安詔結盟的塗桑因此而被毀約,想來這次塗桑國的確是因為不想再讓安詔國得利,所以才會買我們的藥材,我還聽說新涼也已經要派使者準備和昭秦國結盟了,如今昭秦的氣焰日盛,只怕終有一日會一統天下。」上官金不由自主地把兩道眉毛皺緊。
「你也說是終有一日了,這一日到底是何時,還很難說呢,但是只要我雷夕照在一天,我就絕對不容許別的國家打我們涼肇的主意。」雷夕照面上帶笑,背轉身去,神情專注地看著樓下街道上人來人往,「我一定會好好保衛涼肇,讓我涼肇的百姓安然生活,絕對不會對任何想侵犯涼肇寸土寸金的人手軟的。」
「將軍。」上官金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下不由一陣感慨。
將軍……她看起來,似乎永遠都那麼堅強……
「收拾東西,我們還是盡快回國吧。」雷夕照把手中一直把玩著的一塊小小的白玉墜飾舉在眼前,忽然又微微笑了一下。
回國之後,她一定要立即去向姐姐告假,直到她找到那個人,把他帶回涼肇。
安詔國紇惠城偏北,便是皇宮的所在地。
皇帝齊縭天的書房裡此時尚有燈光,微微傳來人聲,裡面的人兀自說得熱鬧。
坐在上首的人就是安詔國的皇帝齊縭天,下面坐的是左右丞相大人。
「他真的受了傷?」齊縭天出聲詢問那兩個人。
「不錯,他自出了昭秦國之後,就有餘航國和沂薊國的人一路追殺,若不是有昭秦帝派出自己的死士暗中跟著他,只怕他早就出事了。」左丞相紀遠書開口回答。
「如今新涼國也要與昭秦結盟,我安詔國國小力微,還好能提前投誠昭秦,尋得有力的保護,不必蹈那余航、沂薊前車之轍,塗桑國只道我們毀約,又怎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呢?」右丞相許言夏眉間不無擔憂之色。
「素聞流歌公子脾氣古怪,任性妄為,雖然不曾闖下什麼大禍,但也不是好對付的人,」齊縭天輕輕歎息了一下,然後一笑,「不過他又能在我安詔國作亂幾天呢?也罷,我倒要看他到底能惹出什麼禍來。」
「若非此人在昭秦王面前說話舉足輕重,誰去理會這種人?」紀遠書言下之意不無憤慨。
「那也沒有辦法,我們如想自保,若想暫時偏安於此,這個流歌公子,只怕是萬萬不能得罪的。」許言夏輕歎一聲皺起了眉。
齊縭天和紀遠書聞之同時默然,這話,的確沒錯。
「將軍,前面就是安詔國了。」上官金回首看向身後混在護藥士裡那個頭戴斗笠的女子。
「嗯,小心進城吧。」頭戴斗笠的女子便是雷夕照,他們一行人自塗桑送完藥後,便動身趕路,為了節省時間索性取道安詔,這樣起碼可以提前一天回到涼肇去。
之前不走此路是怕塗桑國藉機生事,涼肇雖不怕他們,但是沒必要四處樹敵,更何況她可不想做冤大頭,明明是塗桑和安詔之間的矛盾,涼肇沒必要被牽涉其中。
紇惠城清晨的街市,已經聚集起為數不少的生意人,店舖林立百貨俱呈,擺攤的賣菜的,算命的測字的,人來人往間煞是熱鬧。
正值那紇惠城滿城熱鬧之際,突然之間隱約從遠處傳來一陣喧嘩之聲,眾人一片茫然,隨後就見遠處有人跌跌撞撞地四處散開,同時一陣馬蹄聲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逼近。
「出了什麼事?」剛轉到這條街上正準備出城門的上官金一行人吃驚地停了下來。
一陣長嘯聲傳來,隨即就見兩匹馬一前一後如風般飛奔而至,周圍的百姓紛紛驚惶躲避,但是那馬上之人卻似渾然未覺一樣,如入無人之境,兩匹馬就那樣大咧咧地在街道上橫衝直撞,踢翻了菜攤,打碎了瓷器,掀倒了測字先生的桌子,馬上之人依然毫不理會,反而更加囂張地大笑起來。
看清楚那馬上之人的相貌後,雷夕照驚訝地低呼一聲,只因為那個縱馬長街的人錦衣白袍、容顏俊美,分明就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原來他也來到了安詔,可是他怎麼會做出如此舉動?
微一愣神間,他已經騎著馬已經馳到他們近前,路邊一個女子來不及躲閃,被撞到後頓時摔倒在地,她來不及爬起,眼見那飛奔中的馬兒逐漸向她逼近,她頓時被嚇得大聲尖叫起來:「救命!」
「小心!」人群中,雷夕照情急之下閃身而出,伸手摘下了自己頭上的斗笠,運力於指將那斗笠向馬腿關節處削去,同時飛身而起,衝過去抱起那地上的女子,腰身折了兩折,堪堪逼過那毫釐之差就要落下的馬蹄。而那匹被斗笠擊中的馬兒關節吃痛,頓時半個身子都仰了起來,隨即一聲長嘶,將馬上的人掀翻在地。
「你太過分了!」雷夕照皺眉看著此刻狼狽不堪摔倒在地的人。只不過幾天沒見,卻不知道再次見到他時為何多了些陌生感出來,面前的人樣子依舊沒變,只是換了種表情罷了,眉微挑,眼神斜飛,嘴角噙著笑,滿身貴氣,氣焰凌人,錦衣白袍外加了件雪鍛披風,黑珍珠做扣,金絲線鑲邊,嬌奢得如同那些……紈褲子弟一樣。
「關你什麼事?」沐流歌冷冷一笑,沒看清楚她的樣子。
他挑眉冷笑的樣子固然漂亮,不過他此刻被摔得灰頭土臉,猶自坐在地上,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塵,卻是想神氣也神氣不到哪兒去的。
雷夕照輕輕抬了一下斗笠,伸手一帶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為什麼要這樣做?」
居然是她?!
沒想到會迎上一張熟悉的面孔,沐流歌微微詫異,心頭突然掠過一瞬間的驚喜,他因此一愣——
縱然是她,他又有何可喜的?
一念及此,他轉臉挑眉看著她冷笑,「我本來便是如此。」
雷夕照皺眉看向他,感覺此時的他與在安平小鎮上的他似乎明顯不同,一個冷僻得讓人不好接近,一個卻是囂張跋扈熱鬧非凡,這個人,怎麼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副面孔?
沐流歌臉上帶著張狂而不屑的微笑,三分嘲弄七分囂張,「怎麼,因為錯看了我而在心裡懊惱嗎?因為曾經想嫁給我這樣的人覺得很可笑嗎?我早說過,我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你也不必後悔。」輕佻地揚起手中長笛挑起她的下頜,「怎麼樣,現在還準備要嫁給我嗎?」
雷夕照一愣之下直覺避開,伸手一帶,「你跟我來。」她飛身躍起,把他帶離剛才的地方,跳進了後街行人稀少的地方,「縱馬長街,驚擾百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巷之內,沐流歌背手轉過身去,嗤笑一聲開口:「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吧,本公子出身富貴,眾人無不寵我畏我,我想怎樣便怎樣,要你多事?」
「你……」雷夕照被他如此表情舉動窒得臉色一沉。
他嘲弄地對她舉起食指搖了幾下,「隨便就喜歡上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很後悔?不過你別忘記了,你只是見過我一次而已,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也是很正常的。」他眉一挑,眼神斜飛向她。
「你……」雷夕照看著他一臉的不屑囂張,居然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他的話。
沐流歌目光異樣閃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怎麼,捨不得我?」他輕浮地勾起唇角微笑,逐漸向她靠近。
那笑容該死的漂亮,帶著幾許輕佻邪氣,眼神裡卻有著別人甚至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情緒。
雷夕照被他說得微微一怔,抬頭就要向他看去,卻在咫尺間的距離看到了他的眼睛。
太突然了,突然到他根本就沒來得及收回自己眼中的情緒,而她突然抬頭的舉動,更是讓他猝不及防地在這麼近的距離內看到她的眼睛。
疑問、迷惑、不解,她的眼神裡的情緒盡皆被他捕捉到,他突然尷尬起來,有些心虛於自己的無理取鬧般的行為。
為什麼面對她的時候,他總是會心浮氣躁起來呢?
從遇到這個女人開始,她就讓他回想到了不愉快的過往,繼續讓她出現在他面前的話,不知道還會惹出什麼別的事來,雖然事實上,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對他有實際損害的事,可是心裡卻總有什麼聲音在響,提醒著他要離她遠一點。
此刻的他,面對眾人的身份是那個安平君,而不是小鎮上因為負傷而變得和平常不太一樣的無名男子……
迅即擺出冷冷的表情,他嘲弄地看向她,「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富貴、權力還是地位?」他的唇線越來越上揚,突然抬起她的臉,俯身吻在她的唇上,「或者你只是想找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