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輕薄了……
她頓時渾身一震,手下不自覺地用上了力氣,一掌把他拍開,又羞又惱地看著他。
他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舉動?這樣的他,根本就不像他了。
可是……怎樣的他才像他,她的確不知道。
「為什麼?」她咬唇,卻還是再次問出了口。
她心中認定的那個他,不是這個驚擾四方的紈褲子弟,而是安平鎮上那個眼神恍如受傷的小獸般讓她憐惜無比的男子。
「沒有為什麼。」注意到她看過來的視線,沐流歌挑眉一笑,異常得意輕佻。
雷夕照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陣氣惱,賭氣伸手一探,自懷中摸出那塊白玉墜飾,「既如此……東西還你,就當我雷夕照看錯了人!」她說完隨手將那白玉墜飾向他甩去,轉身快步走出他的視線。
沐流歌伸手接了過去,臉上微現詫異之色。
雷夕照?
涼肇國的將軍雷夕照?
出了那條小巷,迎面追來的初七堵住了她的路,「我們公子呢?」
雷夕照冷冷地抬眼看他,看著他身後跟了幾個畢恭畢敬的安詔國官兵,心下不由奇怪,到底他們是什麼富貴身份,可以在安詔國的大街上橫衝直撞?
不過……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強壓下心裡那種異感,她板著臉朝身後指了一下,隨即和上官金一行人會合後出了紇惠城。
上官金遲疑地看著她,「將軍,你剛才和他……」
「我和他已無瓜葛。」她開口,有賭氣的意味。
「就這樣放棄了嗎?」上官金歎息,她剛才看得清楚,那個人分明就是被將軍求婚的男子,只是她也不明白他怎麼會是這副德行,和幾天前判若兩人。
難道將軍不想要弄清原委嗎?
雷夕照抬頭,眉宇間掠過一層傲然之色,「天下之大,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我雷夕照……或許也並不是非他不可。」
「將軍,那你……」上官金欲言又止。
她看向上官金,「回去之後,我會另行擇夫,至於他,就忘記吧。」
紇惠城內。
沐流歌表情陰鬱地從巷子裡慢慢走了出來,重新上了馬,一鞭子抽在那個扶他上馬的士兵身上,對著前來迎接他的那些官員冷笑一聲,「原來這就是安詔國的待客之道。」
低頭俯身的人無不在心裡暗暗罵他,不就是仗著昭秦王的寵愛才這般囂張嗎?擺架子居然擺到安詔國內了,一個小小的……私生子罷了,居然這麼跋扈!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指責他,他們只能更低地俯下身去,以最恭敬的態度對著他說:「恭請流歌公子入宮。」
沐流歌帶著那一成不變的冷笑,睥睨著周圍的人,冷哼一聲,馳馬向安詔國皇宮的方向奔去,很自然地,再度驚擾得街上行人倉皇躲避,他卻哈哈大笑,渾似未覺。
在安詔國內,他依然可以做他的安平君。
這就是權力帶給他的好處。
他只要這個,也許就夠了。
只是為什麼,覺得心內的某處,彷彿突然間變得空落落的呢?
涼肇國皇宮。
「你說什麼?」正在太息軒內給妹妹雷夕照接風洗塵的女王雷晚詞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我說既然那群老古董要我選夫,那我就遂了他們的意,擺下酒台,在咱們涼肇國內招親好了。」雷夕照莞爾一笑,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涼肇國自釀的百花醉。
只是出去了這些天,那些老人家居然一起上了書要給她招親?真是好笑。
「我沒聽錯吧?你怎麼會答應?」雷晚詞擔憂地看著她,不知道是自己多心還是怎麼了,總是覺得夕照從安詔國回來後整個人都怪怪的。
「快刀斬亂麻嘛,一來堵住那些老古董的嘴,二來省得他們再來煩你,三來免得我再挑來挑去的麻煩,咱們涼肇人素來善酒,當然要選比酒招親這招了,只要最終他能勝我,年紀相當,品貌端正,善酒而不嗜酒,所有的問題不就一了百了了。」雷夕照放下酒杯,淡然一笑。
「可是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最終勝的是一個你不滿意也不喜歡的人,那你要怎麼辦?」雷晚詞心下大為奇怪,於是不停地看向一邊靜坐飲酒半句話也不曾說過的上官金。
「最終不是還要過我那一關?想贏我,也沒那麼容易,即使贏了,姐姐你放點水也就成了,」雷夕照挑了挑眉,推桌而起,「就這樣吧,我去做準備。」
她以君臣之禮向雷晚詞告退,轉身出了大殿。
「將軍到底出了什麼事?」雷夕照這邊一走,雷晚詞立即向整晚幾乎都未發一言的上官金看去。
上官金看著雷夕照離去的方向半晌,這才悠悠回答雷晚詞的問題:「女王陛下,你儘管放心,將軍她不會亂來的,她只是有個問題沒想通而已。」
是嗎?雷晚詞的眉心蹙起了一個小小的「川」字,擔憂地坐在位子上,心卻早就跟著妹妹走遠了。
雷將軍要擇夫了!
雷將軍在將軍府外擺下了酒台要以酒招親了!
這一消息頓時讓整個涼肇國的人都震驚得恍惚了半天,懷疑自己有沒有重聽或者是花眼。
但是將軍府前分明搭了一個簡簡單單的酒台,而女王也已經發了告示出來聲明完全同意雷將軍的舉動,並且還希望涼肇國內的適齡男子最好都來參加此次招親。
怎麼辦?那就……去吧。
楚鳴鏑拄著他的刀一臉悻悻的表情坐在將軍府門口的大樹下,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酒台那邊的人,真想一手一個把他們全給丟飛出去。
一群笨蛋,膽敢來這兒比酒招親?居然敢打他們熱情大方爽朗瀟灑的將軍大人的主意?這些人全部都該拖出去打板子,再潑上一身冷水讓他們冷靜思考一下癩蛤蟆與天鵝之間到底差了多少距離。
他一邊看一邊在臉上帶上裝出來的凶神惡煞般的微笑,只要有人看過來,他就立即把手裡擦拭得明晃晃的刀對準那個人晃來晃去,存心起到嚇人的作用。
酒台那邊「咚」的一聲,又有一個人倒了下來,立即有人把他抬走——反正酒台對面就是女王特意設置的醫所,準備了最好的醒酒藥,以免他們因為喝酒而傷身。
這兩天下來,起碼也有百十來人倒在這小小酒台上,而且目前喝的還不是他們涼肇最烈的酒,不過看樣子,這些人都不合格,將軍暫時還是安全的。
想到這兒,楚鳴鏑看著端坐在酒台之上的雷夕照,一張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既得意又驕傲的笑容。
「雷將軍。」一個鬥酒的人突然舉起手叫了起來。
「什麼事?」雷夕照目光在他那裡停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喝下手中的酒,不過她此刻只是在獨酌,想讓她下擂台,起碼要到最後一場。
「楚副將那個模樣坐在那裡讓人不舒服,他會讓我們精神緊張不能正常發揮平時的酒量!」那個人伸手一指,遙遙點向離他們幾丈遠距離的那個正呆笑著的男人。
楚鳴鏑耳力甚好,聽見有人在抱怨他,立即「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你鬼叫什麼?」
「算了,楚副將,你先進將軍府裡去吧,不用在這裡看著了,不會出什麼事的。」雷夕照朝他揮了揮手,臉上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表情。
「將軍……」楚鳴鏑委屈無比地看著她。
「回去吧。」她又朝他揮了揮手。
「雷將軍乃我涼肇國鎮國之鳳,又何必自暴自棄到如此地步?」一個男人緩緩自長街盡頭走來,一張端正的臉上滿是不認同的神色。
「自暴自棄?紀大人真會開玩笑。」雷夕照笑著端起酒杯朝他舉了一舉,來的人是廷尉大人紀若愚,「怎麼?紀大人有沒有興趣來喝兩杯?」
「雖然紀某有奪鳳之心,但是這杯酒卻是不願喝的。」他冷冷走近,看著雷夕照。
雷夕照瞇起一雙眼睛看著他,「怎麼?紀大人似乎頗不以為然。」
「人說雷將軍做事冷靜自若,此次比酒招親的舉動卻讓人大失所望,不啻於一場荒唐鬧劇,除了浪費了這一罈罈涼肇美酒之外,更浪費了雷將軍的時間和精力,若真要招親,紀某甘願接受雷將軍最嚴格的挑剔,但是雷將軍如果依舊以這種方式招親,恕紀某難以奉陪!」他神色傲然冷淡,自有一種崢崢氣勢。
「說得好,應該為此話再飲一杯。」雷夕照揚眉一笑,為自己添了一杯酒。
有隻手突然伸了過來,拿走了她手中的酒杯,雷夕照側臉一看,來人斯文俊秀,膚色白皙,赫然是御史顧鳳至,他看著她低眉開口:「雖然在下亦不認同將軍的做法,但是如果將軍執意如此,顧某也只好客隨主便,接受你的招親條件。」放下酒杯,他直接拿起那罈酒喝了起來,雖然壇裡最多不超過半斤酒,但是他這邊喝完,整張臉立時就紅了起來。
「顧書生,不會喝酒還逞什麼能?」雷夕照出言攔阻。
「這樣總不會比將軍你如此擇夫的方法差。」顧鳳至只覺得腦袋立即暈暈乎乎起來,一陣火辣辣的感覺從口腔中一路蔓延到全身各處神經。
雷夕照看著他身上的白衣,默默地坐了下來。
紀若愚走近她,「將軍可是遇到煩心的事?」
「怎麼會?」她抬頭一笑,眸中卻添了一絲不解。
顧鳳至伸手拿起第二罈酒,雷夕照眼疾手快就要搶過去,「你不能再喝了。」
顧鳳至面色微紅,卻抓著那酒罈說什麼也不肯鬆手,「喝不下也是要喝的,不爭取怎麼知道最後的結果是怎樣的呢。」
雷夕照的目光被他雪白的一截衣袖吸引,頓時看得入神,腦海中突然回想起那個一時囂張狂狷一時又冷淡若冰的男子,腦中一窒,心跳頓時亂了一拍。
為什麼還要想起那個人呢?她不是說過她並不是非他不可的嗎?卻為何只是看到一件相似的衣服就會亂了心神?
他……曾那樣清楚地對她說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她現在回想起他的時候,想的卻還是她認定的他。
難道她也只是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才會加倍關注嗎?
如果她再看他一眼,再見他一次,她會不會就此放下心來無牽無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