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包裹在剪裁合身的褲裝中,好像在說明她是端莊、專業的都會女性,但只要是男人,都不會停止猜測那身累贅下藏著什麼驚世之寶——儘管她可能不以為然。因為她優雅自然的行走姿勢與目不斜視、不容輕視的神情,似乎想要杜絕男人這樣的遐想。
他會用「想要」,代表這與事實有段差距。這個一身傲骨的美女,一定是明白她已攫住在場所有男士的目光——他捕捉到她正微瞇著眸,淺淺流露出不悅,他為她所展現的傲氣興起一股莫名的激賞。
在一群穿著華服假裝優雅,卻明明正以眼神剝光她衣服的男人面前,董玉卿隱隱約約,被一道奇異的目光吸引。
那是個帶著玩味、沈思黑瞳的男人,對上她銳利的探視不但毫不退縮,性感的薄唇還抿出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那笑不令她以為有半點輕視意味,只是增加了他真實的存在感,
他絕不可能是初出社會的青澀男孩,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他是徹底的、成熟的男人。
他怡然自得,任人打量面不動如山的氣勢,比起他濃密的眉、挺直的鼻、性感的唇、懾人的眸所構成,令女人都不能否認會為之心動的臉龐還要迷人,
被男人盯著瞧她早就習以為常。害羞?對她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那是八百年前纔會發生的事。這個男人卻無視她的冷謨,從容得讓她全身不對勁。
在外表上,他足以與她勢均力敵;在氣勢上,她感覺到略遜一籌。而她雖然從不畏懼挑戰,卻沒道理選擇莫名其妙的硬碰硬。
她轉過頭去,直直走向已對她的到來咧嘴露出傻笑的中年男人。
「連你也不能忽視……很美的女人吧?」
史覺笙默默看了久久纔說一句話的林恩同一眼,他正把酒杯舉起,大飲一口。
「這是伏特加,你不必當啤酒喝。」
史覺笙眼角餘光望見美女在挺著大肚、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慇勤服侍下,坐於對座。
他眼神一黯,也看進了在場男人恍然所惰的表情。
五星級大飯店、不是晚餐時刻的夜間、打扮人時的美女、看起來像富商的禿頭中年人……他想男人們默默推敲出來的應該是同一個結論——
有價的美女。
他突然目光變冷,有嫌惡的感覺。
「明天對你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別喝太多。」
林恩同搖搖頭,帶著失意。「我完全沒有信心。」
「為了這個企劃,你不眠不休,投注這麼多的心力,你何必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以華榮的資源與財力,大力電視沒道理不選擇你,而選擇風尚那種小公司。」
林恩同低垂的頭抬起,苦澀的笑容中其實帶著羨慕,看著說話條理分明、信心滿滿的史覺笙——這個大他足足八歲的男人所歷練與經驗的,都是他不能夠與之相提並淪的.尤其他還白白浪費三年的時間,一把年紀了纔想重頭開始……他能拿什麼成果證明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能,因為他連一個他已經努力許久、幾乎手到擒來的案子都快要功敗垂成。
「我從剛剛就注意到他——」林恩同以眼神示意時尚美女那桌的中年人。「這傢伙是大力的常務董事,平常在大力沒做什麼事,但是他在大力的股份多,說話大聲,很多案子都得他點頭纔能過關。」
史覺笙沈住氣,不發一言,讓林恩同將心裡的話宜洩出來。
林恩同的父親與他父親是世交、儘管他與父親向來不和,但他總是把林恩同當成親弟弟看待。
家境富裕的林恩同,一年前還是商界有名的紈褲子弟,後來結束了吃喝玩樂、不學無術的時光,卻不知是何因素讓他毅然洗心革面、浪子回頭。
這次他所主導的企劃案,如果能爭取到在大力電視的獨家轉播權,他預期不但能讓公司以最低的成本達到最大的廣告效益,並能夠為公司增加百分之十的年盈餘。而除了最根本的盈利外,對他而言,這也是他踏人商界的初次努力成果,因此意義不凡。
「呵呵呵……董小姐真會說話……」那桌的中年男人不知為了什麼心花怒放,音量也忍不住放大。
任何男人如果能夠得到這樣的美女對他心悅誠服,很難不心花怒放。史覺笙輕啜口酒,冷眼旁觀。
而這與他所猜測的愈來愈近。
這種不事生產又錢多多的中年人,想偷腥什麼的很正常。憑那女人的氣質與身段,大概要花掉那凱子不少銀子。
「你知道傳說風尚都怎麼搶案子嗎?」
史覺笙挑挑眉。「走後門……你是說,那個女人是風尚送來的?」
林恩同剛好背對那桌,因此他看不到那桌的情形。他只是點頭,加注——
「這次風尚提案的負責人是新面孔,以前做的是流行雜誌編輯,最近纔轉跑道做體育。我之前看過負責人的照片,沒想到今天能見到本人。」
「風尚膽子夠大,派新人出來跟你磨?」史覺笙不以為然。至於那個「本人」長什麼模樣,他倒沒有興趣問下去,這根本不是重點。
「事實上,我也是剛剛纔見到。」林恩同乾澀地說。
史覺笙鎮定的神情微變,接著他的話,「她——」
「董玉卿,剛剛走進來的女人。她就是風尚的代表。」
這時那桌的「美女與野獸」已起身準備離去,一身肥油的大肚男將發腫的手搭在美女細緻的肩頭,嘴巴靠近她耳邊,嘰哩咕嚕不曉得在耳語什麼。美女帶著不俗不媚的淺笑,不發一語。
肥豬故意把重量慢慢加在她肩上,志得意滿地送給在場男人怪異的一笑,可以看出他此刻是多麼的不可一世。
董玉卿壓下所有負面的情緒,強迫自己帶著微笑,希望能橕過這個時刻。她兩眼無神,幾乎是麻木地想忽略被這肥豬輕薄的噁心感——如果不這樣做,她會把這頭豬當場狂扁一頓。
此時,令她起雞皮疙瘩的銳利視線,再度使她做出不自覺的動作——回視。
那個男人,嘴角微彎,要笑不笑,明顯地有一絲嘲諷意味,她因而被激起莫名的求勝欲,不落人後地瞪回去。
男人為此一愣,似乎沒想到她竟能在他的目光下表現得如此倨傲。
然而董玉卿的得意沒有維持太久,她突然瞧見坐在男人對面的林恩同——
糟!她在心裡哀號一聲。
「董小姐,扶我……」肥豬掛在她身上的事實還沒有改變。
真他的走霉運,怎麼這時候偏會遇到林恩同?
「我們上樓……」肥豬有意無意的提高音量,十足的炫耀意味。
史覺笙目光黯沈,盯著那對男女走向通往飯店住房的電梯,而林恩同更是不發一語,苫喝悶酒。
明日的企劃大戰還沒開打,他已吃了悶虧、
此刻沮喪的心情已經宜告他——不戰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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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脫離眾人的目光,董玉卿在電梯裡,不動聲色地跟肥豬拉開距離。
她不是自甘墮落,也不是吃飽橕著沒事做。
明知這姓楊的豬頭是大力有名的「豬哥」,她還是非得來這一趟。說出來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她求的跟林恩同沒有兩樣——公平競爭。現在林恩同目睹這個狀況,會相信她求的是「公平競爭」嗎?這還真的是天曉得。
她雖不是大富大貴的千金小姐,但從小家境小康,不愁吃穿,照理說「命運多舛」這詞對她來說應歧是另一個星球的事。
但她,從小到大,僅僅為了得到他人的認同,就命運多舛。
她身軀早熟,樣貌艷麗,加上個性傲倔,所以總得付出更多的努力纔能得到應有的成就。
在職場上,她的處境更是極端:她可能受到男同事的歡迎並且得面對莫名其妙的性暗示;或者被女同事「避嫌」,生怕她的存在威脅了辦公室的生態——然而不論是前吝或後者,她都只能被當作「花瓶」。
她沒有什麼知心的同性友人,因力美貌,她也曾受到同僚排擠,但天性中的獨立與好強使她咬著牙橕了過來,她對自己充滿自信並且自制,絕對不會教任何男人看輕:
董玉卿扶著一直說自己頭髮痛。腳毛痛,眼鏡痛,指甲痛、睫毛痛……無所不痛的肥豬走到房門前,小心翼翼地幫他開鎖,然後「溫柔」地把他丟進去,末了不忘巧笑倩兮道聲晚安,一溜煙地跑掉。
今晚她不得不出席、豬頭要求她代表風尚為遠到台北的他洗塵,她也給足了面子。至於其餘的事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她不奉陪。
回到一樓大廳時,她不由自主往酒吧瞧了一眼,林思同與那個霸氣的男人已不在座位上。
男人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揮之不佔——他性感的嘴唇弧線與銳利的瞳眸,彷彿還在她的眼前……
但他擺明對她沒有好感。
所以即使揮之不去,他也得就此消失!
董玉卿懊惱地搖搖頭,走出飯店大門。
夜獸籠罩台北,五光十色的燈光一閃一閃像極了野獸的眸光,讓她感到有些煩躁。
明天之後,還有無數個明天,何必忐忑不安?
她已經鉚足全力去做這份企劃案了,一切就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