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刻意表現出來的粗俗……這是董玉卿慣用的逃避伎倆。
史覺笙溫溫的笑了笑,不理會她的無禮。
她擁有的黑暗面現在就像無底洞,一點一滴將她吞噬,他看清了她人性中的陰霾。她不快樂,愈來愈不快樂,她放縱自三浪費生命,因為她毫無頭緒。
她到底在找什麼?
四年來,他看著她漸漸沈寂,露出旁人無所覺的空洞笑容,他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笑。他奇怪董玉卿為何變得乖戾卻沒有反省過自己。他與董玉卿算是朝夕相處,何以旁人都知道的事實,他到現在纔探問到?
「你不覺得老混夜店很無聊嗎?四年了你還不膩?」
這句話太過一針見血,董玉卿立即反應,不屑地嗤笑,
「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你在這裡可以得到什麼?」
史覺笙跟她一問一答,試著誘她說出心裡話.不論是以什麼方式。
「這不是很明顯了嗎?」
董玉卿延續玩世不恭的笑靨。
「明顯?」
史覺笙挑挑眉。
「不就是男人嘛。」董玉卿長長的睫毛無辜的一眨一眨。
「原來你在這裡……大夥兒都在找你。」一個長相俊秀的男人介入劍拔弩張的兩人之間。
男人不經意看了董玉卿一眼,突然愣住,直呼佳人大名,
「董玉卿?」
林恩同?
乍見此人.董五卿對他的感覺已經淡到感覺不到了。這些年來,她在藍天發展極好,有此機遇,不知要怨他還是謝他。
董玉卿淡淡一笑.朝他點點頭。
林恩同驚於她的美艷,簡直快要停止呼吸。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
她的肌膚白裡透紅,她的臉蛋頗富古典美又融合了活力自信,她的櫻唇飽滿迷人,輕輕一抿就彎出懾人心魂的挑逗弧線,她的身材……膿纖合度、性感至極,無法訴諸言語。最讓男人驚艷的是她的眼眸,永遠都是高傲晶亮,勾住男人的每分注意力。
像是要挑釁什麼,董玉卿朝史覺笙露出玩味的笑,纖腰款擺,走近林思同。
「林先生,好久不見了。最近在哪裡發達呀?」她巧笑倩兮,站著的角度剛好足夠林恩同一窺她低胸洋裝裡若隱若現的豐滿胸脯。
林恩同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俊臉微微漲紅。
「呃……我……」
董玉卿突然伸手,在他的肩頭輕輕撫摸。
林恩同受寵若驚,深吸口氣,剛好聞進她一身香氣;
「你這裡被煙灰弄髒了,我幫你拍掉。」
董玉卿深諳欲迎還拒的道理,只讓男人心猿意馬,旋即脫身。
「恩同!」
好死不死,巷口竟然站著一個高雅的美女,聲音輕柔,口氣略顯不悅,淡淡瞥了董玉卿一眼。
林恩同臉色一變,快步走近美女。
「你怎麼來了?」
「不方便嗎?」
美女眼角餘光飄向董玉卿,若有所指。
「怎麼會?」林恩同臉色有點僵硬,指指站在一旁不發一語的史覺笙。
「這位小姐是大哥的同事,大家都是朋友。」
「嗯。走了吧?」美女輕應一聲,保持大家閨秀的風範,沒再咄咄逼人。
「好呀。」林恩同向史覺笙點點頭,自始至終不敢再看董玉卿一眼心裡嘀咕:這女人果真像業界流傳的,是殺人不眨眼的毒蜘蛛,碰不得……
「大哥,我先走了。」
林恩同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史覺笙,居然有辦法對付一個這樣難纏的女人還游刃有餘。
哪像他現在這樣,幾乎是落荒而逃。
董玉卿挑挑眉,目送一男一女離去。
她也許有些故意戲弄林恩同,但沒有意思要造成誤會.她根本不知道那個美女會突然出現。
看樣子,那個誤人戰局的倒霉男人有得解釋了——
☆☆☆☆
史覺笙對這一切默不吭聲,沈靜地看著董玉卿。
董玉卿走近他,放肆地把手指搭著他的肩頭,笑得甜膩;
「事實證明,男人沒有比較高尚,也沒有比較理智,不是嗎?」
史覺笙接受她的挑戰,彷彿不把她的誘惑看在眼裡。
「只要男人?」他的手佔有性地勾近她。「你就真的來者不拒?」
王八蛋!這傢伙真當她是人盡可夫?什麼叫來者不拒?
董玉卿心裡咒罵,絕艷的臉蛋掛著甜笑。
就算他的觸碰讓她不自覺地心動,她也不會退縮。
她可是縱橫台北的夜店女王,不再是四年前那個只有一身蠻勁,啥事也不懂的清純女孩。
「幹嘛?你今天吃錯藥啦?」董玉卿故意把火辣辣的身軀偎進史覺笙懷裡。「平常當我是蛇蠍一樣敬而遠之,今天怎麼好像對我沒有投懷送抱頗有怨言的樣子?原來你早就對我心懷不軌了是不是?那你可以說一聲嘛!我樂意配合的。」
這麼主動,看不嚇得你這個虛張聲勢的傢伙落荒而逃!
史覺笙反而擁緊她,嘴唇朝她裸露的玉頸輕輕磨蹭。
「有何不可?」
董玉卿被他逗得不住顫抖,主動誘惑的奇招又給破功,氣得推開他,不在乎的神情也掛不住了。
「史覺笙,你到底想怎麼樣?」為什麼要在她千方百計要忘記他的時候來撩撥她?
史覺笙任她發火,淡淡一笑,「美人投懷送抱,我只是怕拒人千里,太過不識抬舉。」
「夠了,夠了!你贏了行不行……」她從來不認輸,但面對這個屢戰屢敗的死對頭,她真的認了。她好煩,好累……
「史覺笙,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會打擾你,你也別來理找可不可以?」她攤在牆上,無助的神色一反適纔的強勢。
瞧她把自己摘成什麼鬼樣子?她真是不懂,明明她就是這副身軀的主人,為什麼不能自由控制感覺?
感覺,感覺,感覺多了就出毛病,變成感情了!
她可不可以跟自己的腦袋瓜投降,拜託感情放她一馬,她不想在乎這個男人怎麼想行不行?她不想要性、不想要愛
救命!她居然在逃避……青琉說她在淡戀愛,也點出她根本是在逃避,她不得不承認這真是對極了!
她是在躲人。在全然潰敗之前,她除了退,難道還有別條路可以走嗎?
四年來,她強迫自己把心頭那份悸動壓抑下來,即使獨處,她也不承認在自己心中有個抹不去的影子——史覺笙——而且這個男子已經結婚。
史覺笙離婚並沒有帶給她什麼希望,他對她的態度也一如往常,擺明沒有非分之想。
除了尋找別的出路排解苦戀的痛苦,她是還有別的生路——離開藍天。但倔強的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麼懦弱。
不過是單戀一個男人,她有必要放棄耕耘多年的事業嗎?
在藍天她已經單獨負責—-個組別,她的能力頗受業界肯定,為私情而棄成就,她豈是這般窩囊的人?
如果她的感情世界像個棋盤,史覺笙的出現就是她的死棋。但就算如此,她也絕不強求,她有她的傲氣,不會以身體做為武器企圖賭這麼——局——別以為她很隨便,在地心中,為性而性是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
「我不會傷害你,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你不必這麼仇視我。」
史覺笙擔懮之情形於色,不復先前的戲謔,一雙大手願意提供溫情。此刻的她像只戰敗的母獅子令人生憐。
她不悅地拂開穩住她肩頭的支柱。「我沒有。在公事上,我會盡其所能不讓你困擾;私底下,清你離我遠一點,不要來招惹我。」
她明顯排拒的態度竟然讓史覺笙有些難受,那純粹是對人付出真心而被打回臉上的難堪,與男人女人的身份尤關。
「我不知道……」從不歎氣的他,只能以此行為表達心裡的感受。「跟我相處讓你這麼難以忍受。你在藍天四年,我自認沒有虧待你;不論外界怎麼說,我也沒有想過要佔你一份便宜,何以你會這麼厭惡我?」
「沒有嗎?」也許是壓抑過久,董玉卿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口氣有些尖銳。
史覺笙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乾澀地說:「我知道……那件事帶給你傷害,但那絕非我願,你——」
「夠了廠董玉卿別過頭去,目光茫然地看著街頭匆匆的路人。
老天!她何必盡抓著陳年舊賬?對她來說這是回事,對別人來說可不見得。
是呀!別人……他在她的人生中叫作「別人」,她何苦自討沒趣,硬要鑽牛角尖?
但……誰能來救救她,救她脫離這個無意陷入,卻又爬不起來的泥淖?
「我要回去了。」她不該來這一趟的。
「玉卿!」
僅僅是自他口中傳出來的聲音,就令她難以忽視。這個簡簡單單的稱呼留住了她的腳步。
「不管你對我的看法如何,我只想說:如果你對這種生活厭煩,那就改變它。繼續過這種門子,遲早有一大會毀了你。」
又是一個期望她改變的人……董玉卿想起好友青琉的擔懮,跟這個男人如出一轍。他足真的關心她嗎?還是他察覺出她對他的感情,急於撇清關係?他想擺出當她朋友的樣子,但是又不想當壞人,所以打算逼她知難而退?
停——
董玉卿厭惡地皺了皺眉。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家子氣,居然沒事把一個人推敲到這麼可惡的地步?感情不只讓人變笨,還會變得小心眼又不講理。
她很想改變,但他的口氣讓她心頭酸酸的:
「你今天到這裡是為了我吧?」
見史覺笙怔仲,證明了她的猜測,
她挨近他,幾乎是貼著他,語氣輕柔得像是歎息。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麼。四年前你給了我一個火辣的熱吻,然後宣告你要跟別人結婚;離婚以後你的眼中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而且只要是前妻寄來的信件你都看得沖津有味,擺明你根本忘不了她。白天你幾乎把我當成陌生人看待,現在你卻費盡心思找到我,告訴我你其實是關心我的……」
這些話就這麼脫口而出,好像不必思考一樣順暢,也蝦以她亢來克往的個性,要埋住這些心事多年,對她來說本就是難上加難。
她頓了頓,無法不怨懟,「史覺笙,你可不可以統一下你的形象,可不可以只用一種面日對我?箅我背遇到你,我肘你真的沒轍了。我拜託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現在這些話,是想當我的朋友,還是想當……我的男人?」
這是底限了。
她最赤裸、毫無掩飾的心事。
因為她再也受不了被所愛的男人看扁,她已經忍無可忍,到了快要崩潰的極限。
「那是性吸引力,不是真感情。除非你指的「男人」只有那層關係。」
史覺笙在乎的除了自己不能全心響應她,也深覺她迷惑於四年前那次熱烈的擁吻——那的確令人難忘,但不是真感情。
「性?」董玉卿微微退了一步,苦笑一聲。
老天!到底成人的世界是不是一場更幼稚的遊戲?她掏心掏肺,對他談感情,居然被解讀成性?事情發展得如此荒謬,難怪她只能苦笑。
史覺笙頓失她溫暖的身軀,若有所失,
「由性吸引力發展的感情很難維持。你還沒想清楚。」
「你憑什麼這麼以為?」他憑什麼為她的感情定位?!
「憑你現在的迷失,如果你告訴我,你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那麼看看現在的你……你以為這有什麼說服力?」
這場角力,累的不只她。他從來沒有這麼嚴肅地對待女性。
男人只要對女人好好呵護疼愛,女人也只要扮演好溫柔婉約的角色,就能相處愉快。就算其中有些變動,也脫不出公式,互相尊重,互取所需,他不必費盡心力只想引導女人說出真話,也不必你來我往推敲爭論……
他只要拿出這個應付董玉卿就好了不是嗎?但他做不到·
那些看似輕鬆愉快的相處模式其實很難觸摸真心。在他接受董玉卿真實的感受時,他付出的也是同樣的真實。
只不過,人必須承認,真實,有時不這麼愉快。
「哼!」她的哼聲夾雜著淺笑。「你說了這麼多,其實是想毛遂自薦,當我那層關係的男人吧?」
隨便他回答什麼,她真的不在乎了。她從來不輕賤自己,這些年來守身如玉只因為她還沒找到順眼的對象給出去。
愛呀、恨呀,都閃一邊去吧!她實在不知道為什麼簡單的情感會被搞得這麼複雜……
「董玉卿!」史覺笙警告性地瞇起眼,因她隨口的性暗示不悅。
董玉卿放浪形駭的媚笑,緊緊圈住他的頸項,紅唇極具誘惑的摩擦他的唇。「你不想要我嗎?來呀!這不是你要的嗎?」
她完美的胸線就貼在他的胸膛,有一下沒一下地磨蹭,他起了熱烈的生理反應,但他下一個動作是拉下她的手環在他的腰,他也輕輕扶著她的腰際,讓她的唇退下。
「你以前的男人到底是怎麼對你的?」
董玉卿冷冷一笑。「別以為女人的失常就是因為以前的男人帶給她多大的傷害。你如果沒興趣當我的男人,就別再說一句廢活。」她再次推開他,這回眼中有一絲冷冽。
事情怎麼會這樣脫序演出?他的本意絕對不是要把場面搞得這麼僵,今天他只是以過來人的身份來……關心她。他曾經有過這種沒有目的的夜生活,他能明白那是怎樣的空虛,他只是不能看到她愈陷愈深而什麼都不做——
董玉卿絕對是無可挑剔的美女,他的身體正在對他的拒絕咆哮,他想要她想得要死,但他必須拒絕。
他們已經有一個錯誤的開始,不能再延續錯誤的劇情。
他不想當她在海上漂流、渴望上岸寸,沒有選扦的浮木。人生在世,還能求得什麼?不過是求個後悔少一點。他不願意後悔,更不想知道她會後悔。
而今,兩人的思緒都太混亂、太複雜,致使一件看起來如此單純的男女情事糾結難解。
「既然如此,從今以後我的事你聽聽就好,不用當一回事。你也別管這個晚上跟我上床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這話實在太過自暴自棄。
「你這是在玩火。」史覺笙不悅地說。他很想置之不理,但無論如何就是做不到。
「就算是,又關你什麼事?還是你又反悔,想當我的人幕之賓?那就來呀!橫豎多你一個男人我也不痛不癢。」
怒火燃上史覺笙的眼瞳,憤怒之中帶著一股狂猛的情慾,看得董王卿不由自主心驚膽戰.但她還是高傲的回以瞪視。
他的步伐沈穩霸道,將她逼至巷角。
「記住,挑釁男人,你是自尋死路。」
「呃……」董玉卿想出聲反駁,喉頭卻突然幹得發不出聲音。
他雙手左右抵住她,巨大的身影籠罩住她。
「你的人生只能由你負責,我的確管不著。我不會再多說,但是最後我要再給你一個忠告——你如果不想在這個業界混不下去,就不要把自己的名聲搞臭。尤其不要接受任何財主的包養。你若真的缺錢,以你的個性和能力,都不需要接受男人的資助;你若缺男人,憑你的條件,任何男人都挑得到,也犯不著作踐自己,在這裡浪費生命!」
董玉卿倒抽一口氣,完全被他的氣勢壓倒,也被他殘酷的話語狠狠穿刺。
她畢竟還太嫩,只能在他面前虛張聲勢沒多久,就連皮帶骨被撕得好狼狽。
她的心悶得好緊好疼,感覺到鼻頭發酸、眼眶疼痛,淚水在醞釀。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在這裡被她所愛的男人抽筋剝骨,一寸一寸凌遲……
史覺笙突然覺得好難受,有一瞬間不再這麼自信.只因她受傷的神情讓他心悸。
痛下殺招,非他所願。
他不想傷害她,卻無能為力。他必須承認,他現在纔深刻體會,自己實在是對她保護過度。
只有保護過度,沒有佔有慾?突然心裡一個促狹的聲音響起。
承認吧!你在不知不覺中,對她產生了感情……
史覺笙臉色一變,不能相信自己會在此刻跟她一起混亂、迷惑。
然而他再怎麼世故,也料不到感情就是這樣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