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沒理由繼續停留在台北,她根本不想回來。
因為她不想面對麥世毓。
想起麥世毓,她就感到煩躁不安,心中一片混亂。她原本是為了孟明珠才接近
麥世毓的,卻沒想到麥世毓似乎對她頗為鍾情,而她……想到那天的吻,她的臉蛋
彷如火燒似的滾湯起來。她原本打算終生不談戀愛、不結婚,為孤兒院付出她的一
切、她的歲月;但經過那一吻後,她的心似乎已沒原先那般堅定……她感覺得出麥
世毓對她真有情意。
而她也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輕輕地歎口氣,為這份惱人的感情皺起眉頭。她與麥世毓根本是南轅北轍、
完全兩極化的人,他們之間根本沒希望的……
「如果我猜得沒錯,眼前這位小姐又歎氣、又皺眉的,顯然是為了某件事而煩
惱,我是否能請問,她所煩惱的對象是不是我呢?」熟悉、揶揄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她直覺的抬頭,看見她最不願意卻又最想見到的人雙臂環胸的站在樓梯間。
他嘴角一揚。「一個禮拜不見,忘了我嗎?」他的口氣仍然如此狂妄。
她盯著他,暗讚自己的冷靜。「我當然沒忘,麥先生。」
「麥先生?看來我們又回到起點了。是甚麼因素讓我從麥世毓改為麥先生的,
我以為我們能進展到世毓的階段。」他的語氣中滿是嘲諷。
她毫不考慮的回答他:「你我應該都很清楚是甚麼『因素』改變我們之間的關
系。」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可能再當普通朋友了?」他的平靜倒讓天愛有些吃驚。
但她還是點頭。「沒錯。」
「沒關係。」他注意到他的答案引起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微微一笑,補
上一句:「我們之間可以更進一步。」
她實在厭倦了他的自以為是。「你根本是在自說自話。我無法理解當初我為甚
麼會以為我們是朋友!」她終於忍不住怒火上升。
他依舊平靜的回視她。「因為你無法忽視我的魅力。」
她啞然了,然後她斜睨著他。「你太自大了。你以為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應該
匍匐在你腳底下﹐任憑你的使喚,祇因為她們無法抗拒你自以為存在的魅力?」她
刻薄的問道。她就是忍不住想反駁他自大的言詞。
即使對他的好感是不爭的事實,但她就是受不了他狂傲的態度。
他聳聳肩。「我不希罕全世界的女人,我祇在乎一個女孩。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從他嘴裡說出來是那樣的理所當然,他的眼神表露出他話裡的真實性。他真的
不在乎其他女人。
祇在乎她。
天愛默然了,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她都無法回答自己,更何況是對他了……
麥世毓注意到她的表情,長歎口氣。「我以為一個禮拜就夠你思考清楚了。」
她抬起頭來。「很多事你並不瞭解……」她想為自己辯護。
他厭煩的揮揮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或許我不瞭解其他事,但唯獨對一件事情,我相當清楚。你﹐天愛,是我麥
世毓這輩子頭一個對她動感情的女孩,如果你打算拒絕我,我也可以很明白的告訴
你,我不接受這個答案。」他的狂傲真是無人可比。
天愛原先的感動在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時,轉變成熊熊怒火,無法壓抑。
「你是說,我祇有一個選擇。」她瞪著他的眼神足以殺死他。
他悠閒的點頭。「你真聰明。」
「很遺憾的,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她說道:「在我的計劃之中,並不打算
加上一個自大、狂妄不羈的追求者。而你,麥世毓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我以為那些個性全改掉了呢。」
「哼﹗」天愛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他嘖嘖輕歎。「也許有一天,你會愛上我這樣的個性也說不定!」
「麥世毓﹐你簡直是個自戀狂,病態到極點﹗」
「好吧,就算是吧,但那並無損於正發生在你我之間的事情。」他認真的看她
一眼。「我以為你對我有好感的。」
「當然有,不過那得先革除你自大、狂傲的個性,你做得到嗎?」她存心給他
難題,讓他知難而退。「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喔!」
「在我麥世毓的眼裡,沒有不可能的事。」他毫不考慮的說道。
「你這句話就含著自大,你還想改變本性?」她好笑道。
他聳聳肩。「無論如何,我不打算放棄我所想要的一切。」他平靜的盯著她。
「不論你是否答應,我都決定追求你。」
天愛氣得咬牙切齒。「既然你都已經決定了,又同必再問我的感覺?」
他仍舊是一派輕鬆。「我祇想先讓你做好心理準備。附加一句,楊碩根本不是
我的對手。」
「你簡直無可救藥。」她氣呼呼的說著:「台北漂亮的女人滿街是,你閉著眼
睛隨便挑一個都比我好太多了,你何必對我窮追不捨?」
「我不知道你這麼不在乎我。」他眼裡帶著受傷、難過的表情。「而我竟然還
像個傻瓜似的以為你對我有好感。」他放軟了聲調,口氣中彷彿有著莫大的痛楚。
天愛向來吃軟不吃硬,她的神色變柔了。「我不是對你不在乎,更不是對你沒
好感,祇是……」
「你的意思是,我還有希望?」他垂下的黑眸裡隱約透露出得意。
她輕歎口氣。「我祇能說,我這輩子打算獨身一人。」她語重心長道,換來他
驚訝的注視。
「你有難言之隱?」他困惑之中帶著好奇。
她突然煩躁起來,走到盆栽面前,了無思緒的撫摸著葉片。「其實還是有很多
好女孩適合你的,例如孟小姐……」
他不耐煩的打斷她:「我想聽理由,而不是藉口。誰最適合我,我自己心裡明
白。」
她轉過身,從大鏡框後瞪著他。「我也很明白我不適合你,不適合任何男人。」
「為甚麼?」
「因為……」她差點說出真相。「我……就是知道。」
「也許我該問張媽。」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她似乎很瞭解你。你希望我
去問她嗎?還是你自己來告訴我?」他祇給她兩個選擇。「我有權知道,畢竟付出
感情的一方是我。」
「我……」天愛舔舔唇,在她深邃的眼眸突然閃過一抹堅定的神情。「我是個
『掃把星』。」她一鼓作氣說出來,清秀的臉蛋上充滿悲哀。
「『掃把星』?」他困惑的重複,然後怒氣跟著出現。「你是在搪塞。」
「我不是搪塞。」天愛以同等的氣憤說道:「我真的是個『掃把星』,祇要有
我的地方就會出現災難,沒有一處能倖免。」
他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甚麼!我是說真的。」她握緊拳頭,恨不得打醒他。
他笑得差點岔了氣,等到勉強止住笑意後,他開口說道:「你以為這是真的,
是不是?」
「你不信?」
「絕對不信。」他恢復正經。「祇要是知識份子都不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甚
麼『掃把星』!全是騙人的。」
「但我說的是真的。」天愛堅持道。
他眉一揚。「我跟你在一起這麼久了,我倒沒遇見過甚麼倒楣事。」
她困惑的皺起眉頭。「也許……因為我們還不太親近,所以對你根本還起不了
作用。」她頗為認真的說道。
麥世毓眉頭深鎖,他注意到天愛是真的相信她自己是「掃把星」。
「天愛,如果你是想以這種無聊藉口打發我,我得說那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他試圖以輕快的語氣說道。
天愛更困惑了。「你不信?還是你不怕?」
「都有。」他還是一派輕鬆自若的神色。「我不會因為某種無聊可笑的說法而
停止追求你。」
她半張著嘴﹐有些心喜,也有些不敢相信。
她不是對麥世毓沒有感情,如果她不是「掃把星」,她一定會毫不考慮的接受
他的追求。
但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我孟天愛仍然是個「掃把星」,而麥世毓卻是值得更好的女孩去把握的。
「天愛,你不相信我?」他打斷她的冥思。
她抬起頭,動容的說道:「我當然相信你,但我不能害你。」
他無奈的歎口氣。「我說過我不信這些無稽之談,如果你打算讓我就此打退堂
鼓,我再聲明一次,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他堅定的說道。
「但有事實證明。」她脫口而出,因為她不想傷害到他。「我的父母就是因為
我,事業一度瀕臨破產的地步,若不是他們及時送走我,他們現在也不可能會有如
日中天的事業。」她硬咽道。
麥世毓滿臉憤慨。「你是說,他們為了一己之利,而送走你?」他頓了頓,懷
疑的看著她。「我記得你說過,你從小就被送到孤兒院,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
她愣了會,迅速轉動腦子﹐她點點頭。「沒錯,這一切全是院長告訴我的。她
不願意讓我知道我父母到底是誰,姓甚麼,家在哪裡,她希望我一切從頭來過。我
祇知道從我一出生,家族企業就莫名其妙的開始出問題,大筆的投資全成泡影,甚
至有人捲款潛逃,直到我被送到這裡,一切才恢復正常。想想看,我這不是『掃把
星』是甚麼?麥世毓,對於你,我祇能說聲抱歉,我真的不想害你。」
她說出部份真相。
他還是不敢相信。「你以為我聽了這些會退縮?」
「如果你想保住你大好前程的話。」
他嘴角後微一笑。「很遺憾的,我發現我貪心的想要兩者兼顧,前程和你。現
在你祇要告訴我,你對我到底有沒有感情,男女之間的感情?」他期待的問道
天愛猶豫許久,才扶著鏡框微微的點頭。若不是他看得仔細,真是很難發覺呢
﹗
但他還是發現了,他一個大跨步輕輕摟住天愛柔軟的身子。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任彼此間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呢?」
「麥世毓,難道你還沒聽清楚我的話嗎﹖也許我該……」
他打斷她:「你現在所應該做的就是把你腦袋裡所有不該存在的思想一併掃除。」他停了會,摟緊懷裡的人兒。「如果我因為這種無聊的事放棄你,我就太傻了。我現在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我不相信你是『掃把星』,一點也不信。就算你是
﹐而且是全世界最可怕的『掃把星』,我也不打算放棄你,你聽清楚了沒?」
他嚴肅的語氣彷彿是在宣佈一件多重要的事情似的。
天愛好感動,忍不住輕輕啜泣起來。
麥世毓呆住了,他慌張的從口袋裡找手帕遞給她。
「天愛……」他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些甚麼。或許他是全世界最自大、最狂
傲的男人,但對於哄女人他根本抓不住絕竅。
她吸吸鼻子。「你真的不後悔?」她柔柔的問道。
「拿我麥世毓的名聲發誓。」他平靜的說道,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他有著莫
大的不忍。
「從來沒人對我說過這些話……即使是我的父母……」她哭著,忍不住投入他
的懷裡。
在她的心裡從沒忘懷過她父母送她到鄉下的事實。她曾試圖為他們找理由,但
幼小的心靈卻還是受到嚴重的傷害,直到現在。
她不冀望自己錦衣玉食,也不在乎她的父母為她們掙得多少財產,她祇要父母
正眼瞧她一次,沒有恐懼、沒有視她如蛇蠍。
而現在,這一個男人做到了。
他甚至不理睬那些鐵證如山的事實,他祇在乎她,在乎她孟天愛這個人。這叫
她如何不感動﹐如何能不付出她的感情呢﹖
麥世毓看得好著急﹐他慌張的拍著她的背。「天愛,別哭了……算了!哭哭也
好,把所有的不滿全部都發洩出來,從今以後你祇有快樂,再沒有人敢那樣對你了。」他輕聲說道。
他的溫言軟語令她更加激動,不住落淚。
他就一直站在那裡,拍著她的背。
許久,她才勉強止住淚水。在淚眼迷濛下,她看見世毓的襯衫早已濕了一大片。
她歉然的抬起頭。「對不起,讓你陪著我像個傻瓜似的一直站在這裡,還弄濕
了你的襯衫……」她硬嚥著低聲說道。
「這是我的榮幸。舒服些嗎?」他關心的問道,連看一眼他昂貴的襯衫都沒看。
她羞赧的點點頭。
他微微一笑。「一切都過去了,天愛!」他托起她的頭,盯著她,眼裡有一股
嚴肅、認真的意味。「我希望今天你已經為以前不公平的一切哀悼完,也流完眼淚
了,因為從今以後,我不想見到你哭,我要你快快樂樂的,打從心裡的快樂,好嗎?」
她點點頭,破涕而笑。「謝謝你,麥世毓。」
他迅速的摟她一下,然後放開。「很晚了,從台北到這裡,你也累了吧!先睡
一覺,睡醒了,甚麼事都雨過天晴。」他哄著她。
她的眉頭又皺起來。「麥世毓,我還是認為……」她真的不想害他。
他不耐煩的遮住她的嘴,兩眼直視她。「如果你不打算回房去睡覺,我倒真的
很想變成大色狼。」他閃動著狡黯的眼神。「也許你想再試試那天早晨……」
她紅著臉匆匆的打斷他。「我去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她的聲音低得不
能再低了。
麥世毓不得不忍住笑容,他親密的吻一下她的額頭。
「晚安。明天你一覺醒來,就是新的開始,你不再是『掃把星』,而我麥世毓
也要展開熱烈的追求。」他難得謙虛的補上一句:「如果你允許的話。」
她輕輕地笑了,一股滿足的歡愉浮上她的心田。
她愉快的點點頭。「我答應你。」說完,她的臉微微泛紅。
這意味著,她願意接受麥世毓的追求。
她不後悔,就目前而言。
她對麥世毓的感情決定讓她放膽一試,或許是因為他不在乎她是個災難,也或
許是近日的相處促使她做出這個決定。
但她敢肯定,麥世毓在她心中的地位高於任何一個人,包括她的父母。
她願意嘗試他們之間任何可能發生的事,當然其中必須包括忍受他自大狂傲的
個性,但她一點也不介意。
她祇希望他們之間的感情能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她就心滿意足了。
***
天愛一向早起,但她從沒料到竟然會有一個女人比她更早起。
當她走進廚房,看見張媽身旁的背影時,不禁懷疑昨晚、還有今天的一切,是
否全是南柯一夢?
「姐,一大早你在廚房做甚麼?」天愛忍不住盯著孟明珠一襲輕爽利落的襯衫
,還有泛白的牛仔褲,印象中,她從沒見過孟明珠打扮成這般簡便的模樣。綁著馬
尾的孟明珠轉過頭來,更令天愛驚嚇得差點叫出來。
她啞然的瞪著未施胭脂、臉上沾著幾抹麵粉的孟明珠。
「姐,你……」她說不出話來了。
孟明珠親切一笑。「別緊張,我在做蛋糕。如果你願意,我會切一點給你嘗嘗
,那是說如果你有勇氣嘗試的話。這是我頭一次做蛋糕,要不是張媽在旁教我,我
一定會為了它發瘋的。」
天愛眨眨眼。做蛋糕?孟明珠?
張媽笑得合不攏嘴來。「天愛小姐,大小姐這一個禮拜改變了不少,又學做家
事、又學煮菜,要不是我親眼看見,我還以為認錯人呢。」
天愛茫然的搖搖頭,懷疑是甚麼因素讓孟明珠改變那麼多。
張媽為她解笞一切:「待會兒,阿碩要來接大小姐。今天他們要帶孤兒院的小
朋友們去野餐呢!天愛小姐,你有沒有興趣跟他們一塊去?」張媽想為天愛和楊碩
製造機會。
天愛眼睛盯著孟明珠。「張媽,我跟姐姐有事談談,你先送早餐給那些早起的
鳥兒吃吧﹗」
張媽有些怨言,並不想離開廚房。「我懷疑那群大小姐帶回來的人是早起的鳥
兒還是蟲子。」但她還是不情不願的捧著一大盤三明治走出去。
孟明珠一看張媽離去,急忙坐到天愛身邊,她的眼神似乎閃爍著天大的秘密。
天愛首先開炮了。「姐,你是為了報復阿碩嗎?」
孟明珠沉默了會兒。「起初或許是,但現在……不是了。」她雙頰染紅。
天愛眼一亮,認為她話中有話。「你是指你愛上阿碩了?」她為孟明珠高興。
「我不知道……」孟明珠顯然有些不安。「其實我自己也困惑了。我是說,起
初我是真的想報復阿碩,可是在不知不覺中,我似乎陷下去了。」孟明珠急於表達
自己的感情。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向來愛美,甚麼東西都力求完美,從小嬌生慣養的;但
現在你看看我,一身樸素,會者菜、洗衣,反正主婦應該會做的事,我差不多都學
會了,這一切全是阿碩教我的。」她臉蛋泛紅,健康的膚色看起來比濃妝艷抹還要
漂亮百倍。
天愛簡直不敢相信。「你會煮飯、洗衣,這一切全是你聽阿碩的話學的?」
孟明珠點點頭。「雖然菜泰半都焦黃,洗衣服也常把泡沫佔得全身,但阿碩從
來不嘲笑我,他祇是糾正我的錯誤……我承認現在的生活雖然沒有以前多采多姿,
但卻在平實的生活中找到另一份恬淡的快樂,那種感覺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姐,你真的改變了很多。」天愛想起一點:「你不再想要報復阿碩了嗎?」
「當然不。我……我懷疑這可能是老天在捉弄我吧,現在我對阿碩……天愛,
你愛阿碩嗎?」孟明珠認真的問道。
天愛眨眨眼﹐迅速搖搖頭。「我一向視他如兄長。」急忙澄清。
孟明珠彷彿鬆了口氣。
這一切全看在天愛眼裡。
「姐,你愛上阿碩了。」
「是嗎?」孟明珠又開始不安起來。「不過,我是個習慣生活在掌聲裡的明星
,過慣了五光十色的日子;而他卻是一個打算一生照顧孤兒院的鄉下男人,我有可
能會愛上他嗎?我是說,我想我不可能會安於這種平淡生活的。」
「姐,你祇要問問你自己,你跟阿碩在一起快樂嗎?」
「當然快樂,否則我也不會猶豫這麼久了。」孟明珠看她一眼。「可是,他似
乎另有意中人。」
「誰?」天愛倒挺好奇的。
「你。」孟明珠單刀直入。「我知道他對你的感情非比尋常,也不是甚麼兄妹
之間的友情,他是真的喜歡你。」
天愛看了孟明珠好久,才緩緩說道:「現在呢?他還是對我有『非比尋常』的
感情?」
孟明珠搖搖頭。「起初,他老在我面前說你好,嘲笑我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我很不服氣,就甚麼事都跟他搶著做,例如小雲每天洗澡都是由我一手負責的…
…」
「小雲?」天變更加訝異了。「姐,你也知道小雲腦部受過傷嗎?」
孟明珠點頭。「我鄙視她的父母,我沒想到這世界上竟然會有人會殘忍到連這
樣可愛的小孩也傷害。現在我每天都抽空過去孤兒院陪陪她,還有那一群孩子。」
「包括阿碩?」天愛含笑問道。
孟明珠紅著臉點點頭。「最近,他對我比較好些,沒再嘲笑我做的飯菜難吃,
而且他還能面不改色的吃完整盤菜……」
天愛真的佩服楊碩的忍耐力。
「我得說,阿碩對你有相當程度的好感。」天愛柔聲道。
「真的﹖」孟明珠像每個戀愛中的人一樣,對任同事都抱著懷疑的態度。
「當然,沒有任何男人能忍受他的胃遭到莫大的虐待,除非他愛上造成他胃病
的女人。」
孟明珠忍不住笑開了。「你說的是真的?雖然他最近對我好多了,也常邀我陪
著他還有那群孩子玩,但我想他喜歡的還是你。」說到最後,她的臉充滿落寞。
天愛輕輕地笑起來。「姐,沒有男人會放棄他眼前的好女人的。你瞧,你為了
他改變自己,他要是再看不出你的心意,他就真是個瞎子了。」
「我穿這樣沒別的意思,純粹祇是為了舒適而已。」孟明珠辯道。
天愛輕哼一聲。「或許吧。但我是真的希望你們會有好結局。一個是我的親姐
姐,一個是我的好朋友,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在一起,你們是很相配的一對。」
孟明珠歎口氣。「這正是我所煩惱的。就算我和阿碩彼此相愛,又有甚麼用!
我擔心我忘不了台北的夜生活,還有我曾擁有過的多采多姿的生活。」
「姐,認清你自己究竟想要甚麼,別為了阿碩勉強自己,這樣祇會使你不快樂
,而且也會害了阿碩的。」天愛真誠地勸她。
孟明珠點點頭。
在毫無預警之下,楊碩開了後門走進來。
他已經是這裡的常客,沒有必要再敲門。
「阿珠,你準備好了沒?小雲吵著要見你呢!」他話才說完,就看見天愛。他
滿臉歡欣。「阿愛,你回來了?台北之旅如何?」奇怪的,這一回,他不再結巴了!
天愛點點頭,對他稱呼孟明珠的方式十分震驚。「阿碩,我剛才沒聽清楚你叫
姐甚麼?」
「阿珠呀﹗」楊碩困惑的重複著。
天愛笑得忍不住嗆到了。
楊碩趕緊輕拍著她的背。「你還好吧?」
「我很好……祇是想不到姐竟然能忍受這種叫法。」她沒說出以前孟明珠最忌
諱這種叫法,會讓她感覺好像在叫豬一樣。
明珠紅著臉,捧著變形的蛋糕慢慢走過來。「此一時彼一時嘛!」
楊碩瞪了一眼她的蛋糕,沒有吭聲。「我們可以走了?阿愛,有沒有興趣跟我
們一塊去玩?小傑還有其他小朋友都很想念你。」
「可惜天愛今天沒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麻煩請你的手稍為換一下地方。」
不知何時,麥世毓走進來,站在他們的身後。
楊碩立刻縮回手。
天愛回頭看見他,微笑中帶著些許的羞澀。「早安,麥世毓。」
「早安,天愛。」他朝她微微的一笑後,看向楊碩和孟明珠。「看樣子,你們
似乎要去野餐?」
孟明珠眼尖的發現麥世毓的手停留在天愛的肩上。「麥先生一定沒興趣參加吧。」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不會傻到想做電燈泡,事實上我和天愛另有安排。」
阿碩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轉向孟明珠。「既然如此,阿珠,我們可以走了吧!
小雲他們一定等得不耐煩了。」他突然拿出手帕替她擦拭臉上的麵粉,好像是件再
自然不過的事了。
「阿珠?」麥世毓喃喃道,引起天愛的微笑。
孟明珠包裝著蛋糕。「你想孩子們見了蛋糕,會不會吃不下去?」她擔心的問
道。
楊碩連想都不想。「他們不吃,自然有人包辦。」楊碩指的是自己。天愛終於
忍不住開心的笑起來。
孟明珠想裝出生氣的模樣,但她臉頰卻浮出一抹嬌羞的紅霞。
「你真會全部吃完?」孟明珠忍不住問道:「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你剛才也
見了那樣子,可能會讓你瀉肚子……」
楊碩聳聳肩。「那並沒甚麼大不了的。我吃過比這更糟的食物。」他指的是她
的菜。
天愛大笑起來。
孟明珠狠狠瞪她一眼,不知道該氣誰。「算了,當我沒問好了。」
「既然你的問題問完了,我們可以走了?」
她點點頭,正想抱起蛋糕盒,被楊碩搶先一步提了起來。「阿愛,改天有空來
看看孩子們。」
「我一定會過去的。」天愛含笑道。
孟明珠向他們道別後,就和楊碩一塊走出廚房。
「我想,如果是我,我可能不會因一時的善心而拿我寶貴的生命當賭注。」麥
世毓等他們離開後開口道。
「甚麼意思?!」
「意思是,就連我也不敢輕易答應嘗那盒子裡的蛋糕。」
「那是因為你並不愛做蛋糕的人。」
麥世毓輕笑起來。「楊碩跟你說話的時候,似乎不再結巴了。」
她回過頭。「阿碩結巴?我怎麼沒注意到?」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祇一逕的喃喃自語:「那祇代表一件事:我少了個情敵。」
「麥世毓!你到底在說些甚麼﹖」天愛瞪著他。
他聳聳肩。「沒甚麼。我祇想說,阿碩和阿珠簡直是絕配。」
「是呀!」天愛開心道:「他們是相當登對的一對。」
「我們呢?」麥世毓突然問道。
「她狡黠的看他一眼。「我記得有人說過『追求』兩個字。」她的心情愉快。
他吻一下她的秀髮,然後笑道:「沒錯,追求正開始。」
美麗的藍天、純潔的白雲,麥世毓牽著天愛的手走在大道上一起散步、聊天。
他們聊政治、聊藝術、聊彼此之間的職業,還有麥世毓對寫作的熱愛及他在台
北的茶屋。
麥世毓正侃侃而談他努力的夢想時,一隻野狗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直朝
他們衝來。
麥世毓毫不猶豫的把天愛推到安全距離,自己也閃到一邊,沒想到那只野狗緊
追著他不放,還朝他撲過去,逼得麥世毓不得不反擊,祇不過最後他身上也多了幾
處傷口。
天愛立刻帶他到醫院打預防針,在途中,車子一連爆胎兩次。
麥世毓非常懊惱。一怒之下狠狠踢了車子一腳出氣。
結果,他除了到醫院打預防針之外,還順便看腳指頭的骨折。
而天愛陪著他回孟家別墅後,盆栽突然掉下來,若不是他閃得快,此刻他已經
送院急救,生死未卜了。
當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等所有工作人員慰問完,打算和天愛獨處
一會時,張媽端來的燉湯竟不小心的灑了他一身濕。
他幾乎是忍無可忍的進浴室換乾淨的衣服,等他換洗出來時,看著天愛紅著眼
睛坐在他床邊。
他一枴一拐的走近她。「天愛,別哭,我又不是出了甚麼危險的事。」他以為
她是太過擔心他。
她直搖著頭,扶著他躺上床。「都是我害你的。」她吸吸紅鼻子。
「你害我?」麥世毓大笑一聲。「你在開玩笑。我們祇不過散步時碰到一隻不
該出現的瘋狗,而我的骨折是我的脾氣太急、太壞造成的,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而這全因為我是個『掃把星』。」她輕聲泣道。
「天愛!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你以為那只瘋狗是你引出來的?」麥世毓根本
不信這套。
「盆栽的事又怎麼說?」
「這一切全是巧合,要不然今天必定是我的惡運日。」他放柔聲音。「再說,
你若真的是『掃把星』,為甚麼你自己一點事都沒有?」
她也困惑的抬起頭望著他。「我不知道,也許是……」
「也許這根本與你無關。」麥世毓替她說完:「這一切全是因我而起,與你無
關。」他再度聲明。
「你真的不信我是個『掃把星』﹖」她有些期待的問道。
他堅定的點點頭。「這祇是巧合,你最好別在我眼前淨說那些無稽之談。我是
病人,病人至上。」
她浮起帶淚的笑容。「病人至上。」她附和他。「你想吃些甚麼?」
「我的確餓壞了,但在此之前,我想我這個病人有權要求一個吻來安慰我虛弱
的身體。」他頑皮的彷彿是個孩子。
她不說二話的親親他的額頭。
「好啦!說吧,你想吃些甚麼?」
他愣了會兒。「這就是我所期待的吻﹖」他不敢相信的問道。
「顯然是。」她掩不住笑容。
他開始撒起嬌來。「沒想到我今天受了這麼多苦,竟然祇得到這種程度的慰問
,也許我該讓車撞或甚麼的,或許……」他無法再說下去,因為她的小手已經遮住
他正在說話的嘴。
她瞪著他。「你不要亂說話。」
他指指自己的嘴。
她紅了臉。「一個吻?」
他點點頭。
她放開他的手,輕觸他的唇,她原本打算蜻蜓點水一下就夠了,沒想到他突然
抱住她,熱情的吻著她。
半晌,他才鬆開手。
她臉蛋上滿是紅暈,鮮紅欲滴的紅唇愈發動人。
他咧嘴笑道:「第一次我吻你,被你摔在地上。另一次,我吻你,被你狠狠的
打了一巴掌,這次,可沒甚麼後遺症了吧!」他笑得合不攏嘴。
她含羞的瞪著地。「你要再敢試一次,我會考慮讓你再躺在地上一次。」她故
意裝成凶狠狀。
他哈哈一笑。「我現在是病人,病人至上。更何況你也不忍心讓我受到傷害,
是不是?」
她不再說話,祇因她知道這是事實。無可否認的,她對於麥世毓的感情已在不
知不覺中放下許多,多到令她無法想像……
她故意雙臂環胸。「我是不忍心讓你受到傷害,但我可以避不見面。」她故意
逗他:「你腿不方便下樓,或許我應該到孤兒院住個幾天再回來。」
「好讓我受盡相思之苦?」他歎口氣。「真是最毒婦人心。」
她抬起頭看他。「如果你肯在吻我之前,徵求我的同意,我相信剛才你絕對不
會聽到我提的建議。」
他睜大眼,故作無辜狀。「我徵求過你的同意,你也答應了。你忘了嗎?」
她粉頰開始泛紅。「我當然沒忘。但我所同意的祇是蜻蜓點水式的小吻,而不
是像……像……」她結結巴巴,不好意思說出來。
他嘴角懶洋洋勾起。「我相信我並沒同意我要的祇是你所謂的蜻蜓點水的小吻
,事實上我從不認為那是個吻。」
她臉孔一擺,略帶醋意。「這是理所當然。畢竟你會以你『那種方式』吻過不
少女人,不是嗎?」
他含笑。「你在吃醋。」他根本是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我沒在吃醋。」她漲紅臉。
「你在吃醋,而且我得告訴你,你的醋全都白吃的。」麥世毓微笑的坦白。「
或許以前有你所謂的女人,但以後祇有一個女人,如果你夠聰明的話,你應該想像
得到誰是那位幸運兒。」他恢復自大的口氣。
「幸運兒?」她就是忍不住跟他吵嘴,雖然其中並沒敵意在內,而且她必須以
凶狠的面具來掩飾她內心的羞赧。「我同情那個女人,因為她必須忍受你自大、狂
傲的個性。」
「我以為我全改了呢!」他故作訝異。
「顯然沒有。而且有愈來愈囂張的氣勢,我想或許該留你一個人好好懺悔。」
她放意走向房門。
「天愛,你要去哪兒?」
「孤兒院。」她得意的說道。
他顯然信以為真。「你真要留下我?我是病人。」
「我知道,病人至上。但護士也需要時間休息!」
「我不反對你休息,但起碼你也不必到孤兒院。」他還是有些擔心楊碩舊情復
燃。「也許等我傷好些,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你好好養傷,我叫張媽上來照顧你。」她偷偷笑著。
「我不要。」他像個孩子似的抱怨:「我祇要你陪著我。」
「很顯然的,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麥嬰兒。」
他心中閃過一計,掙扎的坐起來,想故意摔一跤以博得她的同情。
如果幸運,他還可能得到另一個吻。
「麥世毓,你想幹甚麼?小心!」她看見他突然站起來,似乎想阻止她離去,
卻力不從心摔了一跤,呻吟聲從他嘴裡傳出來。
她急忙奔到他身邊,扶他坐起。「麥世毓,你沒事吧﹖」
他閉上眼,極力忍住痛苦。
「天愛,記得我說過,這一次吻你,沒甚麼後遺症嗎?」他泛白的嘴唇說道。
她急著點點頭,然後注意到他的眼睛痛苦的閉著。
她回答:「是的。麥世毓,你哪裡不舒服?」
「這一次,換來我另一隻大腳指的骨折。」他緊靠在她的懷裡。
「甚麼?你的左腳大腳指也骨折了?」天愛不可置信的喊道。
他點點頭。「我原本想留住你,沒想到踩到褲腳,跌了一跤。」他絕不會說出
他原先祇是想嚇嚇她,騙取她的同情心,卻沒想到弄假成真。
他麥世毓算是認栽了。
天愛勉強使盡所有的力氣扶他上床,一邊大聲求救。
「麥世毓,你忍忍。我馬上送你到醫院。」她緊張的說道。
他在疼痛之餘不忘面子。
他緊抓住她的手臂。「天愛,你可千萬別跟高傑他們說,我是踩到自己的褲腳
跌倒的,否則他們一定會笑掉大牙的。」他可憐兮兮的說道。
她朝他露出保證的笑容。「你放心,我會告訴他們,你是為了阻止我跌一跤,
而奮不顧身的護住我才骨折。」
他鬆口氣。「天愛,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他突然說道。
這一句話使得她淚眼婆裟。「沒有。」
「我愛你。」他輕柔而慎重的說道。
「我知道。」她泣道,這時,突然衝進來一大群的工作人員,包括張媽都來觀
看到底發生甚麼事情,這令麥世毓非常不滿。
他瞪著來得不是時候的工作人員。原本他期待著天愛的回應。
但如今全被他們搞砸了。
更令他氣惱的是,接下來,一群工作人員抬著他再度送往醫院。
而他根本沒機會跟天愛相處,甚至連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他麥世毓的惡運似乎從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