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曜竹曾到法國參加食品展,早就有國際駕照,加上年輕力壯,當然負責開車,幸好時差只有六個小時,他必須保持一路清醒。
韋宗德負責指引方向,但除了報路的時候,他嘴裡都不斷喊著:「MonDieu!我的天啊!」
蔡曜竹在旁看了頗為擔心,希望韋先生不會中風或心臟病發,到時柔伊可能會怪到他頭上,他可承擔不起失去她的風險。
同時他也暗自警惕自己,婚姻大事確實要慎重,若真想結婚就要快,而且不能隨便離婚,否則這種趕著去搶新娘的焦慮感,足以讓一個男人變成可悲的瘋子。
開車開了三個多小時,目的地是一處位於郊區的教堂,草地上擺著桌椅和美食,還有鮮花、綵帶和小舞台,是一個既美好又夢幻的婚禮場地。如果柔伊喜歡的話,他們也可以在法國舉行婚禮,雖然他第一個念頭是在媽祖廟前辦流水席,總之先把他的女人搶回來,看要在哪裡辦都行啦。
蔡曜竹才踩下煞車,韋宗德立刻跳下車,像個瘋子又跑又叫的,雙手在空中揮舞,像是要阻止什麼。
「等等我!」蔡曜竹拔下車鑰匙,大步追上他。
「當當……噹噹噹……」清脆的教堂鐘聲在此時響起,厚重的大門一開,新郎和新娘一起走出來,還有許多歡欣鼓舞的賓客。
噢喔!看來是來不及了,蔡曜竹深感遺憾,拍一下韋宗德的肩膀說:「韋先生,請節哀順變。」
韋宗德先是目瞪口呆,繼而眨眨眼說:「那個新娘不是我老婆!我們可能找錯地方了。」
「是你指的路,不然會是哪裡?這裡是法國,我一點都不熟。」車上那台GPS導航系統斕斃了,要是靠那台黑心貨,他們只會開進地中海!
「地址明明沒錯,怎麼會這樣呢?」韋宗德也是一臉迷惘。
蔡曜竹注意到有個中年女士朝他們走來,看來挺面熟的,一頭棕色長髮綰起來,穿著深藍色連身裙,身材高躺纖細,有股迷人的優雅氣質。「Edward!你在這裡做什麼?」那位女士居然會說中文,但腔調怪怪的。
韋宗德彷彿看到午夜的太陽,眼中立刻閃過流星般的光芒。「Bella!妳不能跟別的男人結婚,妳必須再一次嫁給我,我們才是天生一對!」
「oh……Edward!」Bella一手壓在胸前,歎息道:「過了整整十年,你才來告訴我這件事?」
韋宗德雙膝跪下,握住前妻的手親吻。「對不起,是我太愚蠢了!請原諒我的盲目和無知,但我們不能再浪費生命,求求妳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我對妳永遠的愛!」
這回換蔡曜竹目瞪口呆了,韋先生實在很會說話,他應該多學著點。
「嗨,你來了。」
這聲音?蔡曜竹在飛機上昏睡的時候,就是這聲音徘徊在他夢中,於是他傻笑著轉過頭。「柔伊。」
韋柔伊穿著一襲紅色小禮服,露出雪白的肩頸和雙臂,美得像個女神,當然她本來就是女神,只是變得更美了,或許是法國的某種魔法吧,愛情似乎就在陽光、空氣和水中。
「沒想到你跟我爸會一起出現,你們是怎麼來的?」
「說來話長……」蔡曜竹剛剛才得知韋太太的芳名。「那個……Bella不是你們餐廳的名字嗎?」
韋柔伊無奈的雙手一擺。「是啊,所以你就知道我爸有多瞎,他最愛的女人是我媽,每個上門的客人都知道,只有他自己沒發現,都十年了!」
「這麼慘?」血淋淋的教訓就在他眼前,他才不想浪費十年的光陰,絕對不能學習韋宗德,再會說話也沒用,行動力勝於一切。
「沒關係,反正我也擺了我爸一道。」
「什麼意思?」
她對他眨一眨眼,俏皮地笑道:「要結婚的人是我阿姨,也就是我媽的妹妹。」
「妳太瘋狂了!」他爆出大笑,對她豎起大拇指。「但是我喜歡!」
「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我爸永遠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蔡曜竹再次望向女友的父母,他們顯然已得知真相,但是一點都不在乎,因為他們已經擁吻在一起,兩個中年男女仍然如此熱情,還是有值得他學習的地方。
韋柔伊轉向他問:「對了,你來做什麼?參觀法式婚禮?還是陪我爸壯膽?」
「呃……兩者都是。」
「既然你來了,我們一起度個假吧!」
「那當然,太好了……」蔡曜竹暗罵自己沒用,都已經追到法國來了,為什麼還不敢直接求婚?或許是因為他還沒買戒指,或許是因為他還有點猶豫,享受了多年的自由,真要就此放棄了嗎?
奇怪,他最想要的明明就是跟她在一起,為什麼在看到她澄澈的雙眼時,他會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要做什麼?是否他們對彼此都有所保留?除了他會自我矛盾,她也有難解的心結嗎?
看到蔡曜竹忽然出現,韋柔伊又驚喜又感動,無論他是為了什麼而來,至少他來了,不是每個男友都能丟下工作,說追就追來的。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決定多給彼此一些時間,交往個三年再看看也無所謂,她願意為他冒險,因為他值得。
就在這完美的時刻,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們走來,那是一個身穿黑色正式西裝,因為喝醉酒而腳步不穩的男人。
「他是誰?」蔡曜竹皺起眉問她。
「他是今天的伴郎,而我是伴娘。」韋柔伊不太願意回答這問題。「他叫Oliver,以前我跟他訂過婚……」
「就是這混蛋傢伙?!」
韋柔伊不用多問,也知道是她那大嘴巴的父親,難怪蔡曜竹會一臉狂怒,大家都把她想得太脆弱了,其實她早就不在意了,根本沒什麼好在意的,拜託,Oliver算什麼東西啊。
Oliver走到她面前,第幾百次說起同樣的台詞。「Zoe!Jet\'aime,Jetiensavousmariervousmar……」
「他在說什麼?」蔡曜竹握緊雙拳,蓄勢待發。
韋柔伊不知為何自己會變成翻譯,這情況不是普通的荒謬。「他說他愛我,想跟我結婚。」
「告訴他想都別想!」
韋柔伊照辦了,因為她自己也想這麼回答,然後她又轉向男友說:「他問你是誰?」
「我自己來回答。」蔡曜竹不會法文,但他會一點英文,於是他大吼。「1amherboyfriend!Youidiot!Iwillmarryherverysoon!」
他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韋柔伊的心跳少了一拍,他剛才是否說了很快要跟她結婚?Oliver多少也會英文,他只用兩個字就表達得非常清楚-「Fuckyou!」
就這樣,兩個男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韋柔伊用英文和法文同時呼喊:「Stop!Non!」
可惜沒有人想聽她的話,直到其它客人前來勸架,但是大家可能都喝多了,你推我我擠你的,不分男女老少,最後變成一場群體摔角大賽!
眼看戰況越演越烈,韋柔伊找來兩個還算清醒的親友,竭盡所能把她男友從群架中拖出來。
蔡曜竹看起來依然很火大,但她抓住他的手,直接命令:「跟我走。」
「可是……」他似乎還想狠狠給Oliver幾拳,不過終究點了頭。「帶我走。」
她給他一個最美的微笑,很高興他選擇了她,他們必須好好談談,尤其是關於剛才那句關鍵性的話。
蔡曜竹坐在副駕駛座,癡癡看著他的女王開車,風兒吹過她波浪的長髮,她專注的眼神直視前方,側面的線條優雅而性感,雙手篤定的轉動方向盤,他不只一次著迷的想著,為什麼她會這麼美呢?她有強悍的一面也有脆弱的時候,她可以撒嬌也會下令,她看來很冷靜其實情緒激昂,他愛上的女人不是普通的複雜,但他覺得她完美極了,可能因為他自己就是個瘋子吧。
車子停在一家飯店前,服務生上前來幫忙停車和開門,韋柔伊把鑰匙交給對方,隨即走到車子另一旁,扶著蔡曜竹的手走向大門。
兩人都沒有說話,默默搭了電梯來到最高樓層,等到他們走進她住的房間,他才從落地窗看到外頭風景,多麼青翠的一片丘陵和原野,他彷彿看到了山上鄉!
「先坐下吧。」她牽著他讓他坐在床邊,而後從浴室拿出毛巾和溫水,仔細替他擦去額頭和嘴角的血跡,他並不覺得疼痛,可是她這麼溫柔地關心他,他想他可以裝得痛一點。
等她把毛巾和水盆放到一旁,他終於開口打破沉默。「柔伊,為什麼妳來法國卻不告訴我?」
他以為她會坐在他身旁,她卻走到窗前,似乎有意拉開距離?
「我想……暫時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冷靜一下也好。」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妳不能跟我談嗎?」他們之間應該是無話不談,他不喜歡她有事瞞著他,可仔細想想,他對她也不是完全坦承,他一直沒說出那三個字……
「你知不知道,三個月的預備階段快到期了?」
「我當然知道。」所以他才在想那三個計劃,至少要拉近彼此距離,不能再這樣兩地相思了。
「所以……我想我們需要分開一下,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辦?」
「妳得到的結論是……?」他怎麼有種不妙的預感?
她沒回答,只是走回他面前,拿手帕替他擦拭臉頰。「曜竹,你在流血。」
「無所謂,我只想跟妳在一起。」他握住她的手和那條可愛的手帕,決定對她說出真心話,這時她卻打斷了他的話。
「你聽我說,自從我提議跟你做一對預備情侶之後,每天都在想你什麼時候會決定取消,我不想給你任何形式的壓力,只好故作瀟灑,只因為我太在乎你。」
什麼?她的演技也太好了吧,他還想說她怎麼能酷成這樣,結果她跟他一樣的在乎?
「每次我故意說我們是自由的,可以隨意跟別人往來,其實我都在自欺欺人,我對別的男人毫無興趣,我只想要你一個人,我也希望你只要我一個,而且是永遠只有我一個!我的佔有慾太強了,我怕會把你嚇到,你可能就要逃走了……」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顫抖,他不禁一陣心疼。
「柔伊,妳怎麼這麼傻?」他的佔有慾才強好不好?看到每個接近她的男人,都會引發他毫無理性的反應,說他是醋罈子還算客氣了,他根本就是一座醋宇宙!
「我知道你需要自由,我只能用這種方式給你自由,或許你會想留在我身邊多一會兒……我已經不在乎你能否給我承諾,我只希望我還能多愛你幾天……」
霎時間,他完全瞭解他們的誤解,原來她的痛苦都來自於愛他,而他的遲疑不決來自於他太晚明白他們是相愛的。繞來繞去有點繞口令,總之真相水落石出,結論就是他愛她而她也愛他,這是一個奇跡!
他思考著該怎麼讓她明白,忽然看到手帕上繡著三個字母,於是他問:「妳的名字叫?」
她詫異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怎會突然這麼問。「嗯,這名字來自希臘文,意思就是生命。」
「柔伊,妳是我的生命。」
「謝謝,你真浪漫,你到法國以後有點變了。」她給他一個甜甜的微笑,但這還不夠,他必須用強而有力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於是他從床上站起來,立刻又跪到地上。「親愛的柔伊,我們結婚吧!」
「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含笑望著他,搖搖頭說:「你不用勉強自己,你不想要也不適合結婚。」
「我一點都不勉強,更何況我沒結過婚,怎麼會知道婚姻適不適合我?我現在非常想要結婚,而我的對象只有妳一個。」他的好友米王說得對,事情發生的時候根本沒時間去想,光是去感受、去體驗就來不及了,何必想那麼多呢?他只要聽從自己的心意就對了。
她仍然一臉無法置信。「可是……我不想成為你的試用品。」
「妳絕對不是試用品,妳是獨一無二的限量品,只有這樣神奇的妳,才能走進我的心,讓我徹底改變。」他握住她的手親吻,凝視她的雙眼說:「柔伊,我愛妳。」
她閉上眼又睜開眼,似乎在確認這不是夢境。「你是認真的?」
看她眼中含淚,他不能忍受自己讓她哭泣,他必須勇敢的說出來。「我早就愛上妳了,卻遲遲不敢告訴妳,因為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花了好一些時間才接受事實,原來我也可以去愛人,而且我很幸運,我愛上了一個最完美的女人。」
「喔!你讓我太快樂了。」她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晶瑩美麗有若清晨露珠。
「我希望我能讓妳快樂,永遠這麼快樂。」他不太自在的咳嗽一聲。「呃,不過……妳要不要先答應我的求婚?我跪著是沒關係,但是我想抱抱妳。」
「抱歉!」她立刻扶起他的肩膀,破涕為笑,主動投入他懷中。「我願意!我願意做你的菜王夫人!」
「太好了,這下輪到我請吃喜酒了。」他的雙手環住她的嬌軀,感覺是那麼貼切自然。「我要把農場的名字改為柔伊農場,妳一定得做我的菜王夫人,而且妳休想跟我離婚,看到妳爸那樣我都嚇壞了。」
她輕笑起來。「放心,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跟我離婚的,但是農場改成我的名字怎麼行?大家會說你是怕老婆的男人!」
「妳是我的女神、我的女王,也是我的寶貝,有什麼不行?」
她對他眨個眼,不再就這點爭執。「我爸有沒有告訴你,我準備要在台南開分店?」
「台南分店?」他有沒有聽錯?他的三點計劃都還沒決定,她的行動就已經超前這麼多?
「當然,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
他嘖嘖兩聲,然後轉為大笑。「韋柔伊,我就是愛這樣的妳,妳的詭計、妳的脾氣、妳的瘋狂,我全部都愛!」
「蔡曜竹,我也愛你,你的自大、你的愚蠢和你的可愛!」
在愛的告白之後,該說的都說了,他們只能用熱吻來表達情感,一次又一次的需求和給予。
激情太過強烈,兩人都有點站不住,情不自禁的倒在床上,從接吻發展到人體探索,反正他們擁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脫去衣服、一點一滴認識彼此。
她的視線掃過他全身,噘起嘴說:「你身上有好多瘀青,讓我來替你療傷,不舒服的話要告訴我喔!」
「怎麼可能不舒服?根本就是太舒服了……」他倒吸了好幾口氣,強迫自己暫停下來。「不行,這次不能愛的一發,我要愛的無限連發……」
「那是什麼意思?」她抬起頭,眼神無辜的問。
「那是關於一個愛與忍的故事,忍到底就一定要愛,愛到底就不能再忍。」這回換他一路南下北上,東來西往,為兩人製造瀕臨崩潰的快感。這一天,他們終於找到了歸屬,就在身心的結合中,揮出愛的全壘打!
他們在飯店房間待了三天,肚子餓了就叫客房服務,之前壓抑的能量都要徹底釋放。
某個懶洋洋的午後,蔡曜竹算好時差,打了一通國際電話回家,第一句話就說:「媽,可以請妳幫我們籌備婚禮嗎?」
宋昭瑩沒有一絲驚訝反應。「我早就知道會有這天,我都準備好了。」
「謝啦!我跟柔伊過幾天才回去,妳跟爸說一聲。」
「慢慢來,好好玩。」宋昭瑩順便提醒道:「你爸還叫你帶個寶寶回來。」
「呃……我會努力的。」這種話由他父母親說出來,真是有說不出的詭異和親切。
聽男友講完電話後,躺在一旁的韋柔伊說:「其實……我們也不用急著結婚啊。」
「妳說什麼?」他惡狠狠的瞪住她。「妳已經答應我了,不能反悔!」
「我才沒有反悔,只是想說延後也可以,不如先交往幾年再說,只要我們有心在一起,結婚證書也沒有多重要。」她覺得自己以前太執著了,真不知怎會那麼傻?
「不行!我要馬上跟妳結婚,我無法忍受妳繼續做單身女郎,我會焦慮到吃不下、睡不著。」
她伸手撫過他的頭髮,凌亂又性感。「嘿,你要對我有信心,我不會見一個愛一個。」
他閉上眼享受被她撫摸的感覺,但他不會因此忘了最重要的事。「我知道妳只愛我一個,所以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妳是我老婆,我是妳老公,這樣我走路才會有風!」
「拜託,事情沒這麼嚴重吧?J
他睜開眼,把她推倒在床上,眼中充滿不良意圖。「韋小姐,今天我就要妳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蔡先生你想做什麼……」怎麼辦?她興奮得說不出話。
在他們之間總是會有爭執,越吵就越熱情,相愛的方式有百百種,而他們剛好找到最瘋狂的一種。
在果王、米王和地王之後,菜王總算也定下來了,訂婚典禮在台北,由Bella餐廳全力支持,結婚典禮在台南,由菜王農場大力策劃,兩場喜宴都充滿了菜味,不斷播放〈月亮代表我的心〉至於那台黑心GPS,成了他們床頭櫃上的紀念品,每當在人生旅途迷失方向,他們就手牽手一起尋找,路是兩個相愛的人一起走出來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