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玉盤高高地斜掛在黑夜的一隅,淡淡光暈將大地上的萬物蒙上一片薄霧色彩。全然屬於月亮的夜,偌大的夜空中,獨有月亮高掛著,高貴的沒有任何事物能與之相較,就連星子也將舞台出讓,隱盡光芒,淡於黑夜之中。
白氏企業總部大樓聳立於空中,如同意欲通天的巴別塔,想要衝上蒼穹捕捉高懸的明月;由其中所散發的人工光芒,五彩晶瑩得像是鑲上各種顏色的寶石,耀眼得可同皓月爭輝。
今天是白氏LA部成立六十週年紀念日,頂樓的宴客廳裡冠蓋雲集,許多政商名流輩出,更可見白氏不論在歐陸、美國,甚而亞洲都有雄厚的人脈與資產。
當然,阿拉伯王子怎麼會輕易出席一個跨國企業的小PARTY,其中當然有原因的啦!原來今天還是白老夫人的生日。自從三年前喪偶後,便一直抑鬱寡歡的她,近來更因次子的醜聞時露愁容,為了讓母親再度高興起來,白亞力花費了不少心思,和母親的閨友商議後,決定舉辦母親年輕時最愛的化裝舞會,以祈母親再展笑顏。為此,他動員所有白氏成員,連表弟這名尊貴的阿拉伯王子,也硬被逮來參加,沒機會逃脫。
一時之間,只見埃及艷後、伊麗莎白女王穿越時空而來,看得人眼花撩亂,果真好一場盛宴。在此地,可能一不小心便撞上貴族名流,可別被化裝過的外表騙了;這些人特別愛惡作劇,瞧!又有三個死神模樣裝扮的人從旁而過。
「沒想到他敢出現!」已略顯富態的仙後,低聲驚歎。惹得她身旁的蝴蝶夫人也往來人方向望去。
「別這樣,今天可是他母親生日。」蝴蝶夫人小聲回應。
「真是家門不幸!白家出這樣一個不肖子孫。」仙後搖著頭。「還好他父親早走一步,要不也活活氣死。」
「你確定白雷恩會這樣嗎?」蝴蝶夫人不大相信地追問。「白家男人向來很負責任,而且也以愛家聞名……」
「所以我才說家門不幸!」仙後瞄了出現即引起喧然大波的白雷恩一眼。「真不知道哪裡出錯,白家竟出這樣個浪蕩子。」
「可是……」蝴蝶夫人才想開口立即為仙後所打斷。
「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正和老公環遊世界,所以不清楚。」仙後說著說著,突然壓低嗓音。「我告訴你,諾克家的女孩真可憐,懷了他的骨肉,沒想他不認帳;那女孩走投無路,只有跳河自殺。」
她搖搖頭,繼續說道:「好慘!一屍兩命!這也是諾克家與白家決裂的原因,據傳他們現在勢同水火。諾克家的人還揚言要報復呢!」
「什麼……」蝴蝶夫人聞言張大雙眼。「我覺得他是個滿有禮貌的年輕人,不會做這種事……」
仙後再度打斷她。「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初他們兩人訂婚的時候羨煞多少人,人人都以為是天作之合,誰知道會搞成這樣子?怎麼曉得他會不認自己的小孩、棄未婚妻於不顧,讓她憤而自殺。嘖!真是黑心的惡魔。」仙後沉痛道。「平白糟蹋了個清白的好女孩。」
「我認識白雷恩很久了,他不是這樣的人。」蝴蝶夫人堅持道。
「你以為我願意講他壞話?」仙後急急為自己辯白。「但事實擺在眼前,豈是賴得掉的?我真的沒冤枉他。」
「你怎麼清楚這事兒?」
仙後不甘心承認:「我並不十分確定來龍去脈啦,我是聽亞頓夫人說的。」
「怎能聽片面之詞就相信呢?當中也許有什麼內情啊!」
「可是諾克家的女孩死了是事實,那麼年輕就……」
蝴蝶夫人陪著歎息。沒想才去國數月,竟發生這麼多事。究竟真相是怎樣呢?
她望了遠處的雷恩一眼。最清楚的只有當事人,看他的神氣是不會和盤托出的。那麼真正的事實便隨著已亡故的安娜諾克永埋地底了。
她相信雷恩不是旁人所說「不負責任的混蛋」,那麼,他為什麼寧願所有人誤解,也不願將事實公諸於世?
想來要解開這團謎,得花費好一番工夫才行。
***
白雷恩搖晃著手中陳年白蘭地,身子斜倚在牆上,有一種頹廢的感覺,木然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緒,只有臉上那雙素來明亮的眼眸,由天藍色轉成雲雨堆積的深藍,洩露了他的陰霾。
他快速地將余酒一飲而盡,再給自己添上一杯。
遠古以來只知掠奪而不知建設的海盜。他自嘲地一撇嘴角,這種「匪類」裝扮還真適合他。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前世是名盜匪,以劫掠為生,不!像他這麼壞的人是不可能有前世,上帝不會待他如此仁厚。
身上的海盜裝,把他健壯的體魄表露無疑,若非他近日緋聞纏身,不知會有多少女士垂青於他。高瘦結實卻帶著陽剛的優雅,寬厚的肩膀與堅硬的肌肉,沉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不屈不撓的意志,水藍色的眼睛有著無盡的磁性魅力,吸引週遭的異性。當然,最特別的還是他手臂上的「藍月亮」,白家所有男性子嗣都有此一胎記,就如同某種特殊印記、尊貴的象徵。
透過燈光,他看著水晶杯中略帶透明的暗紅色汁液。那色彩是這樣刺眼,彷彿他胸中邑痛的血液,以及不時湧上喉頭的苦汁。
安娜……噢!美麗而可人的安娜!
教他怎能忘記?每回閉上眼,便見到安娜被打撈上來,那副了無生氣、冰冷僵硬的軀體。原本花一般的嬌顏變得灰敗,年輕美好的生命,自他手中如握不住的煙霧般地消失;他卻只能呆望著她的屍體,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
他再度喝乾杯中的酒。能喝醉就好了,最怕是人醉了,心卻還醒著,沒日沒夜地接受良心的折磨。為何會變成這種局面?有誰能告訴我……
他和安娜的一段快樂時光,如今看來是多麼諷刺啊!心愛的安娜。
為什麼……安娜!為什麼我們竟會走到這個局面?
我們曾擁有的一切,如今看來卻是如此虛幻不實……
我愛你啊!安娜。
這對你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嗎?
又來了,那三姑六婆一有機會便窩在一起論人是非、道人長短。她們以為他會在意嗎?比起安娜死亡的打擊,這些蜚短流長和蚊子叮沒有兩樣。
冷眼一瞪,三姑六婆立刻作鳥獸散。
「雷恩——」白亞力在會場繞一圈後,才找到弟弟。
他清楚雷恩的個性。他不想說的事沒人能從他口中套出來。所以儘管事發迄今,他一直支持他,卻不清楚事件真相為何,只有一點他確信不疑——雷恩絕非負心漢。
的確,雷恩好玩的個性給人輕浮、紈褲的印象;從小到大連串的惡作劇、滋事的紀錄令人無法恭維。這些全是他活力本性的表現罷了,至於不曾減少的打架事件,也肇因於路見不平的正義感使然。
他著實不忍心見他眼中一貫的活力消失。他正用一種殘忍的方式隔絕自己,讓自己與外界孤立。一名情感強烈的人,在失去所愛時,就好比世界毀滅一般,什麼也不顧地想將自己燃盡。
他不由感到憂心。雷恩所選的路太危險。
白雷恩與白亞力,任何一個都令人無法忽視,更遑論兄弟兩人站在一起,不斷散發的光芒,耀眼如鑽、令皓月與星辰相形失色。
同樣的金髮藍眸、高大挺拔,分明的五官和天生的貴族氣息,所不同的是雷恩的眼神狂放、亞力內斂;雷恩的笑容充斥著熱力,亞力則讓人溫暖;雷恩行事激進、不顧一切,亞力深思熟慮、按部就班,兩人可說是互有優點、相輔相成。
「別喝太多。」亞力對他說,眼中寫著憂心。「今天是媽媽生日,來的人很多。」
雷恩嘴角浮現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怎麼』你想讓那些愛嚼舌根的婦人失望嗎?」他誇張地搖頭。「亞力,別剝奪她們的快樂嘛!」
「雷恩——」亞力無奈地望著他。「媽和我都很關心你。如果你想找個地方靜靜,就去吧!不必勉強自己非在此地不可,媽媽能諒解的。」
雷恩挑眉。「要我不戰而降?放心!這些鯊魚咬不死我的。」他對亞力一笑。接著打趣道:「雨辰今天沒來嗎?今天可有不少她愛吃的東西呢!」
「她正準備考試,哪有時間來。」
亞力看著眼前的弟弟。他閃躲的態度是那麼明顯,嘴角的笑容如此勉強,愈是假裝沒事,就表示心裡愈在乎。
「雷恩——」他試圖說些什麼安慰他,但話到唇邊只逸出一聲歎息。
雷恩也明白他的心思,玩笑地輕捶他一拳。「嘿!別這樣,我沒事,你別垂頭喪氣的。」
人在安慰別人的同時是不是也在安慰自己?告訴別人自己很好,到底是騙人抑或騙己?
其實心底知道,那分事實擺著,明顯而刺自……
無法忽視地騙不了任何人。
雷恩只覺說不出的累。此刻,即使面對自己最親的哥哥,也令人疲憊,如果可以,他想消失得一乾二淨,任誰也看不見、找不著。
他並非不知亞力的關心,但現在,思及安娜便連呼吸都感到痛楚的此刻……
不行,他辦不到。
一陣默然之後,他才開口,以極輕的語調說道:「好好把握她……別像我……」他拍拍兄弟的肩膀,眼色黯淡地離開。
人是不是都這樣呢?總在失去的當時才體會應該珍惜。
亞力目送雷恩遠去的背影,不禁心中暗自歎息。
***
楊唯心將空了的酒杯放在侍者的拖盤上,順手抄起另一杯香檳,啜飲一口,踉蹌著往前走。
雖是初春,乍暖還寒的高緯地區,仍存有不少些微的冷意,而她心底驅趕不散的冷呼嘯地和外在的溫度相互相應著,雖然身體因酒精而產生的高熱,仍讓她不時地微微輕顫。
她此行來美國除了代表公司處理業務、參加白氏宴會,主要還是為了相戀三年的男友——曾誓誠。
她本來是充滿企盼,直到發覺對方表情有異、言詞閃爍,在連連追問之下,他開車載她到一處僻靜地方,老實地招認一切。
「我很抱歉!」誓誠的話猶言在耳。「我知道我沒資格請求你的原諒
騙子!騙子!滿口謊言。她狠狠吞下杯中的苦酒。
「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可我真的怕傷害你。」眼前又浮現他愧疚的臉。「我不想傷害你……真的!」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能把她心底的傷口抹去嗎?
什麼愛、什麼情……全是假的!男人全都……不可相信哪!
「她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女人,非常需要小心呵護,我……我不能丟下她,她真的需要我。對不起,你是那麼堅強,就算沒有我,你也能過得很好。」
去死吧!曾誓誠,就當我瞎了眼,沒認清你的本性。
溫柔、善良……這些全是男人為掌握女人所編的借口。真相是——他、不、愛、你、了。
「滾——」她記得她是這麼對他喊的。「我不想再見到你,馬上給我滾!」
硬生生地將眼眶的眼淚逼回肚裡去。在他狠狠撕毀她心的那刻,她便立誓,不為這男人掉一滴淚。
絕不!
只是她的眼睛好酸、好痛。是為了這原因嗎?如同那些沒有流出的眼淚燒灼著她的心,眼眶更為此而刺痛。
天知道她為這男人花費多少青春,只為等待他實踐諾言;浪費多少眼淚,為了他的冷漠以待。
一片真心只換來踐踏……
不了。她再不當傻子,一次就夠。男人全都沾不得!他們的話全不可信。除了謊言還是謊言。
是她笨、是她蠢。蠢得沒發現在他處處挑剔的背後,存著一顆早就不屬於她的心。
哈哈……好可悲!
她又從侍者手中接過另一杯酒,笑著一飲而盡。
分不清是第幾杯酒。酒氣上升,只覺眼前地面不停搖晃,世界似乎繞著她不停地打轉,像坐雲霄飛車一般。
曾誓誠最不喜歡女人喝酒。他總認為那是不正經的女人才會做的事,女人就應該端莊、賢淑。想他可能有的不屑表情……哼1,因為愛情失去自己的女人太可悲,她再也不那麼傻。
她不必再為迎合他而打扮成淑女,愛怎麼穿就怎麼穿。她低頭望望自己身上薄如蟬翼的衣衫,得意地笑出來,要是他見了定氣綠臉,而且必會忿怒地嚷道:「這算衣服嗎?簡直跟沒穿一樣。」
懷著惡意的快感,她笑著走向沙發,沒想卻絆了一下,跌進一副結實的臂膀裡。
忍不住再度笑了。要是誓誠見她這舉止,不知又會冒出什麼話來。哈哈!
「喔,月亮女神從天而降,看來我這海盜還真幸運。」男人磁性的嗓音揚起。
唯心一臉媚態地回視他。才發現身後這名男子,即使眼罩遮住一隻眼,無損於骨子裡自然散放的王者氣息,和他的海盜裝扮一樣,同屬於掠奪者所有。他的金耳環在燈光照耀下發出一抹炫目的光芒,強烈地拍擊著她的意識,似乎全世界都籠罩在那光芒下。她忍不住眨眨眼,感覺這光芒同時奪走又賜與她什麼,奇異的感覺,是她酒喝太多嗎?
就像外星人傳遞一則無法分辨的訊息,其中的含義是什麼誰也推敲不透。
算了!她舒服地倚進海盜懷中,他源源不絕的熱力鑽進皮膚裡。雖說對方是陌生人,卻出乎意料地可靠。
「就怕海盜捉不住月亮女神……」唯心笑言,不知道自己喝醉時的嬌態有多撩人。
戴在她頭上的花冠微微傾斜,黑色的長髮略微狂野地散放於肩頭,雪般的白紗緊貼著玲瓏有致的曲線。說它是件衣服,但事實上只是一塊很有技巧裹在身上的薄紗而已。自她身上不斷散發出誘人的馨香,白雪的雙頰印著激情的紅酡,迷濛的眼神流轉之間帶著性感,似笑非笑的神態挑逗著周圍的每個男人。噴!這個女人能令全世界的男人為之心猿意馬。
此刻她鮮紅色的小口微吸著,離他僅有十公分的距離,溫暖的氣息似搔養地刺激他的情緒,像極晶的可口蛋糕,引誘著他蠢蠢欲動的心。
看來為了躲避人群的海盜,在無意中竟進了寶山,碰巧地「接住」了最大的珍寶。
海盜笑了,眼底透著一絲興味。「我們海盜是只進不出的,只要到手的東西,怎麼也不給鬆手。」他的大手輕撫她的纖腰。
一個女人,誘惑女神。他手中所輕撫的不只是一個美麗的女體,更是項精緻的樂器,勾引他彈奏一曲。
唯心斜睇他,不在乎他那想把她一口吃掉的眼神;似乎嫌柴火不夠多似的在他胸膛上畫圈,且挑釁地說道:「就怕你沒這本事。」
愈是美麗精巧的樂器,彈出的樂曲愈是能打動人心,那一個個連續悠揚的樂音,或許會讓聆聽者上隱,不可自拔,著魔地割捨所有,以求保有這項樂器。
著魔嗎?嘿嘿……有何不可呢?如果能因此陷入瘋狂也不錯啊!
海盜將她不安分的小手執來一吻。「何必把時間浪費在口舌之爭呢?」沿著手腕內側撤下無數輕吻,唯心忍不住發顫,唇間逸出一聲歎息。
他的笑容令人眩目,足以融化冰庫內的巧克力。「我有榮幸和月亮女神共舞嗎?」
「這麼自信……」她嬌笑。「我憑什麼會答應你?」媚視而問。
「憑這個。」他抬起手臂讓她看清楚。「我有月亮的印記,月亮女神理當是我的。」
「有趣。」她的指尖撫過他手上的藍月亮,直覺一道強力電流通過她軀體,令她昏眩。
好奇怪的感覺,那道電流讓她全身麻酥酥的。
算了!今天是出來忘卻煩惱的,想那麼多做什麼!
唯心露出誘人的微笑。反正多少不合宜的事、不合淑女規範的舉止都做了,跳支舞又有何不可?
「好啊!」她甜甜地答道。「難得見到如此紳士的海盜,一定得獎勵一番才行。」
「來吧廠他將她擁人懷,親呢地貼在一起,引起旁人的側目。
一瞬間世界似乎消失了,所有的人都不存在,舞池中的男女就如同兩個光燦的發光體,激發出的光芒巨大且刺目,像宇宙初生時所發出的爆炸,令人擔憂是否會把一切焚盡。
月光透過窗欞悄悄灑在翮然起舞的這對璧人身上,好比一種神秘而古老的烙印,似今夜圍繞於滿月的煙霧般的不可知解。
***
2001年一月台灣台北
落日餘暉沿著天邊的簾幕向地面灑下來,整個城市一片金光,像熱鬧慶祝黑夜到臨似的喧囂著。路旁的高樓大廈玻璃如鏡,在偷取了神奇的陽光後,頑皮地朝行人照去,城市裡亮晃著,如瘋狂的嘉年華會般娛人自娛。
楊唯心的辦公室就在這條高樓林立,幾乎遮蔽整個天空的路上。從辦公室往下望街頭忙碌來往的人群小得好比螞蟻,那川流不息生命力,常令她忍不住喟歎。
這就是上帝觀看人類時所得的感想吧?她不只一次想道。
由於所處樓層較高的關係,她很幸運地比別人多分得一些天空。身處於都市最大的悲哀便是天空愈來愈小,時間愈來愈少,連想好好品嚐生活的小小心願都未必能達成。
現代人真可悲,在物質生活充實的同時,卻對空乏的心靈束手無策。
陽光正慢慢隱沒,如一厭煩的老人,懶得和世人說話,或眷顧地回視兩眼,獨自地悄悄離去。
辦公室內一片靜謐,終日奔忙的筆兒早累了,躺在桌邊等著主人的垂憐,底下一疊厚厚的卷宗,半掀半掩的模樣顯然是還未完成的工作。
楊唯心倚進寬大的辦公椅,一雙美目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雖然她的身高超過一般女性,足足有170公分,但這張椅子卻令她顯得嬌弱。也許是因為她難得有這樣溫柔而悠遠的眼神、放鬆怡然的表情,和平日公事公辦的模樣截然不同;又抑或是這張椅子著實太大了些,即使是堅強一如唯心,在其中仍顯得脆弱。
這是她少數能享有的空閒時間。一個星期七天有五天被公事佔滿,晚上則照顧好奇又精力旺盛的小凱文,放假還得打掃家裡,她很少有時間能喘口氣。
檜木桌上除了擺著未完成的工作之外,還放置一本有名的財經雜誌。楊唯心是商界的女強人,對於收集資料這種事自然不會掉以輕心,這本雜誌專寫商界要人的新聞,十分有參考價值。
望向天邊的眼光緩緩拉到桌面的雜誌上,其中包含著許多複雜難辨的情緒,似乎連她自己也不知該拿這種情緒怎麼才好。
雜誌封面的男人笑得燦爛,自信的眼神並未因時間的推移而減少,嘴角的微笑仍是惑人,招降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
白雷恩……
六年了,即使經過六年,她對這男人的心境仍是如此複雜。
典型的花花公子,女伴一個個地換、而且沒停。但他卻同時也是六年前給了她生存希望的人,她兒子的父親。
她沒料到自己會懷孕。一夜激情後,她幾乎是用火箭般的速度逃離,準備將一切拋諸腦後,誰知道竟懷孕了……
唯心忍不住笑了。在驚愕之後,盈滿全身的竟是不可思議的重生感。那段日子她過得很頹喪,什麼也不在乎,不知能相信什麼,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但凱文的誕生恍如給她一個新的希望,如果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那絕對是她和凱文之間的親情,以及她和秋彤之間的友情,這令她一下子擺脫了曾誓誠給她的打擊,並積極地活下去。
只要每天看著凱文那張天真的小臉,她便有勇氣面對所有的挑戰和醜惡,再多的委屈、不滿,也在望著兒子的睡臉時煙消雲散;他是她生存的希望,一個讓她不畏艱難、勇往直前的支柱。
可想見她對白雷恩是怎樣的複雜情緒了吧。
她向來痛恨花花公子,但若非這名花花公子,她又怎會有孕?說來還得謝謝他哩!
唯心歎口氣搖頭。反了、反了,她可算是受害人耶,怎麼是受害人感謝加害人?世界何有天理?
再次望向雜誌。陽光反照下,封面的白雷恩發散著一種特出的光芒,令她很難不回想那激情的一夜。雖然喝醉了,但她並沒有醉到毫無印象,那晚,白雷恩就像火種一般,在她身上處處點燃火焰……
激情的記憶令她臉紅、心悸。
白雷恩,果然不是個讓人說忘就忘的男人。」唯心——」一雙白皙的手輕巧地搭上她的肩。「在想什麼想得這樣出神?叫你好幾聲都沒聽見。」
她這才慌忙地抬起頭來,接著放鬆地吁出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偷懶被人發現了呢。」」什麼——」李秋彤委屈地嘟著嘴,狀似少女。「我是那種刻薄員工的老闆娘嗎?」
唯心笑望摯友。這些年的時光過去,她的天真依舊沒變;儘管已是—個孩子的媽了,但歲月似乎對她特別仁慈,不肯在她那張絕美的臉上留下痕跡。
「都叫你別那麼認真了,賈風也不缺你這個部屬,怎麼老見你忙得團團轉。」秋彤對她道。
「沒辦法啊!」唯心誇張地聳肩。「我又不像你有老公可以靠。」
「你還有我這個朋友啊。」秋彤認真地說。「我知道我有些靠不住,但是……我可是會對你忠心一輩子呢。」
「是——」唯心拍拍她的臉,像安撫一隻可愛的小狗。「你永遠是我最忠心的朋友。我知道,我無論何時都能依靠你是吧?」她問:「那麼請問我最忠心的朋友,今晚的晚會準備好了嗎?我可是等著看你一展長材喔。」
「說到今晚的晚會……」秋彤不安地望她一眼。「你會來吧?」
唯心壞壞斜睇她。「既然你可以一人搞定,那麼我不去也沒關係吧?你知道,我最討厭人多的場合了,而且我還想留在家裡陪兒子呢。」
「別這樣!」秋彤不依地嘟嘴。「你知道……人家只要人一多就會緊張,孕婦神經緊張對胎兒可是不大好……」
唯心跳起來抓住她。「你說什——」突然放聲大笑。「到底誰說生一個就好,結果現在……」
秋彤又羞又急地解釋:「是,本來是這麼打算的……」
唯心不肯罷休地挖苦她。「我好像聽誰的老公說過生產太辛苦,不想要老婆經歷第二次啊——」
「其實賈風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太努力是嗎?」唯心的調笑令她羞紅了臉。
「我也以為應該不會,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摯友臉上的笑容益發擴大,她撒嬌地打她一下。「討厭!你笑我。」
「這件好消息告訴准爸爸了嗎?」
「還沒,我打算等他明個兒回來再說。」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若現在告訴他,他一定會發神經地馬上回國。」看來知夫莫若妻啊!
「喲!沒想到我竟是第一個知道這樣好消息的人,真是太榮幸了。」
「你是孩子未來的乾媽,別以為自己跑得掉。」秋彤瞅著她說。
唯心輕鬆地倚在椅上。「有什麼問題,來十個八個都沒關係。我親愛的乾兒子怎麼說?」
「小醇高興極了,直問我弟弟什麼時候出生,我說有可能是妹妹時他還不高興呢,直嚷著要個像凱凱一樣的弟弟,這事又不是用嘴說就算數;不過也可得知他倆的感情有多好啦。」她接著不大放心地叮嚀。」今晚一定要來喔,你知道我這個孕婦是不能承受太大的壓力。而且凱凱還可以陪小醇,免得他抱怨我忽略他,他們賈家的男人都一個樣,不能容許人忽略。」
唯心聞言一哂。「真奇怪!我那一天到晚同兒子吃醋的老闆,怎麼忍心丟下愛妻,獨自一人到韓國出差,不怕有人覬覦自己老婆嗎?」
秋彤又捶她一下。「你不是不知道,上回冬天到韓國結果得了重感冒,所以這次即使我怎麼保證都不帶我去,真氣人!還故意假我之名辦慈善晚會,美其名是對我能力的肯定,實際上,他早就將所有事交給羅秘書打點,我根本什麼也沒做。」她不悅道。
唯心大搖其頭。「小彤,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只要站在原地微笑,便能招降全部的人,這就是賈風把你當秘密武器的原因。」
「貧嘴!看來你受賈風影響,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唯心閃著頑皮的笑容正待往下說,電話卻不識相地大叫起來。
「喂——」
唯心才開口,就聽見菲傭莎梅慌慌張張、呼吸紊亂地叫嚷:「楊小姐……糟了……凱凱……不見了……」肇於焦急不安,令她用英語、參雜著不甚純正的中文,說得支離破碎。不過,唯心已能從中拼湊出兒子失蹤的消息。
「你不要急。」她深吸一口氣。此刻她不能慌,必須鎮定。「我馬上趕過去。」
她掛掉電話,蒼白且憂慮地抓著外套,立刻往外走。
秋彤亦步亦趨地跟著。「怎麼?發生什麼事?」
「凱凱不見了。」
「什麼?」秋彤頓時失去血色。「早知道我就親自幫你接凱凱,也不會……」
唯心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錯,別責怪自己。」
「凱……會不會被綁架?」她顫抖地問。
秋彤道出她內心最深層的恐懼。「綁架」是每個父母親內心最大的夢魘。
不,絕不能在此刻崩潰。她告誡自己。
「不會的。」她轉身面對秋彤堅定地說,也如同向自己保證。「小孩子,不免貪玩到處亂跑。」
上帝!希望如此。她此刻可真心亂如麻。
「我和你一起去找。」秋彤認真地說。
唯心搖頭。「不了。你在家等消息,說不定凱凱會到你那兒去。」她給秋彤一個安撫的笑容。「別忘了,我兒子精得很。」
希望一切如她對秋彤所言,凱凱只是貪玩迷路。她在心中祈禱。
***
車窗外景物不斷向後飛逝。白雷恩,這名多少淑女想捕捉的鑽石單身漢,一手叼著雪茄,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
「台北看來更繁華了。」他對司機老何說道。
白金實業歐洲總公司的總經理——白雷恩,今年三十五歲,有著典型北歐海盜的金髮藍眼、小麥色皮膚,分明的五官,加上不時露出誘人微笑的薄唇,頎長的身材,搭以雅痞式的穿著打扮,將其魅力發揮至極點。
自從母親嫁給來自台灣的合夥人,也是白家多年的好友金漢之後,白家便把事業發展的重心擺在亞洲,台北自然成為亞洲總公司所在地。幾年前母親婚禮,他曾來過台北,但為時不長,尤其他接下歐洲及美洲的業務,更是忙得分身乏術,無暇抽空來一探母親和兄長口中的寶島。
說到這次來台灣的原因,他忍不住露出苦笑。被人逼婚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假探視母親之名,實際是為了能喘一口氣。
怎麼說呢?他從沒料到自己會到這把年紀還未結婚。記得以前念中學的時候,總以為這個年紀的自己大概已兒女成群,並成為一個無趣的老古板;誰知道竟是孑然一身,對婚姻的門檻始終猶豫著不肯踏進。
不是他不愛女人。他愛女人,但愛是一回事,和她過一輩子又是另一回事。就拿這回來說吧,才訂婚他便後悔;不知怎地,他有股做錯事的直覺。哥哥亞力巳不止一次挖苦他,說他「公私分明」,公事果決利落,但只要是自己的終身大事,卻如此反反覆覆。再這樣下去,只怕地球上所有的女人都和他訂過婚——但沒人能進門。
大概是他標準太高,閱歷無數美女,已找不到哪個女人能牽動他心神,佔據他心頭全部的空間,除了安娜!是了,再沒人能像安娜一般令他魂牽夢縈。
他輕歎口氣。也許正因為經歷太多,早已忘記真愛的滋味,那種不顧一切、非卿無他的愛戀,大概不會發生了吧,他太老、老得沒力氣談這種刻骨銘心的戀愛。
車子行至紅燈而停下,他輕緩地對路旁一位漂亮妹妹微笑。這位打扮入時的辣妹,立刻敲他車窗。
他搖下窗,此妹將頭探了進來。
「嗨!帥哥。」臉上畫著濃妝的辣妹甜甜地笑著,將紙條塞進他手中。「記得call我。」對他誘惑地眨眨眼,走了。
車子持續前進,司機老何從後視鏡看到白雷恩在苦笑搖頭。
他開玩笑地說道:「總經理,看來您的魅力,並未因來到台灣而遞減哪!」
「沒想到台灣女性的開放程度,也跟著國際化了,我還以為……」他再度搖頭。
「您顯然不清楚台北東區的女孩有多時髦。」
「想來是我太久沒來台灣。」
「是啊,時間久到足以物換星移。」
老何同雷恩說著說著,沒想到一個轉彎,一名小男孩突然跑出來,老何急忙煞車,車子以分毫之差停在小男孩面前,嚇得他全身冒汗,幾乎虛脫。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下車看看那名冒失的小孩。
「小朋友,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老何緊張地替孩子做檢查。
楊凱文皺眉地望著眼前緊張兮兮的老人家。他不過是來撿個球罷了,幹嘛把他翻來轉去地,又不是烤花枝或章魚丸子;而且他分明好好的,為什麼問他哪裡痛,真奇怪!
他不解地四處張望,奇怪莎梅怎麼不見了,而且好久也不出現,這樣玩躲貓貓不累嗎?
車門的開關聲吸引他的注意,一抬頭,便見到身著灰色大衣,海軍藍西服的白雷恩緩步到他面前。
陽光下,他的金髮閃著耀眼的光輝。只少了一頂桂冠,就儼然是希臘羅馬神話裡的天神了。
他望著眼前有如太陽神化身雄偉的白雷恩,藍色的眼眸純真的張大。這不是媽媽給他的故事書中的太陽神嗎?怎麼蹦出來了?
雷恩見到凱文先是一愕,心中兀然湧現一股陌名的激動,令他想擁抱眼前的孩子,就像是見到許久不見的親人一般。
怎麼搞的?不禁自問。他根本沒見過眼前的小男孩,何來此種特殊感覺,難道是想「婚」頭了?看到小孩就想到自己的孩子。
不可能啊!他從沒想要小孩。但如何解釋他對小男孩的心生愛憐呢?
「小朋友,老師沒教你過馬路前小心有沒有來車嗎?」他蹲下來對凱文說。
只是望進凱文那雙湛藍的眼眸,他便訝異地講不出話來。這樣清澄地映著自己翦影而似曾相識的眼,難不成他與眼前的孩子有什麼關連?
他試探地伸出手,輕撫他細軟如絲的頭髮,便覺暖流從心裡流過,足以驅走寒冬的暖意,似如陽光灑進心田,暖烘烘的。
凱文癡望著眼前的雷恩。不知怎地,他覺得眼前這名操著生硬中文的外國人很親切,雖然說的不大標準,但是……這種輕柔撫摸的方式,竟令他想到爸爸。住在很遠很遠的爸爸,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他好希望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和自己的爸爸一起生活,為什麼爸爸要一個人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呢?每次問媽媽,媽媽都說因為大人有很多事要忙。但到底是什麼事呢?媽媽總說他長大就會懂,怎麼什麼事都要長大才懂啊,現在不能懂嗎?
他沒見過自己的爸爸,那麼他怎麼認得出哪個是爸爸?他又不像小醇哥哥和賈伯伯住在一起,當然不會認錯。要是爸爸回來,他怎麼知道他是爸爸呢?
他盯著眼前的雷恩,忽然想起他曾問媽媽,為什麼他的眼睛和大家不一樣?媽媽說,他的眼睛和爸爸一樣特別,只有被神選中人,眼睛才和大海一樣。
那麼他——會是「爸爸」嗎?
猶豫一會兒,他才開口問:「你是……爸爸嗎?住在很遠的爸爸嗎?」
雷恩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什麼問題都被問過,唯獨這……太扯了!
「小朋友,你沒見過你爸爸嗎?」雖說半路認爹很不可思議,不想傷害孩子心靈的他,盡量以平和的口氣問道。
只見凱文頭兒一低,眼底盛著淚水,委屈地搖頭,哽咽地回答:「沒有。」
爸爸到底什麼時候才來看他呢?他愈想愈傷心。
雷恩看得好心疼。他掏出手帕,替他將眼淚拭去。「原來你沒有爸爸啊。」他憐惜道。
凱文不悅地更正他。「我不是沒有爸爸。我爸爸住在很遠的地方。他跟你和我一樣,都是被神選上的人。」
「哦?」他的說法引起雷恩的興味。「怎麼說?」
「媽媽說,只有被神選中的人眼睛是藍色的,就像故事書裡的人一樣。」
「你爸爸的眼睛是藍色的?」他知道男孩錯認的原因了。「你媽媽有沒有說過你爸爸叫什麼名字,說不定叔叔認識他?」
連他都不清楚自己為河想幫助這名只有一面之緣的孩子。是因為他那雙熟悉的眸子,抑或是他給予他親人的感受?但他卻怎麼也不願看到悲傷盈滿那幼小的雙眸。
「真的嗎?」他的小臉因這消息亮起來,咧嘴笑著。「我爸爸叫雷恩。」
他恍若雷擊地瞪著他。世界上叫雷恩的人那麼多,他何必一聽到就那麼激動?難不成他真認為眼前的小男孩是自己的骨血嗎?
「他姓什麼?」他急問,見凱文呆若木雞,他再問:「你叫什麼名字?」
「楊凱文。」
全然的失望充斥他心頭。
這箅什麼?他隨即罵自己,難道他希望他說他姓白嗎?可笑啊!白雷恩。
「凱凱——」清脆如鈴的叫喚使他抬頭一望。
高跟鞋敲擊著馬路,自遠而近。他的眼眸盯著眼前的女人,心隨著鞋跟的節拍敲擊著胸膛。
只見一名身著黑色套裝的女人自遠走近,優雅的姿態一如乘風而來的仙子,莊嚴不可侵犯,挽起的頭髮有幾絲垂落肩頭,襯出她自然散發的女人味。
好一雙纖纖玉腿!雷恩在心底讚賞著。雖然裙子的長度到達膝蓋,但露出的小腿卻迷人至極,纖細卻仍有應有的線條,由小腿肚到腳踝,畫成一道優雅的曲線,而腳踝兩方突起的小山丘,看來性感得讓人流口水,不禁羨慕圍繞它的黑色繫帶。
看她走來的模樣,自信十足,不怒自威,想來是刻意營造女強人的印象,但卻抹不去骨子裡散發的嬌柔。
明明是白天,為何他會有一股喝醉的感受,一種微醺的晃動。腦子一片空白地隨著心跳起舞。
他是怎麼了?
為什麼……白雷恩會在這兒?她的心在見到雷恩的瞬間狂跳,腳步也不自覺慢下來。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思及這層可能性令她臉色大變,便面有寒霜地武裝起來。
白雷恩注意她遲緩下來的步伐與明顯的敵意。為什麼呢?他沒見過眼前的女人哪,如果他見過鐵定能記住,這樣的美人兒要忽視太難了。
「媽咪——」凱文奔人母親懷中,叫雷恩吃了一驚。
她竟是小男孩的母親,他原以為她可能是阿姨之類的,真料想不到!
唯心在見到兒子沒事後鬆一口氣,放心不少。「你這小搗蛋!叫媽咪和乾媽急死了。」
凱文嘟著小嘴。「我以為莎梅姨在同我玩躲貓貓,可是卻找不到她。」
「你啊!亂跑迷路,害得大家四處找你,是不是該罰?」
凱文小嘴一扁。「啊——」
「希望別罰得太重才好。」雷恩道。
唯心才發現和兒子說話竟忘了他的存在。
是她太多慮。白雷恩不可能知道什麼,他不過是碰巧出現此地,根本不可能知道凱凱是他兒子,否則早在幾年前就行動,不致拖到現在。
「凱凱,去和叔叔道謝。」她推兒子上前,雙眸仔細觀察眼前的雷恩。
雷恩摸摸他的頭。「下次不可只顧著玩,讓家人擔心喔!」
凱文用力地點頭,不捨冷看他一眼,回到母親身邊。
「謝謝你,白先生。」唯心泠淡而有禮的道謝。
她認得他。有趣!
只見他露出足以吸引天邊鳥兒飛降的笑容,對她說道:「我們以前見過?」
太大意了。唯心忍不住心驚,這樣下去很容易便露出馬腳。她立刻鎮定自持,以一貫面對難纏客戶的笑容,輕描淡寫地說:「白總經理的名號教人無法忘懷,商界何人不知呢?」
「哦?」雷恩眼底寫著一絲興味。「沒想到我很少來亞洲走動,也會有人認得出我?」
「您太謙虛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說。
「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她疏遠地回道:「我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不值一提。」微微一鞠躬。「告辭了。」
幫一身汗的兒子擦完汗,牽著手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替他脫外套,並把他的袖子挽起來。「你看你……玩得一身汗,也不知道要脫件衣服。」
雷恩盯著眼前的母子,在心頭玩味她的態度,卻於此刻發現到……
藍月亮!屬於白家男性的遺傳特徵。
不可能。他的心兀地繃緊。
還沒回過神前,他便已叫住正欲離去的母子。「請留步!」
唯心的心臟少跳一拍。他為何要叫在她?難不成他發現凱凱是……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轉身面對他。「還有事?白先生。」
雷恩抓起地上的球。「別忘了。」他走近,以驗證自己所見不假,並笑著把球遞給一臉防備的唯心。
現在可以確定自己見到這孩子時,那股特殊的感受,因為他倆本就血脈相連。
眼前的這個女人真是孩子的母親嗎?她週身如雲霧般籠罩著謎題。
他見過這個女人嗎?
那麼……小男孩的父親會是亞力嗎?
不知怎搞地,他很不喜歡這個揣測。
他是怎麼了?在初見她的那個剎那,他竟著迷得不能自己,暈頭轉向得像個白癡……
他究竟是……怎麼了?
那種全身細胞為之一震的躍動,讓他不住地心跳。
他的眼眸深深地望著她遠離的窈窕身影,直到佳人走遠了,他才戀戀不捨地回過身。
他坐上車,堅定地對老何說:「先到公司。」
他非問清楚不可。
他有個預感,他會再見到她。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