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發什麼瘋!要真撲上去就摔死了。
唯心面前躺著一本雜誌,心思卻不在那上頭,她盯著外頭明亮得過火的藍天和白雲,卻不停地回想禮堂發生的那一幕。
說是發生十級大地震也不為過。可憐的神父,被那樣驚嚇後,還得強裝鎮定地主持婚禮,真難為他了。
愈來愈不懂白雷恩在想什麼。如果想取得凱凱的監護權,他大可不必透過結婚哪!如果真是他對未婚妻所言,全出自對她的一片「愛」意,那又太可笑了!他們兩人根本是陌生人。
他的臉色從那個女人走後,就一直不太好。眼神總飄在遠處,好似在想什麼。
她不必轉過頭,也可以感應到他心頭的陰霾。
想想,如果這樣推論就有道理。白雷恩不想和未婚妻結婚,便拉著她當墊背,反正他們兩人是為了凱凱才結合,各取所需,婚後他可以繼續過花花公子的生活,反正她才懶得管,她重視的只有凱凱。
他的目的達成了不是嗎?那還擺什麼酷呢?無聊!
一手支頤,小小的輕歎自她豐潤的唇畔逸出。
唉,煩死了!她幹嘛就得猜他心裡想什麼?難道她還得替他分憂嗎?像個妻子般擔心自己老公……
夠了、夠了!你才不是他老婆,神經病!她在心底告誡自己。
你不要自己一個人玩扮家家酒上癮,發什麼瘋!
煩躁而生氣地拿雜誌出氣,賭氣用力地將書頁翻來翻去。好想尖叫!
她轉頭,死白雷恩還維持著他坐下的姿勢,眼神望著遠方,腦子運轉著,她發誓她可以聽到那些從腦子傳出的竊竊私語,只是她沒有解碼器,所以煩得要死。
他的頭髮顏色並非只有一種,唯心訝異地發現,而是淡金加深褐,有著不同層次與變化,眉毛與睫毛一樣是深金色,其下的眼眸似陽光下發光的地中海,無怪乎那麼多的女人心甘情願地往下跳。眼角有些細紋,顯示這張臉的主人愛笑。她不由得想起她和他初次見面的微笑,和婚禮前他的大笑,每種笑容都有不同的魔力。他的鼻樑很挺,表現他的不屈與倔強,與鋼鐵意志的眉骨,給合成他充滿毅力的輪廓;然而他現今抿直的嘴唇,宣誓著他的嚴禁打擾。
嚴禁打擾就嚴禁打擾嘛!擺臭臉,我也會,誰怕誰!哼!
她的目光來到他的唇,她記得他在耳際的低喃,溫熱的氣息攪亂她的神智;她也也得他微掀的唇向她靠近,熱情地封住她,硬生活吞沒全部的……
他的吻總是柔情蜜意的,讓人很舒服啊!她聽見自己小小聲地心底嗜嚷著。
而且……她不由得回想起他在婚禮上說的話——
……我愛她……
白雷恩的話語,在她心湖泛著一圈圈的漣漪。
璧見在自己未婚妻前,說自己愛的是另一個女人;事實上,光是娶她這件事就夠令人光火了,更何況是當面說這些。
她不由同情神田理惠起來。因為她也有被拋棄的經驗,那種世界倏然無光的墜落感,真會讓人一下子想去死,覺得失去生存的意義。
當初,若不是曾誓誠拋棄她,她也不會碰上白雷恩,便不會繼而生下凱凱,更不至於嫁給她。人生哪!真是一環接一環。
依她的性子,自然不至於做出什麼玉石俱焚的事來。但白雷恩的這名未婚妻,可就難說了。
好奇怪喔。她已同白雷恩結婚了,那神田理惠就不能算他「丈夫」的未婚妻,感覺好彆扭,她從沒想過是這樣的情況下結婚,「丈夫」……好怪的名詞!
還有……她又瞄了一直一言不發的雷恩。
他說愛她是真的嗎?看他當時的神態,而且那樣的場合,他不像是在說謊,他……是真愛她嘍?
不由得慌張起來,像做了一件不可告人的壞事似的,心又像驚慌的小鳥狂跳。
就像是捕獲的獵物,被網羅在他的懷中,她懷疑自己能有一絲逃走的機會。她面對的是白雷恩,他的愛恨太分明,當他是愛她時,他狂肆的愛情,便不由分說地將她淹沒;從每回他吻她,總令她如風中抖動的花兒,便是如山鐵證。
她與白雷恩,會有所謂的未來嗎?總覺得雷恩娶她的舉動太冒險,他怎麼有把握她會愛上他,回應他的感情?萬一,她始終對他沒感情,那他倆不成一對怨偶?
角色易位,她便不會有這種勇氣,她非得確定對方的心意才會有所行動,不像他,愛了再說。真不知道他是否太過自信,認為她一定會愛上他。難道不是嗎?
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心又蠢動起來。要不被吸引著實太難些,雷恩就像是高壓電廠,把周圍的女人電得七葷八素,但他心底其實很清楚,勉強的事他做不來,就像……神田理惠。
她再度偷看他。能怪他絕情嗎?
他為了她絕情,因為他的心裡,再無空位給其他女人,即使是同情。
就某一方面來說,她懂他,但卻無法認同他的做法。他太急進、激烈,彷彿把世界踩在腳下,一如古代君主一般,但世界並不是由他支配的。
「在想什麼?」才轉眼,雷恩適才的嚴肅與僵硬不見了,代之以壞壞的笑容。
「沒有啊廠唯心否認,潮紅的臉色洩露了她的秘密。
「想我對不對?不然你幹嘛看著我臉紅。」
「沒有。」又羞又急。「我才不是……」
「怕什麼羞暱?就承認嘛廠雷恩逗她。「承認……我就給你獎勵喔!」
「什麼獎勵?」她期期艾艾地問。
雷恩迅速地低下頭,吻住那張仍顯驚愕的小嘴,讓她一償宿願,免得暗自抱怨被丈夫冷落。
他這個人別的優點或許沒有,就是對自己妻子最大方啦!
直升機刮起滿天的風沙,打在臉上隱隱生疼,螺旋槳與引擎的怒吼如兇猛的野獸般震耳欲聾,但卻無損白家隨從迎接的決心。唯心特別注意到,在一排行伍中,特別不畏風沙的一名年近花甲的老管家。
在他倆雙腳還未踏上陸地前,他便急急上前迎接。」少爺,很高興您終於到了。」直升機的噪音令他不得不扯著喉嚨叫道。
「看得出你很用心哪!亨利。」雷恩終於露出了笑臉,給對方一個擁抱,還熱情地在對方背上拍了拍。
「您滿意就好。」亨利似也滿心歡喜。
唯心只有垂手站在一旁看著他倆。
雷恩回過身,向直升機駕駛示意,龐然巨獸便乖乖離去。
「亨利,我的妻子,唯心。」他正式介紹他們認識。「享利是我們白氏的永久管家。」
「夫人,觀迎您加入白氏。」很典型的英國管家,有著英國人一貫對自己職務的自負與驕傲。
「少爺,很高興您終於肯定下來,但……您把這樁喜訊通知夫人了嗎?」
「喔,我忘了。?雷恩聳聳肩。「沒辦法,太趕了。」
「我想也是。」亨利深知他個性地點頭。「我已替您通知夫人。」
雷恩笑開了,看得出他現在是完全放鬆。「我怎麼可以沒有你呢,亨利。」
「這就是我身在此地的原因哪廠管家的回答,又惹得他哈哈大笑。
唯心望著天邊飛遠的直升機,心裡有一絲悵然。她從台灣繞了大半個地球,本來是為了躲避白雷恩,到底成了他的妻,那她又幹嘛離開呢?
「你沒機會逃了,親愛的。」他靠在她耳畔低語,溫熱的氣息呼在她的耳背上,引起她一陣戰慄。
一抬眼,便望進他如愛琴海般波光鄰鄰的眸子,她立刻像第一次航行的水手,呆望著從沒見過的極致美景,有一種時光停頓的感受。他的手搭著她的腰,身體的熱力不斷地傳到她身上,她和被下蠱的旅人一樣,任由他牽引。
亨利打破了這著魔的一刻。「少爺,我想夫人須要梳洗一番。」
他戀戀不捨地放開她,瞪了亨利一眼。亨利只是笑。
「您還沒向夫人介紹這個島的風光呢?」
唯心這回想到凱凱,連忙急著問道:「凱凱呢?」
亨利的笑容,輕易地撫平她這慈母焦急的心。「小少爺去誨釣了,說要釣一條大魚來給您加菜。」
她點了點頭,接著又不放心地問:「凱凱從沒出過海……」
雷思旋過身來給她一個吻,安撫地說道:「別擔心,亨利辦事向來細心,凱凱有專業人員陪著,不會有危險的。」
「可是……」
「親愛的,」他很認真地望著她。「我知道你很擔心兒子,我也是。但凱凱是男孩子,你必須讓他像個男孩般地成長,不要太過於呵護他,不然對他有害而無利的。」
「我知道,我只是……」
雷恩不由分說地拉著她朝前走。「來吧!去換件衣服,我帶你到處逛逛。」
***
「這些衣服都是我的嗎?」她問。
「當然。」雷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然還是誰的?」
他接著一笑。「你以為我會隨便帶人到島上?說不定是我的情婦啊什麼的。」
她點頭。
他一把抱住她。「你是我帶上島的第一個女人。」他撫著她的發。「這是我父親生前最愛的地方,我不會隨便帶人來污染我的記憶的。」
突然有股莫名的感動向上翻湧。他真的很珍惜她,把她捧在掌心裡愛著。
人對於愛與不愛的態度,差別有如天與地。當愛情存在的時侯,即使是天上的月亮,他都願替你取來,若是不愛了,就算是勉強,連—絲也做不來。
她確定他愛她。只是……她可以投入嗎?她會不會到最後仍是滿身是傷地被丟掉呢?
和曾誓誠那段情,的確讓她怕了。那種真心付出,愛到沒了自己,卻到最後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的痛苦,令她對雷恩的深情裹足不前。
她不想陷進去,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個貪心的女人,她要的是全部,連一絲絲虛假都不行。
她困難地推開他。「我要換衣服了。」
察覺到她情緒的轉變。「怎麼了?」他的眸專注地盯著她,其中充滿懇切的關心。
「沒什麼。我要換衣服。」她回過身,開始解衣服。
「告訴我,你在煩什麼?」他摟著她的腰,拉她坐在他腿上。
「真的沒有。」她故意不看他,她知道那對真誠的藍眸會令她軟化,加速投入他的懷抱。
他轉過她的頭,給她深深的一吻。一記溫柔得幾要令人落淚的深吻。「為什麼突然不開心哪?我的月神。」他開始輕啃她細白的頸項,像無數的熱帶魚親吻海藻那般,雙手也不安分地在她身體游移。
唯心嬌喘不已。她可以感覺他有魔力的手正在她身上施展魔法,要她臣服於他的魅力之下,要她順從自己內心被愛的渴望,她掙扎著,如同溺水之人,在愛情的深海裡掙扎著。
她無法阻止他的手伸進衣服裡,就如同她無法阻止他進入她的內心一般。這是一場明知會輸的仗。
「你真美。」他舔著她的耳垂說道,這個動作引得她全身輕顫。「你的耳朵好敏感。」
「會被人看見……」她努力尋回一絲理智。
「誰敢來打擾我們。」她的上衣已被他不落痕跡地解開了,現在他的大手正撫著她腰間的細緻皮膚,不安分的手指尋找裙子的拉練。
他再度給她極度纏綿的一吻。「親愛的……你的皮膚真細。」
不行!這個男人就像團火球一樣,而她就像靠近熱源的巧克力,隨時就要融化。」爸爸——」凱凱興匆匆地喊叫衝進來,接著便不解地怔在原地。「媽咪……」
衣衫不整的母親,滿臉紅酡地自床上起身,父親則是一臉尷尬。看來似乎是被打斷了什麼事,可是五歲大的孩子,心思再細也不會想到那裡去。
「小少爺,不是說好要敲門的嗎?」亨利不知何時跟了進來。
「我想讓媽咪看我釣到的魚嘛!」手上拎著的魚還在滴水,無邪的雙眸睜著。「你們在做什麼?為什麼臉都紅紅的?」
此問不僅讓兩個大人狼狽不堪,簡直想找個洞鑽進去。
亨利卻臉不紅氣不喘地答道:「他們本來要幫你添個小弟弟的,你不乖,竟然沒敲門,害爸爸媽媽不能親熱。」
唯心真是哭笑不得。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主人不正經,僕人也好不了哪裡去。
「只要親熱,就會生小孩子嗎?」這只好奇貓的興趣被挑起來。
亨利煞有其是地點頭。「當然,每個人都是這樣被生出來的。」
「不能借我看一下嗎?」他轉而向雷恩請求。「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親熱的。」
這下連雷恩也笑不出來了,他不僅面紅耳赤,連話也回得支支吾吾。「這……」」小少爺,這種事是不能隨便讓人看的。」
「為什麼?」他抬頭望亨利。
亨利未有半點難色。「因為這是要脫衣服的……」
「脫衣服?」凱凱驚訝地張大了嘴。「不是洗澡才脫衣服嗎?」
天哪!亨利是賺情況不夠尷尬嗎?這個話題要什麼時侯才結束?
唯心自覺快腦充血、臉皮更熱得可以在上頭煎蛋。」享利——」雷恩的眼中難得有求饒之色。
亨利暖昧地一笑,才牽起他的小手。「來吧!既然他們那麼小氣,就讓我來告訴你。」
亨利對兩個窘困的大人眨眨眼,立刻把凱凱這個麻煩帶出去。還識相地替他倆把門鎖上。
唯心憋了好久的氣,這才敢用力吐出來。
雷恩在她身旁,身體不斷微微顫動,唯心轉頭,才發現他正把頭悶在抱枕裡頭笑得起勁。
「你笑什麼?」她不解。
雷恩仍笑著,抬起頭對她說道:「哈哈……我想起我小時侯……也曾有一次這樣,撞見父母親在親熱。那個時侯,哈哈……亨利也對我說同樣的話……」他歇了一會,才以比較平穩的語調說道:「沒想到,我父母的歷史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好啦!玩夠了,請你出去好嗎?」她指著門示意。
「為什麼?」他還假裝無辜。「亨利已經幫忙把門鎖上。我們不要浪費他的一番好意。」
「出去。」她兩手叉著腰。「我只答應嫁給你,其餘免談。」
雷恩趣味盎然地瞅著她。「可是你剛才也沒反對喔!」
唯心的臉焉然紅遍。「出去——出去啦廠她推著他。
「好好……」雷恩狡猾地一轉身,偷得她的一記香吻。以魔鬼誘惑天使的語調說:「我們看看晚上,你會不會比較不那麼堅持。」
他的眼神令人心馳神搖,如此難以抗拒,更別提他的撫觸,太危險了!她隨時有投降的可能。
「出去——」她趕緊把門關好鎖上。
背著門,她仍能感覺他穿透門板的強大熱力,她能把他的人關在外頭,但她的心呢?能如願地把他阻隔於心門之外嗎?
***
玻璃杯裡碳酸飲料在常溫下不斷地自杯底冒著泡泡,像是數以千計的透明圓圈飄蕩著,有些貼附在杯緣,而有些則勇往直前地不作停留,那些泡泡急速地竄升到表面,然後好快地消失不見。一塊塊的小冰山飄浮著,如不知方向的小島,在溫度變化下,一成了杯子外緣暈散的水滴。
一隻擁有修長手指的手,握住了佈滿水漬的杯子,舉起它,以櫻桃色的雙唇啜飲了一大口,再將它擱下。
櫻桃色的雙唇如今正堅毅地抿著,修長的雙手握拳,其中包覆著她無法平息的忿怒,但她的眼眸卻冰冷地注視前方,彷彿那惹怒她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說吧!『他』上哪兒啦?」搖椅平順地晃動著,伴隨冷冷的問句,發出一陣陣嗄嗄的聲響。
「他偕同妻子到達白氏位於加勒比海的小島。」
響聲停止,她突然地沉默,空氣凝重得像千斤重擔懸掛著教人透不過氣。
「是『回憶島』嗎?」她的疑問輕得像一陣風。
「是的。」
她又再度沉默。這次更長得教人不安,讓人似乎可以嗅出空氣的波動,彷彿有某種風雨正在醞釀,隨時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情況出現。
「我要你找的人找了嗎?」坐在搖椅,背對著秘書的她,教人猜不透心裡的想法。
「是的,全找齊了。」
「他們開價多少?」
「五十萬美金。」
「哦?」靜止不動的搖椅又搖動起來。「比我想的便宜嘛!」
「跟他們說,事前付一半,另一半事成後再付。」
「是。」
「沒事了。你出去吧!」
門輕巧地合上。神田理惠仍舊注視著前方,安靜的房裡嘎嗄的聲響持續不斷,直如颱風緩緩形成,中央的漩渦張口把四周的海吞沒,教人有一種不解的恐怖感,如同她臉上不明所以的淡淡笑容。
「cheers!」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空。
窗簾搖曳著,起風了。
***
「我釣了兩條魚喔!」凱凱的臉被曬紅了,兩眼散發著興奮的光輝,兩手揮舞著。「伯伯們釣的魚好大,他們說我的魚還太小,要養大一點才能吃,所以我把他們放在大水桶裡。爸爸,下次我們再去釣魚好不好?」
雷恩笑著,眼裡帶著愛憐。「好、好,但你得吃多一點,才能壯得釣起大魚。」
「凱凱,不能光顧著說話,要吃飯哪廠唯心示意地望著他的餐盤。
好奇怪!雷恩理所當然地佔據父親的位子,她卻不會感到任何不妥與不安。
她原先是那麼的猶疑,她總覺得他會將凱凱從她身旁偷走,不管是什麼樣的形式;她沒有想到會演變成這個情況,如此平和、溫暖,幾乎令她落淚。
為什麼她竟一點也不感到妒嫉?一點也不在乎他分散了兒子對她的愛?
相反的,她近乎陶醉於這樣的氣氛裡。她很高興見到凱凱得到雙親的愛與照顧,他臉上散發的光采,是她獨自一人無法給予的;她也樂於見到兩父子滔滔不絕地討論釣魚,把她冷落在一旁。看著生命中的兩個男人相處的如此融洽;她也覺得開心。
等等,生命中的兩個男人?她的心倏地一震。
她盯著白雷恩。這個逼著她嫁的男人,是她生命中的男人?
別開玩笑了!她是腦子壞去了嗎?
「凱凱費心去釣的魚,你怎麼都沒吃?」雷恩溫暖的氣息,不及防搔著她的頸側。
自神遊回轉的她吃了一驚。「我……我沒有不吃啊!」慌忙找叉子,切了一大塊往嘴塞。「很好吃……咳咳咳……」哽咽著,隨手抓起杯子灌一大口,卻錯拿了雷恩的酒杯,喝掉大半的葡萄酒,臉立刻因失態與酒氣而艷紅。
雷恩盯著她,微笑而深思地替她擦嘴。「怎麼了?你在慌張什麼?我不會吃掉你的。」
她又開始心跳。最近是怎麼搞的,得了心臟病嗎?老是心悸,尤其面對雷恩,表現的總如無知少女般,真氣人!
凱凱在偷笑,湛藍的眸閃爍笑意的促狹樣,和他爸爸一個德性。
「媽媽是害羞。」凱凱替她解釋,他天真的好心,令唯心無地自容。
「原來是害羞啊!」他的指尖撫著她的面頰。「我不知道月神的臉皮這麼薄……」
深沉的藍眸中閃動的火焰總教她虛軟無助,逃不開這個男人的魔力,反而如花朵渴望陽光的眷拂般,癡望著散放熱力的日神。
怎麼辦?該拿這樣的自己如何是好?不想淪陷,卻又不由自主……她是該離這個男人遠一些,否則……
你能再次承擔背叛的痛苦嗎?疑慮猝然響起。
她頓時一冷,臉上的笑容與嬌羞霎時散盡,代之以一臉敵意與防備。
推開他的手,迴避父子兩人的視線。「我吃飽了,想到花園走走。」丟下一臉驚愕的凱凱,她自顧自地向外走。
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她的舉動想必讓凱凱傷心了,更不必提雷恩默然地目送她的身影,當中包含著太多的不解與沮喪。但是……要怎麼解釋……
她突然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不想被這樣美好的感覺捕獲。不想……不想……
恐懼。為什麼她覺得如此恐懼?
就要輸掉自己的心了。明知道對抗雷恩的力量益漸微弱,卻又不肯棄甲投降,苦苦垂死掙扎。
就像是看著病毒鯨吞蠶食正常的細胞,整顆心全然倒戈相向,沒有自主權一般。
不要,她不要愛上他。太可怕了!
雷恩不會只要部分的她,而她也學不會愛自己比愛對方多,然後呢?
兩情相悅很好,沒有任何問題;若對方變心了呢?她一定……沒辦法接受這種結果的她,活不了的。
她能相信他嗎?能嗎?
一個把未婚妻說丟就丟的男人。
那雙關注的眼眸能停留在她身上多久?一年、兩年……十年……
等她習慣了,而這雙眸卻轉向別人,她絕對會瘋狂,徹底的……瘋狂。而她,她不想成為一個因愛成狂的女人,不……絕不!
這就是她不願再愛、不肯再愛,千萬個不想愛上雷恩的原因——她負擔不起。
她的感情脆弱得負擔不起再度的變心。
「夫人。」亨利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
這才發現自己站在外頭吹風很久了,不覺得遍體生寒,抱著肩瑟縮。
「夫人,請保重身體,您好不容易痊癒呢!」伴隨此語,亨利將毛披肩奉上。
這景況可真熟悉。「謝謝。」
毛披肩給了她一些些暖意,如同某個人的懷抱一般,散發著一波波的熱力,似乎沒有停歇的時侯。
「夫人,少爺很擔心你。」
唯心偏著頭,微笑地望著這名如肯德基爺爺般討喜的老管家。「你是來當說客的嗎?」
亨利搖頭。「不是。少爺剛才想來找你,被我阻止了,我想……你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只是……」他審慎地看著她。「似乎並沒有解決您的煩惱。」
唯心無奈地歎一口氣。「是啊!」
亨利飽含智慧的雙眸盯著她。「可以容我說句話嗎?」
她點點頭。「請說。」
「人只要活著都會感到恐懼的。」
唯心一呆,震驚地合不隴嘴。他知道,他知道她在煩惱些什麼,也清楚她鑽來鑽去地鑽不出個所以然。
好個亨利!她竟覺有些狼狽。
「你在說什麼?」別過頭,不想讓眼底的驚愕洩露秘密。
亨利笑著,知道她裝糊塗也不點破。「你要讓恐懼阻斷你追求幸福嗎?因為恐懼所以乾脆什麼都不要嗎?」
不、不……
她直覺地否認。「我並不是恐懼,我只是無法相信,因為雷恩是一名花花公子,他……」
「那不就是恐懼嗎?」亨利淡淡地說。
怎麼搞的?明明亨利的態度那麼平和,她卻覺得壓迫感好大,大的讓她想無禮地遁走。
"因為恐懼,所以選擇不相信,寧可聽別人對他的評語,也不願信自己眼睛所見的一切,是嗎?」
唉——全說中了,心事全數攤開。她無力辯白。
「我……我……」掙扎著,娥眉緊鎖的她失掉了一貫女強人的面孔。「我不像雷恩,對他而言去愛太容易,我不能……我沒有那麼多愛的能量……我……」
「你怎麼知道他不害怕?你對他的瞭解有多深呢?」
「他害怕?」她聞言一笑。
像日神一般的雷恩會害怕任何事?這世上若有任何讓他恐懼的事,說來不啻為一則笑話。
「你就是他恐懼的根源。」
「我?」她如同被打麻醉針般地恍惚了一下。
是亨利腦子糊塗,還是她糊塗?
他剛才說「她」是白雷恩恐懼的根源,是吧?
不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吧?
「我?」她喃喃自語:「我怎麼可能是他恐懼的根源,我又不重要……」
「是你自己排除了重要性,不是嗎?你怎麼知道你不重要?」
唯心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他為什麼非娶你不可呢?」
她想開口,立刻被打斷。「為了凱凱小少爺是嗎?用領養的也可以啊。」
唯心無語。
「雷恩少爺並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也許你會認為我在替他說話,但他不是一個視婚姻如月戲的男人,他或許有過很多訂婚的紀錄,所以有了壞名聲,但必須請您公平地想一想,他的長相、紳士風度,對女人的吸引力是他的錯嗎?」
「但他對未婚妻太殘忍了。」她忍不住抗議。
「的確。」亨利點頭。
等著對方反駁,連回話都準備好的唯心語塞。「你不幫他……」
亨利搖頭。「這樣傷人是不對的。」他用更為嚴肅的態度面對她。「夫人,請您想想若情況允許的話,我是說如果您不逃的話……」
唯心聞言臉紅。
「少爺會逼著您閃電結婚嗎?相信他會好好處理和神田小姐間的事。」
好煩!真的好煩,到底該討厭或是喜歡……
「但他幹嘛跟別人訂婚?訂了婚就該結婚……」她嚷著。
亨利挑眉,似乎白家人在不苟同對方意見時,都有這個動作。」夫人,想必您也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我知道,可是……」她現在看來鐵定像幼稚的小女生,但她就是忍不住。
亨利突然笑了。「夫人,您在吃醋啊!您吃醋的模樣很可愛。」他笑瞇瞇地鞠躬。「不打擾您了。」
喂!說完這種話就走,什麼意思嘛!喂!
太過分了!唯心憤憤不平地扯著披肩。
竟說她吃醋……她幹嘛吃醋……她根本沒必要……
可惡!到底為什麼那麼在乎白雷恩。她不想在乎他,一點也不想。
***
這是怎麼一回事?
唯心一開門,一室昏暗下,只見燭光搖曳,白色的蠟燭如同閱兵般雄赳赳地排列在桌上、櫃子上,彷彿要為主人捍衛今晚的浪漫,輕柔的小夜曲飄蕩在空中,催促著戀愛氣息的發酵。遠處靠窗的茶几鋪上了蕾絲桌巾,兩隻透明晶瑩的玻璃杯肩並肩地站著,一隻銀色的冰桶內,綠瓶的香擯悄悄探出頭,滿室充盈著對她的期待與歡迎。
唯心眨眨眼走進。她沒搞錯臥房吧?
床上的紗帳半掩著,不難望見其中撒滿了紅色的玫瑰花瓣。
唯心走近,想掀開一探,不料被人一把抱住,轉一圈……
白雷恩微笑的臉立即映入眼簾。
「這是……」她的話語融化在他的親吻裡。
「噓——不要問。」他擁近她。「我的月神,只要享受這一刻。」
靠著他的肩,安心地依偎著,他強壯的心跳聲與環繞著她的臂膀,似在保證他確實是值得她停泊的港灣,只要這樣依循著他的步伐,不必懼怕將來,他是位好舞者,步履不會出錯,安安穩穩的……
只要把一切交給他。
一點、兩點……地上的陰影逐漸擴大,一下子便全漫延開了,咚咚咚……小小的聲響匯聚成千軍萬馬的氣勢,嘩啦嘩啦地,天與地被水滴大軍壓境,所有的樹兒、花兒、草兒全都哭了,淹成一片淚海。
雷恩的好心情在外頭開始下雨,並且濕上他肩頭時不翼而飛。
不妙,連裡頭也下起雨了。
「怎麼了?為何哭了?」他柔聲地問,心疼地將她眼角的淚拭去。
「為什麼?」她哽咽地問。「為什麼是我?」
時有盈虧的月兒,他的月神亦是敏感多疑啊!
雖然用冷漠、淡然地武裝自己,形成堅強的外殼,但內心的脆弱,一如易調的花朵,極需呵護。
他坐下,不忘拉她坐在他腿上,貼近他胸膛。「你問我為什麼選擇你,是嗎?」
她點頭,閃著淚光的美目盈望他。
他輕吻她額頭,悠遠而沉思地看著窗外被雨水佔領的夜。
「我不知道……」他笑得無奈。「我不知道,真的!你總能激起我理智以外的情緒。」
每當他以飽含情感的雙眸凝望她時,她都有落人海水潛游的感受。四目交接時所點燃的,常是她靈魂的顫抖與悸動。
「對於我每一任的未婚妻……」他在她神色一黯時歉然地親吻她。「抱歉!讓你不痛快。」
「我很清楚我喜歡她們什麼,也能夠理智地考量和我的配合程度,甚至可以預見未來的生活會成什麼樣……」
摩挲著她的發,手指順著滑過她的眉和眼,愛戀地來到她柔嫩的頰。
「我著迷了。」他的氣息暖暖地吹在她臉上,「從見你的那刻起,我的魂魄就不再屬於我。我不再用理智思考、也不在乎日後你是否會毀了我的生活,我的目光無法從你身上移開……瘋狂地思念你,只想一生—世與你廝守在一起。」
緩緩地,他輕吻她,柔得似春風撫過綠草,那分眷戀令她感動得幾乎落淚。
「月神,相信我。」他執起一雙柔荑以雙唇膜拜。「將你交給我,好嗎?」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她好害怕這顆拼湊起來的心,再度摔得粉碎。
覺得自己進退維谷。「我不知道……」淚水再度爬滿她的臉。「我不想……我不想再次忍受愛人離開的痛苦了。」
他堅定地握緊她的手。「若我一天有負於你,你可以殺了我……」
她哭著欲抽回被大掌所覆蓋的手,卻被雷恩抓得牢牢的。
「如果我變心,我願意賠上一條命,作為懲罰。」
唯心搖頭,更多的淚珠撒下。
她離不開了,就算她的腦子想,心也不能啊!
外頭的雨勢浩大,雷聲隆隆,閃電也隨之畫過天邊,燃亮了雷恩眼中的決心,點亮他們兩人的未來。
「上天為證,若我負心,請取走我的性命以懲罰我。」凝望她的眼,他堅定地說出對她的誓言。
「讓我心醉也讓我心碎的人兒啊!」雷恩輕喚著擁緊她。「我不會強迫你,若你……」他為她可能的離開而心揪。「若你……還是選擇離開,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他劇烈地顫抖,用力的擁抱讓她感到疼痛。「但……求求你!求求你!永遠不要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