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週六的關係,便利商店好像更多人光顧了。
胡彤彤穿著深藍色雪紡連身裙褲裝,搭上淡藕色公主袖外套,一手拎著皮包,一手拎著裝咖啡的紙袋,進入一條幽靜巷子裡的某棟老公寓,這裡是「W設計公司」。
「W設計公司」門口連招牌都沒有,規模很小,只是一間三人小公司,組成人員是老闆加設計師及助理設計師三人。
老闆就是胡彤彤的弟弟胡俊維,負責招攬業務;設計師就是她胡彤彤,助理設計師是剛從三流大學相關科系畢業的社會新鮮人徐瑋蔓。
整個一樓除了洗手間和胡俊維的辦公室外,都是開放式的OA隔間,胡彤彤和徐瑋蔓的工作區域就是在這半開放的辦公空間。
這樣的設計讓工作時可以從屋內看見後院的植栽長得正盛,空氣中飄著淡雅的香草植物香氣。
胡彤彤微笑的把紙袋打開,拿出一杯咖啡放在徐瑋蔓的桌上,這才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後,把皮包放在一旁,拿著咖啡到後院的躺椅坐下來,邊喝咖啡邊吃著火腿三明治。
她聽見洗手間裡有聲響傳出來,是助理設計師徐瑋蔓在裡頭。
每天都是第一個上班的徐瑋蔓,已經把公司桌子擦過,地板也掃過、拖過,連窗戶都擦乾淨,廁所也整理乾淨了。
這個徐瑋蔓,因為經驗不足,在工作表現上還有待加強,但很勤勞,什麼事都肯做,非常吃苦耐勞,在小事上頭很細心。
也因為這一點,讓胡彤彤在認清許瑋蔓需要時間調教指導,目前還無法對她的設計工作有多大的幫助後,並沒有把徐瑋蔓開除掉,還是讓她繼續留下來。
她對徐瑋蔓依然把著信心,希望將來可以將她調教成能夠獨當一面的設計師。
「前輩,早安。」把手洗乾淨,戴上黑色膠框眼鏡,正從洗手間走出來的徐瑋蔓,看見銷假上班的胡彤彤,開心的心情全寫在臉上。
「早,小蔓,我也幫你買了一杯咖啡喔。」胡彤彤比了比小蔓的桌子,咖啡放在那兒。
「謝謝。」忙了半個多小時,早餐還沒吃的徐瑋蔓,原本想到茶水間泡三合一咖啡配吐司吃,但現在有現煮咖啡可以喝,她開心極了。「前輩對我真好。」
拿著咖啡跟兩片白吐司,徐瑋蔓也來到日照充足的後院,在胡彤彤對面坐下來一起吃早餐。
「怎麼又吃白吐司?你這個月沒領薪水嗎?」胡俊維那傢伙該不會趁她出國時荼毒她的助理設計師,給她搞積欠薪資這一套吧?!
☆☆☆
如果胡俊維敢這樣玩的話,她這個當姐姐的絕對六親不認馬上教訓他一頓,叫他立刻把徐瑋蔓的薪水吐出來!
徐瑋蔓從南部北上來找工作,家境不好的她領微薄的薪水,得付房租還得匯生活費回家奉養父母,算算身上沒多少錢可用,所以徐瑋蔓一直都很節儉,三餐很省,衣服也不買。
有時候胡彤彤看不過去,到月底時通常都會請她吃飯,偶爾還會買衣服給她,不過這次剛好她出國度假,沒有照顧到徐瑋蔓。
「有,前天老闆已經把薪水準時匯入我的戶頭了。」徐瑋蔓吃白吐司吃得甘之如飴,加上現煮的咖啡,對她來說已經是這一星期以來最豐富的早餐了。「因為我買了一大條吐司還沒吃完,還剩手上這兩片,我不想浪費所以早上才會又吃吐司。」
沒辦法,叫一個生性節儉的人把兩片白吐司丟掉,實在做不到。
「對了,我買了禮物要送你,不過剛出門時太匆忙忘了帶,明天帶過來給你。」
「好,謝謝前輩。」徐瑋蔓超有禮貌,堅持喊胡彤彤一聲前輩。
兩人邊閒聊邊喝完咖啡,時間已經來到了九點二十分。
因為是三人小公司,所以上下班並沒有硬規定,周休二日如果有工作也得來公司上班,休假時間有點亂。
喝完咖啡後開始開工,胡彤彤回到辦公座位上打開電腦,徐瑋蔓把上星期被客戶退回來的兩個案子寄給前輩看。
因為能力還不夠的關係,徐瑋蔓還無法獨立完成案子,所以前輩出國這幾天,負責業務招攬的老闆胡俊維親自下海做設計,不過老闆的能力好像也不怎麼樣,交出去的案子被退回來重做。
胡彤彤打開檔案,邊看邊皺著眉頭還邊歎氣,看來W設計公司的招牌快要砸在胡俊維和徐瑋蔓的手裡。
為了挽救W設計公司,她很認命的開始重做。
十點多,老闆姍姍來遲。
胡俊維一進入公司就發現了胡彤彤,她已經埋首在電腦前認真的作著,沒發現他的現身。
「彤彤,我的救星,你終於回來了!」誇張的跑過去,給雙胞胎姐姐一個熊抱。「我愛你!」
「少噁心了,給我滾開。」胡彤彤把胡俊維推開,一臉嫌惡的瞪著他。「我跟你說,這兩個案子做完我要跟你討論加薪的事,另外我也要為自己爭取一些該有的福利。」
前兩年為弟弟賣命埋首工作,是因為想藉著工作忘掉過去那段情傷,但現在她因為眼睛過度疲勞,再加上已經從過去的情傷陰影中走出來,又有了新戀情,所以她不會再繼續替弟弟賣命。
從現在起,她要合理的薪水、合理的上下班時間、合理的福利、合理的休假。
「好好好,等你把這兩個案子搞定後,我們就來談。」胡俊維只能靠胡彤彤挽救公司信譽。「那你忙啊,我就不吵你了,我去吃早餐,晚一點會進公司,晚餐我會幫你買回來。」
肚子餓死了,沒吃早餐就趕來公司的胡俊維這下鬆了一口氣,轉身像風一樣又出去了。
「晚餐我心領了,今天晚上我不加班。」胡彤彤喊住他。
「不加班?那這兩個案子怎麼辦?」他兜回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以前的胡彤彤是工作狂耶,怎麼一檢查出眼睛有點退化現象,她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先是出國去度假,回來後連工作態度都變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能做的是盡全力修改,依我估計起碼要三、四天的時間才能搞定。」邊說邊盯著電腦螢幕。「就算今晚我留下來加班,精神不濟加上心情不爽的情況下可以會分心,我不保證在這種情況下修改的案子能讓客戶滿意。」
「那……好吧,不加班就不加班,可是案子你下星期一定要搞定,要不然客戶那邊很難交代。」胡俊維也不是不好說話,實在是自己的能力太差,設計方面全仰賴胡彤彤一個人,他怕胡彤彤又哪要筋不對勁,吵著要離職,所以他也只能選擇妥協了。
☆☆☆
準時五點離開公司,胡彤彤沒有往捷運口方向走去,而是過了馬路,在對面的咖啡屋前站定。
她在等人,等屈朗毅。
昨天回國後不久,她便接到他的電話,約好今天這時候碰面。
屈朗毅表現得很積極,她接到他的電話也很開心,沒多考慮便答應了今晚的約會,至於跟他交往嘛……她決定還是再等等。
回國後,兩人見面的機會多了,她可以乘機多認識他,再來決定答案。
一輛白色福斯房車優雅的停在她的前面,車窗緩緩降下來。
有鑒於上次錯車的經驗,胡彤彤走過去彎身確認駕駛身份。
「嗨。」他揮揮手,一臉俊笑。「上車吧,我帶你去參加一場party。」
「參加party?我穿這樣可以嗎?」她開門上車,車內放著方大同的歌曲,她看了看自己和他的打扮。
他穿著很輕鬆,淺藍色條紋衫搭上白色短褲以及球鞋,她穿連身短褲裝,一副要去逛夜市的寫意自在。
這樣的打扮參加party會不會太失禮了?
「我朋友很洋派,他常在自家別墅池畔開烤肉party,還請來搖滾樂團助興,穿太正式反而很奇怪。」這個party沒有任何名目,純粹是朋友間的聚會。「我剛跟客戶打完網球沒時間換裝了,可你相不相信,我這身打扮絕對是所有參加的人裡面穿得最正式的。」
他發動引擎,房車優雅滑向馬路,加入車陣當中。
「好吧,我都上車了,只好相信你。」她想既然他穿得隨興,要丟臉兩人一起丟吧。「我們要去哪裡?該不該買個伴手禮過去?」
「我們要去淡水,伴手禮我帶了,洋酒兩瓶。」他的朋友都愛喝酒。「不過我想就算我今天沒帶份手禮也沒人會怪我。」
「為什麼?」
「因為我帶你一起出席,他們一定會鬼叫。」紅燈停下來,他趁空轉頭看她。「我那些朋友嘴巴很賤,很愛鬧人、愛開玩笑,所以他們說的話你聽聽就好,別當真。」
「你這是在給我洗腦嗎?你朋友說的話真的別當真?」她也轉頭看他,瞧他自信滿滿的神情下,眼裡其實隱藏著一絲緊張,她被他給逗笑了。「屈朗毅,什麼話該信、什麼話不該信,我自己有判斷能力,所以你別為我擔心。」
「我突然想改變主意,我看我們還是別去參加什麼party,我們自己去約會算了。」他煩躁的抓抓頭。
「不,我很想認識你的朋友。」她心裡很開心,在兩人認識之初他就願意帶她去認識朋友,這可以讓她進一步從他的朋友那邊更瞭解他。「好吧,我答應你,盡量別信他們的話。」
如果這樣說可以讓他安心一點的話。
「謝了。」屈朗毅在心裡祈禱,他那些死黨們嘴巴別耍賤,把她給嚇跑了。
☆☆☆
因為路上塞車,約莫一個小時後他們才抵達。
屈朗毅朋友家的別墅位於淡水高級別墅區,繞一小段寬闊的山路後,是一棟棟歐式私人花園別墅。
他的車子停在別墅的後門門口,別墅裡頭已經有喧鬧聲傳出來,烤肉香味也竄了過來。
他從後車廂拿出一個袋子,裡頭是兩瓶酒,帶著她熟門熟路的從後門進入。
一進去就是泳池,許多男男女女已經在池畔聚會,有些人還在泳池裡游泳,烤肉和送餐酒的工作則有專人服務,根本不用客人自己動手,樂團在某個角落演奏唱歌帶動熱絡氣氛。
這樣自在熱鬧的聚會好像在電視影集裡才會見到,胡彤彤第一次參加這種十足洋派的party,她現在全然相信屈朗毅所說的,他跟她的打扮絕對不會失禮,因為大多數的人都穿著簡單的圖T加上海灘褲,女孩子則是小可愛和超短牛仔褲,大部分賓客都赤著腳,自在的在池畔走來走去、嘻笑打鬧聊天。
「嘿,大家往這裡看,瞧瞧誰來了?」有個男的突然從屈朗毅和胡彤彤兩人中間冒出來,鬼叫的嚷嚷。
「喝!」胡彤彤先是被那男的給嚇了一跳,接下來又被立即朝他們包圍過來的男男女女嚇了第二跳。
「他是今晚的主人,他叫丁傑森,講話『胡纍纍』,不太能信。」屈朗毅趕緊擠走傑森,把胡彤彤拉入懷裡,在她耳邊說著第一手情報。「還有,前面那些人你就當是一顆顆的包子饅頭,別緊張。」
胡彤彤眼睛溜了一圈,被逗笑了。
前面這些都是包子饅頭?!這麼漂亮俊帥又性感的包子饅頭,她倒是第一次見到。
「喂,阿毅,你怎麼又換女朋友了?上次那個咧?又玩完啦!」包子饅頭群丟出第一個問題。
「什麼上次那個?昨晚阿毅跟我在酒吧,還被辣妹搭訕,我以為你昨晚沒放棄打野食,今天會帶那個妹來哩。」又一個人說話了。
「各位,放我一條生路,別瞎掰,我朋友不會相信你們說的鬼話。」屈朗毅咬牙切齒地瞪著說話的那個人。
「正妹,我可以作證,他們兩個說的都是鬼話,只有我說的是人話。」傑森靠過來搭腔。「阿毅跟上一個女友已經分手,斷得乾乾淨淨,還有昨天晚上在酒吧裡,阿毅跟那個搭訕的辣妹只有調調情過過乾癮而已,沒有相約過夜,他昨晚的貞操我用我的性命保證絕對還在……但前天晚上和大前天晚上的貞操我就不知道在不在了。」
全場哄堂大笑,屈朗毅的拳頭朝傑森的肚子招呼過去。
屈朗毅的名譽和形象,在短短一分鐘內被死黨毀滅殆盡。
他沒好氣的把洋酒塞給傑森,摟著胡彤彤衝出重圍,找一個僻靜的角落獨處。
「我毀了,真後悔帶你來這裡。」他額頭冒冷汗,這輩子沒這麼緊張過。「彤彤,你不會相信他們的鬼話吧?」他不安的低頭看著她。
以前帶那些女朋友跟這些死黨聚會,他一點也不在乎死黨怎麼鬧他、毀壞他的形象,因為那些女友都只是你情我願、並不交心的玩伴,彼此對未來沒有什麼打算,合則來不合則散。
但胡彤彤給他的感覺不一樣,他就是非常重視又緊張,很在乎她對他的看法,他對她並不像以前來往的對象那樣以玩樂排遣寂寞為主,他是頭一次想真正投入並經營一段感情。
☆☆☆
「他們顯然很愛開玩笑。」她從善如流的點點頭,「你有一群很有幽默感的朋友。」
「該死的幽默,從現在起,我考慮跟他們絕交。」他還是很在意,但心裡的緊張因為她的話而消失不少。
「不要吧,跟我絕交?阿毅,我知道你不是這麼重色輕友的人。」傑森又冒出來,再一次站在他們中間,一手擱在屈朗毅的肩頭上,一手伸過去要跟她握手。「正妹,我還沒跟你打招呼哩,我叫傑森,跟阿毅從小穿開襠褲長大,你知道開襠褲怎樣設計的嗎?我告訴你唔唔唔——」
「閉嘴,」屈朗毅把傑森的嘴巴搗住了,把好友再度推開。
胡彤彤笑彎了腰,被他們逗趣的一來一往給逗得受不了,止不住笑意。
「哇,正妹笑起來好漂亮,不要說阿毅,連我都想追耶。」又一個男的跑過來。「嗨,我叫魯賓,魯賓遜的魯賓,我告訴你,你別看阿毅平常跟我玩在一起很不正經,其實他工作起來是個六親不認的工作狂,連女朋友都不認,架恐怖喔∼∼所以挑男朋友還是別挑工作狂,要挑像我這種溫柔體貼的……」
魯賓是剛剛第一個丟出問題的那個人,他說話時表情豐富,說到屈朗毅是六親不認的工作狂時,還裝出發抖嚇破膽的樣子。
她不容易才止住笑的胡彤彤,又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