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的文法是這樣的,阿郡,這樣你懂不懂呢?」少女看著少男,澄澈的雙眸透著希望對方能夠理解的渴望。
少年咧嘴一笑,輕佻的環著雙臂看著她。「不懂。」
「哦——」鍾程程歎了口氣,輕輕蹙起柳眉,感覺太陽穴隱隱作疼。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呢?
為什麼一個大好假期,她非要在這裡面對一個頭痛人物呢?
她真不該有氾濫成災的同情心,就算真是這樣,她也應該去老人院、孤兒院才對,就是不該來當這小子的家教老師。
她對面的這個國中生——十六歲的袁伊郡。
儘管她同情他功課爛得一塌糊塗,同情他沒有母親管教,也真的很想在高中聯招之前助他一臂之力,可是現在她真的無能為力,因為他根本一點向學之心都沒有,這要叫她從何教起?
她只不過才大他一歲,自小雙親就在空難中過世,沒有父母的叮囑管教,可是她非常的潔身自愛,現在也算是個品學兼優的高中生,何曾像他這樣叛逆反骨過?她真是對他百思不得其解吶!
「為什麼不懂呢?就是這樣、這樣跟這樣啊……」程程努力的重新在白紙上把題目又演算一遍,還寫得加倍清楚、加倍大,希望這次他能明白。
天可憐見!他們已經在書房裡耗了兩個鐘頭,他卻連一題計算題都弄不懂,再這樣下去,就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拿來上課也不夠,因為距離聯招只剩下十天了。
袁伊郡皮皮的揚唇笑了笑。「我還是不懂。」
「還不懂?」一股深沉的失望打擊著程程,她忍耐的看著他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
她無助的想,是不是她的教法真的有問題?要不然他怎麼都聽不懂?
袁伊郡悠閒地說:「那些我不懂,不過我倒是有一個問題想問妳。」
「好,你問。」程程重新打起精神,有問題就是好事,起碼他肯發問,總比連問都不問來得好。
他盯著她,嘴角噙著一抹邪笑。「妳是不是C罩杯?」
「什麼?」程程一怔,滿臉錯愕。
「我覺得妳應該是C罩杯沒錯。」他流轉魅惑神采的黑眸定定的盯著她美挺的胸型,不吝嗇地誇讚道:「真想不到妳瘦瘦的,胸部卻發育得這麼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袁——伊——郡!」
程程忍無可忍,這個小孩子簡直欺人太甚,她好心來當他的家教,他連一聲程程姊也沒叫過就算了,現在居然色膽包天的討論起她的胸部來?﹗
鍾袁兩家是世交,好歹她虛長他一歲,算得上是他的長輩,難道就那麼不值得他尊敬,任他隨便地拿她的胸部開玩笑嗎?
「什麼事?」他閒涼地問。
她氣起來的樣子真可愛,美麗的雙頰紅通通的,誘人的菱唇也紅艷艷的,他就是喜歡她這副楚楚動人的模樣,才對他老爸堅持非要她來當他的家教不可。
「你、你太過份了!」程程沒好氣的說,想不出什麼更毒的話來罵人。
「會嗎?我覺得我是在誇獎妳。」他挑挑眉,懶洋洋的響應她。「妳跟我們班上那些胸部像荷包蛋的女生比起來真是有看頭多了,妳幹麼不穿緊身T恤?穿這種飄飄的白洋裝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嘛。」
「你你你、你還講!」程程氣急敗壞,漲紅了臉。
「我說的都是實話,不信的話,那妳看這是什麼?」
他突然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大堆色情錄像帶擺在桌上,薄唇勾起一抹惡作劇的笑。
「哇!」程程尖叫一聲,嚇得臉色發白,眼睛直瞪著那堆色情錄像帶,好像它們是外層空間飛來的怪物。
「怎麼了、怎麼了?」一名穿著清涼的長髮女郎在第一時間飛奔進來探看。
「這裡沒妳的事,出去。」袁伊郡板起臉看著眼前惺惺作態的小繼母,都是這個狐狸精害他沒了媽媽,他討厭她。
陳妃虹柔柔的說:「我是聽到鍾小姐叫得那麼大聲才進來看看,我也是一片好意,以為發生什麼事了……」
袁伊郡才懶得聽她講。「我說出去,妳耳聾了嗎?」
「阿郡!」程程不安的試圖阻止他,雖然她知道阿郡和他的小繼母水火不容,可是畢竟都是一家人,有話好說,沒必要把關係搞得那麼僵。
「好,我出去就是了,凶什麼凶嘛,要不是你爸爸叫我要和你好好相處,我才懶得理你呢。」陳妃虹自討沒趣,悻悻然的走了。
討厭鬼一走,袁伊郡立刻又露出興味盎然的神情,跟剛才不苟言笑的地獄酷哥判若兩人。
「程程,妳看這個女主角的雙峰是不是很渾圓帶勁?」他拿起其中一卷錄像帶,指著女演員兩點全露的性感胴體,津津有味的說:「她的Size跟妳一樣,看了真叫人噴鼻血。」
「不——要——再——說——了!」程程覺得自己心跳劇烈,明顯的連耳根都燒紅了。
他飛揚著笑意,欣賞著她宛如透明貝殼的秀氣耳型。「好,我不說,有個禮物要送妳。」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絕。
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他鐵定又要拿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出來嚇她,她才不上當。
他好整以暇的說:「要不要等妳看過再決定。」
像變戲法般地,他又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盆小盆栽,裡頭開著三、四朵漸層橙黃色的花朵,花瓣圓滑,看起來柔媚優雅,可愛極了。
「這種花叫麗格秋海棠,每年春到秋季是她的花期,她的花語是——」他感性的看著她,露出一抹自認為很有魅力的笑容。「款款深情。」
程程才不管他的胡言亂語,一心只被那盆小盆栽吸引了。
「這個要送給我?」她的聲音如夢,眼神也如夢,一看到喜愛的花草,她的火氣就全消了。
「對,送給我的程程。」袁伊郡溫柔的看著正著迷於盆栽的她,他就知道酷愛花草的她會立刻被他降服。
「叫程程姊。」她眼睛盯著盆栽開口糾正他,他老是講不聽,就是不叫她一聲姊姊。
他不以為然的揚揚眉。「妳很老嗎?有三個妹妹還不夠,這麼喜歡當姊姊?」
她抬眼對他一笑。「你也可以叫我老師。」
她柔美的笑容令他心頭一熱。「好,我的程程老師,等我考上了,妳可不可以跟我到海水浴場約會?」
程程想了想,說:「如果你考上省立高中的話,我就跟你去。」
明知道這對他而言是不可能的事,她只是在激勵他罷了。
「穿比基尼泳裝?」他垂涎地問。
程程又想了想,「好,穿比基尼泳裝。」
反正他考不上,她多做些承諾又何妨。
「好,妳說的!為了妳,還有妳的比基尼,我一定會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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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海水浴場是大人小孩的天堂,熱情的陽光和溫熱的海水,一波波的熱浪雖然無法透心涼,不過在海裡游個幾回再吃碗刨冰倒也能夠消消暑氣。
「你可不可以別再這樣一直盯著我看?」
程程彆扭的用手遮遮掩掩,對於穿著性感的比基尼泳裝在大庭廣眾之下亮相,心中已經有著千百個不願意了,偏偏阿郡又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更是讓她生不如死。
袁伊郡給她一記瀟灑的微笑。「不行,這是我的福利。」
他不喜歡太黑的女生,也不喜歡太瘦或太胖的女生,像她這樣剛剛好,完全是他心中「女朋友」的典型。
為什麼她會那麼完美呢?
勻稱的身段,細白修長的雙腿,挺秀豐滿的胸型,結實小巧的粉臀,整個海灘沒有人比她更加亮眼出色,她有資格當他袁伊郡的女朋友!
「反正泳裝我穿過了,我……我要回去了。」程程自圓其說一番,然後回頭就往沙灘上走,巴不得趕緊回去套上衣服和裙子。
她真懷疑他功課爛根本是裝的,否則哪有人進步那麼神速的,短短十天惡補就可以擠進省立高中?
「不行!」他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海水裡拖。「我們才剛來,當然要玩個盡興才能回去。」
「拜託你讓我回去,我真的不習慣穿成這樣。」程程告饒地哀求著。
這套粉紫色比基尼泳裝是她請管家東堂幫她買的,還換來東堂奇怪且研判性的眼神,只是東堂什麼也沒問。
這種布料少之又少的性感泳裝,她在家裡試穿的時候就已經羞得要命了,更別說這裡有那麼多陌生人,她渾身都不自在。
「怕什麼?妳很漂亮,大家都在看妳,大方點,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他愉快的說。
「那我們什麼時候要回去?」她無奈的問。
「大概——」他看了看防水手錶,對著她咧嘴一笑。「下午四、五點吧。」
程程聽了差點沒昏倒,現在才早上十一點,她還要穿著這一點點布料在這裡待上五、六個鐘頭,回去準會變成黑炭。
「走吧,我們去玩水上摩托車!」
他興匆匆的拉著她租了一部水上摩托車,拿出預先向花匠小李借的駕照,萬事就OK了。
借好車,他帥氣的騎上去。
「上來吧!」他神氣活現的拍拍後座。
「不坐行不行?」她很害怕的問。
她平時連公車都不敢坐,只敢坐家裡服務多年的司機老何開的車,更別說這種恐怖極了的摩托車,而且還要在水上騎,想起來就渾身驚悚。
「不行!」他把她拖上後座,拉著她的纖手抱住自己的腰。「抱好哦!我可是飆很快的,人稱水上飄就是我!」
「什麼水上飄?」她乖乖抱著他的腰,但是聽不懂。
「哎呀,妳們女生就是孤陋寡聞,武俠小說裡有所謂的草上飛,而我就是水上飄!哈哈!好爽!」
她還是聽不懂。
她從來不看武俠小說,她的世界只有泰戈爾詩集、李清照詞集,草上飛或者水上飄都從未聽聞。
雖然聽不懂,她倒是結結實實抱緊了他的腰,因為他真的飆得很快,不愧為人稱水上飄……
正在胡思亂想間,忽然一個緊急煞車,她撞上了他的背。
「啊——」他身體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怪異的扭曲叫聲。
「怎麼了?怎麼了?痛不痛?很痛是不是?」程程緊張的問。
「不——」他滿臉痛苦的回過頭,看著神色緊張又關切的她,緩緩咧嘴一笑。「妳柔軟的胸部撞得我好舒服哦!」
「袁——伊——郡!」
她氣得跳下摩托車,發誓再也不相信他的一言半語,他整天都在耍她。
「喂!妳真的生氣了?我只是實話實說嘛!」他追上來拉住她的手,不怕死的繼續說:「第一次有女生用胸部撞我的背,這種感覺頁的好爽快,只可惜隔著妳胸前那塊掃興的布料,如果能坦誠相見就更好了。」
「你下流!」她用手摀住耳朵,他說的話真是不堪入耳。
「別氣了,我請妳喝飲料。」他拉下她的手,感覺她這個孩子氣的舉動很可愛。
程程沒有反對,因為她也渴了。
他們走到販賣部,他買了兩杯五百西西的西瓜汁,帶她到海灘上的遮陽傘下坐著喝,看著前方一波波捲起的白色海浪和嬉戲的人潮。
程程秀氣的啜飲著西瓜汁,袁伊郡則一口氣喝完。
「怎麼樣,喝不完啊?」他看著她杯子裡還剩一大半的西瓜汁,好整以暇的問。
程程苦惱的說:「太多了,我本來就不太會喝水……」
哈!正中下懷!
「那簡單,我幫妳喝!」
他二話不說就湊過頭去吸完她杯裡的西瓜汁,程程傻眼的看著他的舉動,好像被雷劈到一般。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直接用她吸過的吸管喝?太……太奇怪了。
喝完,他順勢抬頭,嘴唇與她唇際輕輕交會的一剎那,他邪惡的偷吻了她的香唇一下。
吻完,他一臉滿足的看著她,毫無罪惡感。
「好甜,好像糖果。」
程程震驚的瞪著他。
「袁——伊——郡!」
少女的身軀氣得微微發抖,他太可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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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在柔和的音樂中看詩集是程程最大的消遣娛樂,她對時下青少年那些動感的活動一點興趣都沒有,只要詩集佐以一杯淡淡的花茶,她就可以消磨一整晚的時間。
「大小姐,袁少爺在大門口要見妳,妳要見他嗎?」管家忠伯站在門口禮貌的詢問。
「現在?」程程看了看牆上的時鐘,都快十點了,他這麼晚來找她有什麼事?
自從他惡劣的吻了她之後,她就打算不再理他,可是現在都這麼晚了,他突然跑來一定有不尋常的事。
想到這裡,程程立刻跳下床換掉睡衣,穿上洋裝,飛奔下樓。
鍾宅恍如歐洲古堡的大門外,袁伊郡騎著他帥氣的黑色一五0復古重型機車,他黑髮凌亂,陰鬱的面孔上雙目通紅,一張俊顏聚滿了憤怒,渾身滿是暴風的氣息。
「怎麼了,阿郡,你……」
程程話還沒說完就被他肆無忌憚的拉上車。
「啊——」
她大叫一聲,裙襬隨風飛揚,她連忙用左手壓住裙子,右手緊緊抱住他的腰,頭髮也被風吹得亂七八糟。
他一路疾馳狂飆,恍如穿梭在無人之境,最後來到烏漆抹黑的擎天崗。
空曠的草原,呼呼的風狂羈的吹著兩人的臉和頭髮,袁伊郡一臉的憤世嫉俗,他從車廂裡拿出一袋冰啤酒,順手就灌了一瓶。
「你不要喝酒好不好?」程程擔憂的看著他。
要是他們被警察抓到就糟了,他既未成年又無照駕駛,現在還喝酒,要命的是她跟他在一起卻沒善盡勸導之責,不論是面對袁伯父或是她爺爺,她都難辭其咎。
「妳陪我喝!」他豪氣的把一罐啤酒塞進她手裡,唇邊卻浮起一抹淒涼的微笑。
「我?」程程傻眼的看著他,她壓根兒就沒喝過酒,更別說在這片荒郊野嶺陪一個男生喝酒了。
「對,喝呀!妳會愛上酒的滋味,因為一醉解千愁!」
他的眼光落在遠方迷迷濛濛的山頭,神情蕭瑟地搖晃著空酒罐,然後捏扁奮力擲出去。
程程看著他,他的眼光怪異,充斥著某種淒涼和寂寞。
她忽然明白了,他並不是現在才喝酒的,他之前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難怪剛剛一坐上他的機車就聞到一陣酒氣。
「不要再喝了。」她搶過那袋啤酒,苦口婆心地勸道:「阿郡,喝酒不能解決事情,一醉解千愁是古代人發明的,那個時候的人比較沒有煩惱,因此才會認為喝點酒就什麼事都能解決,可是我們是現代人,應該知道喝酒只會誤事,並不能解決事情……」
「我今天跟那個賤女人大吵了一架。」他打斷她的長篇大論,神情古怪的說,眼神也變為森冷怨恨。
程程因他難聽的用語蹙起居心。「別這樣說,阿郡,她是你的繼母,你應該尊重她才對。」
「放屁!」他怒啐一聲,不假思索的說:「我為什麼要尊重她?她恨不得我死。她跟我爸說她懷孕了,我一定會欺負她生的小孩,所以她不要看到我,叫我爸送我去加拿大唸書!」
程程倒抽了一口氣,連忙道:「伯父不會那麼糊塗,你放心,他一定不會那麼做的。」
「哈,妳錯了,我爸鬼迷了心竅,他已經答應那個賤女人的要求了!」他瘖啞而失落的喊道:「他們要把我送到國外唸書,他們不想看到我!」
「阿郡……」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才好。
雖然他平時桀騖不馴又一副遊戲人間的姿態,可是畢竟他才十六歲而已,也有脆弱的一面。
「嗚……沒有人……沒有人要我……我爸對不起我媽,她就連我也不要……為什麼?為什麼她連我也不要?」
悲淒的哭泣之後,他突然嘶聲狂吼。「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要我!沒有人要我!」
「阿郡,你別這樣……」
看著他眼底湧進的迷惘與痛苦,她忽然覺得鼻酸,他好像童話裡的灰姑娘……
「沒有人要我!沒有人要我!」他拚命槌打著自己的胸膛,涕淚縱橫。
見他失控的模樣,程程慌了手腳。「你別哭了,不是沒有人要你,我、我要你好了……」
哦!老天﹗她在說什麼啊?
她要他?她要如何要他?
「真的?」他像抓到浮木一般,突然間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黑眸閃著激動的光芒。
「真……真的。」她硬著頭皮回答。
「太好了!太好了!」他一把擁她入懷,把她小小的頭顱壓在胸前,心滿意足的揉撫。「有人要我!有人要我了!」
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要他也無謂,程程要他,程程說她要他耶!他再也不會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