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三兄弟全都在場,均對關山月貿然的行動投以不贊同的眼光,就算明知主使者是他們,也不能在證據未確鑿之前陷入於罪。國有國法,就算有罪也應由官府來定,怎可動用私刑?
關山月冷哼,「都已經欺侮到你們頭上了,還跟他們客氣?要不是顧慮到你們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犯不著惹這些是是非非,我早就提這三個雜碎的頭來見了。」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無悠膽顫心驚的問,只希望他有手下留情,江湖上那些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方式,並不適合在乎凡的生活中出現。
他泛起冷酷的笑容,森白的牙像噬血的狼,淡淡的道:「也沒怎樣,只是撕掉每人一隻耳朵,算是很寬容了,平時我可不是這麼容易心軟的。」
「你憑什麼這麼做?」李尋唔岔忿不平的質問,「就算他們犯丁罪,也該由國法來制裁。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只要高興就可以任隨己意,殺人放火也不在乎,那麼這世上公平何在?正義何在?」
「公平?正義?」關山月在他的質問下,首次真動了怒。
「你知道什麼代表公平、正義?何者又是真正的公平、正義?國法就真正不偏不倚?它難道就不會有錯?執法者也是人哪!同樣也有七情六慾、愛恨嗔癡,更有人性一切的弱點。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今天他們的奸謀得逞,行兇者逃得無影無蹤,又或者事後被滅了口,所有線索一概不留,你們有何憑據為你大哥報仇?是正義還是天理?」
一席話說得眾人色動。
關山月又續道:「江湖人不依律法行事,有時行事全憑一己之私,的確是很不正當的行為。但有節操的武林人物,做事依天理人情,行的是法外之法。官府管不到的事由我們來管,我們行為有虧,自有另一批正義之士來替天行道,大家各依己長盡一己之力,這不是很好嗎?」
提出質疑的李尋唔為此更是陷入沉思。
姑且不論他這番話的出發點是否在為自己辯解,但關山月所提的看法和論述卻是他前所未聞的。
在他的觀念裡,朝廷的權威至上,不容許受到任何質疑,他以往也從未往這方面想過。但關山月有句話說得很對,國法難道永不出錯?萬一要是出錯了怎麼辦?人民錯了有官吏來管,官吏錯了有皇帝來管,那麼皇帝錯了由誰來管?
「再說……他們掉了一隻耳朵只是小意思,還有件更令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口吐白沫的事。」
「是什麼?」李尋海很好奇。
「我說——要是再對李家的人有所不利,就是跟『樓外樓』作對,他的項上人頭能留得了多久,就看他自己的運氣了。」關山月回道。
無悠卻暗暗叫糟。
果然!
李尋唔倒抽口冷氣,「樓外樓?天下最負盛名的殺手組織?可是我們跟它沒有任何關係啊!」
關山月不解,「無悠是樓外樓的人,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一夥人的目光全對準她。
「大嫂!?」李尋海不信的低喊,「怎麼可能!她連只螞蟻都殺不死,怎會是殺手?」李尋舟凝睇她的目光是高深莫測的,沒人清楚他的內心在想什麼。
關山月聽得啼笑皆非,沒好氣地應道:
「她不會武功,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會是殺手?我說的是她的父親和兄長。名懾天下、神秘莫測的『樓外樓』。說穿了,其實只有這三個人而已,但這三個人的實力就足以使天下人聞名喪膽、噤若寒蟬。」
「可是……可是……」尋海結巴,「大嫂她從沒提過。」
「噢?」這就連關山月都有些疑惑了。
面對數道疑惑的目光,無悠低下頭有些心虛。
「那是因為……從來沒人問過我的來歷家世,我自然不會多嘴嚼舌。何況……一般人對「樓外樓』』有幾近恐懼的誤解,我不希望嚇壞你們。」無悠低柔的解釋,並偷覷尋舟的反應。只見他淡然的望向窗外,彷彿對她的回答不甚在意。為此,她更加不安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瞞你……們的。」她的聲音裡有濃濃的歉意,小鹿一般的明眸乞求的瞅著尋舟。
關山月這才知道他的多嘴,惹來了一場麻煩。
「嗯……這個……哈哈……你們的家務事就慢慢談吧!我有要事在身要先走一步……」話尚未完,一位丫頭急急忙忙的跑進來。
無悠突有不祥的預感,「珠兒,怎麼急急忙忙的?」
「夫……夫人……」珠兒喘口氣,見所有人都在場,更是不敢耽誤。「香夫人她……她病得很重……」
「什麼!」眾人聞訊莫不大驚,「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會突然生病,有看過大夫嗎?」
「是……是上次見過這位關公子……」
珠兒用纖手指了指關山月,讓他一下子白了臉,他是無辜的啊……
「香夫人回房後,精神就有些恍恍惚惚,隔日身子就有些不舒服。她說只是一時身子微恙,並不礙事,不讓我拿這點小事來煩你們。沒想到過了幾天,她就變得昏昏沉沉,意識不清……」
她嚇得哭出來,「我看情形不大對,這才趕緊來稟報。」
李尋舟當機立斷,「快馬加鞭請林大夫過來替姑姑診治,你和其他幾個丫鬟在蘭苑外隨時待命。我們快過去看看!」最後一句是對其他人說的。
四人均無異議,尤其是關山月,心情更是沉重。他沒想到李香雲只是見過他的面,便一病不起,小叔對她的影響力……當真如此巨大嗎?
她消瘦枯槁的容貌,幾乎讓人認不出她就是幾天前那位典雅高貴的女子,才數日而已,就已經病得骨瘦如柴,亮麗烏黑的秀髮也枯乾的像稻草一樣,與那時簡直判若兩人。
關山月看了很是心酸,喉頭乾涸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姑姑、雲姑姑……」無悠在床沿輕喚,過了好一會兒,李香雲才無力的睜開雙眼。
「無悠……」
「是啊!是我。」她的熱淚淌下,卻悄悄拭去。「尋舟、尋唔和尋海他們也來看你了。」
「嗯!」
她無神的眸子瞥見關山月在場時,陡然露出一抹燦爛的光芒。
「關公子……」她低啞的呼喚聲有些破碎。
關山月來到榻前,蹲在她身邊執起她的手,好聽到她微弱的聲音。
「我在這兒,姑姑。」在他小時候聽聞到這段戀情時,只覺得遺憾,畢竟相愛的兩人到頭來還是無法結合。但在他得知全盤始末之後,他開始覺得這段戀情的美麗。
雖遺憾但卻很美麗。
在他的心中,早已把她當作親人看待,不只是因為她無悔的等待,還有她的執著,她這份無侮的執著讓他覺得小叔雖英年早逝,但始終是幸福的,因為在他完全付出的同時,他也得到一份完全付出的愛。
只可惜小叔他至死都無法得知。
不……也許他早巳深知——
「告訴我……駿風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的小叔。」他不忍再隱瞞,最後還是承認。
李香雲的呼吸突轉急促,「那麼……他……他還好嗎?」
「他……」關山月遲疑,看看無悠著急的暗示、又看看李尋舟強做平靜卻焦慮的神情,大夫尚未趕到。
要怎麼說?
「他……他這幾年都過得很好。」關山月昧著良心說謊。
「那麼他為何一直沒來找我?他知道我在等他,還是……」她的臉色倏地更加蒼白,「他已經成了親?」
「不!沒有。」他急忙否認,「小叔這些年來,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他說……你該明白他的。」
李香雲孱弱的嬌軀突然一陣顫抖,雙唇毫無血色。
她輕輕的說:「他出了什麼事?」
關山月一窒,頓時說不出話來。
「你別再騙我,是不是他已經……他已經……」她不忍再說什麼,他的心沒有變,那麼必定是他已遭遇不測。
「你瞞不過我的,還是把真相告訴我吧!我受得住,你別擔心。」
關山月明知不能再瞞,只得艱澀的說:「小叔他……他……」不行!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他死了,對不對?」
關山月默默的點頭。
突如其來的心絞,痛得她透不過氣來,整個人沒法呼吸,她只能蜷縮起身子,靜待揪心的痛苦過去。她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行,她還有好多話沒有問。
「十五年前病死的,臨死前喊的始終是你的名字。」關山月聽到她未能開口的話,所以自行說了。
十五年……十五年……他早已離開人世十五年了。
原來她多活了這麼些年!
「無悠……」李香雲把她叫到身邊,浮起一朵奪人心魄的微笑,看得無悠陣陣顫慄。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很幸福——自從與他相識的那刻開始,從未間斷過。現在我要和他相會了,你為不為我高興?」
「不!姑姑,你別這樣……」
李香雲吟唱似的歎息。「記住!別忘了珍惜你所擁有的,那是你無法想像的珍貴。」她的眸終於閉上,抬起的手也無力的垂下……
一朵好美好美的微笑留在臉上,直到下葬前都未曾消失。
夜深人靜,正該是尋好夢的時刻,然而無悠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白天發生的事一幕幕閃過眼前,實在很難想像不久前才對她傾吐心事的姑姑,隔不了多久便不在人世,人的生命當真如此脆弱嗎?
身畔的丈夫背對著她沉沉睡去,整晚他對她沒說幾句話,難道還在怪她的隱瞞?
「尋舟、尋舟……」
他沒有回應。
無悠猶不死心,「尋舟……你睡著了嗎?」
「嗯!」他久久才回答一聲。「你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不礙事。夜深了,有話明天再說……」
他的態度好冷寞、好疏離,自他們重新相處以來,他從未這麼對待過她。
無悠突然從他背後環抱住他的腰。
「你是不是還怪我沒對你說實話?」將臉緊貼在他背上,手緊了緊,他的衣服有他的味道,是一種令她安心的感覺。
李尋舟沉默一會兒,才道:「我不是怪你沒對我說實話,只是覺得你並不信任我,所以才不肯對我傾吐。我是你丈夫,記得嗎?」
「對不起,沒說出來是我的錯,但我實在不想引起你們的恐懼。一般人以為『樓外樓』殺人不眨眼,只要有錢要誰死都行,實際上不是這樣的。
「我爺爺曾在朝為官,沒想到卻被奸佞所害,差點丟了性命。我爹一氣之下,決定棄文從武,於是創立『樓外樓』,專對貪官污吏、奸臣惡賈、地方惡霸下手,並對買賣立下規矩——『只殺當殺之人』。
「或許是從不失手的緣故,樓外樓的名聲越來越大,傳言被穿鑿附會,把樓外樓的人說成無所不能。我爹為了避免麻煩,索性搬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沒想到此舉更增添了『樓外樓』的神秘,多少人想一探究竟都無功而返,樓外樓也成了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其實說穿了,所謂的殺手也不過只有爹和兩個哥哥而已,與其他門派相比較,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了。」無悠幽幽地訴說。
「再說……咱們成親之初相敬如『冰』,你連望也不望我一眼,我要怎麼跟你說呢?後來你發生意外,一連串的事故紛至沓來,幾乎令我措手不及,早就把這件事擱置在一旁,要不是關大哥提起,我也想不起來。」
李尋舟遲疑一下,將大掌復在她的手上,溫言道:「是我不對,沒把事情弄清楚便對你發脾氣!」
「沒關係!」
「我當初那樣對你……你會原諒我嗎?」他又再丟出另一個令她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
「老實說……我一直覺得納悶,不明白自個兒是哪裡做錯了,所以才惹你嫌棄。我一直努力想討你歡心,沒想到卻令你更厭惡我,這道理我始終想不通。也許到頭來你會發現,我根本就不適合做你的妻子。」她自嘲道。
「不許這麼說!」他回身過來抱緊她,使無悠有些透不過氣來。
「事情之所以會變這樣,其實錯在我而不在你,你這麼說只會讓我更愧疚、更羞慚。」
「都已過去了!」無悠歎息,沉醉在他有力的懷抱當中,耳朵貼在他的胸膛,聆聽那平穩有力的心跳聲,一切不快的記憶都離她遠去。
「姑姑說得好,要珍惜你所擁有的,因為那很珍貴,可不是?」
「嗯!」
過了良久,他不自在的清清喉嚨。
「其實……其實自第一次相見之後,你一直在我心裡。」不自在的困窘讓他手足無措,心裡不自覺的期待著她的反應。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是飽含驚喜的。
他為之氣結,生平第一次表白,她竟沒聽清楚。
「沒聽到就算了,睡覺!」
無悠全身每根思維都化成喜悅的泡泡,不停的向上飄揚,直飛到無涯的天際。
她環繞他的頸,將李尋舟的頭拉低,趁他不知何事發生時,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呢喃地說:「我也是。」
「什麼?」他健軀劇震,不敢相信他耳朵所聽到的。
「沒聽到就算了,睡覺吧!」她拿他方纔的話回敬他。
「無悠……」他低吼,隨即低頭狠狠吻上她愛笑的唇瓣,偶爾從唇齒間流洩而出的呻吟和呢喃,直教人聽了臉紅心跳。
「尋舟……」
「別說話。」
「可是我有話想說。」她嬌喘。
「明天再說!現在我沒空。」他濃濁的眸飽含情慾,她逐漸展露出的婀娜身段和無邊的春色,實實在在讓他的慾望蠢蠢欲動。
「是關於尋晤和尋海的。」
李尋舟的進襲馬上停頓,大力捶床發洩他的不遂。
「說!」他挫敗的道。
「你難道不覺得……該放手了?讓他們去掌握自己的人生,對自己負責,而不再是照你掌控的路走?」
「什麼意思?」他雙眸灼灼有神,直瞧著她。
「你是尋唔他們的大哥,知道他們最有興趣的事是什麼嗎?」
李尋舟悶哼一聲。
無悠續道:「尋海最喜歡的是養馬、馴馬,他對這方面的興致極高,跟著馬販子習得不少這方面的訣竅,可是你老是說他貪玩不懂上進。至於尋唔……
他表面上和你作對,可是你瞭解嗎?他最希望得到的是你的肯定,你老是不肯給他發揮的機會,這是為什麼呢?
他們是你最親的兄弟,你們應該團結合作、群策群力才是,今天會弄成這樣都是……都是……」她越說越小聲,終至低不可聞。
「都是我的錯,對吧!」
「本來就是。」她小聲辯道,把以前想說而不敢說的話,一古腦兒全說出口,再不說便沒機會了。
他反而陷入沉思,良久才開口:「老實說……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對你們很壞?」
「當然……壞啦!」她理直氣壯的回答在他的瞪視下小聲起來,用兩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咕噥道:「壞就壞,還怕人家講。」
「不過現在改,也還不晚!」
這是他有生以來,首次思考過去的所做所為。
以前他諸事力求完美,每方面都想做到最好,他不但以此標準來要求別人,同樣也更嚴苛的這樣要求自己。
他的嚴厲和鐵腕手段使「李記」在他爹去世之後,迅速竄升為有名的商號,他的貨品交易遍佈大江南北,甚至西域塞外,這些從來不靠任何勢力支持,全是他以實力打下來的。
卻萬萬沒想到,到頭來他和親人形同陌路,下人對他噤若寒蟬,就連應該與他最親密的妻子也懼他如蛇蠍。
難道他這樣做真的錯了嗎?
「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真的?」懷疑的眼神很不怕死的表達著她的心思。
「別管這個了……」他露出邪惡的笑容,「你不會以為我會放過你吧!」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突然她尖叫出聲,「你的手在幹嘛?」
「復仇。」他冷冷的回答,手毫不留情的在她胳肢窩搔癢。
「哈……哈哈……」陣陣酥麻癢意讓她笑得喘不過氣,「你別這樣……哈哈……哈……饒了我行不……哈……」「你認為呢?親愛的妻子!」他邪邪的笑道。
夜半時分,這對夫妻在萬籟俱寂中笑鬧起來,銀鈴般和低沉的笑聲在夜空中傳得好遠……好遠……連月娘都躲在雲後,為他們的赤子之心霞出微笑。
這天晚膳過後,李尋舟把尋海和尋唔給叫住。
「大哥,有事嗎?」尋海首先問道。
尋舟輕撫下頷,「你今年幾歲了?」
「十八。」李尋海戰戰兢兢的回答,飄忽的眼神掃過水無悠,大有疑惑之色,而她只是笑著搖頭。
「嗯!」他漫應一聲,「也該是正正經經做點事的時候。」
尋海的臉當場垮下來,變成慘綠色,他的苦日子又要開始了嗎?
「你知道的,咱們每年經手的牲畜不少,只不過咱們手下少有懂馬的人,要馴馬、相馬、養馬實為不易,所以才將目標轉往羊群。你大嫂說你對這些牲畜很有一套,不如就由你來試試看!」
「要讓我來?」
「怎麼?沒有興趣?」他挑高眉,「沒有興趣的話,我就另外找人」
「不、不、不,有興趣,有興趣得很,我接下來了。」
「那好!」李尋舟點頭,露出狡黯的笑容,「既然你接受了,馬與牧場是分不開家的,北方的幾個牧場不如也由你全權負責,你看如何?」
尋海大聲呻吟,「大哥你好奸詐,專門挖坑讓我往下跳!」
「那你跳還是不跳?」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雖是苦瓜臉,那抹喜悅的光彩卻瞞不了人。
「至於尋唔……」他清清喉嚨,「我辛苦這些年,也該輕鬆輕鬆了。我打算下個月帶無悠出閃透透氣,家裡和『李記』各貨行商號的事務,全部由你接手,你的經驗雖稍嫌不足,但能力比我強得多,應該沒什麼問題。」
「你不怕不在的時候,整個家被我弄垮?」李尋唔仍是用懷疑和不信任的口氣。
「就算弄垮,我也相信你有辦法使它再站起來。」
他的眼神光芒微閃,想了一下才道:「既然你都不怕被我弄垮,我還有何理由拒絕?你儘管放心便是。」
「很好!」待尋唔和尋海離去後,無悠迫不及待的問:「你真的要帶我出門?」
「是啊!這麼多年來從沒放鬆過,是該好好為自己而活了,你想上哪兒咱們就上哪兒,反正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那麼……我想去看海?」
「海?」
「是啊!」她的眸子燦如夜星。
「我見過黃沙滾滾的大漠、巍峨的高山、繁華的城鎮,就是從來沒看過海。我想看看一望無際的海是什麼樣子,航行在碧波萬頃的大海上的船又是什麼樣子。」
「好!我們就去看海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他微笑道。
「真希望我們現在就在海上,可以……」
瞥見他衣襟內露出繡帕的一角,那是他放存玉盒內的那條繡帕,她不禁頰生紅暈。
「你一直把它帶在身上?」她朝它指了指。
李尋舟將它掏出,珍惜的把玩,「是啊!做為我們相識的紀念。」
她難為情的道:「也不曉得你從什麼地方拾來的,上面都已髒污了,虧你還拿它貼身收藏,還是我拿去洗淨再給你吧!」
「不要!」他拒絕道,「這是咱們成親的隔天,我在梳妝鏡前拾到的。上面的髒污代表的是過去的一段回憶,我怎麼可以……」話說至此,他突地一僵,同樣的姿勢停頓良久,才如千斤般重的緩慢抬起頭來。
果然!被她發現了。
怎麼可能?無悠的眼神駭然又難以置信,他是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尋舟伸出手想碰觸她,她竟畏怯起來,不由自主地想要再後退數步。
他的臉色大變,兩手扣住她的雙肩低吼:「不准!不准你害怕,我仍是那個與你談天、與你說笑、與你共枕而眠的丈夫,這一點自始至終都未曾改變過。」
「我……」她遲疑,抬眸正對上他的眼睛。
對視良久,李尋舟的黑眸依舊清澈坦然,毫不掩飾的纏綿目光像春蠶的細絲,將她一圈一圈纏繞,令她畏怯不安的心漸漸得到安撫和平靜,她緊繃的身子
終於放柔下來。
是的!他是她的夫君,這幾個月來對她愛護呵寵的人,她沒必要害怕他。「你是哪時恢復記憶的?」她不解地問。
「可能是這次受襲撞到頭的緣故,本來腦中還渾渾沌沌的,後來,所有事像散去迷霧般慢慢地清晰起來。往事也一點一滴的想起,記得越清楚我就越掙扎,我不知該如何自處才好。」
「為何一直不說?」
「說了怎樣,不說又如何?如果說出真相換來你的推拒和畏怯,我寧願不說。」他深情的凝視著她。
半晌,「我不想失去你。」他終於對她、對自己的心坦白承認。
無悠的嬌軀震動一下,見到他對她伸出手。
「你願意……這輩子都陪在我身旁嗎?」尋舟語含期望的問道。
她不說話,明眸泛起薄霧,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直掉下來。
他的神色微黯,手緩慢無力地垂下放到了身後,空蕩的手掌使勁緊握,一股灼燒的痛苦自掌心蔓延至全身。
「我知道了。」他啞聲道。
正欲轉身離去,無悠猛然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不敢鬆手。
「我最不想做的……也是失去你——不論是以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
李尋舟原已停頓的心因她深情的表白而恢復躍動,他用力的回抱她,像將她揉人體內般。
「你不會後悔的,相信我,永遠不會。」他許下一生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