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咬住了唇。
「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悄悄地深呼吸。
「這位公子……」
她的聲音本來就偏屬甜美尖細的,如今刻意地放輕放柔,更叫人心生憐惜,「小女子那日經過救了你,甚至還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你幾天幾夜,難道,這……」故意頓了頓,細細聽著身後那微不可聞的吸氣聲,她撇唇暗笑佯裝出微怒來,「難道,這就是你的回報嗎?」
「你……救了我?」
身後的聲音雖然冷漠,卻顯然透露出遲疑。
「難道公子已經忘記了,當日在雪原之上的事情嗎?」
那委屈欲泣的聲線,讓他愣了愣,腦海裡飛快地掠過一雙倔強的眼眸,也沒有深思,便繞到了她的面前。
果然,隔著裊裊的蒸汽,看到的就是那日所見的眸子!
雖然,在看到的一剎她的目光委屈可憐,卻又不知為何在與他對望的剎那改變了,憤怒就像是要從那明亮的眼珠子間迸發出來的岩漿一般,緊緊地,分毫不離他。
那眼神,真的很像潛伏在夜色之中的山貓。
下意識地拽緊了拳頭,他扯出一抹嗤笑的弧度,「你的意思是、是你把我救了?」他身上所中的毒,豈是簡單能解的?在那片荒涼的雪原之上,這姑娘就像是憑空冒出的,尋常人家的姑娘若沒有半點武藝傍身,會出現在那裡麼?至少,她給人一種很安定的味道,甚至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儒雅,從她的談吐,從她的目光去打量她,她的身份,實在可疑得叫人不得不在意!
而且,她……
「包括……為我解毒?」這句話,他問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不過,她只是看著他,明顯沒有回答的慾望。
「我知道鬼醫白愁有一名女徒弟,莫非姑娘就是……」
鬼醫白愁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僅收了兩名徒弟,大徒弟姓慕容,小徒弟身份成謎,世人只道是名醫術比鬼醫白愁都要更勝數分的小女娃,被鬼醫白愁和他的大徒弟藏得嚴嚴實實的,從未有人見過其真貌!
那邊,睨兒目光沉了沉,唇邊突然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公子問題若是已經問完,請為我解開穴道。」
他愣了愣,出神地看著她,目光裡竟然流露出一種奇怪的意外之色,更多的,應該是好奇。
「姑娘的意思是,你就是……」
「水變冷了。」她沒好氣地提醒,然後閉上雙眼不看他,「還有,男女授受不親,非禮勿視,公子請迴避。」
原來是鬼醫白愁的徒兒!怪不得能夠解開他身上的毒了!
不過……
防心才降低,目光就注意到不該注意的曲線,他尷尬得乾咳兩聲,飛快地解開了她的穴道,並在同時靦腆地說道:「得罪了,姑娘。」
話音落罷,簾子已經晃動了幾下。
睨兒回頭,望著簾子外像是因為不安而來回踱著方步的黑靴,沒好氣地拉掉覆在頭上的衣服。
空氣中的干冷,使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姑娘,你受寒了?」
簾子外,那傢伙倒是對她緊張起來了。
只是一層身份,竟然就可以使他對她的態度改變那麼多?!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勉強地套上半濕的衣服,緊咬著唇走出去,而那傢伙見了,連忙迎過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像是想要向她致謝,又像是想要向她道歉。那張臉的表情,精彩莫名,讓與男子沒有什麼接觸經驗的她,不由得感到有趣地笑了出來。
那笑,極是可愛。
看著,他竟然有那麼一剎腦袋空白。
而她,發覺他失神地看著自己,連忙收回笑容。
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她連忙捏緊衣襟,往嫂子安排他們住下的房間裡跑過去。
「姑娘!」
身後,腳步聲起,又頓了頓,他此刻的蹉跎與上一刻的冷漠殘忍簡直是讓人無法適應,或許該說,連他自己也意外於這一改變,所以才會在她回眸的瞬間,失策地讓她看見了他臉上的懊惱與迷惘。
「我很冷。」她難得在人前驕傲地抬起下巴,像個意氣風發的女王一般下達指令,「有話,到房裡說去。」
他愣了愣。
「你到底來不來?」見他毫無所動,像是要詳細思考一翻的溫吞,她因為寒冷抖了抖,心裡不知為何很是不快,「隨你!」
而他,望著她跺腳,扁扁細唇,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天氣太冷的關係小臉上嫣紅嫣紅的,竟一時又看得失了神。
「討厭!」說罷,她轉身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至於他,即使心裡一再想到在這屋裡他們是男女有別不該獨處一室,卻忍不住地,提起腳步,隨她而去。
這個感覺很特別,從來未曾有過。
「你到底是誰?」
當她反過來追問他的身份時,他的心思仍然飄在九天之外。
猛地回過神來,他略略沉思,看著她。
「看著我做什麼?」
她的目光倔強有力,瞧她個子小小的,臉也小小的,他真的很意外為什麼她看上去是如此的有活力。
像是又沉吟了一下,他才表露身份,「在下是非語決,家師獨孤戰,與鬼醫谷也頗有些淵源……花姑娘,你……」
「睨兒!」
又不是煙花之地的姑娘,被叫作「花姑娘」對她而言實在是奇恥大辱!
「睨兒姑娘。」
不懂她為何打斷,並且還氣得渾身發抖,他只好頓住,改口。見她面色稍稍緩和,他才道:「不知姑娘為何出現在這裡?」
花睨並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你是碎劍門門下弟子?」對於碎劍門雖是早有所耳聞,但她沒想到一向在江湖處於中立位置,以自持穩重聞於世的碎劍門竟會出了個行事衝動不計後果的弟子,雖然他看起來並非什麼容易衝動之人,「你出現在這裡,是因為百花教?」
各自問著無關重要的問題,像是在套近乎,眉目間卻又顯得戒備試探。而不管是誰,都沒有收回與對方狀似拉鋸一般的對視,仿若在較勁。
雖然這種相處方式很新鮮,時間久了,便感覺很奇怪!例如……突然地,不敢直視他的目光,覺得那目光太過明亮,又例如……臉上開始熱了起來。
至於他,意外地盯著那紅如櫻桃的小臉蛋,明明從來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小毛孩了,竟還失禮地脫口而出:「你的臉好紅……」
「霍」地,她的目光又從溫馴的家貓變成凶殘的山貓。
他錯愕地看著她那越發嫣紅醉人的臉、看著她指尖一動——明知道有異,卻動也不動地,眼看著五根銀針從她指間飛出,著魔了一般。
只覺渾身一麻,他昏厥了過去。
再醒來,窗外已是一片漆黑,雪,依然在天空肆虐。
沒看到她。
他走出去,只見淡淡燭火從厚重的棉毯簾子後透出來。
「睨兒姑娘……」
因為不是她在白天時沐浴的房間,所以他直接掀了簾子進去,然而……
眼前,站在浴桶裡正探手出來拿衣服的玉臂因為他的出現僵硬在半空。
「你知道的,這麼冷的天氣沒有人會一天洗兩次澡。」他,被那山貓一般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
而她,貝齒咬唇,早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生氣,使得呼吸更加用力,起伏的弧度總是莫名地引人注意,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他臉色刷白。
「……你,慢慢洗。」說罷,衝了出去。
當花睨納悶地穿好衣服走出來,迎面寒風夾雪,冷得她噴嚏連連,定眼一看,只見木門大開,某人在雪裡狂耍拳術,抽得像走火入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