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在頂樓等得特別久。
尚雷德下樓,輕輕打開Stef的房門,赫然發現躺在兒子身邊,而手拿童書的駱子瓊,眼睛已經半瞇的打起瞌睡。
而一旁的寶貝兒子,仍睜著大大的眼睛,小手搖著駱子瓊,意猶末盡的催促著她。「Helene!然後呢……」
看了這副景象,尚雷德搖頭失笑。
他和他兒子一樣,都強烈的需要她。
需要她的陪伴、聽她說話,和她一起用餐、和她一起分享生活的點滴,成了每天最快樂且最必要的事。
生活中因為有她,他心中那份空缺,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填滿,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難以形容的滿足和幸福感。
這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是擁有再多的財富和盛名,也無法取代的。
只有和最在乎的人共同分擔一切、分享成功,他才真正體驗到生命的意義和價值。
這份稀有的快樂和滿足,全是她帶給他的。是她讓他發現--愛是人類最基本的需要,是建立美滿生活的基石。
因為珍視她,珍視這份得來不易的情感,原本想向她坦白,他就是她逃婚的對象,但最後他還是沒有說。
越發現自己愛她越深,就更擔慮會失去她,於是他決定暫且不對她坦白。
看看她天使般的睡容,今天肯定是被Stef累慘了,不但要陪他打棒球,還要趁他睡午覺時,花心思準備新的教具和數材……一整天下來,也夠累了。晚上還要念童書哄Stef睡,孩子沒睡,自己就先睡著了。
尚雷德心中泛起一絲寵疼,趨前接過她手中的童書,這個體貼的動作也驚醒了她。
「雷德……」
「噓!讓我來搞定這小子。」尚雷德躺到兩人中間,念完她沒念完的故事。
駱子瓊聽著他低沉好聽的嗓音,甜蜜的揚唇笑著,偎在他寬厚釣懷中,享受他傳來的體溫。
不到十分鐘,Stef在他講故事後,已經進入夢鄉。而心事懸而未決的駱子瓊,也在這時清醒過來,她決定和他好好談談。
住在酒莊裡的日子,是她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他滋潤了她的生命,滿足了她對愛情的憧憬,她喜歡和卡拉及Stef相處,卻仍摸不清這個男人對她是否有情。
走過婚姻的他,對婚姻似乎已不抱有任何美麗的幻想,致使她好幾次想告訴他想回台灣的事,卻又將話吞了回去。
就怕她一開口,一切的美好,也有可能瞬間消失!
「不睡了?」
「我有話想跟你談。」
身形高大的尚雷德,被擠在小床中可不好過,他索性抱起她,往他房間走去。
放她在床上,尚雷德輕吻著她。「什麼事?」
該怎麼和他說呢?駱子瓊猶疑著,但事情總要解決的。最後,她終於鼓足勇氣說出心裡的話:「我想回台灣。」
尚雷德凝著她,臉上帶著疑惑。「為什麼?」
「來法國好長一段時間,我放心不下家裡和公司,想回台灣看看。」駱子瓊一面說著,一面觀察著他臉上的反應。
「什麼時候?」尚雷德和她對望,表情平靜,內心卻如波濤般起伏不定。
如果告訴她,他就是那個害她逃婚的富商,她會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再次逃開?
「我希望在這個禮拜動身。」駱子瓊握著他的手臂,眼神有了一絲企求。
快告訴她,他也想跟她去台灣吧!快!
見他沒有回應,她鼓起勇氣又問:「你有空嗎?」
「嗯?」
「可以和我一同回台灣嗎?」
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尚雷德極力壓抑著隱藏在內心的情意,他的眼神閃過一絲掙扎。「回台灣做什麼?」
「我之所以會逃婚,是因為不想接受繼母的安排,嫁給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有什麼不好?」尚雷德倏地截斷她的話。
她有沒有聽錯?他低沉的嗓音裡居然帶著一絲責備和惋惜!
「因為繼母刻意隱瞞他離過婚,而且還有個小孩的事實……」
她這番話重擊了他。
他應該想到的。她沒辦法接受一個離婚的男人啊!
話一說出口,駱子瓊又覺得不對,看著表情陰沉的他,她快快轉移話題。
「所以我需要一個男人……擊退那個想娶我的男人。」好不容易,終於把她想講的話說出口。
情勢峰迴路轉,事情變得有趣了!
她要他去擊敗另一個他。
「如果我和妳一起回台灣,妳不會後悔?」
「為什麼要後悔?你本來就是我的男人啊!」駱子瓊說著,眼神流露嬌媚。
「別忘了,我也離過婚,而且還有一個五歲大的小孩。」
「那不重要。」她愛他,也愛Stef,她可以完全接納他們。
「重要的是什麼?」
「現在最重要的是,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回台灣?」她的眼神清亮有神的注視著他。因為他的答案,將會決定她的未來。
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事情繼續發展的可能結果。
「我會慎重考慮是不是該和妳一起去台灣。」
「好,要快噢!」
她鑽入他的懷中,等待他帶給她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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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百年酒莊裡,出現兩張一老一少的陌生東方臉孔。
一身貴婦裝扮的女人,年約五十,身材皮膚仍保養得當,風韻猶存。她頭戴著一頂寬邊帽,身上穿著一襲印花的雪紡紗洋裝,一進酒莊便拿下鼻上架的太陽眼鏡,眺望著一望無際的葡萄園,語出讚歎。
「這裡好大!比我想像的要大上百倍,他果然富可敵國。」
「媽,我好渴!」個頭嬌小的年輕女孩,卻不耐煩的揮著手。
她們花了好幾個鐘頭長途飛行到法國,但法語不通、英語又破,花了三十分鐘,運用肢體語言,好不容易才通過戒備森嚴的警衛室,走進酒莊來。
駱子庭已經累癱了,她可不想呆立在廣大無邊的葡萄園中,再聽她母親煩人的讚頌聲。
「乖!小庭,這裡是妳未來姊夫的葡萄園,找到他,我們就有葡萄美酒可以解渴了。」她像哄孩子般的哄著她的寶貝女兒。
要不是那個死丫頭臨陣脫逃,她也不需要厚著臉皮,千里迢迢來到法國找尚雷德,求他繼續提供金錢援助。
他投入的資金,讓公司的問題暫時解決,但後續的經營,必須仰賴一位有實力金主,公司才能得以正常運作。
尚雷德不但是全球葡萄酒界竄起的新星,也是唯一看準台灣葡萄酒市場的企業家,無論如何,她都得緊緊抓住這張王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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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需要我為您服務嗎?」禮貌親切的法語在飯店的櫃檯響起。
「小姐……妳好,我來自台灣,我想找……」周玉心搭遊園車到櫃檯,正想發揮她的破英語兼肢體語言時,才一抬眸,就見到站櫃檯的工作人員是張熟面孔。
「美琪!」
康美琪定睛一看,發現來者是周玉心,詫異的程度可不亞於周玉心。
「伯母?!」
周玉心見到康美琪,笑得益發燦爛,「美琪,原來妳在這裡工作,有妳在真的太好了!我不怕沒人可以跟我溝通了,可不可以I鬧妳幫我找一下……」
「子瓊沒有在這裡。」康美琪下意識的截阻了她的話。
「子瓊?」周玉心讀到康美琪臉上緊張的神色:心中頓時充滿疑竇。
她都還沒開口問那個死丫頭的行蹤,康美琪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先露出馬腳了!
她早該料到死丫頭會投靠這個唯一的好朋友了。
狡猾的周玉心高興得想去放一串鞭炮,然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我不是找她,我想找的是老闆--尚雷德先生。」
「尚總他不在。」
這個康美琪的嘴像蚌殼一樣死緊!周玉心瞟了她一記,態度高傲的說:「我和尚總有生意上的往來,妳要怠慢了,後果可要自己負責。」
「夫人,有什麼事嗎?」康千凡正好經過。
「哥。她是子瓊的母親。」美琪對他使了個眼色。
康千凡瞭然於胸,從容有禮的回應。「對不起,我馬上通知尚總。」
康美琪心中直呼阿彌陀佛!
這個蛇蠍般的女人,到底和尚總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看來她得先想法子知會子瓊一聲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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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晚餐剛結束,駱子瓊準備帶著Stef回房間洗澡,客廳的電話突然響起。
「Helene!妳的電話。」卡拉喚著她。
駱子瓊接過電話,那頭傳來美琪的聲音。「美琪,什麼事?」
「子瓊,不好了!妳的繼母來法國了,現在在我們酒莊旅館。」
「什麼?」事出突然,讓駱子瓊來不及反應。
「是真的,她還帶著妳妹妹一同過來,還說什麼跟尚總有生意的往來,她被安置在客房,現在在交誼廳等尚總,我想有必要讓妳知道,所以特地知會妳一聲,妳要不要先躲起來?」
她來法國,那正好。省得她還要回台灣向她解釋一切。
「不,我不打算躲了。」
「可是……我看她來者不善,還說什麼和尚總有生意上的往來……難道妳不怕她又使出什麼賤招?」
「美琪,放心,我已經作好準備了,我也正打算回台灣找她。」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做?」
「事情總要解決,我想請雷德幫忙。現在也只有他能幫我了。」
「好,尚總在辦公室準備和她接洽,妳快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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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心在尚雷德的安排下,住進了客房,並約定晚餐後在交誼廳見面。
一切都安置妥當,周玉心也依約在交誼廳內等候尚雷德。
同一時間,駱子瓊進入飯店,看見尚雷德的背影,本想叫住他,不意瞧見繼母已迎上他,她詫異的停步,慢慢趨前聽著他們對話的內容。
周玉心看到尚雷德高大俊挺的身影,漸漸朝她走過來,她像恭迎財神爺般,旋即起身拜會。
「尚總,好久不見。」
周玉心臉上的熱情笑容,和尚雷德臉上漠然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請坐!周董親臨酒莊有什麼事?」尚雷德以中文開口,直接切入正題。
周玉心心虛的一笑,「尚雷德真是貴人多忘事了,我特地到法國一趟,當然是為了和尚總談那筆還沒完成的買賣啊!」
買賣?父親的公司危在旦夕,許多股東紛紛撤資、資金遭銀行凍結、廠商抽單,他和繼母之間,會有什麼樣的生意往來?!
「妳認為我們之間,還有生意可以談嗎?」
「啊?」周玉心微愣,既然有膽來法國親臨拜訪,她當然是有備而來。
半晌,她愕然的表情又換上一張笑臉。
「尚總,你的眼光獨到,懂得看好台灣的葡萄酒市場,而我們公司在台灣也是最具代表的葡萄酒代理商,不但精選好酒,也擁有廣大的通路,我們的結合,無疑是最完美的搭配,既然你都已經投注了一筆資金下去,也是我們公司的股東了,放棄了豈不可惜?」畫大餅一向是周玉心的招牌伎倆。
「我只和守信用的生意人合作。」尚雷德冷冷一笑,語中暗諷這筆買賣建立在無誠無信的交易上。
「尚總別這樣,我們有話好說,我承認一開始並沒有向子瓊說實話,而子瓊也不是心甘情願想結婚……但是收購台灣最有潛力的葡萄酒公司,將是你未來拓展事業疆土最重要的關鍵,現在放棄了你當初的選擇,豈不可惜!」
周玉心的一番話,猶如踩到埋在駱子瓊心底的一枚地雷,頓時,她的腦中轟隆隆的作響。
原來、原來,尚雷德就是要和她結婚的那個富商!
她的臉色倏地刷白。
怎麼會?怎麼會那麼巧?
憤怒、懊惱、沮喪……在內心交錯成一種複雜情緒,致使她忘記躲藏自己。
「子瓊!」周玉心的餘光瞥見駱子瓊,瞠目結舌的喚著她。
尚雷德回首,看見呆愣的駱子瓊時,表情一凜。
周玉心則奔向駱子瓊,虛情假意的擁住她。「子瓊,妳怎麼會在這裡?妳可知道媽咪找妳多久了嗎?妳在這裡多久了?」
駱子瓊推開周玉心如八爪章魚般纏人的擁抱,走向尚雷德,澄澈的眼睛滿佈疑惑的質問他:「你一直知道我是誰嗎?」
尚雷德沉吟一聲。「當然。」
她多希望他可以告訴她,他不知道。
然他沒道理不知道,他是酒莊的老闆,員工的資料他一定有。
「這麼說來,早在我告訴你我從台灣逃婚來法國時,你就已經知道我是你要聯姻的對象了?」
「沒錯。」
「為什麼你當時不拆穿我,還設計我去當孩子的保母?」一種被欺騙的難受感,令她的胸口湧上一股即將爆發的怒焰。
周玉心回頭看向尚雷德,臉上由疑惑轉為欣喜。「子瓊是你孩子的保母?!原來尚總你早就安排好一切……」
一陣銳利如箭的眼光掃在周玉心身上,倏地,她乖乖的住了口,不敢再說下去。
「告訴我,你明明知道我是誰,為什麼還要瞞騙我?」
該來的終究得面對,尚雷德承認了一切。
「在知道妳是我的新娘時,我也同樣感到詫異。當時,我只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隱瞞身份來回敬妳的逃婚。」
她的胸口彷彿被狠狠的揍了一記!
他的回敬完全是出於報復,原來他們的愛情是建築在一場商業利益之上……
駱子瓊突然覺得自己是一枚蠢蛋,逕自編織著美麗的夢想,以為他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萬萬沒想到,她只是他擴展事業的一顆棋子而已!
「如果不是繼母出現,那麼你打算還要瞞我多久?」
尚雷德的眉心眾攏,看她受傷痛苦的表情,他的內心如千刀萬剮般難受,卻不知在此時此刻該說什麼話,才能安撫她。
唯一能做的,就是伸臂擁住她。
「別再碰我!你和我繼母一樣,都是見錢眼開,沒有感情的動物!」她反射性的躲開他的懷抱,略帶哽咽地說。
說完,她強忍奪眶的淚水,掉頭離開。
「子瓊!子瓊!」周玉心追喊著。這丫頭可是她保住公司的籌碼,不能再讓她跑了。
「讓她去吧!」尚雷德攔住周玉心。
「啊?」
「她現在最需要的是安靜的思考。」
「那尚總收購我們公司的協議呢?」
「評估後,我自然會給妳回應。」尚雷德冷冷說完,也離開了。
這笨女孩!難道看不出尚雷德對她用情已深嗎?
周玉心望著她的背影,氣呼呼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