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一摸,發覺床鋪竟然是冰涼的。
她到底離開床鋪多久了?
他撓了撓頸後,濃眉微蹙,對於身旁的她沒有乖乖待到他醒來而有些莫名的惱怒。
坦白說,一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她提出這樣的建議。
做他的情婦?
家規嚴謹的宣家,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在外頭豢養過情婦,偏偏徐盼雲讓他破了例,瞞著家中的長輩,悄悄為她購置了一幢別墅。
她從來不主動要求他些什麼,反而讓他什麼都想給她。
就算她已經這樣溫順的在他身邊待了這麼多年,宣敘華雖然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自己根本不瞭解她。
她不僅是他最完美的一任秘書,最乖巧的一名情婦,也是他最看不透的一個女人。
除了三年前那個讓他們擦槍走火,從上司下屬身份轉變成這樣關係的夜晚之外,他不曾再看過她那完美微笑下的情緒。
想著、想著,宣敘華的濃眉不自覺又擰了起來。
「啊,你醒啦。」
當徐盼雲輕手輕腳推開房門時,看到的就是他皺著眉頭,一臉不郁地坐在床上的樣子。
「現在才六點,你要不要再睡一下?」她語氣溫柔,神態自然。
昨晚曾經在中被他弄亂的長髮,此時綰成了一個鬆鬆的髻,雖然只是簡單的連身洋裝,但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個居家邋遢的女人。
這樣一想,宣敘華也才發現,除了那一晚之外,他壓根沒看過她不修邊幅或是傭懶初醒的模樣。
每一個早上,她都比他早醒來,每一個晚上,他都先她睡去。
是她一直防著他,遣是她壓根不願意以最真實的一面來面對他呢?
宣敘華的鷹眸直勾勾地瞪著眼前滿臉溫婉淺笑的徐盼雲,莫名的對她有了疑惑。
「宣,怎麼啊?」敏銳地覺察到他的視線彷彿帶著刺探,雲笑容不變,輕輕在床邊坐了下來。「是餓了嗎?」
「你剛才去哪兒了?」
「我……」她猶豫了一下,才又開口說道:「昨天半夜下雨,一直到剛剛才停,報紙都淋濕了,所以我開車去幫你買了一份回來,也順便買牛奶。」
「早上六點去買牛奶?」宣敘華揚眉看著她。
他從來不曾在這兒這麼早醒來,但這也是他第一次發現,一向總是溫順柔弱的徐盼雲像是藏有什麼秘密不敢讓他知道一樣。
她在掩飾什麼?
或者,她隱瞞了他什麼?
正常人並不會在一大清早六點就開車出門買報紙吧?
一早單獨在床上醒來的莫名怒氣,讓宣敘華臉色不佳,口氣也僵硬了起來。
「是啊,我想早上熱杯牛奶給你暍,可以補充鈣質……怎麼了嗎?」察覺出他的怒氣,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過來。」他大掌一撈,就將原本坐在床沿的她拉倒在床上,一個翻身覆上了她。
她驚喘一聲,一臉錯愕地看著懸在她身上的宣敘華。
她知道他一向有起床氣,但今天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六點就醒來?怎麼會這樣質問著她?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啊!
徐盼雲茫然不解的凝視著他。
他神情嚴厲,且有幾分兇惡,看在別人眼裡也許會覺得可怕,但看在她眼裡,他只不過是有一點點起床氣而已。
不過,就算是再瞭解宣敘華,徐盼雲畢竟還是看不透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所以她也只能愣愣地望著他,等著他開口。
「永遠不准再把我一個人丟在床上!」他鼻尖抵著她的俏鼻,濃黑的雙眉下是一雙盛滿怒氣與執著的眼。「知道嗎?」
「呃……好、好的。」徐盼雲一顫,為了他語氣中莫名的執著,也為了他那隔著洋裝衣料緊熨著她的火熱堅硬。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有些不自在,她眨了眨眼,試圖平復有些翻騰情緒,卻掩飾不了那抹藏在眉宇間的不安。
「讓、讓我起來吧,早餐已經在桌上了呢。」她努力對著壓在身上的男人擠出微笑。
「好了,我得走了。」用過了簡單的早餐和那杯她特地為他溫熱的牛奶後,宣敘華放下報紙起身,撫了撫長褲上的皺折,接過她為他熨燙平整的西裝外套,走向大門。
徐盼雲臉上帶著一貫的溫柔微笑,柔順的跟在他身後,默默看著他寬闊的肩,挺直的背,還有他俐落卻不失優雅的動作。
不管過了多久,不管看了多少次,他純然陽剛的姿態還是那麼迷人,也讓她幾乎藏不住眼底滿溢的情緒。
有時候清晨看著他步出家門,她會有種好想撲上他的背,用雙手抱緊住他的衝動,希望他永遠不要離開,天天都記得回來。
可是,她不敢。
她一點都不希望自己做了什麼多餘的動作引起他的反感,一點都不希望他討厭她。
老天!她多麼愛他,愛得心都痛了!
可是……
「路上小心。」徐盼雲宛若溫順的小妻子般陪侍在他身旁,服侍他穿鞋,然後為他打開大門。
「嗯。」宣敘華踏出門外,回頭瞥了面帶微笑的她一眼,莫名有種感覺讓他下意識皺起眉來。
他盯著她看起來和平時並無不同的笑容,卻讓他心裡彷彿升起了什麼古怪的預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淡淡地拋下一句,「我晚上再過來。」
「咦?」徐盼雲一愣,以為是自己心中的想法被他看穿,她握著門把的手緊張得微顫了起來。「你不用特地過來沒、沒關係……」
「我想過來就過來。」宣敘華逕自打斷她的話,便頭也不回的走向車子,俐落地駕車駛離。
徐盼雲愣愣地倚在門邊,盯著車子絕塵而去的方向發愣。
好一會兒,她才慢吞吞地關上大門,踱回屋內。
宜敘華離開後,屋子看起來格外的空曠與安靜。
飯廳裡,兩個人用完的餐具還疊在洗碗槽裡,院子裡昨夜被雨水打落的枝葉還沒清掃,床單等一下記得得拆下來洗,還有窗簾……徐盼雲心不在焉地想著今天一整天該做的家事。
可是,她卻不由自主的走到客廳,從茶几下抽出一疊報紙,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這些報紙,是她今天一大清早在看到送報生送來的報紙被院子裡的積水沾濕後,特別開車到山腳下的超商買回來的。
昨晚滂沱的雨勢在早上五點轉小,在她離開超商時方歇,幸好那一份份她特地多買回來的報紙只有邊緣有些沾濕。
報紙最上頭的一頁新聞,赫然是緒冶企業與春弘建設大老的獨生女即將聯姻的消息。
宣敘華俊挺的五官與另外一名陌生女子嬌美的身姿一同被印在上頭,徐盼雲知道,那名看來雍容華貴的女子就是將與宣敘華結婚的女子。
但怎麼會來得這麼突然,這麼快?怎麼會……
徐盼雲愣愣望著報紙上斗大的鉛字,思緒又落入回憶裡。
一切的一切,都是從她踏入緒冶企業應徵的那一刻開始。
那年,她以未滿二十五歲之姿,應徵上宣敘華的秘書,幾乎跌破眾人眼鏡。
她沒有太多工作經驗,也沒有太高的學歷,就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應徵得上這個職位。
但第一天上班,當懷孕準備離職結婚的前任秘書將她帶進總經理辦公室時,他那張嚴肅的面孔和冷淡得有些陰沉的黑眸,就這樣闖進了她的心,讓她連防備都來不及,就一頭栽進去了。
她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一見鍾情這種事情,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輕易的,就對這個全公司上下都覺得嚴肅得過了頭的總經理動心。
大家都說他嚴厲而不近人情,冷靜得幾近冷酷,可是她卻覺得,那不過是他的個性與表面上的固執所造成的假象而已。
在這層面具之下的他,其實是很溫柔,很懂得為人設想的,他只是習慣以冷淡的表情武裝自己罷了。
這樣的想法,在徐盼雲擔任秘書職位兩年,更加深入瞭解他之後得到了證實。
連她自己都不懂。為什麼她能夠在第一眼,就能這麼篤定的確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實的他。
她原本以為,只要能待在他身邊,陪著他,做個最完美的秘書就夠了,卻沒想到在那個停電的夜裡,會那麼猝不及防的被他看穿。
她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