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借過一下。」他起身閃人。
「喔。」胡翾輕應了聲,無比順從地調整坐姿,騰出空隙供他經過後,她這才忽想起了什麼似,掩頰驚呼:
「走了?我有話要跟他說,他怎麼就這樣走了呢。不行!我得追上他才行。噯……等等我!等等我呀!」她慌慌張張抓起皮包就朝大門口跑去,中途卻被那位白髮老先生攔截——
「小姐,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從事什麼行業?何以年紀輕輕就眼光獨到,且財力雄厚?」
「老先生!您誤會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她一個勁兒狂搖手。
「不是你的男朋友?可是我明明看見他跟你坐在一起。」
「坐在一起並不代表就是男女朋友好嗎!不瞞您說,我也很納悶,旁邊還有好幾個空位,他幹嘛跟我坐在一起。」她聳聳肩,兩手一攤,續說:
「如果您攔下我,是想從我口中打聽他一些什麼的話,您可能要失望了,因為我跟您一樣,除了知道他手拿十七號舉牌之外,其餘一無所悉。很抱歉,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
胡翾順利擺脫老先生後,拔腿奔出去,一臉焦急地站在人行道上左右張望……噢!謝天謝地!她總算看到他挺拔地站在大馬路邊,似乎在等車。
「太好了!」她喜不自勝地跑過去,想叫他卻張口茫然。糟糕!她根本不知道他姓啥名啥,該如何稱呼他?這……傷腦筋唷!啊!有了!他不是手持十七號舉牌嗎?於是,她大聲喊著:
「十七號先生!十七號先生!」
「十七號……你這是在叫我嗎?」男人聽到這個稱呼,感到十分有趣,不假思索地轉身,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坐在他鄰座的女孩;他表情微訝地挑了挑兩道濃眉,很意外在會場內一味低頭、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她,竟是個頂著一頭俏麗短髮、模樣清新可人的甜姐兒。
「我……」胡翾兩眼發直地盯著他猛瞧。剛才在拍賣會上,她滿心滿眼滿腦子只有青花釉裡紅大盤,始終沒拿正眼瞅他,這會兒她才發現,原來,他除了年輕、有錢,外型更是出色……一對如水銀滾動似的漆黑眼珠子,一管刀般筆挺的鼻樑以及一張彎弓嘴唇,搭配著瘦削有型的堅定下顎,呃……就是那種隨便往哪一站,都會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英俊大帥哥啦!
「你怎麼了?」他剛冷的嘴角噙住一抹笑意。
「我?」她小鵝蛋臉騰紅,神情懊惱地說:
「很對不起!我哥耳提面命不下八百次,叫我一定要改掉兩眼發直盯著人瞧的壞毛病,奈何我老是改不過來。」她朝他嬌憨一笑,綻開兩朵迷人的小酒窩。
「沒關係。」他眸底興味轉濃,時下像她這樣坦率的女孩,一如日益消失的雨林,越來越稀有了。
「在拍賣會上,我跟你比鄰而坐。」
「我知道。」了無新意的話題如同嚼蠟,令他感到索然無味,輕睨了眼,口氣明顯不耐:「你喊我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當然不是。」她雙手垂下,半低頭。「我想說的是,你買走我的青花釉裡紅大盤。」
「哦?原來你是賣家?買家跟賣家坐在一起?這真是無巧不成書。」
「是啊,好巧哦。唉!」她秀眉一擰,重重歎了聲。
「瞧你的神情,似乎……反悔了?我說,這位小姐,倘若你追出來喊我是想要反悔的話,那麼,你找錯對象了,你應該去找拍賣公司,而不是找我。還有,容我好心提醒你,青花釉裡紅大盤已公開拍出,就算你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不是的,我不是想反悔。」
「那是?」
「我追出來喊住你,只是想鄭重拜託你,請你好好珍藏它。」
「這……」他聽她說得像在托孤,禁不住笑開臉的同時,那雙深邃黑眸閃過一溜促狹的痞光,戲謔說道:「我覺得依青花釉裡紅大盤的尺寸,在宴客時,拿它來擺冷盤剛剛好。」
「擺冷盤?!」她聽了差點「落下頦」。
「或者,三五好友到家裡包水餃時,用它來盛水餃也不賴。」他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
「盛水餃?!」哇哩咧……她雙眼噴火,捏緊兩枚小粉拳,費了好大勁兒才抑制住想一拳打掉他那該死的笑容的衝動。
「別衝動哦!我是在跟你開玩笑逗你玩的。」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見她火到想K人的狠樣,趕緊斂住痞笑,正經八百地說:「我猜你一定對它相當相當相當不捨,不然你也不會在會場內偷偷落淚。」
「你……你不是閉著眼睛睡著了,怎會知道我在哭?」她臉狼狽爆紅。
「我只是閉目養神,並未睡著,對於身邊的任何風吹草動,我心裡可是一清二楚。」為了這次的拍賣會,他提前結束探親行程,從舊金山飛回來,連家都沒回,就叫接機的蘇寧直接送他到會場;由於時差的關係,他有些昏昏沉沉,才會一坐下就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原來你全瞧見了?天啊!這下子,我真是糗大了。」她羞死地捂著發燙紅頰。
「糗?怎麼會呢?我覺得哭是情緒的出口,想哭就哭出來,總比壓抑在心中愁腸百結要來得好,不是嗎?只是,我參加過無數次拍賣會,今天還是頭一遭看到有人坐在拍賣席上哭。」
「我哭,那是因為……」她的兩隻無措小手不知往哪擺,坦承:「因為一想到青花釉裡紅大盤即將從我們乞顏氏家族流落到外人手裡,就禁不住悲從中來。」
「乞顏氏?你是成吉思汗的後裔?」
「嗯。」
「言下之意,青花釉裡紅大盤是你們乞顏氏家族珍藏七、八百年後,首度委由拍賣公司公開拍賣?」他的眼瞳子驀地一亮。
「是。」她點點頭,進一步說:「所以,我才會冒昧追出來,請求你一定要好好珍藏它。」
「這還用得著你請求嗎?」他笑得忒耀眼忒自信:「不瞞你說,當我收到拍賣公司寄來的目錄時,我就為它深深著迷,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我都要得到它。」
「你深深為它著迷?這麼說,你一定很喜歡它?」她喜得笑開了臉。
「喜歡兩字尚不足以形容,應該說我簡直愛死它了。」
「聽你這麼說,我真心為它感到高興,很高興它有一個跟我一樣喜歡它愛死它的新主人。」胡翾如斯說著,腦際閃過一個念頭,囁嚅道:「我……如果、如果……」
「如果什麼?你說呀!」
「沒什麼。只是,忽然有個很蠢很愚不可及的念頭罷了。」她把溜到嘴邊的話全吞回肚子裡。
「哦?何不說出來,讓我聽聽到底有多蠢?」現在的人只會一味標榜自己的念頭有多棒有多贊有多好,鮮少有人會說自己的念頭蠢,而且,還愚不可及,無怪乎他會露出一臉興味盎然的表情。
「你真的想聽?」
「非常想。」
「那……我就放心大膽的說出來嘍?」
「拜託快說。」
「呃……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容許我去看青花釉裡紅大盤?你放心,我這個人向來不貪心,只要一年看它一次,我就心滿意足了。」她徑拿兩顆滿是企盼的嬌眸熱切望著他。
「這……」他沒料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
「若一年看一次不行的話,那麼,兩年看一次或者三年看一次也行。」她焦急地主動退讓再退讓。
「……」他眉間打起皺褶,陷入思考。
「沒關係!你不必現在就回答,等回去仔細考慮後,再做決定也不遲。」她從皮包裡取出便條紙寫上名字跟手機號碼,撕下來遞給他:「你若同意我可以去看它時,請通知我。」
「胡翾?」當他正想從上衣口袋摸出名片給她時,忽聽到「叭叭叭」的刺耳汽車喇叭聲,他和胡翾不約而同別過臉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這裡劃紅線不能停車,你快點上來吧!」一輛昂貴的銀灰色奔馳六百的副駕駛座車門打了開來,探出一張絕美臉孔,嬌滴滴地朝他說。
「我的車來了,拜拜!」他瀟灑一擺手,邁開大步鑽進車裡,美麗的女駕駛疾馳而去,留下無限悵惘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