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屋門外踱步了半天,撒蘭琪兒終於忍不住地蹦到撒蘭磊身前,拉著他的衣袖撒著嬌。
「我一個大男人進去像什麼話?」但撒蘭磊只是瞪了妹妹一眼,一股的不以為然。
「那我更不能進去了啊,」撒蘭琪兒焦急道。「可是萬一大師兄死在裡頭怎麼辦?」
「怎麼了?」在歐陽紹波為自己安排好的房內沐浴及沉思好一陣子的顧憐影,整理好裝束又呆坐許久後,終於緩步走入歐陽紹波休息的屋內。但一進門,就看到兩個苦瓜臉在眼前搖晃。
「影姐姐,大師兄在裡頭半晌都沒動靜了,我怕他死在裡頭了!」撒蘭琪兒一見最適合的人選來了,立刻由撒蘭磊身前躍起。「泡個藥草浴要這麼久嗎?」
「這……」顧憐影側頭想了想,確實,歐陽紹波入屋泡浴解屍毒已過了好久,委實有些不太對勁!「那我去看看他吧。」
走到內屋前,顧憐影低聲在門外喚著,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個不尋常的現象讓她的心突地狂跳了起來!不加思索,她立即將門推開,邁入房內。
只見一個不大卻收拾整齊、乾淨的房內擺了一個木桶,而歐陽紹波整個人漫在泡滿藥草的木桶中,頭髮濕漉漉地披散在腦後.而他的眼眸緊閉、呼吸平穩,似乎是……睡著了。
「真是的……」愛憐地笑了起來,顧憐影走到他的身前望了望他的臉色,除了累之外,應該沒有大礙。這個發現讓她不禁鬆了一口氣。
輕輕地繞至他身後,顧憐影取出髮梳,為他將散亂的髮絲理清,並一綹一繕他併攏在自己手心,柔柔地將它綁好置於腦後。但她突然停了下來,呆呆地瞪視著手中剩餘的最後一扎黑髮。
「歐陽」,撒蘭磊這麼叫他;「大師兄」,撒蘭琪兒這麼叫他;而她呢,要如何稱呼他呢?撒蘭磊說叫他「少俠」是看不起他,那她到底該如何是好?
「歐陽紹波……」顧憐影哺哺低念著。「紹波大哥……紹波……」
當他的名字出現在自己唇齒間,顧憐影心中突然一陣煩亂,有一股不知名的情感不知為何壅塞在心頭,讓她的臉像火燒般灼熱。
慌亂地站起身來,顧憐影繞至歐陽紹波的面前想喚醒他來,但望著他露出水面的前胸,她突然定住了,因為她看到一個令人心悸的醜惡疤痕由他的胸口直至水下。
「這……」
靜靜地看著,顧憐影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竟伸出手想去碰觸這道傷口,但未待她的指尖碰至傷口,手,便被另一隻手緊緊握住。
「我不是有意吵醒你的。」發現不知何時歐陽紹波的星目巳然睜開,顧憐影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腔色微紅地連忙道著歉。
「我知道。」
歐陽紹波坐在早巳涼透的水中淡淡地笑了笑。他是沒想到自己會在浴盆裡睡得這樣沈,但更沒想到的是,自己睜開跟後看到的第一幅畫面,竟是這樣的絕美……」
她小巧而精緻的臉蛋靠著他的胸膛如此之近,美自那樣專注地凝望著他的身軀,若非瞭解她,他必然要驚跳起來!但他明白她只是又對他的傷疤感興趣了,因此就靜靜地讓她觀察,直到她的手幾乎碰觸到他,直到她的唇近到他只要微湊近就能攫取到……
望著歐陽紹波的眼眸突然地深邃了起來,顧憐影幾乎整個人都被包容進那股深不見底的溫柔潭水之中,她只能呆呆地望著他的眼,望著他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顧憐影說不出。當歐陽紹波的唇輕輕地印在她唇上時,她只覺得剎那間,天地似乎都消失了,只有他身上淡朝的藥草香隨著洶湧的心跳一同沁人她的心中。
明知他的唇與常人的沒有什麼不同,但那種溫暖而親密的寵暱卻在他的唇中表露無遺,讓她全身發熱,只能靜靜地團上雙眸,任他的手將她愈摟愈緊,吻,愈來愈深……
知道她很柔軟,但歐陽紹波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的唇竟是那樣地細嫩,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所有舉動,只想這樣嗅著她身上的淡淡芳香,吻著她,永遠永遠地吻住,再不離開……
這就是吻嗎?等到歐陽紹波的唇終於離開時,顧憐影輕撫自己微腫卻熾熱的雙唇,輕輕地沉思著。
望著眼前臉泛緋紅、嬌艷欲滴的可人兒?歐陽紹波但笑不語。
「紹……紹波大哥,你服下這個。」
許久許久之後,顧憐影由腰包中取出一小顆黑色藥丸遞到他的跟前怯生生地說。
聽到顧憐影呼喚自己的名字,歐陽紹波先是一愣,而後雀躍地整個笑開了!她那柔柔的聲音直喊進他的心底,讓他的五臟六腑都像被蜜浸過了一樣。
「紹……紹波大哥,你……」
望著他眉彎得像月、眼瞇得像線、嘴咧得比尋常開懷時還大,顧憐影更是不知所措,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像傻了一樣。
「那是什麼?」望著顧憐影的無措,歐陽紹波稍微收斂了笑容,但還是無法掩飾住心中那抹狂喜,因為她叫他的名了,她竟叫他的名了!
「這個……是解屍毒的藥。」低下頭來,顧憐影就是沒法直視他灼灼的目光,因為那個目光就像是一團火,而她很怕很怕會被那把火燒成灰燼。「你將它服下吧。」
「不!」一聽到是藥,歐陽紹波突然嫌惡地看著那顆小藥丸,因為他這輩子最痛恨吃藥了!
從小撒蘭磊天天給他什麼獨門配方吃,那味道除了讓人作嘔還是讓人作嘔,因此他下定決心絕計不再吃任何看起來黑漆漆、烏鴉鴉的藥!
「不行,你一定要服下它的!」一聽到歐陽紹波拒絕.顧憐影趕忙抬起頭來,眼中滿是關懷與擔憂。「紹波大哥……」
一聽到那聲輕柔的「紹波大哥」,歐陽紹波的心又融化了,雖心中百般不願意,仍勉強地將藥丟入口中。但奇怪的是,這藥一入口,便化作一股清香,讓人四肢百骸都舒服至極!
「為何你這藥清香至極?」歐陽紹波驚異地問。「那撒蘭磊的藥服下後能讓人三天吃不下任何食物。」
「我幼時也不愛吃藥.爹爹便以百種花瓣煉藥,故而入口便化為清香,讓人不感藥物苦澀。」顧憐影望著他明亮的眼眸解釋著,但不知為何,突又覺得臉龐發熱,只得將視線投向自己的足尖。「你身上的傷是……」
「喔,小傷!」歐陽紹波手一揮,將屏風轉至身前,邊起身著衣邊道:「當初年輕氣盛,為了活捉一個小混混,沒注意便給傷了。」
聽他說得如此淡然,但顧憐影卻可以想見當時的激戰會是如此驚心動魄,念及此,她不禁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更好衣後,歐陽紹波關心備至地來到顧憐影身前殷殷問道。
「你的工作太辛苦了。」顧憐影低聲說。
「你的工作何嘗不辛苦?」歐陽紹波淡淡一笑。「待明日前去勘屍時,恐怕還有更多的麻煩等著我們。你一宿沒睡了,再歇息會兒吧。」
「你呢?」聽到他似乎有離去之意,顧憐影心中突然有股空虛感一湧而止,因此她連忙抬起頭急急地問。
「我想去看看我胞弟。」歐陽紹波細心地解釋:「他在獄中這麼些天,肯定不好受。」
「我……我能陪你一起去嗎?」顧憐影沒有任何考慮就讓話語脫口而出,但一說完,連她自己也被自己說出的話嚇住了。
「你……」歐陽紹波訝異了,因為這是第一次她這樣直截了當、毫無掩飾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如果不方便的話,那……」
望著歐陽紹波訝異的眸子,顧憐影慌亂地低下頭,連忙向門口走去,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羞赧至極!她不明白自己怎會這樣口不擇言,他去探視自己的胞弟是天經地義之事,而她呢?她是什麼人?竟做出如此無禮地要求。
「一起走吧!」一把拉住顧憐影的右手,歐陽紹波將她拉回自己的身旁,望著她羞紅的臉頰,又忍不住地在上頭輕啄一下「一點也不會不方便。」
望著顧憐影的跟波羞澀地流轉著,歐陽紹波看癡了,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方才回過神來,領著顧憐影一起跨出內屋。
奇怪的是,原本在外屋的撒蘭磊兄妹不知何時竟已不知去向。相識一笑,二人肩並肩走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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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捕頭這麼早就來辦案啊!」
「顧先生怎麼不多休息會兒呢?」
才一跨出住所,四周的路人便紛紛笑容滿面地與他們招呼著,顧憐影只見歐陽紹波陽光似的微笑不斷地洋溢在臉上,而四周的人就像是與他們熟稔多年的至親好友一般,個個神情中包含著十足地親切及關懷。
這種情境,第一次讓顧憐影忘了自己從事的工作是多麼地冷酷;第一次讓她忘了自己的仵作身份;第一次讓她那樣輕鬆自在,像個普通人般接受眾人的善意與關心。雖然她知道人們對她的善意全是因為她是歐陽紹波請來的人,但她依然沉醉在那種被陽光照射全身的溫暖之下……
就這樣在人群的問候及關懷聲中,原本只要一刻鐘的路程競走了近半個時辰,等到他們來到大牢時,已是黃昏時刻。
「小濤!」
經過了層層嚴密的守衛及關卡,他們終於來到了一個陰暗的牢房中。遠遠地,顧憐影便見到一個心煩意亂的身影,躺在牢房的角藩裡不住地來回翻身。
「你怎麼現在才來?我都快悶死丁你知不知道?」一聽到歐陽紹波的呼喚,男人回過了頭,一臉不高興地站了起來。「你什麼時候才能把我從這個電地方弄出去啊?」
「你沒事吧?」歐陽紹波示意獄卒將牢房打開,急忙地走了進去為單濤把衣服攏好,並仔細地打量著他。「你瘦了!」
「能不瘦嘛!」單濤沒好氣地說。而他原本英挺的臉龐在這種表情下顯得有些陰森。「那些東西叫食物嗎?你不是西南總捕嗎?就這點能耐?連點好吃好喝的都弄不來?」
「是哥不好,等一下我一定讓人弄些好酒好菜來給你!」歐陽紹波柔聲安撫。「對了,我已經把長安名仵顧先生請來了,我想再過不久你一定能洗脫殺人罪嫌。」
「顧先生?仵作?」單濤瞇了瞇跟,望著一直站在歐陽紹波身後沒有開口的女子。「不會是她吧?」
「是的!」歐陽紹波點點頭。「憐影,這便是我的胞弟單濤。」
「你好。」
微微地頷了頷首,顧憐影在歐陽紹波的示意下走上前去,但突然,她在行進間發現單濤的眉間有—道怪異的傷疤,想也沒想,她便將手伸了過去……
「別碰我!」單禱見到她這個舉動緊皺起了眉頭。並往後跳開了三步。「你的手碰過那麼多死人,現在居然想碰我?你說!你碰我想幹嘛?想觸我霉頭不成?」
「小濤!」望著顧憐影的小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臉上佈滿了無措,歐陽紹波急斥道:「不可無禮!」
「不就是個仵作嘛?仵作不去屍房反而到這裡來想幹什麼?當我是死人不成!」單濤依然是一臉地嫌惡。
「對……對不起!」怔忡間,顧憐影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低著頭囁嚅地說:「這個……我先出去好了。」
望害顧憐影像落荒而逃似的孤寂背影,歐陽紹波心煩章亂地歎了一口長氣。轉頭怒視單濤,而他卻一臉不以為然地望向自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歐陽紹波只得連忙吩咐了幾句,然後便追隨著顧憐影的腳步往外奔去。
但在牢房外,歐陽紹波卻投有發現要找尋的身影,來回索巡了好幾趟,才終於在遠處一個屋簷下發現了顧憐影單薄的身形,正一個人靜靜站在如水的月光下,低著頭,若有所思……
「憐影!」他緩緩地走過去輕喚著。「對不起,小濤不懂事,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是我不好!」聽到了這聲呼喚,顧憐影才緩緩地抬起頭,望著眼前模糊的人影淡淡笑著。「是我忘了我的身份,跟來這裡的工作……」
「不許你這麼說!」歐陽紹波望著她眼中又再度出現的疏離,連忙捉住她的肩頭。「你胡說些什麼?」
「天色不早了,」但顧憐影沒有回答歐陽紹波的話,只是抬眼望了望天。「我該回去歇息了,明天還得到屍房去。」
「看著我!」受不了他好不容易才突破的心防上又被她劃上一道鴻溝,歐陽紹波焦躁地低吼了起來。「別這麼跟我說話!」
「我一直都是這麼說話的!」顧憐影依然淺淺地笑著,只是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有的只是一種領悟與深深的傷悲。
「別這樣對我,」再也無法忍受,歐陽紹波將顧憐影擁在懷中,擁得那樣緊,那樣深刻。「這一路上,難道你都沒有感覺到我對你的心?難道你就不明白我對你……」
「歐陽少俠,」打斷了他的話,因為顧憐影知道自己必須如此,而她儘管依然微笑著,但一滴淚,卻像流星劃過夜空般由她臉頰滑落。「是憐影不好,憐影忘了自己身為顧家三代單傳的責任,忘了自己追隨少俠而來的責任!自此後,望少俠以胞弟為念,莫再為憐影費心。」
「為什麼?」歐陽紹波狂吼著,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將我拒於千里之外?」
「因為我與少俠是朋友,」顧憐影含淚微笑望著眼前的男人,將字緩緩地、一個一個地由口中吐出。「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是的,朋友,就只是朋友,不會再是別的,也不能再是別的!
她祖父,一生獨來獨往;她父親,一世孤傲獨行;而她,終究也只能在外人嫌惡的眼光中獨身一世,因為這就是顧家的宿命。
若身為男兒身,或許那些流言誹語會來得少些;但身為女兒身,又從事仵作之職,人們早巳認定她是不祥之人,是是非之人,個個對她避而遠之。
要不是她的妄念,要不是她被眼前一切假象所蒙蔽,怎會以為自己也能像個尋常人一樣,與他人親切交談、共同生活?
單濤沒有說錯,只是她自己忘記罷了,如今,她至記起來了。
淡淡地笑了,但顧憐影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笑容竟那樣淒楚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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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氣氛這樣奇怪?」
望著兩個人各自鎖在各自的內屋裡,坐在大廳的撒蘭琪兒悄悄地問。
「誰知道?」翻了翻白眼,撒蘭磊歎了一口氣。「昨天出門前明明好好的,怎知一回來就變成這模樣。我在這裡坐了一宿,也沒個人來跟我噓寒問暖一下!」
「是不是大師兄又趕影姐姐走啦?」驀地一驚,撒蘭琪兒氣鼓鼓地站了起來。「太不像話了,都什麼時候了他又來這一套!」
「哪一套?」臉色鐵青的歐陽紹波碰一聲打開內屋門。「你不練功去在這裡嚼什麼舌根?」
「是、是,我立刻去練功!」看著一身怒氣衝天的歐陽紹波,撒蘭琪兒再不敢吭聲,摸摸鼻子趕緊就溜了出去。
而在這時,顧憐影也由內屋走出。
「少俠,時辰已到,我們該起程趕往屍房了。」
「走吧!」歐陽紹波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逕自往外走去。
望著這兩人一前一後像陌生人一樣地陸續走出,撒蘭磊又翻了翻白眼,明明昨天還是「紹波大哥」,才過了一晚就又恢復成了「少俠」,也難怪歐陽紹波那臉會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這兩個人啊,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湊和在一起啊!連他這個號稱「情場智多星」的撒蘭磊也不禁為此傷透腦筋了。
而前往屍房的歐陽紹波及顧憐影二人一路無語,一直到了屍房,就見顧憐影自顧自地工作起來,而歐陽紹波也只能雙手抱胸,站在一旁默默地凝望著她,心中一陣陣洶湧的激盪。
為何她要如此待他?是否她的心中早已有人?否則為何他屢次表白換來的都是那樣冷漠的回答?而這次,甚至竟連話都不讓他說完?
但昨晚的親密難道是夢嗎?她那微紅的臉頰及香甜的唇瓣難道只是他的幻想?可那種感覺那樣真實,那種觸感那樣甜美,就算現在想起來,依然讓他心顫不已
不斷地冥想、不斷地思索,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個人的腳步聲驚醒了歐陽紹波,他戒備起全身,專注地盯住進入屍房的惟一人口,因為這裡現已成為監防重地,尋常人根本無法自由進入,那這來人,究竟是敵是友?
但來人卻完全出乎歐陽紹波的意料之外!
「令狐大人,您怎麼來了?」望著一身酒氣沖天的令狐存曦居然來到屍房,一旁守候著的歐陽紹波訝異地抱拳為禮。
「沒事,別招呼我,我就是湊淒熱鬧,順便來開開眼界!」令狐存曦打了一個酒嗝,說完話突然走到顧憐影的身後探頭探腦了起來。
「別靠近!」專注於工作的顧憐影一感覺到身後有人出現,頭也沒回就直接說。「別打擾我工作。」
「我只是來探望探望我的小影兒啊!」聽著顧憐影幾近冰冷的話語,令狐存曦竟一點也不以為忤,他滿臉鬍渣的臉上惟一看得到的眼睛,在開口說話時竟像個小孩似的一閃一閃。「工作了一天是不是該陪大哥哥一起喝喝酒啊?」
聞言,歐陽紹波皺起了眉頭、瞇起眼,冷冷盯視著令孤存曦古怪的言行,心中為他的輕佻訝異至極;也不滿至極。
「你……」然而聽到這話的顧憐影卻難得地將眼眸由屍身上抬起,訝異地望著跟前人。「你……」
「我的小影兒都長這麼大啦!」哈哈大笑了起來,令狐存曦也不管顧憐影正在做什麼,一把就將她抱起在空中轉了一圈。「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居然長得這樣標緻!」
一看到令狐存曦的舉動,歐陽紹波再也顧不得身份,一下就要飛向前去阻攔,但卻在一聲歡快的呼喚後,他整個人愣在當場,再也動彈不得。
「阿狗哥?」望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眸,顧憐影笑叫了出來。
「是俺啊!是你的阿狗哥啊!」令狐存曦將顧憐影放下地,得意洋洋地擺出了一個大官派頭:「怎麼樣,俺混的還行吧?」
「真的是你,阿狗哥!」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顧憐影被令狐存曦的模樣逗笑了。「你居然當官了!」
「那是!大大的官哪!」令狐存曦呵呵笑著。「不過話說回來,俺怎麼也沒想到歐陽捕頭請來的會是你啊!俺還以為他請來的是那不承認俺是他徒弟的師父大人呢!」
「爹兩年前過世了。」淡淡地笑了笑後,顧憐影又假裝扳起了臉:「不過阿狗哥,你該知道顧家人工作時是不能來打擾的。」
「俺忘啦!」令狐存曦大而化之地拍拍顧憐影的肩。「不過俺想你工作了一天也該用飯了,就興高采烈地來邀你啦!」
望著眼前的二人竟是舊識,歐陽紹波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聽他們敘舊,心中怎麼也不是滋味。因為他從來沒有看過及想到這種小女孩的嬌態竟會出現在顧憐影的臉龐。
但眼前的事實不容否認,而他們親暱的舉止及言淡,更像是當他完全不存在似的。
他剛剛思量了許久,如果她要他當朋友,那他就當朋友,當她最好的朋友!可是為什麼在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時,她又與另一人這樣親暱熟稔?而又為何自己什麼事都看得開,卻偏偏勘不透與她的情關?
「歐陽捕頭,一道去吧!」突然,令狐存曦的話打醒了歐陽紹波的冥想。「你也辛苦一天了!」
「不,我就不去打擾了,有幾個案子還等我前去處理。」找了個借口,歐陽紹波禮貌性地抱了抱拳,再也無法忍受眼前情境的轉身離去。
但在他的前腳才剛踏出屍房,後面卻又傳來令狐存曦的揶揄聲:
「那我把小影兒留在我這兒過夜,你不介意吧?」
「顧先生有令狐大人照料自是再好不過。」忍住心頭那股海嘯般的衝擊,歐陽紹波淡淡地說。「望二位盡興,在下告辭了!」
望著歐陽紹波冷冷的背影,顧憐影想叫住他,但那又不知為何想叫住他,因此,她只能咬住下唇任他冷冷地離開自己的視線,離開自己的心房……
「人走啦,小影兒,不用看啦!」當然看出了些什麼,但令狐存曦只是笑著。
「我……我沒有……」像被看穿心事似的,顧憐影的臉嫣紅成一片。
「我的小影兒真的長大啦,變成一位任何男子都想追求的窈窕淑女了!」令狐存曦拍拍顧憐影的頭。「果然還是阿狗哥明智,在你八歲那年一見到你就知道你以後一定是個絕世美女,立刻就向你求了親,只可惜你爹不允,害我這幾年一直都耿耿於懷!」
「阿狗哥你別胡說!」顧憐影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令孤存曦一眼。
他這個人真是一點沒變,記得十年前爹把他撿回家時,他十六歲,還跟著她爹學了三年的勘屍之術;可現在都多少年過去了,他卻依然與那時一樣像個大小孩,言語舉止仍舊投個正經。
「好、好,我不胡說!」令狐存曦打了個哈哈,然後正色道:「不過小影兒,我不明白啊,你可知道歐陽捕頭在這成都城裡可是眾家女子傾心的對象?他的名聲早就傳揚西南六省,哪個姑娘家被他看上一眼能不怦然心動的?可就你對他不理不睬,為什麼?」
「阿狗哥,你不是說要我陪你喝酒嘛?」顧憐影不想提這個話題,自行將話題轉移至別處。
「不說就不說,你這性子幾年了都不改。」令狐存曦毫無芥蒂地說。「不過小影兒,阿狗哥先提醒你一下,你可要小心一個女人啊!」
「什麼女人?」顧憐影納悶地望著令狐存曦,因為她在這裡除了歐陽紹波和撒蘭兄妹之外誰也不識,有什麼好小心的?
「風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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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女兒差點擾忘了身為顧家人的責任及宿命,若不是被單濤的話點醒,恐怕女兒當真會迷惑在世俗與人情的假象中,以為自己就如同一個尋常姑娘,一個不必在意自己身份、無憂無慮的人……
倘若我只是個個常人,我便可以接受少俠的情意;倘若我像一般人一樣,不必背負那麼多的責任、不祥與是非,我便可以毫不在意地付出我的一切!
但我全明白,爹爹,我永遠是顧家人,所以我永遠也無法逃離那些責任及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