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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劫三部曲 第一章 作者:惜之
    軒轅八年,新政上軌,風調雨順,國富民安;外無強權侵國,內無奸臣當道,人人安居樂業,事事欣欣向榮。習文者致力向學,以期為國家棟樑,習武者勤練武藝,盼能為國所用。

    眼見春雨充沛,又將是一年好收成,百姓感天謝地,謝謝上天降下軒轅王,讓他為人民掙得百年平安富庶。

    八年勤政,讓軒轅棄贏得千萬民心,他是個好帝王,無庸置疑。

    這天,京城裡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絲竹聲繞耳不絕,百姓舉盞同歡,這是國慶家慶啊。

    三年前,侍衛長歐暘御領軍叛亂,令沐文幫王上平定亂事,伏誅罪臣,但歐暘御帶著王上身邊的聖女林茉兒逃離,三年來通令全國,卻依究遍尋不著他們的蹤影。

    之後,國勢漸定,令沐文不願在朝為官,但在各方大臣上門請求下,他留在王上身邊,當一名小小的太師傅,輔佐國政。

    這年初春,內務大臣莊君山上奏,令沐文次女端麗賢淑,精通琴棋書畫,堪可母儀天下,於是皇令一下,百姓齊集慶賀,熱鬧非常。

    而這日,正是王上迎娶新後之時。

    王宮內,蟠龍舞帳,繡鳳飛簾,金銀煥彩,珠寶生輝;鼎焚茉莉香,瓶插長春蕊。

    王后將居的朝陽宮裡,香煙繚繞,花影繽紛,紗綾紮成各色紗花,精緻非凡。

    朝陽宮外,十二對宮女或手捧香爐,燃點御香,或手執雉羽宮扇,一對對面面站立。

    亥時過後,軒轅棄走進朝陽宮苑。

    只見柳杏隨風搖曳,帶起春暖,水晶玻璃制的各色綵燈點得如銀光浪雪,璀璨光輝;河中鴛鴦並游,波光粼粼,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道不盡太平景象,富貴風流。

    「王上大喜。」

    軒轅棄走近,一干宮女跪地落拜。

    他沒應答,直接走入朝陽宮,揮手,讓太監彩嬪先行離開。

    坐在桌前,環顧四周,珠簾繡幃,喜氣富麗,新後端坐床前,淡淡茉莉花香傳進鼻息。

    好久沒聞到這氣味了。

    曾經,茉莉香總教他想起另一個女人,而今……不會了,女人的背叛讓他揮劍斬情絲,對「她」,無愛餘恨。

    沒錯,是恨,蝕心沁骨的恨!

    軒轅棄將那床破布被子燒去,砍掉林中所有茉莉花叢,並找來畫師畫下林茉兒和歐暘御,告示張貼在全國各處,月月翻新。

    他致力朝政,督促吏治;他放出風聲,製造謠言,讓全國百姓在感念他的恩澤同時,痛恨起叛國的林茉兒和歐暘御。

    幾個穿鑿附會的渲染,林茉兒不再是人們心中的聖女,她成了女賊,人人除之後快的亂臣賊子。

    軒轅棄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抓到林茉兒和歐陽御。想雙宿雙飛?哼!他有本事讓他們生不成雙死亦分,就算他們果真騎著白馬雙雙飛天,他也要將他們揪下地,凌遲!

    新後正襟端坐,不動不語,小手規規矩矩地交疊在膝間,靜心等待夫君動作。

    她是令沐文的女兒,一個好父親自然教養得出好女兒,對於這個王后,即便未曾面見,軒轅棄還是看好她。

    令沐文除了是個好父親之外,還是個值得敬仰的師長,他在軒轅棄身邊幫著、陪著,一步步引導他成為萬人景仰的賢能君主。

    但令沐文既不貪財又不求名,對他,軒轅棄總有一份虧欠心。而今日娶他的女兒,立為王后,是軒轅棄唯一能報答他的方式,對這個決定,軒轅棄不曾遲疑。

    舉起禮秤,他揭去新娘的蓋巾。

    軒轅棄勾住她的下頷,細細審視,她長得很美,卻不俗麗。

    微微地,她仰頭,緊張的微笑掛在嘴角,膝間顫慄頻頻。

    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他有著刀斧雕刻過的臉,剛硬五官,濃墨粗眉,在鼻樑下端,緊抿的兩道薄唇睥睨天下。

    他比一般人高大結實,嚴峻臉龐沒有表情,他不是凡夫俗子,他的非凡氣勢注定他該是萬人之尊。

    輕呼吸,逼開焦慮,她連笑都是端莊。

    起身,新後為自己除下鳳冠霞帔前,先替軒轅棄褪去金冠繡服。從此,她將因服侍此人而喜樂,為伺候他而感尊榮。

    「妳叫什麼名字?」軒轅棄問。

    說不上來對她的感覺,也許應該說,對女人他已經鮮少有感覺,不過,軒轅棄能確定,由這個女人來主掌中宮是最好的決定。

    「我叫沐錦書。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句子中的錦書。」

    「好名字。」

    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名字。

    「多謝王上。」

    盈盈一揖,錦書謹守分寸。

    自小到大,她熟讀女戒婦經,為的就是他日嫁作人婦時,以婦德爭取夫心疼惜。

    錦書不多話,安詳氣度,從容動作,她的穩重堪可為天下女子表率。

    服侍完軒轅棄更衣後,她坐在銅鏡前,除去自己身上鳳冠霞帔,拿起玉雕梳子,一束束梳起烏黑青絲。

    滑順的長髮及腰,淡淡的茉莉香自她身上散發開,那是她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味道。

    坐在大紅床頭,軒轅棄看著她緩慢動作。

    時空拉開,恍惚間,他似乎回到過去,也是這樣的茉莉花香,也是這樣的神安氣閒,他情不自禁為一個女子梳妝。

    銅鏡裡,「她」氣息紊亂,圓滾滾的眼珠子凝視身後的自己,那天,他對她剖心,他告訴她實意;那天,他把心情無偽地攤在她面前,告訴她,除了當他的后妃,她再無其它選擇。

    怔怔地,他不由自主走向錦書,握起一把青絲,接過她手中玉梳,從頭到尾,滑過、順過,讓茉莉花香帶來似曾相似的心安。

    錦書讓他的動作嚇住,他是人人口中敬畏的王上嗎?

    可他……可他竟為自己梳頭,三千烏絲三千情呵,小小的一個動作,她對他的心從尊敬到愛情。

    她的丈夫、她的天呵,她將在這樣的男人護翼下一生一世……淡淡的笑,隱在她莊重的面目裡……

    回身,面對他。

    她褪下身上薄紗,從此天地情牽,她愛他,以他的樂為樂、以他的喜為喜,她願為他捨去所有……

    大紅的肚兜貼在她白皙的柔嫩肌膚上,映出一片淡淡紅暈,她是美麗的,甚至比茉兒更美麗,世間男兒誰能不教她吸引?

    只不過,這一夜,吸引軒轅棄的不是她盈盈秋瞳,不是她婀娜纖軀,是她身上時有時無的淡淡茉莉香。

    大手攬住她,狂霸的吻封住她的檀口,他襲取她所有知覺。

    她的嬌羞,為他。

    她的狂熱,為他。

    他的大手撫上她身上每寸肌膚,他渴求地以唇膜拜她的豐腴柔嫩,長久以來,他未滿足的渴望被挑起。

    那陣香……在夢境中纏纏繞繞多年的香……那雙無瑕的美目……愛她、愛她……

    激昂的律動中,軒轅棄看不到錦書的疼痛,他追逐著那一陣陣香氣,一次次送出自己,他渴求香氣由淡轉濃,自她身上散發。

    然而,他失望了,茉莉香越離越遠,就如同她騎著他的茉莉花,飄然遠去……不復訊息……

    突地,軒轅棄停下動作,身下女人變得清晰,她不是「她」。

    衝動間,他想自錦書身上退離。

    但……憑什麼他的感覺要被「她」牽繫?憑什麼「她」有權跳出來,打亂他的洞房花燭夜?

    咬牙,軒轅棄否認愛情、否認真心。他恨「她」,確定!

    他身邊的女人個個比「她」好,況且他的王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賢慧嫻雅,「她」與錦書根本是雲泥之別、天地之分,他何必費心選擇?又何苦讓自己深陷?

    是的,他就是要寵幸錦書,就是要拿她當作心愛女子,「她」不希罕他的愛,別人未必不希罕。

    停住的動作,在錦書未出口的懷疑中加劇加烈。

    他要愛誰,由他作主。

    他想寵幸誰,由他決定。

    「她」干擾不了他,影響不了他!

    這一夜,深夜到天明,他逼自己當一個快樂的新婚男子,一次次,他要求自己激昂,一次次,他強迫自己幸福。

    他要用自己的幸福,來彰顯「她」的不幸,一如他要百姓對他的感激,轉變為對「他們」的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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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座杳無人煙的山谷。

    谷底陽光耀眼,花香撲鼻,兩間簡陋茅屋並立,屋前幾畦菜園,蔬果黍稷長得鬱鬱菁菁。

    一彎小溪穿過谷底流往外界,清澈水面,處處可見魚蝦蛙蟹。

    東面茅屋裡坐著一位白衫女子,手持針線,細細裁縫。

    春天將盡,天氣一日熱過一日,茉兒趕著替歐暘御縫製新衫。

    屋裡設備簡陋,一桌一椅和一床,全是用粗木製成,洗得乾淨的被子飄散著淡淡清香,那是茉莉——屋外開得正盛的小白花。

    歐暘御不在,他出谷去了。

    每隔些許時間,他便會出谷一趟,帶些谷中的水產蔬菜去交換生活雜物,並帶回外界消息。

    大部分時候,茉兒對外界消息不感興趣,經常是歐暘御自顧自說,她安安靜靜聽,偶爾神魂不在,偶爾濃烈思念轉入心底。

    不過,在他們定居此處的第三個月,歐暘御自谷外回來時告訴她,軒轅棄傷勢痊癒,重掌政權。

    他處決策畫叛亂的朝臣,但對於依法該誅九族的罪臣親族,只判了流放西北邊陲,軒轅棄還頒下聖旨,兩年不征地方稅捐,期望民富國安。

    這個消息換得茉兒臉上半年光彩,她常常是想著想著,便快樂得忘記自己離他已遠,忘記此生此世,他們之間再不可能。

    她單純快樂,為他雙手不再沾染血腥;她單純喜悅,為人們不再對他心存咒怨;她樂意沉痾解除,灰暗晦澀消弭,軒轅棄從禁錮中解放自己。

    揉揉發酸肩膀,茉兒從窗口遙望遠山。

    三年了,自叛亂後,時光流逝轉眼三年。三年中改變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心態和想法。

    茉兒也變了,她變得沉默,變得不易喜樂歡懼,唯一不變的是——維護他的心——只要軒轅棄幸福,她便幸福。

    同樣地,歐暘御也有若干改變,尤其在最後幾個月當中,更加明顯。

    他經常望著茉兒沉思,他認清自己和茉兒之間有緣無分,知道不論她人是否在軒轅棄身旁,她的眼光都不會落在自己身上。

    於是他們以一種手足親情的方式相處,當然,他懷有期待,卻也明白這個期待落空機率太高。

    「釀一甕茉莉花酒吧。」茉兒對自己說。

    茉莉花開得正好,茉兒忘不了那淡淡的香在唇舌間盈繞,忘不了軒轅棄喝醉酒後,孩子似地耍賴。

    曾經他那麼信任她,現在他還信任她嗎?恐怕信任不再……

    「我回來了。」

    歐暘御自屋外進入,放下幾本她想要的醫書。

    平日他住在西首的茅屋裡,那邊和這裡一般簡陋,歐暘御鮮少過來,自從意外發生後,除非送東西,否則他不會進這屋裡一步。

    茉兒點點頭,繼續手邊的針黹活兒。

    動作得加快,夏天快到了呢,不曉得在那個王宮內,有人為「他」裁製新衣嗎?肯定有的,宮中嬪妃多少人殷殷盼他,一針一線都繡上情、縫下心。

    「這回,我得到一個新消息。」歐暘御說。

    茉兒低頭縫衣,沒接應他的話。

    「軒轅棄大婚了,他立令沐文次女為後。」

    一個怔忡,針刺進她的食指,豎起的細針紮在她的指頭上、扎進她的心頭裡,沒有拔去……拔不去……

    他大婚……他大婚立後……歐暘御的話,成了回音,一次次震動她的耳膜。

    「妳在做什麼?」

    歐暘御搶過,抓起她的手,迅速拔除細針。

    手上的針拔去,鮮血湧出,茉兒頷首,一顆鮮紅淚珠凝聚、滑落,那是眼中流不出的淚,在手中慢慢呈現,痛……是痛啊,很痛很痛……

    「從我把妳帶走的那天起,妳就該知道,妳和軒轅棄再無絲毫可能。」歐暘御生氣她的態度,更生氣她的悲慟。

    是啊,她早就知道不可能,那麼她還期盼什麼?不明白。

    苦笑,手指伸進嘴裡,舔舔吮吮,她的舌撫慰不來苦澀心。低頭,她讓針繼續在棉布上下穿梭,也在心中穿梭,穿出陣陣酸楚。

    「我告訴過妳,他張貼告示四處捉拿我們,他非要置我們於死地才甘心,難道妳還對他心存期待?」歐暘御不懂她。

    期待?她早沒了期待不是嗎?哪裡來的期待啊?是歐公子弄錯了。

    期待,她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有嗎?

    茉兒忘不了軒轅棄昏迷前說的話——

    我殺了我娘……最後……連妳都沒了……茉兒……我的茉兒……妳逃遠些……妳要逃得遠遠的……

    他要她逃,在他昏迷前一刻,他要她逃得遠遠的啊,光為這句話,茉兒的期待落了根、發了芽。

    雖然她頻頻否認,雖然她一再拿懸賞告示摧毀心中期待,但生命力強韌的期待,總是在一個不經意間,成長茁壯,青青翠翠長出一大片。

    「他要妳死。」歐暘御加重口氣。

    要她死?這不是新鮮事兒了,他親手毒過她,他想過鞭她的屍,他是這樣一個惡劣男人,可是愛上他,她無法自拔。

    雲淡風輕,一個微笑,茉兒否認傷心。

    「令沐文,我見過他,他是個可靠的臣子,他的女兒一定是個好女人,能助他掌理後宮。」她不關己事般地說。

    「妳在恨我,對不對?妳恨我害妳被歸類成亂黨,恨我把妳帶離他身旁,更恨我用他的命逼妳留在我身邊。」

    歐暘御挫敗極了,三年,他日日等她回心轉意,等她的愛情死去,沒想到她固執的愛情,一如她固執的心。

    「我不恨你。」放下針線,她凝眸望他。

    「為什麼不恨?」

    「你想救我。」

    當年他以為叛亂會成功,為了她的安全,他送她紅布條;他以為軒轅棄將對她不利,於是帶走她;他甚至以為,只要時間夠久,茉兒會忘記軒轅棄,對自己一心一意。

    但他卻沒想過,原來所有事情不過是他的自以為是、一廂情願。

    初入谷的幾個月裡,她總在惡夢中驚醒,在混沌間流著淚說——他沒了娘,我該留在他身邊。

    他冷冷告訴她,她敢回去的話,便是捨棄性命,他也要再次進宮,刺殺她的心中人。

    茉兒的惺忪睡眼因他的話變得清晰,然後她拭去淚水,不慍不怒,淡淡地告訴歐暘御,她不走。

    自那次起,每每作了惡夢,她驚醒,只是擁被蜷縮在窗邊,遙望月空,再不說話哭泣。

    幾年下來,軒轅棄的新政大獲人心,歐暘御再無復國希望,奪政為王的願望慢慢冷卻,讓籠罩在茉兒眉間的薄霧漸漸散去。

    人人都道聖女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她看穿他了,是嗎?她知他無心爭權了,是嗎?

    那麼她也該看得清楚,他愛她不比軒轅棄少,為什麼她始終排拒?

    「妳也不恨軒轅棄對不對?即使他要妳死。」歐暘御頹然道。

    他早該知道林茉兒不是一般女人,她的生命中,恨從不存在。

    她安詳臉龐浮上一層光彩,淡淡笑意浮起。「是的,我不恨他,我愛他。」

    「儘管他恨妳。」

    「是的。」她的答案沒有遲疑。

    「就算他娶了別人。」

    「是的,我愛他。」

    第一次承認愛他,竟不在他面前,若要說遺憾,這便是唯一遺憾吧!

    「如果你們永遠不可能再見呢?」他追著她問。

    「這和我愛他相違背嗎?」

    茉兒自問也問他,然後搖頭,給了兩人正確答案。

    是的,根本不相違背,只要能愛他、能祝福他就夠了,她的愛情不需要回饋和條件。

    「妳寧願將就一份摸不著的愛情,也不願正視我對妳的感情?」

    「我們不可能,許多年前我就告訴過你。」

    「不管我守護妳多少年,都沒有轉圜餘地?」

    茉兒沒有遲疑,點頭,她的愛情不會改變。

    重新拿起針線,她曾為軒轅棄縫過一床被子,這些年,總在想起他的時候,一針針接起小碎布,棉被越縫越大,卻填不滿她的思念。

    他還怕冷嗎?不怕了吧,身邊的女人會為他帶來溫暖……

    歎口氣,她悠悠問:「新王后待他好嗎?」

    茉兒問句出口,歐暘御氣喪。

    到此時,她滿心想的仍然是軒轅棄,對於她的愛情還需要懷疑嗎?不用了,不需要懷疑、不需要等待,他該聰明地學會死心。

    抽走茉兒手中東西,歐暘御翻開她的掌心,腕上一道猙獰的傷疤斜斜貼附,那夜,他趁著幾分酒意,想逼她屈從,她卻用剪刀傷了自己,寧死不屈。

    鮮紅的血模糊他的視線,早在當初,他就該看清她堅絕的心。

    「還痛嗎?」他輕撫傷痕。

    「不痛。」茉兒抽回自己的手。

    「原諒我好嗎?」

    「我沒怨過你。」

    點頭,歐暘御再問:「如果我說要走,妳會留我嗎?」

    茉兒搖頭。

    「你有你的路,我不該攔阻。」

    果然,他猜中了她的回答。

    「一個人待在這個谷裡,不害怕寂寞嗎?」

    茉兒又搖頭。

    這個問題他問笨了,在她心中住了一個叫軒轅棄的男子,她怎會感覺到寂寞?

    「我懂了。」放下她的手,歐暘御轉身離開茅屋。

    望著他蕭索背影,茉兒喃喃自語。

    「動作可得快一點,他要走了。」

    說著,她拿起布料,飛快地縫起衣衫。

    那天晚上,歐暘御剃去三千煩惱絲,站在她門前,原想只待一會兒就離去,不道再見、不傷離別,但茉兒的屋門打開,她拿出新衫,要他收妥,對於他的頭髮一字不提。

    就這樣,歐暘御離開住了三年的山谷,離開他的一片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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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暘御走後兩個月,家中的白米、蠟燭用罄,茉兒勢必要出谷一趟。

    三年多了,她沒接觸過人群,對於出門多少有些遲疑。

    收拾新採下的蔬果,放置竹筐中,背起竹筐,沉重的菜果沉了她的眉。

    以物換物嗎?她沒做過這種事,沒把握能做得好,但往後要一個人生活,總得學著獨立。

    搖著小船,那是歐暘御特意為她留下的,是出谷必備工具,一灣小溪連繫谷中天地和外面世界,溪旁,有歐暘御為她種下的兩行茉莉花香。

    沿路,她採下滿手雪白茉莉,沁心的香氣和她融為一體。

    順著地圖,走了好久,才走到歐暘御常去的市集,尋了一個空地,鋪上帶來的蔬菜藥材,她靜待客人上門。

    「姑娘,莕菜怎麼賣?」

    終於,大娘走近,茉兒低垂的眼眸抬起,只是一眼接觸,婦人像見到鬼魅似地,猛往後退兩大步。

    她指著茉兒問:「妳是林茉兒?」

    點點頭,她認得自己?茉兒不解。

    「大家快來,女飛賊在這裡,謀刺王上的女飛賊在這裡。」大娘叫喚來往人群。

    茉兒猛地想起,「他」畫了告示尋她,歐公子告訴過她。

    以往出門以物易物,歐公子常將自己扮成鄉下農夫,哪像自己,一身尋常裝束便出谷。

    「大家快圍住她,快報官啊!」

    婦人尖聲大喊,市集裡的男男女女全圍了上來。

    茉兒不識得他們,然他們臉上的憎恨明顯,就算不懂得讀心術,她也能看出來。

    「聽說她對男人下蠱毒,咱們的王上,曾經被她弄得精神錯亂。」

    「聽說,自從她逃離王宮後,王上頭腦清明了,從此多少仁政,造福咱們老百姓。」

    「這種女人不能讓她活在世間,否則不曉得多少人要受害。」

    「沒錯沒錯,她打著聖女的名號到處害人,這種女人比惡魔更恐怖。」

    「她不但迷惑王上,還去招惹宮中侍衛長,這才引發叛變,好好一個大有前途的男人,活生生毀在她手上。」

    「這個女人太恐怖了。」

    老百姓的話字字傷人,這是誰傳出來的謠言?

    是「他」嗎?那麼他對她的恨,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他既然恨她,又何苦叫她騎著茉莉花逃亡,讓她存了期盼,斬不下該斷的情愛?

    緩緩望向叫囂憤然的人群,歐公子的話在她腦中浮現——他要妳死、他要妳死……

    茉兒不在乎他要自己死,更不介意為他而死,只是、只是……她怎負載得動他的恨?

    突然間,一顆雞蛋朝她飛來,砸在她額間,蛋黃蛋白模糊視線,他的恨植入百姓心底,濃稠的恨傳出,不需讀閱已然分明。

    「壞女人!」

    接著,石頭蔬菜扔來,一處處的疼痛鮮明,她想開口,無奈,喧囂憤怒讓她思路遲鈍。

    「打死她,替咱們王上出氣。」

    「沒錯,打死她、打死她。」

    更多的東西朝她飛來,眼角撞出鮮血,腥紅的血液染紅眾人眼睛,無數雜物砸出,那是為了他們崇敬的王。

    茉兒不曉得該高興或傷悲,曾經她擔心他手中染血,引得詛咒憎恨,而今民心所向,他得到稱頌讚揚,她卻要為他的恨受難。

    好吧,若他快樂的話,為他的快樂,她做的事還怕少了。

    她看不到自己的狼狽,心心唸唸的是他的恨,她再多痛一些,他會更高興是吧?

    突地,一個響亮巴掌聲打斷茉兒思緒。

    婦人張牙舞爪朝她吼叫:「王上再不會被妳迷惑,他迎娶新後,人家端雅賢淑,比妳好上千千萬萬倍,不似妳一身狐狸風騷。」

    王后比她好上千萬倍嗎?應該是吧,那麼他愛她、信任她嗎?他此生的快樂都繫在她身上了,對不對……

    不該嫉妒,她心心唸唸著他的幸福不是?

    很好,他有新婦、有幸福,她願意滿足,可為什麼,心上的針越扎越深,越椎越疼?

    酸楚擴大,淚水模糊雙眼……

    城東,一隊騎兵快馬而至,手鐐腳銬加諸在她纖弱的身軀,她走不動,是承載不了太多人的恨或枷鎖累人?

    凝眸遙望京城,她的愛、他的恨……

    全鎮百姓幾乎都聚到官府衙門前了,林茉兒是重罪犯啊!青天老爺和官員皆嚴陣以待。

    跪在堂前,茉兒沒抬眼,靜靜等待發落。

    開口辯駁嗎?不,她不想再辛苦,她要直接等待畫押認罪,等待處決。

    「林茉兒,說話!歐暘御在哪裡?」

    歐暘御在哪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歐公子已非凡塵中人,何苦對他苦苦相逼?

    「我給妳機會,妳不要不知好歹,非逼我用刑。」堂上大人一拍案,氣勢震人。

    茉兒抬頭,看著堂上大人,那是一張張急於表功的嘴臉,他們想自她口中問出歐公子的下落,好伏誅兩人。

    可惜他估錯了,她未和他一道,就算真的同路,她又怎能出賣他?歐公子的叛國是他的使命和責任。

    低眉,由他了。

    「林茉兒,是妳逼我用刑,怪不得本官,來人,杖責二十。」

    話落,幾名官爺圍過來,一把將她推倒,聲聲杖催,幾次她近乎痛暈過去,卻是不能。

    她在想軒轅棄,想兩人在一起時的甜蜜,試圖沖淡身上疼痛,可惜效果不彰,入髓疼、徹骨痛,一次次摧殘著她的生命。

    再被架起時,一盆冷水潑下,不清晰的意識飄蕩在空氣間,恍恍惚惚,她看見軒轅棄坐在堂上,滿臉嚴肅。

    「我再問妳一次,歐暘御人在哪裡?」

    她沒聽進他的話,朱唇啟,輕輕一聲:「你好嗎?」

    「妳說什麼?」堂上大人問。

    「你好嗎?王后待你好嗎?她會陪你喝茉莉花酒是不?」

    「林茉兒,不准妳在堂上裝瘋扮癡,說話,不然我會再用刑!」縣官怒斥。

    聽不見問話,茉兒只一心想知道軒轅棄好不好?腥鹹滋味在口中散開,她嘔出滿口鮮紅,她知道,卻沒力氣擦去它們。

    茉兒微笑問他:「你很好,對不對?只要我不好,你便好了……」

    縣官受不了她的癡傻,怒喊:「來人,上夾棍。」

    茉兒沒看見自己的手指被插入夾棍中,鮮血口口吐出,她快死了吧,可她還有叮嚀要囑咐啊。

    「棄,別再造殺孽,歐公子是你表兄弟,放了他,讓自己快樂一點……」

    話未囑咐完,收攏的木棍帶出無法忍受的疼痛,茉兒暈了……

    她死了……他一直希望她死……一直希望……那麼……如他所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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