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誰呢?她暗自揣度著。
由於她最近總以身體不適做為逃避所有人的藉口,王玉釵也以她需要好好靜養為由命眾人少來打擾她,因此她近日來的生活,可說過得相當清閒。
喜兒方纔還興匆匆地說要上市集添什貨,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難道會是……悟緩?
心頭因為這個突然浮現的想法,而湧上一陣激越與竊喜,她霍地拉開房門,卻見門外,趙成德正一臉嘻笑地直望著她。
「成德,有事嗎?」悄悄壓下心底的失望,她有禮地問道。
「大嫂近來身體欠安,已旬日不曾出倚梅院,成德心甚掛念,特來探望。」趙成德故作有禮地一揖。
「經過連日來的休養,我已無恙,多謝掛懷。」趙成德眼中的流氣與專注令她渾身不舒服,警戒頓生,因此有禮地下逐客令。「勞小叔前來探視,瑄兒心甚感激,只是仍覺身子有些疲累,需要休息。原諒我現下無法招待,他日定偕悟緩與你一同暢言。」
趙成德單手抵住杜瑄兒本欲合上的門,語氣輕佻地說:「欸!大嫂身體微恙,我這個做小叔的來此探視本即天經地義,大嫂實在毋需掛心。再說大哥如此冷落大嫂,讓妳獨自一人在倚梅院裡靜養,飽受孤獨滋味,實在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成德真為大嫂感到不平!因心疼大嫂處境,所以成德總要代大哥盡些關懷囉。」
趙成德說著說著,另一隻手也不安分地用食指挑起杜瑄兒的下巴,杜瑄兒偏過臉,退了一大步,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卻給了趙成德登堂入室的大好機會。
「既然尊我一聲大嫂,就該恪守應遵之禮教。何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屬不宜,小叔,你請回吧。」杜瑄兒沉下面孔,正色說道。
「既稱妳一聲大嫂,當然應該為妳著想。大哥既然無法令妳得到快樂,我這個做小叔的自然應該代勞。」趙成德關上房門,落了鎖。
「你……胡說些什麼?」杜瑄兒連連後退。
在趙成德臉上滿是邪氣的情況下,她不會傻得看不出他眼中燃燒的火苗代表什麼,她必須想個法子逃開眼下的情境。
「我有胡說什麼嗎?誰不知道大哥和歐陽珣關係不尋常,簡直好得過了火。妳嫁給大哥也只是守活寡而已,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不然他為何不住倚梅院而就書室,妳又為何會終日悒鬱不樂,日漸消瘦。」他咄咄逼人地迫近她。
「悟緩之所以夜夜待在書室是為了功名而忙,不好分心之故。我會消瘦只是因為受了風寒,不是你所以為的悒鬱不樂。你是悟緩的胞弟,理應相信他、為他著想,而非隨便相信流言,如此中傷他。」杜瑄兒義正辭嚴地說道,期望喚醒趙成德的良知與理智。
「哦,是這樣嗎?大嫂可真是令人心疼的癡心人呀。」趙成德漾著邪笑,一步步將杜瑄兒逼近內室。
「成德……你……你別做出會讓所有人蒙羞的事來。」杜瑄兒一邊說著,一邊在腦中思索如何乘隙逃開趙成德的方法。
「只要妳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我已經摒退所有倚梅院的下人,一時半刻間不會有人進來了,大嫂,妳大可放心地與我共赴巫山雲雨。」趙成德貼近她的臉龐說道。
「放肆!」杜瑄兒刮他一個耳光。「既然你還稱我一聲大嫂,就別做出這等違背倫常又傷天害理之事!」
趁趙成德挨了耳光仍有些怔愣之際,杜瑄兒迅速繞過他往房門奔去。饒是趙成德鎮日流連花叢,夜夜笙歌,反應可也不差,因此杜瑄兒才剛跑到內室門口就被趙成德攔腰抱住,丟到床上。
「怎麼可以說我違背倫常呢?我只是深深地戀慕妳;再說,我們做這樣的事絕對不算傷天害理,因為我自信絕對能帶給妳快樂滿足。」色慾薰心的趙成德,就算挨了個耳光,依舊無所謂的笑著,只是動作變得急切許多。
他邊解開腰帶邊說著淫逸放蕩、不堪入耳的話語,見杜瑄兒仍是想逃,驀地用身體強壓住她。
「來人!來人啊!」在趙成德撲向她的同時,杜瑄兒扯開喉嚨放聲大叫,冀盼有人無意間經過而聽到她的呼救聲。
「叫也沒用,早說過下人都讓我給摒退了。」趙成德嗤道。此時他的手已扯開杜瑄兒的外衫,急切的嘴啃咬著杜瑄兒柔嫩粉白的肩頸肌膚,留下淡紅咬痕。
杜瑄兒用力推打趙成德,但哪裡比得過他的力氣?
為什麼?!上天嫌她所遭受的痛苦還不夠嗎?非得要這麼折磨她才行!
嫁入王府後的所有委屈、心碎、憂傷、苦痛、羞辱一瞬間全襲湧入她的腦海,與現在遭到逼迫的無奈與無助交織成憤恨,她失去理智地拚命大叫抵抗,盲目地只想傷害眼前壓制住她、想控制她自由與清白的人。
慾火焚身的趙成德被杜瑄兒狂亂的抵抗弄出傷痕,氣憤地甩了她一巴掌,而後擒住她的雙手,壓制在她頭頂上方。
「奉勸妳別再做無意義的抵抗,那除了減低我憐香惜玉的心情之外,對妳沒有任何好處。更何況妳再如何呼喊也不會有人聽到,不如認命!」趙成德語出威脅,空著的那隻手開始解起她的肚兜。
「放開我!」杜瑄兒哪裡聽得見他警告的言語,她已經進入幾乎歇斯底里的狀態,依舊狂喊抵抗,讓趙成德顯得有些狼狽。
趙成德沒料到平日溫婉嫻靜的杜瑄兒一旦抵抗起來簡直比撒潑的貓還難纏,於是又氣憤地打了她一巴掌。
「我本想好好讓妳快活一下,但既然妳不識時務,就別怪我動粗了!」
「是嗎?」幽冷的男音傳來,語氣中夾雜著不可置信與暴怒。
狂猛急切的慾念需要宣洩的出口,趙成德將全部心神耗費在壓制奮力哭叫抵抗的杜瑄兒身上,壓根兒沒聽到房門被撞破的聲響,因此當他在臉上挨了一拳,繼而被抓起丟往地上,再撞上雕花檜木櫃,然後扶著暈眩的頭緩緩站起後,才反應到已東窗事發。
當趙成德顫巍巍站起,便看見杜瑄兒已經蜷縮到床角不住地發抖,身上並罩了件白色外衫。
再向床邊一望,見到護住杜瑄兒的歐陽珣後,譏諷地開口,「哦!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大哥的情人前來搭救大哥的妻子嗎?」
歐陽珣在聽到趙成德不知悔改的惡意譏諷後,怒不可抑地衝向趙成德,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一字一句地憤聲道:「你的下流敗德人盡皆知,沒想到你會卑劣到連自己的大嫂都想染指,你到底還是不是人?!」語畢,即給趙成德一頓痛揍。
杜瑄兒的哭號與方才歐陽珣撞門的爆裂聲,很快地驚動了所有人,因此若不是門外傳來的雜沓喧擾聲響阻止了歐陽珣,趙成德現下恐怕只剩半條命。
「發生何事?」以趙守文夫婦為首的一班人衝了進來。
歐陽珣飛快挺身護到杜瑄兒面前,擋住所有人可能看到她的視線。
但看到床下那堆被撕碎的羅衫和站在床邊、滿面怒氣的歐陽珣,以及無力地癱軟在地且衣衫不整的趙成德,由這些線索的組合,毋需猜測,便已經足夠讓眾人清楚地知道方才發生的事情。
見到這樣的景況,所有人無不倒抽一口冷氣。
「孽子,你到底做了什麼?」趙守文提起趙成德的衣領厲聲詢問。
「我……我只不過不忍看大嫂獨守空閨,所以想替大哥好好疼惜大嫂而已。」趙成德的語氣仍舊輕浮且相當不怕死。
「你……」趙守文一怒之下賞了趙成德一個耳光,力道之大讓趙成德轉了一圈後又跌坐在地。「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趙守文怎會教養出你這種不孝子。」
「成德,你怎麼會做這種傻事?」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看他滿身是傷,王玉釵的語氣倒是沒有那麼嚴厲。
「這還不都怪爹娘!為何你們幫我和大哥所選擇的妻子,差異會如此之大?我真不懂,為何所有人都偏愛大哥?!」趙成德嘶喊。
「你……你的妻子還不是自己在外風流所造的孽障,還敢怪罪於我們!」王玉釵氣極大吼。
孽障?居然說她是孽障!隨後入門的姚若仙聽到王玉釵的話後整張臉馬上變得煞黑。
「有錯不肯認,反倒怪罪於我們,想是你平日積怨過深,亦是我們為人父母者有失教養責任,是嗎?」趙守文見趙成德死不悔改的模樣,怒極反笑。
趙成德轉頭瞪視歐陽珣,恨極了他破壞他的好事。若不是他,他便可順利得到令他每日每夜魂牽夢縈的美人兒;若不是他,現下他也不會受到被當眾責罵的恥辱!
趙成德的舉動看在趙守文夫婦眼裡,真正寒了心,而他卻只顧著和歐陽珣互瞪,因此沒看到趙守文陰沉的表情。
「來人啊,開祠堂,準備虎杖家法,我要在趙家列祖列宗面前親自教訓這個孽子。」趙守文語音宏亮、清晰地吩咐道。
虎杖家法!趙成德聞言一驚。
開祠堂行家法是相當嚴重的懲罰,自他有記憶以來王府內只有執行過一次,那是二娘的兒子在花街因細故與其他嫖客大打出手,差點殺了人,驚動官府,破壞趙王府的聲名,因此遭家法嚴厲伺候。
那一次還是由家丁代為執行,王爺只在一旁監看,但之後二娘的兒子整整休養了半個月還下不了床。
不!不行,真讓王爺親自執行家法還得了!他還有命嗎?
「娘,救救孩兒,孩兒知道錯了,孩兒只是一時迷了心竅,非是真心如此!娘,您一定得幫我。」趙成德跪到王玉釵身前,求得一線希望,畢竟王玉釵總是較為溺愛自己的兒子。
「成德,你大糊塗,方才又死不悔改,現下才來求我,娘也無能為力呀。」誰不知趙守文平素在家裡雖不管事,但他一旦發起怒來可沒人敢攖其鋒。
「爹!孩兒知錯,孩兒定當悔改,定當悔改!」趙成德撲到趙守文身前大聲哭喊,無奈趙守文心意已定,對他的哀求無動於衷。
「唉,若大嫂真行止得宜的話,成德怎麼進得了房門,歐陽公子又怎會『恰巧』破門而入呢?」姚若仙尖聲開口,並在說到「恰巧」二字時還特別提高音調來強調。
縱使王玉釵對她鄙視的輕忽態度令她不平,趙成德想染指自己大嫂的醜事令她失盡顏面,以及對杜瑄兒的嫉妒不甘等種種情緒織就她滿腹怒火無處宣洩,但總不能教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夫婿受王爺親執家法懲戒,因此為了保全自己的夫婿,她遂將矛頭指向杜瑄兒。
「妳給我住嘴,這兒豈有妳說話的餘地!不說話沒人當妳是啞巴。」王玉釵沉聲道。「沒有能力管束自己的丈夫在外之行為,還想誣陷他人,妳夠資格嗎?瑄兒又豈如妳這般無知淺薄與心眼褊狹。」
姚若仙撇嘴,板著臉不再發語。在王玉釵心中,杜瑄兒擁有無可取代的重要地位,而她在王玉釵眼裡,根本連顆塵沙都不是!
趙成德卻在此時彷彿找到浮木一般地大喊:「仙兒說得沒錯,是大嫂先邀我到房裡,說要與我一敘的,我們不過喝了點酒,大嫂就開始對我訴說她的閨怨之苦,孩兒一時情不自禁,才會鑄下大錯,求爹娘明察啊!」
不論如何,都要先保護自己再說,因此他也不管說辭是否合理,是否前後不一,先把所有過錯都推給別人要緊。
「你……」這不孝子!趙守文真會被他氣死。
趙成德身上是有些酒氣沒錯,但在這房裡根本沒有酒,亦無酒器,顯示趙成德是在外喝了酒之後,仗著酒膽進入倚梅院意欲胡為,現在一抓到話頭就偽言脫罪,真真說謊不打草稿!
趙成德繼續喊道:「再說雖然歐陽珣與大哥互為拜把,但該有的分寸仍要遵守,為何他能夠隨意進出倚梅院?分明是他們之間有不清不白的苟且關係。不過這也難怪,大哥忙於考取功名,冷落大嫂在所難免,身為大哥的義弟怎麼可能不知道要好好利用機會善盡安慰之責?」
哼!敢對他動手,讓他在眾人面前難堪,他發誓不會讓歐陽珣太好過。
「趙成德,別含血噴人!」歐陽珣冷道。
「我含血噴人嗎?好,那還有一個傳聞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趙成德挑釁地望向歐陽珣。「聽說玉容公子你和我大哥之間的情感非比尋常,超乎一般……喔,還是因為這樣才會造成大嫂的閨怨之苦呢?」
豁出去了!誰敢得罪他,他就要拖所有人下水,即使滿嘴空話又何妨。
「到底發生什麼事?」趙湍歸一回府,便聽聞倚梅院出事,於是急匆匆趕至。
當他瞧清房內的情形後,便趕緊朝床邊走去。
「玉容?瑄兒?」趙湍歸關切地輕喊。
「相公!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杜瑄兒粉頰猶帶淚痕,在趙湍歸走到床沿的同時飛撲到他懷中,嬌弱又急切地顫聲細喊。
她細白的雙臂緊緊環住趙湍歸精瘦的身子,洩漏些許春光,但由於歐陽珣巧妙地擋住他倆,所以眾人什麼也沒瞧見。
趙湍歸因杜瑄兒突來的親暱舉動而怔愣了下,但隨即反應過來。
將一雙藕臂抓放身前,緊緊抱住嬌軟的身軀,背向眾人,牢牢地將她護在懷裡。
「喲!正主兒全部到齊,這下可熱鬧了。」趙成德苛刻道。
「你給我住口!」趙守文終於發出暴吼。
眾人都被這如雷的嗓門駭著,房內一片靜寂,只餘杜瑄兒的嚶嚶啜泣聲,間雜趙湍歸一、兩句低聲安慰。
見這情形,王玉釵總算放了心。
即使流言大家只敢耳語私傳,並不就代表完全不會傳入她耳中,而悟緩又老是在書室就寢,因此就算瑄兒在新婚之夜有落紅,就算在她眼睛所能見到的時候,他們夫妻倆總是恩恩愛愛的,但難保不是在作戲,因此她的心中總有一點疑慮未消。今日見他們小兩口那發於情的表現,她滿意極了。
「悟緩,依你之見,這種情況要如何處理?」趙守文開口道。
「任憑爹的處置,但請一定要還瑄兒一個公道。」趙湍歸頭也沒回,仍緊緊摟著在他懷中顫抖的人兒。
「好,為父定不會縱容悖倫非禮。」反正他也只是禮貌性地詢問一下,不論趙湍歸答覆為何,都不會改變他嚴懲趙成德這不孝子的決心。他對家僕命道:「押二少爺到祠堂。」
「爹,原諒我,我保證不會再犯,爹,您不可這樣罰我!娘,為我說句話呀!」趙成德在被拖出倚梅院後仍拚命大喊。
王玉釵望了眼室內眾人,鄭重地開口,「今日發生的事,我不許任何人嘴碎傳出,要是讓我聽到一丁點風聲,你們全都要倒楣,聽清楚了嗎?」
「是!」
聽到眾人的回答,王玉釵滿意地點頭,之後將目光調往床邊的三人,正聲說道:「還有,瑄兒,雖然我們都相信妳是清白的,但身為一個婦道人家,確實也不應留有任何把柄落人口實。尤其妳身為長媳,亦是王府未來當家主母,更應小心行事,可別再出事了。」
一番明叮囑、暗警的話聽來著實刺耳,趙湍歸感覺到懷中原在輕顫的身子驀地僵住,趕忙護道:「娘,別再說了。人若真有犯惡之心,又豈是我們所能防範得了?」
王爺這時開口吩咐:「什麼都不要說了,除了悟緩留下陪伴瑄兒之外,其餘的人全都到祠堂去,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定威王趙守文絕不姑息罪惡與違逆倫常。」
「是!」一群人應聲後迅速往外走去。
當人群離開後,房內又陷入一陣靜默。歐陽珣背轉過身,不願去看床邊那一對依偎的人影。
他之所以沒有跟著離開,是因為執行家法乃趙王府自己內部之事,他沒必要去湊熱鬧看別人的家醜。
「我也得走了。」沒有留下的理由,他準備打道回府。
「歐陽公子請留步,瑄兒還得向你致謝,謝謝你救了我。」杜瑄兒推開趙湍歸,將歐陽珣的外袍脫下,改以錦被裹身。
「妳毋需道謝,也請別放在心上。」畢竟她會遇到如今這種難堪的局面,他也是禍首之一。
「不,瑄兒永遠感激。」她將歐陽珣的外袍遞給靜立在一旁的趙湍歸,對他笑了一下,笑容中有著淒艷。「也感謝悟緩你能為我說話。」
話語上雖是誠摯的感謝,但是,她的心卻已沉入無底深淵。
「出言維護妳本是應該,何須如此客套?」從成婚以至現在,讓她承受這麼多苦,他才是該向她道歉的人啊!
方才因為緊摟她在懷裡,所以才能清楚地感受到瑄兒在聽完母親所說的話之後,那股深切的絕望。
凝視著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感受慢慢清晰,他想為她承擔那故作堅強表相之下的脆弱。
「本是應該的嗎?」她黯然自語,而後又抬首淡笑道:「我好累了,會發生這樣的事,實在令人無法預期,請恕我現在筋疲力竭,需要好好休息,可否請你們暫且迴避,讓我獨自靜一靜?」現在的她,脆弱得沒有能力面對任何人。
望著她強裝的笑臉,趙湍歸一時默然。
輕淺平淡的話語,卻畫出了一道深深的鴻溝,清楚地分隔了她與他的兩方。
趙湍歸默默凝望杜瑄兒,任由心疼不停湧上,終至氾濫。
杜瑄兒無法強裝笑顏太久,因此很快地轉頭埋入由雙膝拱起的錦被之中。
「瑄兒,我……」趙湍歸話語未盡,就被杜瑄兒悶聲打斷。
「請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
「妳……」
「什麼都別說了,求你……」
「我真的……」對她的歉意,三言兩語也無法說清,更何況她決裂的模樣,竟揪痛他的心。
「出去,求你們都出去!」杜瑄兒驀地吼道。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大聲斥人,縱使是埋著頭,不讓任何神色顯現。
為什麼還不快走?難道他們非得要見到她完全崩潰才肯離開嗎?
趙湍歸愕然,她本是那麼溫順善良又謙和有禮的女子呀,竟……
放不下心,他無法看她獨自面對那份痛苦及脆弱,但欲伸向杜瑄兒的手卻讓人給扯住衣袖。側過臉,見歐陽珣緩緩對他搖了搖頭,再望向床上動也不動的人兒一眼,明白了此時說任何話都無濟於事,只得緩緩步出房門。
屋內,又恢復了靜寂,甚至連啜泣聲也無。
ΩΩΩΩΩ
歐陽珣一語不發地朝曲橋走去,趙湍歸尾隨於後,兩人俱是面色沉重。
直到走入悠然亭,兩人都沒有交談。
歐陽珣俯視在湖水中優遊的錦鯉,眸中若有所思,而趙湍歸則神色複雜地望向天際。
良久,終於有人打破沉默開口。
「玉容,謝謝你救了瑄兒。」趙湍歸因為思緒仍處於複雜紊亂的狀態,因此並沒有發現自己對杜瑄兒的稱呼已改了口,尤其是在歐陽珣面前。
歐陽珣的神色閃過一抹痛楚,出言諷道:「何時你與她的感情已如此要好,達到可直呼其閨名的地步?」
趙湍歸聞言一驚。
「我……」原想辯解,卻忽而停住口,看著歐陽珣僵直的背影,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亭中再度陷入一片靜默,趙湍歸理了理思緒,方又開口。
「我總認為,自己虧欠她的,實在太多。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事端,我亦是禍首之一,若不是我太過於自私,只顧及自己,她也不會遭受這些難堪。這樁親事,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我卻執意讓它錯得更徹底。玉容,今日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我實在難以設想後果。」將眼光調向水面,他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裡多了一抹飄忽。「她一直不說,亦沒有所怨,只是默默地承受,而這麼一來,卻更讓我感受到自己的不該與罪惡,有時候我真的很恨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無用與怯懦?為什麼我總無力改變眼前的情況?為什麼……」
「我想,你好好對她,情況一定可以改變。」歐陽珣揚聲打斷他的自責。
「玉容!」趙湍歸氣憤地將歐陽珣旋身面向自己,臉上已顯現出疲憊。「你為何還要說這些話?如果我做得到,又怎會落到今日這種境地?我的心已經夠亂,別再讓我傷神了,好嗎?」
難道你沒發現當自己提及杜瑄兒時,語氣已逐漸軟化了嗎?
歐陽珣在心中的自語,終究沒說出口,只是揮開趙湍歸的箝制,轉身又面對魚群。
沉默再度降臨,兩人各懷心思,卻是一樣複雜的情緒。
「我在想……」思索了一會兒,歐陽珣才又開口,「或許杜瑄兒已經知道我們的關係。」
「可能嗎?」趙湍歸狐疑。
既然兩人矛盾的情結怎樣也難以爭論出結果,轉移話題自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這個問題亦頗為棘手,畢竟他們兩人一向掩飾得極好,就算有人會在暗地裡說些什麼,也只能歸因於他們兩人的感情似乎過密了些。
而自他迎娶杜瑄兒後,已沒人再生揣度私語,更再沒聽說過有關他倆斷袖之癖的傳言,自然也就沒有人會對杜瑄兒說些什麼,那麼,她能從何得知?
「天底下沒有能夠永遠隱藏的秘密,即使再如何努力遮掩,百密亦有一疏。」歐陽珣回身望著一臉沉思的趙湍歸。「往另一方面想,或許她知道了,我們也較能從這種深淵中解脫,毋需感到如此折磨與痛苦,不是嗎?」
「但這對她,未免過於殘忍。」趙湍歸沉鬱地開口。
「你心疼了嗎?心疼杜瑄兒?」歐陽珣語帶挑釁。
聞言,趙湍歸抬起眼瞪向歐陽珣,正好迎視他冷然的探索目光,兩人就這麼對峙著。
一陣風吹起,送來幾片枯黃,微帶涼冽的氣息,昭示著氣候轉變的預兆。
也許……今年的寒冬將提早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