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做了個鬼臉之後,終於開口。
「小姐,懷有身孕之人最忌心情鬱悶,愁思不斷,宜敞開襟懷,心胸豁達調暢,這樣胎兒才會健康。妳就別吟這種晦暗的詩了嘛!」
杜瑄兒看到喜兒逗趣的模樣,忍不住笑開。
「是,喜兒大夫。那依妳說,這時候該吟誦些什麼才好呢?」
「該吟些什麼呀?嗯,讓我想想……啊,有了!」喜兒略微思索,接著興高采烈地吟詠:「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喜兒本是興高采烈的臉,一看到瑄兒神色不對,馬上住了口,無辜地問:「小姐不喜歡啊?」
李白的「將進酒」嗎?呵……
好個但願長醉不願醒!
這樣閒適又豪氣的悟緩,也許以後只能在夢中方得一見。
她知道,她再也得不到悟緩真心給予她的笑容了。
「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杜瑄兒給喜兒一個安撫的笑容。
「喔。」喜兒搔了搔腦袋,接著又開心地撫掌大笑。「嘿,小姐,我又想到一首。」
「洗耳恭聽。」
「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江樓坐翠微。信宿漁人還泛泛,清秋燕子故飛飛……小姐,妳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奇怪?」
「妳想太多了,我只是訝異喜兒妳年紀輕輕,對世事居然已有這麼透徹的體悟,瑄兒佩服佩服。」
「人家不管啦,小姐妳取笑我!」喜兒猛跺腳。
「我哪有取笑妳呀,只是贊妳詩選得很好啊。」
「哼!」
「好喜兒,別生我的氣嘛。」杜瑄兒搖著喜兒的手嬌笑。
儘管天天相處,喜兒還是無法抵抗杜瑄兒絕美的笑靨,她口沒遮攔地道:「小姐,妳別這麼對我笑,害喜兒骨頭都酥了。真奇怪,妳怎麼不多向姑爺這麼笑啊,保證他讓妳給迷得魂飛魄散。」
杜瑄兒放開喜兒的手,無法遏抑的苦澀漸漸泛起,卻還是維持著原來的笑容,不讓喜兒看出心緒,免得她因自悔失言而懊惱。
「就妳老愛誇我。」杜瑄兒繼續舉步往迴廊中段的沁心亭行去。
「嗚,喜兒之言句句出自肺腑,小姐別不信啊。」喜兒馬上跟隨其後。
「是,是,我當然相信喜兒妳句句出自肺腑的真言。只是現在我的口好渴喔,不知喜兒可願意去幫我倒壺茶來?」
「好,那我先扶小姐到沁心亭坐著。」
「不必了,我不過是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又不是重病垂危,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妳喔,就愛像個老媽子,什麼都不放心。」杜瑄兒停步,並用手輕戳喜兒的額頭。
「可是人家還是會擔心嘛!」喜兒晃著頭嘟囔。
「才幾步路而已,會出什麼岔子啊?去拿茶水吧,我在亭內等妳。」
「喔,好吧,那小姐小心點,可別跌倒啊。」喜兒說完轉身欲走。
「等等。」杜瑄兒喚住她。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喜兒回身問道。
「記得要清淡一些,可以解渴的茶就好,別又端補茶來。」
喜兒泛出瞭解的笑意。「是,謹遵吩咐。」
在喜兒轉身離去後,杜瑄兒才卸下笑顏,讓悒鬱的神色浮上臉龐。
天氣愈來愈冷冽,早上枝頭已有霜氣凝結,再不久應該就要下雪了吧?
履霜堅冰至,這樣的晴朗維持不了多久……
「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無限……」抬眼凝望,心緒儘是落寞,獨對朗空輕聲呢喃。
她的衷情,又可訴與誰聽?
歎口氣,正準備轉身走向沁心亭,便看到歐陽珣快步向她走來,臉上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陰鷙。
杜瑄兒心中隱隱浮上不祥預感,自從與悟緩的那一夜過後,悟緩避著她,而她也極力避著與玉容見面,尤其是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後更是。
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玉容,怎麼對他講明?
現在要迴避也已經來不及,所以她呆愣在那兒,等著歐陽珣走到她面前。
「怎麼,看到我,猶豫著該留還是該迴避嗎?」歐陽珣開口嘲諷,身上濃濃的酒氣也隨著他的不善飄向杜瑄兒。
「你說這些是什麼話?」杜瑄兒仍舊笑得溫婉,輕柔開口,「找悟緩嗎?他可能在書室吧。」
杜瑄兒臉上柔淨淡雅的笑,看在歐陽珣眼中,分外刺目。
「不,我找妳,我知道悟緩在哪。」歐陽珣露出殘忍的笑意,蓄意點明他們夫妻貌合神離的事實。
果然,杜瑄兒笑容頓失,臉上的表情像挨了人一巴掌。
「何必擺出這種表情,這不是我們三人間攤開來的事實嗎?」
「你……你找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嗎?」杜瑄兒挺直腰桿,不讓歐陽珣的惡意擊潰。
「不,我只是來看看當初我怎麼會看走眼錯交了妳這個機關算盡、貪權圖勢的女人。」
「我不……」她本想辯駁,另一個想法驀然浮上卻讓她虛弱地改口問道:「悟緩是這麼對你說的嗎?」
看到杜瑄兒大受打擊的臉色,早讓憤怒與嫉妒的情緒衝擊得失了理智的歐陽珣心中升起報復的快感。
不論事實真相如何,他現在只想宣洩,只想傷害她!
「答案對妳而言重要嗎?反正悟緩早已與妳決裂,妳還需要害怕自己下藥的行徑讓人知道嗎?」
真是悟緩!杜瑄兒低頭默然,無力地讓歐陽珣殘酷的言語一字一句鞭笞她的心。
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啊!以為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了,為何傷痛還能夠刺得更深呢?
「杜瑄兒,算我錯看了妳,我實在沒料到妳竟然是如此下賤無恥鄙薄之人!」他只想讓她痛苦,以補償自己心中的傷疼,因此蓄意說著傷人的惡毒話語。
眼見杜瑄兒的肩瑟縮了一下,他擒住她的下巴,讓她清楚正視他臉上的怒意。
「妳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接下來呢?妳又想做什麼?母憑子貴,挾天子以令諸侯?」
杜瑄兒想搖頭,下巴卻因被箝制住而動彈不得,只能破碎低語:「不,我從未……」
但歐陽珣卻硬生生將她的話語打斷,不準備讓她說完,冷冷地問道:「妳可知道悟緩現在在哪?」
她呆看著歐陽珣的表情,知道答案必定傷人,她不想聽!
不要告訴她,別再說了,別說……杜瑄兒在心中吶喊。
縱使心中狂喊不斷,但她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能以脆弱的雙瞳表露祈求。
別說了,求你……
就是這雙會說話的美眸,每每讓悟緩沉溺其中嗎?
就是這雙會說話的美眸,每每讓人忍不住要心疼嗎?
翦水雙瞳,含霧秋波,只要是男人,誰不心動!
可惡!
「讓我告訴妳他在那兒吧。」
不……
「妳一定會很訝異!」
別再說了,求你……
「在醉仙樓,我們剛剛在醉仙樓飲酒作樂,左擁右抱,與醉仙樓的花魁談情敘意。」不掩怒氣,歐陽珣冷冷地、惡意地輕聲吐出了極端傷人的答案。
果然……果然呵……
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傷害她?
杜瑄兒刷白了臉,一顆晶瑩的淚珠就這麼無預警地滑下臉頰。
悟緩也有可能對女子動情嗎?為什麼不能是她?為什麼偏要去青樓?
她就真的這麼不堪,這麼不值得他真心對待嗎?他就這麼怨她,這麼恨她,連在玉容面前也不說些維護她的話嗎?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待她?這麼羞辱她!
呵,是她癡心妄想了,以為真相總會有明白的一天,以為時間能讓彼此釋懷,以為她仍可以用無悔無怨的執著愛著他一輩子,只要他最終能明白她的心意……
是她太天真,太過於強求了,但……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傷害她?為什麼!
原來,悟緩也是可以愛上玉容以外的其他人,也可以愛上女人的嗎?
原來……原來真正出了錯的,只有她的存在!
淚溜上了歐陽珣的手,他像被燙著似地突然放開她。
「杜瑄兒,妳最好別再打任何主意,不論妳想做什麼,都只是白費心機,勸妳不要再把腦筋動到我們頭上,別以為有了孩子,悟緩就會任妳使喚。」
歐陽珣的警告,震醒杜瑄兒迷離的思緒。
是啊,她還有孩子,還有孩子……
為了孩子,她必須堅強!雙手無意識地撫上肚子,杜瑄兒低聲開口。
「你來王府,只是為了對我說這些話嗎?如果你只想打擊我,那麼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抹去淚水,她續道:「只是我不明白,偕悟緩上青樓對你有何好處?你何須特意來此冷言冷語、極盡譏諷?若悟緩戀上青樓花魁,最應擔心的該是你吧?!」
歐陽珣原本因杜瑄兒淚顏而湧起的罪惡感,在聽到她這番話之後,煙消雲散,熊熊怒火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我有何需要擔心的?慕容姑娘戀慕的是我,她沒有機會搶走悟緩;反倒是妳才該為此而憂心,處心積慮穩固的地位竟然如此輕易便可以被取代!」
歐陽珣暴怒的神色嚇壞了杜瑄兒,她從不知道原來玉容真正發起脾氣來可以如此狂暴。
腦中閃過他救她出趙成德魔掌的那個下午,她掩面瑟縮,忙著撫平自己的情緒,因而沒有瞧清趙成德的狀況,之後所有人亦刻意隔開她與趙成德。
那一日,在王爺趕至前,趙成德似乎就已傷得不輕……
原來玉容的脾性,與外在的纖逸大相逕庭!
「妳現在可稱心了?悟緩心動了,妳的目的達到了,妳讓我們兩人心結日深,這就是妳要的結果嗎?」歐陽珣狂怒的神態混雜酒氣,一步步襲向杜瑄兒。
「我從未想過要造成你們兩人之間的心結。」杜瑄兒實在怕了失去理智的歐陽珣,只能一步步後退以和他保持距離。
「從未想過?哈!說得倒好聽。」歐陽珣不屑冷哼。「不過就算妳想,到頭來也只怕是白費心思,因為悟緩永遠也不會屬於妳!妳到底有沒有張開眼真正看清楚過?妳天真的幻想也該醒了吧!」
「我知道,我從未妄想過……」
悟緩永遠也不會是她的呵,永遠不會屬於她杜瑄兒。
「妳知道什麼?妳會知道些什麼?妳知道我和悟緩愛得有多辛苦嗎?妳知道悟緩娶親時,我的心有多痛嗎?妳知道妳的完美有多傷人嗎?妳知道我天天想像你們同床共寢時的心如刀割嗎?妳知道那種見不得光的累,以及聽著對你們金玉良緣祝福的苦嗎?妳知道當我看著悟緩想著我以外的其他人時的心碎嗎?」
一句句的責問,逼得杜瑄兒連連後退,他們都沒有發覺,他們已經退到迴廊的一個缺口,那是專為家了打掃園林方便而設的階梯。
「妳會知道些什麼?如果妳真的知道,就該明白妳只是個阻礙,只會造成我和悟緩之間的隔閡,只會造成我們之間的衝突,妳的任何作為都不具任何意義,因為妳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
無奈啊,再怎麼堅強,怎敵得過惡意的刺傷……
杜瑄兒招架不住歐陽珣的憤恨,滄涼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是啊,我的存在只是多餘,我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只是……」杜瑄兒破碎的低語。「只是……」她爆出一聲心碎的嘶吼:「為何你們都不曾憐過我?!」
由於杜瑄兒已被歐陽珣逼退至階前,因此當她怒吼出心底深處的委屈與傷痛之時,腳也踩了空。
當趙湍歸趕到時,看到的便是杜瑄兒由四尺高的迴廊跌下的情景。
宛如折翼彩蝶,從此再也失了光彩……
「瑄兒!」
趙湍歸迅速衝到杜瑄兒身邊,急切地想觀看她的傷勢。
「悟緩……」杜瑄兒慌忙伸手握住他的。
「瑄兒,別說話,我馬上差人請大夫,別浪費力氣。」趙湍歸驚恐地看著杜瑄兒漸漸被血染紅的羅裙。
杜瑄兒承受著由腹部傳來的巨痛,又感受到由下體所流出的溫熱,於是更加心慌地握緊趙湍歸的手,乞求地碎語:「悟緩,救……孩子,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們的……孩……子……」用盡氣力說完,便失去了意識。
「我會……我會……」趙湍歸緊緊握住杜瑄兒無力垂下的手,發誓般地低語。而後對著因為方才騷動而趕來的下人暴吼:「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是!」家丁火速離開。
「瑄兒……瑄兒……」趙湍歸緊抱住她,不停地呼喊她的名。
可惜杜瑄兒並沒有聽到,那為她而發出的心痛與驚惶。
而猶站在迴廊原處的歐陽珣,也被這種情況驚呆了,已經回復理智的他,只能不斷自責懊悔,不斷自言自語著:「我不知道……我並無意讓她受傷……」
匡──鏘!
聽到騷動聲而快步趕來的喜兒,看到眼前景象,手一軟,摔碎了一盤杯壺。
她怎麼也料不到,只不過離開一下子,為何小姐竟會變成這樣?
怎麼也料不到,離去前的掛懷,竟一語成讖。
「小姐──」
ΩΩΩΩΩ
倚梅院的廂房內外,這會兒幾乎所有王府的人都聚集到這兒來了。而除了趙王爺夫婦、趙湍歸、喜兒,以及專程請來、京城內最負盛名的大夫外,其餘人都被隔離在廂房外。
房內,大夫剛為杜瑄兒診療完,正要走到桌旁開列藥單,王玉釵就急著衝過去抓住大夫的手。
「大夫,我媳婦兒怎麼樣?」
同時間,趙湍歸與喜兒也快步走到床邊,一個坐在床沿緊緊握住杜瑄兒的手,一個則跪伏在床沿哭泣。
「少夫人暫時沒事,但因少夫人本就體弱,再加上突來的撞擊,這孩子……恐怕……」
聞言,趙湍歸身子一僵。
王玉釵則是不敢置信地低語:「你是說,保不住這孩子……」
「老夫已經盡力了。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好好調養少夫人的身子。」大夫歎了口氣。「少夫人原來就體虛氣弱,脈象紊亂,再加上這一流產,我怕連少夫人的身體都有可能會承受不住。」
「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小姐……救救小姐……」喜兒聽到大夫說的話後,連忙跪走到大夫身旁並拉住其衣襬懇求,幾乎泣不成聲。「救救小姐,求您……小姐已經夠苦了……」
「喜兒姑娘,妳就先別那麼激動,老夫方才不是說了嗎?少夫人暫時沒事。」大夫將喜兒扶起。「只是少夫人現在相當虛弱,想要恢復健康,則要靠你們幫她好好調養。」
「但……」喜兒還想說些什麼,在聽到趙湍歸驚喜的低呼後,便連忙衝回床邊。
「瑄兒,妳醒了!瑄兒……」看到杜瑄兒眼睫微動,趙湍歸驚喜地呼喊。
「悟緩……」杜瑄兒睜開雙眼,便看到趙湍歸欣喜若狂的神色。
對趙湍歸何以會待她有如此改變並無多想,她的整個心思只懸在一件事上。
「孩子……孩子……他……」
問話的虛弱人兒因為看到趙湍歸瞬間僵凝的神色,心中起了不安,本已被握住的手則更加用力地回握,口氣顯出急迫。
「孩子……孩子呢?憐兒……我……我的憐兒呢?他無恙吧?告訴我,他無恙吧?!」
看到杜瑄兒這般脆弱的模樣,彷彿再有一點點打擊都會承受不住。可是……
此刻,他痛恨起自己必須成為斬斷她希望的劊子手!
「孩子……救不了。」他輕語。
聞言,杜瑄兒鬆開雙手,慘白的唇無助地顫抖著,卻仍帶有一絲譏諷的笑意。
「你騙我……對不對?你恨我,所以編謊騙我,對不對?」
他騙她的嗎?他因為恨她所以殘忍地編這種謊騙她?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這是事實。
為什麼,為什麼瑄兒的反應會是如此?他和玉容真的傷她很深,是不?
此刻,他真的痛恨起自己了。
「對不起……」他低聲,瘖啞地開口。
杜瑄兒盯視趙湍歸一臉的痛苦悔恨,淚落雙頰。
「騙我的……你騙我……你……騙我的……」抖的唇,言已不成句。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趙湍歸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些什麼。「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趙湍歸的懊悔,杜瑄兒的眼眸中漸漸升起憤恨,突然,她像是發狂般地掄起拳頭猛捶趙湍歸,口中還不斷大喊:「不!我不要你的道歉!你騙我的!你騙我的!我恨你……我恨你!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還我憐兒!還給我──」
趙湍歸不閃不避,就任由杜瑄兒一直捶打著。
「我好恨!將憐兒還我──不要連我最後一絲希望都要奪走!還給我呀!我只有他,只有他了呀……」
她不知道自己該向天爭,還是該找他理論?只能任由奔騰的情緒,不住地發洩。
氣血攻心,讓她再度陷入昏迷。
「瑄兒!」趙湍歸抱緊已然昏厥的她。
「趙公子,令夫人情緒過於激動,已經昏迷,還是讓老夫看看吧。」大夫同情的聲音在趙湍歸身後響起,而他卻聽不進耳,仍舊抱著杜瑄兒,口裡喃喃盡訴無邊歉意。
「對不起……對不起……」
ΩΩΩΩΩ
「喜兒,讓我來吧。」趙湍歸在倚梅院的軒室門口攔住喜兒,此時她剛煎好藥,正端著藥湯準備送進房喂杜瑄兒。
喜兒一仰頭,臉上猶有未干的淚痕。
看到趙湍歸和歐陽珣並立在門口,她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帶著深深的敵意。
「趙公子,奴婢惶恐,不敢勞煩您費神。」
「喜兒,我很抱歉,我知道自己對不起瑄兒,讓我為她盡些心意。」趙湍歸對喜兒的失禮並不在意,誠心誠意地說道,伸手欲接過端盤。
抱歉?盡些心意?哼!
「不勞公子的虛情假意,喜兒自認可以周全地照顧小姐。」喜兒微一閃身,便越過趙湍歸往內室走去。
而趙湍歸只能呆立在門口,神色悵然。
「悟緩,」歐陽珣低落的語氣拉回趙湍歸的神智。「我很抱歉,我知道再說什麼也無法彌補,但……」
趙湍歸搖頭,阻止歐陽珣的自責。
「錯不全在你,我也是禍首之一。我們都對不起她。尤其是我,我虧欠她太多了。」
「要不是我讓情緒蒙蔽了理智,她也不會……」歐陽珣無法不去想,不去想杜瑄兒傷心欲絕的神情,不去想她故作堅強的驕傲,不去想她讓他逼出的恨。
為什麼你們都不曾憐過我?!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逃避。悟緩逃避她的情意,而他則一直逃避悟緩已然動心的事實,也逃避著三人之間變質的感情。
結果,就只是不斷地對她造成傷害。
怎會不曾憐過她?但失去平衡的三角關係該怎麼辦?
是他們將無辜的她牽扯進來,卻又反過來怪她成為破壞平衡的罪魁禍首。
怎會不曾憐過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了啊!
「誰又料得到會有這樣的意外?你也是無意,別再自責了。」趙湍歸背對歐陽珣,擔憂的眼一直望向內室。
「對不起……」歐陽珣落寞低語。
「是我才應該向你道歉……」滿含傷痛的一句話,已做出了選擇。
歐陽珣靜立原處,凝神注視趙湍歸半晌,像是要將他的身影牢牢鐫刻在心上,之後緩緩轉身,舉步欲走。
「玉容,對不起……」
「我沒資格。」語氣輕輕淡淡,無任何情緒。
兩人背對彼此,誰也不願轉身,畢竟,徒留心痛。